“那,寓先生可以帮任先生治病吗?”方才醒过神来的阿笑也一脸期待看向寓舟。
任平生:“不必劳烦。”
寓舟:“或可一试。”
两人异口同声。
虽然不是确定的回答,但这是他们目前听到的最好的回答。
阿澄和阿笑眼睛都亮起来,阿笑更是外显一些,她“腾”地站起来,走到桌边给寓舟添茶,“寓先生喝茶。”
任平生说完那句话时便抬眼看向旁边的寓舟,正巧,对方也正看着他。
那种眼神,炙热、深情,似有道不尽的千言万语,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欲语还休。
任平生望着这个完全陌生的男子,怀疑是自己闲来无事捧看《旧爱新欢之彼瞻魔君》这本小说看多了,养出了一对言情眼,所以意会出错。
“此地乃深山老林,不知寓道友来此地所为何事?”
“寻药。”寓舟答得干脆。
任平生点头,多的也不问了。
一时谁也没说话。
须臾,一直在旁边添茶的阿笑突然开口问道:“寓先生要寻的药可寻到了?”
寓舟赞许地看了这个女娃娃一眼,顺坡下驴,摇头,“这里山多,地势又险,我还没走多少地方,就受了伤,得寻个清静之地,”他适时停顿,“好好养养。”
任平生暗暗轻嗤,转脸看向门口,完全没有要理睬的意思。
“清静地方,那就住任先生这里啊,任先生平日都一个人,他又喜静,肯定……”阿笑被转回脸来的任平生看了一眼,当即闭紧嘴巴,垂下头去。
寓舟看着任平生脸色,趁人没开口之前,赶紧道:“我觉得任道友此处也确实不错,不如我替道友治病,换道友一间空房借我暂住些时日可好?”
第67章
往常也有人提出借住。
任平生瞧过人后,觉得眼缘还过得去,就会松口。
但眼下这个人……
任平生扭头看面前这个寓舟,不知为何,她心口总觉得有些堵。
按说,这人长相俊俏,甚至可说是她有记忆以来,生得最好看的,对人态度还算可以,并不能被归为讨厌那挂的。
只是他说自己是寻药人,可他瞧其面容白净,一双手堪比姑娘家,细滑白嫩,哪里有半点在外寻药人的样子。
他一身黑衣,衣上虽仅以银线绣了剑气纹,但布料却是上乘。
一看,这就是个富贵人家的主子。
这样出身的人,什么药须得他自己亲自来寻?
任平生垂眼一想。
“此地的某座山中有一处秘境。”寓舟见他垂下眼,忽又开口道。
任平生抬起眼皮,“所以,道友是为此而来?”
寓舟见他眼底的疑色散了两分,点头,“秘境打开在即,我是为秘境中一凝月草而来。”寓舟顿了顿,搁下手里把玩的杯子,“那凝月草对道友的病症也有效用。”
看来寓先生是当真懂得医治之法了。
阿笑和阿澄看着寓舟,眼睛都在发亮。
任平生低下头略一思忖才道:“道友可与苏姓人士有甚关联?”
寓舟眸光一闪,低头装作略一回想了下,随后否认道:“没有。”
“那便成交。”任平生忽然爽快道,“不过,”他轻轻敲了一下桌子,“这儿大概有十个孩子,时不时便会来此处,我看道友一身本领也是不小,届时可否不吝赐教?”
阿澄现在还对寓舟方才雪球那一掷心生惦记。
听到任先生这话,饶是他情绪不习惯太过外露,也扬起了期待,定定瞧着寓舟的反应。
“切磋交流,当然可以。”寓舟回得干脆。
随后,任平生便带着寓舟去房间安顿。
他离开前,寓舟唤住他,“我可否问一下,关于苏姓,道友为何有此一问。”
任平生答得很是熟练:“没什么,只是曾有一算命先生替我卜过一卦,我与苏姓人士犯冲,远之方可保平安。”
寓舟:“……”这算命先生怕不是姓沈名韶春。
任平生打寓舟房间出来之后,便压低了声音叮嘱两个孩子:“这个寓先生的修为不在我之下,趁人在的这段时间,你们一定要多去请教他,多个人教,你们将来在世上立身,才更有竞争力。”
两个孩子都很感动任先生这样为他们这帮孩子着想,当即连连点头。
却又听任平生道:“这样,即便他治不了我的病症,我能暂时从对付你们这几个孩子中暂时抽身,就当放个假,那我这租子也不算亏。”
俩孩子:“……”没想到您是这样的任先生。
住在右侧最角落那间屋子的寓舟闻言,望着门口轻笑了一声。
他一时竟生出两分期待。
是夜,任平生煮了饺子端出来,正好被寓舟瞧见。
他看寓舟瞧着自己手中的饺子,便随口一问:“要不要尝尝?”
他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对方修为在她之上,已经过了辟谷期,应当不用再进食。
就似她,保持进食的习惯,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人。
而且,这乡野人家的陋食简餐,以他这样的富贵出身,该是提不起兴致才是。
但对方出乎她预料地应声前来。
任平生:“……”随便客气客气,您咋还当真了呢?
不仅如此,对方还反客为主地从她手里端走了那盘饺子,坐到桌边反招呼她:“趁热。”
任平生:“……”是当真不客气哈。
一个盘子,筷子也才一双,任平生说着要去厨房一趟,但被寓舟唤住,“我有。”
任平生这才回身上前,在寓舟旁边的位置坐下。
寓舟说他有的时候,任平生举起了仅有的那双筷子,停在半空等着他拿出自己的那双再开动。
然后,任平生就见寓舟“唰唰唰”从自己乾坤袋中掏出了一堆东西。
一摞十几个白玉盘还有十个味碟,全都是质地上好的胎瓷;两双白玉箸,玉箸的前端镶银,尾端嵌金雕纹,豪气得很;另还有一套紫砂茶具,光滑油润,瞧着就价值不菲。
这人回手还准备再掏,任平生一把扯住他的袖子。
“道友,饺子,趁热。”
对方看了眼他夹着其身上衣料的手指,任平生也看看自己的手指,淡定回手,顺道用拿筷子的那只手理了理袖子。
然后寓舟这才作罢,取了一只白玉盘将饺子腾换了一下。
对方腾换饺子的时候,任平生瞧着原本已经不飘热气的饺子,又冒出了腾腾热气儿。
他朝对方的手看一眼,热个饺子用灵力,怎么都感觉杀鸡用牛刀。
任平生心下感叹之时,对方取了一双玉箸递到她面前,同时抽走了她手中不甚讲究的竹筷。
他这系列动作,做得太过自然,仿佛两人是认识许久的朋友,搞得任平生都不好意思生出奇怪。
任平生拇指轻轻摩挲玉箸。
别说,好东西就是不一样,这玉箸拿在手上,在这么冷的天气里,也温温的,一点不冻手。
等着对方拿起另一双玉箸,他才伸手去夹饺子。
准备送入口中之时,他见对方筷子上的饺子已经放入了口中,但他却搁下。
起身出去了,没一会儿又回来,拿了一瓶黑黑的陈醋。
取了一个味碟倒上,任平生瞥了一眼寓舟。
他鼻子皱了皱,似乎很不喜欢陈醋的味道,任平生想换个位置离对方远一点,但对方像之前他拉对方袖子一样,扯住他的袖子。
“无事,让我适应一下就好。”寓舟话音有些奇怪,像是屏住了呼吸。
任平生又瞥一眼他仍旧皱起的鼻子:受虐倾向?
既然对方发话,任平生也不再动,接下来都慢慢细细嚼着口中的芥菜肉饺,但她总不免在意,不时朝对方看一眼。
寓舟从夹过一个饺子尝过之后,便没再动过一筷子,全程除了偶尔去碰一下玉盘,让饺子再冒点热气儿,或者给任平生倒一杯水,便都是盯着他吃。
有时任平生沾醋极凶残,饺子在里头滚两圈,全部都沾上醋,他才心满意足夹起来送进口中。
寓舟光是在一旁看得口中唾液直冒,闻着那股酸味儿,他感觉自己牙齿就都软了。
但他还是不错眼地看着任平生。
他感觉任平生吃东西的样子像极了松鼠,动静不大,细细地吃得很仔细。
任平生再瞥一眼寓舟,忍住没当场给他翻个白眼。
被一个人高马大,坐得直挺挺的俊美男子盯着,他越发别扭,抬手一摸自己的脸颊,“我脸上有脏东西?”
他平常生火烧饭,也不时会弄上烟灰。
“无,十分白净。”寓舟顶认真看了他两眼,一抬手在他脸上一抹,竟是拂去了“他”面上的这层障眼男子术容,露出她的本来面目。
——一张有些肉肉的小圆脸。
“障眼术久戴会觉得憋闷,以后,只你我二人时,你可以原貌示人。”寓舟顿了顿,唤了她一声,“任姑娘。”
方才一声“十分白净”,此时一声略显刻意的“任姑娘”,任平生觉得真是怪异得很。
但到底哪里怪,她一时也说不清楚。
不过,确实障眼术戴久了就像蒙了一层纸,很是不舒服,这会儿一解除掉,感觉皮肤才恢复了呼吸。
任平生嚼动的嘴停了一下,她忍着没有抬手去摸自己的脸颊,轻点了下头,复又继续吃饺子。
反正,这障眼术对等级比她高的人,简直形同虚设,她当然欣然同意。
跟人不熟,未免人再蹦出“任姑娘”“十分白净”这样的话,任平生吃完果断收拾了回房待着,避免再同人待在一处。
她躲得太快太明显,寓舟如何没察觉,收起想要与她秉烛夜谈的心思,他也往自己屋子行去。
只是拉开房门,他又原地不动地合上,回身盯着任平生那屋的灯火,以及她投在窗户纸上的身影。
她站起来了,她在做什么?
她在屋子里走动了两圈,是吃多了?
她取了发簪,放下了一头青丝,手掌动了动,他都快忘记曾经碰触到她青丝的感觉了……
一直到灯火熄灭影子消失,一切归于沉静,他偏头看一眼在夜色中还泛白的雪地,才舍得去休息。
翌日,任平生起得有些晚了。
昨夜梦见被一条蛇竖眼黑蛇盯着,为了躲避那条蛇的盯,她跑了一晚上,故而醒得迟。
坐起身时,回想那个梦,她总觉得这是被某个人盯过留下的后遗症,一时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脑袋。
怪人。
任平生给人贴了个标签后,才穿戴整齐出门。
一开门,怪人就在她离她门边不远的屋檐下,正在举锤修理有些破掉的屋檐。
他周身连着那块儿屋檐都施了隔音咒,难怪她都没听到他的动静。
趁人在敲锤,任平生四下打量一圈,发现木屋破掉的地方,几乎都被修整过了。
而门外不远处的雪地里,还堆着一大堆竹子。
这是修屋子不够,还要给她围个篱笆?
怪人,真的哪儿哪儿都透着古怪。
第68章
寓舟修过屋檐,又转去修她厨房的门。
那个门有个角上裂开了道口子,任平生看着人拿出了块很薄的东西,将那道口子裹起来钉住。
待人钉好,任平生才上前去瞧,那纹理那亮泽度,分明是一块上品灵兽的皮。
这种兽皮一般用来炼制防御系数比较高的法衣,普通的修士,一辈子说不定都不能见一次这种材料,但这人却用来帮她修一扇不知哪天就不要了的破门。
任平生:看来这人是真壕啊!
感叹过后,无事可做的任平生又去细瞧这人的手艺做工。
别说从修补房檐她就发现了,他做事十分仔细,修补之处非要弄得圆润还要同其他的没差,其余本来有些不一样的,他也尽力打磨成差不多的外观。
这是属于不止有一点强迫症啊!
但是,有这功夫,还不如打个坐运转下灵气,滋养一下灵府。
虽这么想,但她终究也没这么做,而是自主自动上前帮忙。
两人一个修,一个跟在后头看,时不时寓舟会让任平生递个什么小东西,而大件的东西,他都是自己亲自动手,任平生只用在旁边负责看看对齐没有。
从屋檐修到门,再到柜子腿、桌子腿儿什么的,任平生一路看着,突然反应过来,她对寓舟此人的初印象似乎有些误解,至少,他不是那种四体不勤之人。
再看他在自己檐下的木头上雕刻花纹,任平生觉得他既壕又勤俭持家,还多才多艺,更加让她刮目相看了。
但为了不使对方骄傲自满,她并未表现出来,只是路过时不时问一句,这个雕的是什么,那个雕的是什么。
寓舟无不耐着性子一一跟她解释,末了还问她有没有什么想法,他可以帮忙雕刻在木头上。
任平生想了想道:“刻只猫吧。”
然后,寓舟给她刻了一对儿,一大一小,上完色后一黑一白,紧紧依偎在一起。
这……
任平生摇摇头,丢掉手里的一截木块,借以丢掉心中杂念。
到第三日,任平生进进出出发现自己原本朴实无华的木屋,变得越来越花枝招展。
什么名人挂画,什么雕龙画凤的锦盒,什么鎏金鹤香炉……
最夸张,她前一日不过嘀咕了句“又不利”了,然后磨了磨切菜刀,第二日再去厨房,就见到一把稀有灵兽尖刺炼制的刀。
趁手是真趁手,但,是不是有点过了?
总感觉有点“交浅言深”,任平生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跟寓舟好好谈谈。
“那我再给你炼制两样趁手法器,就当作是赔偿。”寓舟说着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堆东西。
任平生一一扫过这堆材料,稀有品质的占了多数,看得她双眼直冒金星。
她一直想给这十几个孩子做点趁手的东西使。
普通品质的她又拿不出手,但好的东西么,她又拿不出。
此地灵气不充裕,也没有多少妖兽,更别说稀有的妖兽。像那日出现的雪狼,品阶也不高,可用的材料很少。
是以她很难凑齐材料,甚至连练手都不舍得,全靠在脑子里不断演练。
这么些年,她也才炼制出了适合其中一个孩子的一把重锤,还不过堪堪中上品质,却因为分不匀一直没送出去,便一直搁置着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