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失笑,看来被人追捧也是一种烦恼。
“王三公子!”
“王三公子!”
“三公子,看这里!”
一声声的呼喊炽热而疯狂,燕青乐得看热闹。
很快有人发现她的位置,一个二个都想把她挤下来。如果不是她的长相也堪称上乘,只怕那些疯狂的姑娘都要把她吃了。
她赶紧让位,不想碍人眼。
马车渐渐远去,留下一地的花果帕子。花瓣零乱、水果被踩得不成样子,那些绣工用心的帕子更是如同一条条抹布。
人群慢慢散去,还有一些人痴痴地追着马车跑。
“你这个混蛋,总算是露面了。”一道极其愤怒的声音响起。
她循声望去,不远处站着一蓝袍少年。少年怒目而视,英俊的脸又黑又臭,一双剑眉差点竖起来。
“你是…?”她想了想,并无此人的记忆。穿来时她确实走马观花般旁观过原主的一生,但都是一些大体之事,一些细枝末节她是不知道的。
“你这个恶人!别给我装傻!“少年欺步上前,看表情像要揍他。
她下意识地看向平康,平康一脸迷茫。他最近才调到乾坤殿当差,以前的事他真的不清楚。不过身为奴才,一有危险自然是要挡在主子的身前。
“你让开!”少年吼着,看向燕青的目光犹如喷火。
“这位公子认识我?”燕青把平康拉开,心里却是明白,这必是原主留下的烂摊子。
少年闻言,气得额头青筋暴现。
“真是恶人多忘事,难道你忘了上个月追杀我和苏毕的事吗?我们还发你是一个可结交的,没想到你就是个混蛋!”
燕青心下了然,果真如她猜的一样。
她露出后悔自责的表情,“我以前有疯病,犯起病来见人就杀,事后自己什么也不记得。听你这么说,我确实做了不好的事。我…我真的很抱歉。”
少年半信半疑,“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燕青一脸羞愧,“不过我的病现在已经好了,你和那位苏公子有没有受伤?我可以尽力补偿你们。”
许是她眼神真挚,少年信了一些,道:“我没有受伤,但苏毕被你刺了一剑,如今还躺在床上养伤。”
“走,我们去看他。”燕青说。
少年有点怀疑,不太敢信她,“谁知道你会不会又突然发疯?”
好好的一个人,刚开始还和他们有说有笑的,突然脸色一变拔剑就要杀人。不是疯病是什么?既是有疯病,哪能这么容易治好。
“那你看看,我身上可有带剑。”燕青知道他不信。
少年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见她手中唯有一把纸扇,略略放了心。他到底是涉世未深,心中已有动摇。
燕青又道:“你再信我一回,若是我再犯病,你就别再信我。”
“如此,且再信你一次。”少年说。
“好。”
燕青心道,这少年真单纯。
她买了果子点心还有一匹布,又去药铺问了大夫抓了几副养伤的药。少年一直观察她,对她行事颇有几分满意。
那位叫苏毕的人住在东城,东城为百姓杂居之地,随处可闻狗叫鸡鸣之声。苏家是一个破旧的小院,少年推开虚掩的木门进去,便听到一位老妇人的声音。
“谁啊?”
“苏大娘,是我,姚宏。”
原来他叫姚宏。
燕青低声道:“我叫燕青,我们的名字听着就很有缘分。”
少年白她一眼,“少套近乎。”
“哎哟,原来是姚公子来了。”屋里的老妇人出来,看到燕青忙问,“这位公子是谁?长得可真好看。”
好看的人到哪都占便宜,苏大娘瞧着对她很热情。
“苏大娘,我也是苏毕的朋友,我来看他。”
一听是儿子的朋友,苏大娘忙把两人请进屋。
姚宏皱着眉看了燕青一眼,目光有很是不赞同。
燕青声音压得更低,“我若是说苏毕是我伤的,苏大娘还不把我赶出去。你行行好,替我遮掩这一回,我发誓以后一定不会再犯。”
姚宏沉思一会,眉头展开。
到底是惭愧得很,燕青不免有些局促。姚宏让她先在堂屋等着,他自己先进去里屋。过了一会儿,他又出来让她进去。
里屋的光线不太好,布置也极为简陋,唯一的亮点是桌上的几本书。木床上靠坐着一个少年,清瘦秀气眼神平和。
“苏公子,上次的事是我的错。我…我犯起病来就是个疯子,真是对不住你。”她把东西放在桌上,一脸真诚。
“学礼,我看这个燕公子也不像说谎。”姚宏小声对苏毕说。
苏毕平和的目光望着燕青,“既非你本意,我自是不会怪你的。”
真是一个善良的人。
“你们放心,我的病真的好了,以后都举再犯的。”
“你若再犯,我们便不会再信你了。”姚宏说。
燕青苦笑,应了。
姚宏性子开朗,关心完苏毕的伤之后,看到床头的书道:“学礼,你说你都伤成这样了,还看这些书做什么。要我说读书最是无用,吃不得穿不得,最多不过是替别人抄个书,索性还不如不读。”
“姚公子此言差矣。”燕青说:“读书虽说吃不得穿不得,然而却是谁也抢不走的。学问进了你的肚子,谁也别想拿走。”
苏毕的目光一亮,看向燕青时眼中多了几分缓和。“燕公子此言倒是有理,学问进了我的肚子,除非我死,否则谁也拿不走。”
姚宏撇嘴,“他说的有什么理。填不饱肚子的东西,要来何用?”
“谁说学问没有用?“燕青不得不反驳,“万一有朝一日朝廷从民间招贤纳士,你若无学问只会错失良机。“
“朝廷会招贤纳士吗?”姚宏和苏毕齐问。
燕青认真道:“这个不好说,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第19章 要么给钱,要么滚蛋!
屋中突然变得极为安静,姚苏二人似乎都在思量她说的话,好半天的功夫,竟是谁也没有再开口。
苏毕平和的眼中多了一份坚定,道:“燕公子说得对,有备无患而已。”
“若是一辈子都没有机会,那该如何是好?”姚宏呢喃着,不知是说苏毕还是说自己。
“人生苦短,有希望总比没有的好。”燕青又说。
不管萧应对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在朝政上还是极有手段的,且并不遵循士族的那一套。说不定将来他上位登基,还真有可能从民间广纳人才。
想到这,她心中是说不出来的滋味。毕竟萧应一旦称帝,定然是踩着她的尸体上去的。别人的人生或许还有无数的可能和希望,她的人生却是如同行走在刀尖,迟早都是他人的踏脚石。
真到寒门子弟能出头的那一天,她坟头的草都长高了。
“燕公子说得对。”苏毕像是放下某种负担,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这一笑苍白的脸上多了一丝血气,整个人越发的岁月静好。
姚宏欲言又止,低下头去。
这时外面传来苏大娘的痛呼声,燕青和姚宏赶紧跑出去看。
苏大娘摔在地上,手里还抱着一些柴火,地上也撒落着一些未劈的柴火,很显然她是抱柴火的时候摔倒的。
姚宏将她扶起来,燕青则去捡柴火。
“老了。”苏大娘叹气道。“一点事都干不好。”
“苏大娘,你先进去歇着吧,这些柴火我们帮你劈。”燕青说。
姚宏也是这个意思,苏大娘腿脚不是很好,以前这样的活都是苏毕做的。苏毕这一受伤,家里家外的事都落在苏大娘一人身上。
原本他是恨燕青,但不知为何此时竟是一点也不恨了。
青衫的少年,有着雌雄皆宜的好相貌。说话中肯,言语真诚,尤其是那清澈的眼神,让人实在是讨厌不起来。仿佛之前那个追着他们砍的人是另外一个人,而不是眼前的这个人。
他一边想着,一边扶着苏大娘进去。
院子里有一个劈柴的大木墩,旁边还放着一把斧子。燕青试了试,觉得斧子不算沉。她放好木段,一斧子劈下木段飞出去,斧子砍在大木墩上。
原来看起来容易的事,做起来还挺难。
她努力把拔着斧子,重新再来。
姚宏出来的时候,她好歹劈开了一个木段,道:“看我这柴火,劈得怎么样?”
“我来吧。”姚宏说着,示意她让开。“还得再对劈两下,太粗不容易着。”
他对她已经有所改观,让她站到一边。这位燕公子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人。如此身娇肉贵的公子主动上门道歉,还帮着干活,已经很不容易。
燕青也不矫情,让开位置。
姚宏抡着斧子一劈一个准,看起来就是一个常干活的人。一堆的木段,不到半个时辰就劈完了。
“姚兄,看不出来你活干得这么好。”燕青说。
姚宏自然道:“我如今借住在亲戚家。”
原来如此。
寄人篱下,不能没有眼色。为了不惹人嫌,帮着多干活是最好的办法。
“怪不得。”燕青感慨。
“你呢,你家里有什么人?”姚宏问。
“我是一个庶子,生母早亡。我父亲去得早,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虽说我是父亲唯一的儿子,但无奈家中之事都是嫡母做主。”
姚宏了然,嫡母当家的庶子,日子肯定不好过。
“你也别难过,你自己都说多读书有备无患,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出人头地。”
燕青心下苦笑,她有什么机会出人头地,她只会人头落地。
劈完柴火,姚宏又去赶鸡鸭。
苏家养了八只鸡六只鸭,鸡鸭在院子里四处溜达,等先把它们赶进笼子里,才好清理打扫院子。
“适,适,适…”姚宏手里拿着一支竹竿,将鸡鸭往笼子的方向赶。
燕青纳闷了,赶鸡鸭是这么赶的吗?不应该是“呼赫呼赫”的驱赶吗?她帮着姚宏,口中发出“呼赫呼赫”的声音。
姚宏看她一眼,道:“不能这么喊,要像我一样‘适适’地喊,鸭最怕这样的声音。”
“为什么?”她问。
“大祁宫的那位。”姚宏指了指天,“最爱吃鸭舌头,鸭子们最害怕听到他的名字。”
燕青哭笑不得,她就是宫里的那位。
不过爱吃鸭舌的人不是她。
“不是听人说,那位不知怎么回事,竟然不吃鸭舌了。”
姚宏一听,露出一个鄙夷的神情,“他是不吃鸭舌了,听说是要吃龙肝凤髓。世间哪有龙凤,也就是他蠢,傻傻相信魏家人,由着他们寻了牛肝和猪脑充数。听说他还吃得极为满意,直呼好吃。”
被人当面骂蠢,燕青的心情很微妙。
“牛肝和猪脑味道确实不错。”
姚宏不知她话里的意思,点了点头,“味道自然是好的,若不然魏家也不拿去糊弄他。”
原来天下人都知道魏家是糊弄她,只可惜真正的慕容适并不知道。
两人正赶着鸡鸭,院子外似乎有人说话,一个惊喜难听的声音高喊,“公子,公子,这家有鸭!”
话音一落,便有一个富贵白胖的公子冲进来。
“鸭子,鸭子,这里果然有鸭子!”
鸭子怎么了?
燕青和姚宏对视一眼,齐齐看向不速之客。
来的是两个人,一个瘦一个胖。瘦的是仆从打扮,尖嘴猴腮眼珠子乱转。胖的应该是主子,一身的肥膘。
“你们!还不把鸭子给本公子送过来。”胖子叉着腰,被肉挤成一条逢的眼睛都快斜上天了。
“这位公子,你要买鸭吗?”燕青问。
“买?”胖公子像是听到什么大笑话,哈哈大笑起来,“本公子看中你家的鸭子,那是看得起你们。你们还敢要本公子的银子,我看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
这是要明抢!
燕青冷笑,“那烦请你不要看得起我们,我们不想被你看得起。”
胖公子愣了,好半天才琢磨清楚她话里的意思。
“你们居然不识抬举!”
“王八公子,我们养些鸡鸭不容易,为的是换取银钱混个温饱,你何必断人生路。”姚宏认出来人。
王八公子?
难道是王家的人?燕青心里琢磨开来,看这人油头大耳张牙舞爪的样子,还真是一个横行的大王八。
王八公子被这称呼激怒了,胖短的手指着姚宏,“不许叫我王八公子,你…你死定了!”
燕青环胸而立,顺手抄起那把斧头。
姚宏被她吓了一跳,低声道:“王家咱们惹不起。”
那王八公子也被她吓到了,惊得往后跳,白胖的脸面都在抖,“本公子告诉你们,今天你们是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如此蛮横,姚宏被激得血性大起。他本就是性烈的少年,之前不过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得罪王家。若是这位王八公子非要开抢,那他不得不与之对抗。他撸起袖子,吓得那王八公子又后退两步。
“你们…你们这些贱民,本公子可不怕你们。”王八躲在瘦仆从的后面,无奈体积太大根本就躲不住。“本公子也不是非要你们的鸭子,你们让本公子割下它们的舌头,这事就作罢。”
又来一个吃鸭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