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林这才看到地上的公子,拼命挣脱跑过去,跪在伍煜的面前,“公子…公子,你…狗皇帝把你怎么样了?”
燕青掏掏耳朵,她这个狗皇帝当得好冤。她朝众人挥手,冷着脸让他们退下。
丹房内只剩她和伍煜主仆二人,伍林的哭声断断续续,哭得鼻涕眼泪一齐流。伍煜一直在说自己没事,伍林压根不信。人都成了这个鬼样子,说没事谁信。
“公子…你受苦了。奴才无能,没能护住公子。”
“不怪你,你也受苦了。”伍煜说。
“呜呜,公子,狗皇帝是不是拿你试药了?奴才…奴才和他拼了!”
“不要!”伍煜死死拉着他,“陛下…他对我很好。”
他愣了,不敢置信地望向燕青。
燕青哼了一声,“看什么看,再看朕就杀了你!”
“公子…”伍林缩了缩脑袋。
伍煜想起身,无奈身不由己,他朝燕青谢恩,“多谢陛下。”
燕青道:“你这个仆从可真蠢的,上次他竟然拿着一把生锈的菜刀刺杀朕。他饿得站都站不稳,还想替你报仇,还算是对你忠心。”
伍煜道:“伍林性子鲁莽,陛下恕罪。”
伍林看看自家公子,又害怕地看看燕青,眼神中有惊恐还有半信半疑。难道这个狗皇帝良心发现了?
怎么可能?
狗皇帝杀人不眨眼,不会这么好心。难道是想利用公子,让公子给他卖命?
“公子…”
伍煜示意他不要讲话,对燕青道:“陛下以后但有吩咐,我…奴才必会赴汤蹈火。从今往后,奴才这条命就是陛下的。”
燕青看着他,他此时的状态像别人案板上的鱼肉。他是一个聪明人,知道想要活命报仇,也只能忍辱负重相信她。
她也想活命,但她无人可信。
“这可是你说的,伍煜。”
仅是一个称呼,伍煜身体一震,“陛下,伍家已经没了,奴才…也不配叫这个名字。”
“那朕以后叫你小伍子还是小煜子?”
“奴才字子其。”
“五子棋?”燕青笑起来,“好名字,以后朕就叫你五子棋。”
主仆二人不知她为何笑,她这一笑春暖花开,哪里还是那个戾气噬血的暴君,分明是一个开朗纯良的美少年。
伍煜看呆了,伍林看傻了。
陛下…似乎与以前不一样。
燕青敛起笑意,不知从哪里取来一枚丹丸,黑乎乎的还是比鹌鹑蛋要大一些,散发着浓郁的药香。
“吃了它。”她对伍煜说。
伍煜正要接过来,被伍林抢过去。“公子,奴才来试。”
先帝在世时,大祁宫不知死了多少试丹的人。怪不得狗皇帝突然像转了性似的对公子好起来,原来是想让公子心甘情愿地试丹。他就说狗皇帝怎么会有好心!
“我来。”伍煜说。
“公子。”伍林又抽抽答答地哭起来,“奴才命贱,让奴才来吧。奴才若是死了,也有面目去见大将军他们。”
燕青被他哭得太阳穴突突跳,又取为一枚丹丸,“别哭了,都有份。”
他的哭声戛然而止,呆滞的样子十分滑稽。
“你这个狗皇帝,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伍林,不得放肆。“伍煜喝住他,“陛下让我们试吃的丹丸不一样。”
伍林又傻了,他看着黑乎乎的,确实不像平常的丹丸,这也太大了。
燕青被他的傻样子逗乐了,道:“真不知道你家公子这么精明的人,以前是怎么容忍你的。你放心好了,你家公子是朕的人。只要朕还活着,就一定会护你们周全。“
第17章 亚父,你饿不饿?
炼丹炉里的丹加了金银水和铅石硫磺等杂七杂八的东西,人吃了别说是长寿,怕是没病也要吃出病来,甚至会一命呜呼。
她给伍煜吃的丹丸并非这种丹,而是她私下自己用药捏的。从外形上看差不多,但内在是天差地别。
出了丹,又找人试过丹。试丹的人活得好好的,在外人看来这些丹吃不死人。既然是能吃的丹,她当然要献给自己头上的那两座大山。
她先去勤政殿,像小孩子献宝一样献上自己炼出来的丹。黑乎乎的丹丸装在精致的瓷盒中,还有微微的热气。
“亚父,朕的丹炼好了。你放心,找人试过丹,那人吃过之后活蹦乱跳比以前还精神。”
黑丹被一只修长的手指捏起,然后那手指一用力,丹丸化成黑色的粉末。
就知道他不会吃,燕青想。
“亚父是嫌弃这丹不够好吗?无事,待朕炼出更好的丹,再给亚父送来。”她说着,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小碟点心,“亚父,你饿不饿?这是刚做好的芙蓉糕。”
殿中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起来,她不敢一直盯着他看,生怕他眼底的深渊会将自己拉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她视线飘啊飘,落在他面前的奏折上。
“亚父,你成天日理万机,朝中大小事务皆是你亲历亲为。可惜朕还年幼,不能为你分担一二。朕想着你忙起来必是废寝忘食,连饭也顾不上吃,所以朕特意让御厨做了这道香软可口的点心,你若是偶感饥饿时也能垫垫肚子。”
她把碟子放在桌上,玉白的瓷碟中,花瓣染色的糕点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但是萧应丝毫不为所动,只说了一句,“陛下有心了。”
“能为亚父分忧,朕甘之如饴。”燕青笑的一脸讨好,她无比雀跃地回到自己的座位,桌上已堆着一些奏折。她挽起袖子拿出玉玺,准备开始盖章。
这时,外面有人通传,说赵太保求见。
赵太保进来,一行礼,“萧大人,陛下。”
他站在殿中间,正对着主位的燕青,但他的眼神却是看向右侧位置的萧应,“陛下,齐大人又告了病假,怕是病得重了。”
燕青想他这声陛下叫的到底是谁?
是她吗?应该不是。
她琢磨他这句话的意思,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他说齐司空病重了,难道他们想趁机换了齐大人?
果然,她听到萧应说,“既然如此,从齐家重选一位。齐家二房的齐卫,是个合适的人选。”
“齐卫?”赵太保惊讶问:“大人说的齐卫可是齐家二房的庶子,此人仅是一个马事官,大人为何看重他?”
萧应神情冰冷,淡淡地看了赵太保一眼。
赵太保立知自己多言了,赶紧找补,“能被大人看中,想来那齐卫应是有过人之处。”
燕青暗道,这个叫齐卫的齐家子孙必定是萧应的人。若想削弱一个大士族的势力,从内部瓦解最能事半功倍。
穆朝的四大士族魏赵王齐,王家无人出仕,赵家已经归顺,如果再收服齐家,魏家便被孤立起来。孤军作战的魏家,一定支撑不了多久。
她心下叹息,魏家若是倒了,她也活不长。
赵太保离开之后,她还久久收不回沉思的目光。
“陛下在想什么?”
冰冷的声音响起,她惊出一声冷汗。
“…没,没什么,朕在想那齐卫有什么才能。朝中用人一事,向来都是依据袭承之制。若是有才之人还自罢了,若是一个无能之人岂不误了国事。”
“陛下,是否已有良策?”萧应又问,语气倒是没有之前那么冷了。
燕青道:“朕能有什么良策,不过是想着这选人才人选妃一样的道理,必须得比上一比才知谁更适合。选妃比的是容貌仪态和家世,那选人才比的就是才能。若不然亚父你出几个问题,让几人作答,然后选取其中答题最好之人,不知此法可不可行?”
萧应竟然没有生气,也没有起杀心。反倒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叩击着檀木的桌面。
燕青被那声音惊得心跳如鼓,暗骂真是嘴贱。她命都快没了,哪还有什么功夫操心国家大事。如果让萧应起了杀心,岂不是得不偿失。
好在萧应接下来什么也没说,她赶紧低头盖章。
然而当她逃出生天一般出勤政殿时,分明感觉身后那道穿透人心的目光,似要将她的身体戳出一个大窟窿。
直到过了北斗廊,她才稳往心神。
晚膳还是和魏太后一起吃,顺便带去自己炼的丹。对方让人把丹收起来,很明显也不会真的服用。
“这丹可有送给大司马?”魏太后问。
燕青脸一沉,“他没有吃。”
这不意外,魏太后未露出失望的神色。
她叹息一声,“皇儿,苦了你了。”
“母后,儿臣不会放弃的。”燕青像宣誓一般,雌雄难辨的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恼怒和戾气。她拳头紧握,用力砸在桌上。
“皇儿。”魏太后惊呼,忙过来查看她的手有没有受伤。
她摇头,“母后,儿臣无事。儿臣只恨自己没能早一点动手。眼见着萧旻天一日比一日猖狂,朕却无能为力。他给朕等着,有朝一日朕要扒他的皮抽他的筋,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皇儿。”魏太后按按眼角,“母后知道你为难,但是母后相信你肯定能做到。这几年他的势力越发坐大,我们魏家被他逼得一退再退。他实在是欺人太甚,你尽管放手去做,有你外祖父和母后在后面为你撑着。”
这是怂恿她和萧应对上。
燕青点点头,“母后放心,儿臣已经长大了。”
魏太后露出慈母的笑,仔细端详着她,眼里仿佛真的有一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喜悦。
她适时摸着肚子,“母后,儿臣饿了。”
“你这孩子,还有小时候一样。”魏太后嗔道,赶紧命人传膳。
流水似的菜传进来,又摆得满满一大桌。尤以中间的两道菜最为醒目,一道是煮熟的整个肝,不知是牛肝还是什么动物的肝脏。宫女当着他们的面将肝脏片好,然后恭敬地退到一边。另一道是鸡汤煨脑花,那脑花是囫囵个,个头不小,看着像一个猪脑。猪脑的形状完好,栩栩如生。
魏太后神情略有炫耀,道:“这是你外祖父派人寻来的龙肝凤髓。”
龙肝凤髓?
燕青心想,她若是信了,她就是猪脑子。
她疑惑问:“母后,这就是龙肝凤髓吗?看这龙肝的样子,那龙应该也不大。还有这凤髓,朕怎么瞧着像猪脑。”
魏太后一噎,“龙凤亦是畜生,想来肝髓都差不多。你外祖父一心为你,此次不知费了多少心思。“
燕青闻言,似是信了这话。
忽略菜的色相不说,味道还是不错的。
她硬着头皮吃了一些,饭后又灌了一肚子的苦药。药气盘旋在下腹处,她感受着那寒气,不似以前那么难受。
药饭在腹中交融着,被冷风一吹,她不由打了一个嗝。嗝气很冲,她被冲得停下来使劲压了压。
元德殿外,宫人太监们不少。她仔细看去,最边上站着一个身量较高的太监。那太监弯着腰,像是努力消除自己的存在感。
她微不可见地扯了一下嘴角,迈步离开。
回到乾坤殿,曹嬷嬷侍候她梳洗更衣。
去帝冕,脱龙袍。
镜子里映出她的模样,身形单薄一脸平静。
“陛下,明日要出宫吗?”曹嬷嬷问。
第18章 她拿着一把扇子,端地是
燕青微怔,想起这一茬。
朝事一月休一天,每逢休沐日慕容适都会出宫。原主出宫不是为了散心,而是去泄愤的。先是隐瞒身份屈尊与人结交,然后突然翻脸行凶。
有时杀一人,有时杀两三人,最多的一次杀了六个人。原主极其享受那些人惊愕恐惧的样子,以及他们惨死的叫声。变态的脑子都不正常,原主杀人是为满足自己扭曲的快/感。
燕青当然要出宫,她想出去透个气。憋在这大祁宫中,处处都是算计与腐朽,她早就待得够够的。
穆朝的都城名为明安城,明安城是一个瓮中城,且是瓮中之瓮,分内瓮城和外瓮城。城防十分严固,可见慕容氏的第一代帝王的雄才伟略。可惜后三代一代不如一代,内斗不止骨肉相残。到了这一代,眼看着江山都要拱手让人。
城中热闹至极,往来行人熙熙攘攘。时下民风开放,随处可见外出的女子。那些女子目光大胆,与男子攀谈时毫不露怯。
燕青穿着一身青锦常服,身边仅平康一人。不远处跟着两名侍卫,因着她的命令不敢跟得太近。
她拿着一把扇子,端地是一个俊美的少年公子。不少姑娘盯着她看,甚至还有人对她抛媚眼和丢花。她心道如果这些人知道她是小皇帝,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扔鸡蛋和烂菜叶子。
右侧的铺子边,站着一位稍显壮实的圆脸姑娘。那姑娘一看到她不由得双眼一亮,然后朝她走过来。
眼看着那姑娘就要走近,只听到有人高呼一声王三公子出门了。一时间欢呼声四起,众人像是过大年一样往西南方向跑。
那姑娘也立马转头,跟着人群远去。
燕青险些被人撞倒,赶紧退到一边。思量着穆朝第一美男的魅力果然大,出个门都是万人空巷。
“公子,这里。”平康看到一处高地,护着她爬上去。
站得高,自然看得远。
人声从远而近,只见一辆双马骈车缓缓驶来。马车四面皆空,上有华美的顶盖,其中坐着一玉面公子。那公子容貌极为出色,一双琉璃似的眸子淡而不冷。
燕青暗道,这位王三公子真是长得好。按理来说萧应长得比他还好一些,可惜姓萧的太冷太强势,令人胆寒恐惧不敢直视。
无数的鲜花水果和帕子以及一些旁的东西朝马车而去,燕青看到有一人扔的果子正好砸中王三的胸口,他好看的眉不耐地皱了皱。
美男皱眉,依然美得不可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