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院子外传出急促的脚步声,只见一位白衣的玉面公子匆匆走进来,正是那位穆朝第一美男王珏。
王珏走得急,风度依旧翩翩。
他朝萧应行礼,“王珏见过萧大人。”
燕青收了斧子,和姚宏对视一眼退到后面。
王八公子看到自己的堂哥,如同得遇救星般哭得眼泪鼻涕一起流。王珏无比严厉地看了他一眼,眼中有责怪也有不忍。
“和你说过多少次,在外面要少惹事。今日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还不快滚到一边去,省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不愧是穆朝第一美男,发火的样子都是这么的好看。
燕青已退至一旁,这个距离能很好地欣赏两大美男同场的盛况。如果说王珏的美是高傲的雪霜之清,那萧应就是孤冷的两极之寒。
若萧应只是一位寻常的士族公子,想必王三公子穆朝第一美男的地位定然不保。可惜萧应位高权重,天下没几个人敢议论他的长相。
王珏面有愧色,道:“萧大人,我这位八堂弟自小被长辈们娇惯,平日里行事颇有一些不知天高地厚。今日他得罪了贵府的两位亲戚,回去后我们王家一定会严加管教。还请萧大人高抬贵手,饶他这一回。”
燕青以为以萧应唯我独尊的性格,应该不会给王三这个面子,毕竟王家虽是四大士族之一,却无人在朝当官。
然而她错了,萧应竟然在和王珏打官腔。
“既然王三公子诚心相求,本官也不是那等不近人情之人。此次看在王三公子的面子上,这事我们不会再追究。望王三公子回去后好生教导令弟,莫让他再惹下祸端。”
王珏自是感激不尽,再三保证会好好教育王八公子。
燕青算是明白了,合着萧应就是借机卖王三一个好。她就说以他的为人,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借住的穷亲戚出头。原来是在玩弄权术,意在招揽王家和王三,还真是无利不起早。
眼下四大士族已被他瓦解得差不多,独留魏家孤军奋战。一旦魏家被他蚕食,她的死期也就不远了。想到这,她的心情实在是好不起来。
眼看着王三要带王八走,姚宏硬着头皮道:“王三公子,我们百姓日子不易,这些鸡鸭事关一家人的生计。如今这些鸡鸭受了惊吓,怕是活不成了。”
王珏说:“是我们王家家教不严,这些鸡鸭我会按价赔偿。”
燕青心道,到底是美男子,做事和人一样漂亮。
王家的子孙还真是良莠不齐,既有王三公子这样的人间美玉,却还有王八公子这样的朽木臭石。
既然他们愿意赔钱,苏氏母子哪有不愿意的。
不过小人就是小人,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卷土重来。他们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人家苏氏母子却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她说:“王三公子,我萧叔都开口了,这事我们也不再追究。但是如果以后王八公子蓄意报复,那我们也不会顾及王家的面子。”
“这个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管教他。”王珏看了燕青一眼,眼神中有一种难以察觉的深思,很快又消失不见。
第22章 亚父,朕累了。
事情一解决,王氏兄弟一前一后离开。
苏氏母子想感谢萧应,却又不敢上前。萧应的气场太过吓人,再是美如谪仙面似冠玉也无法让人心生亲近。踩着血路登上高位的人,周身都带着挥之不去的煞气。
还是苏毕壮着胆子行礼道过谢,回答他的是萧应冷漠的颔首。方伯小声问了姚宏几句,姚宏看了燕青几眼。
姚宏问:“燕公子,你家住哪里?”
燕青还未回答,萧应便说送她回去。
既如此,姚宏也不敢再问。
几人分道扬镳,燕青与萧应同行。如果可以,她真不想和这个大煞神走在一起。见识过他的狠绝,削人像劈柴一样利索,她总觉得脖子和四肢都在发寒。
萧应来时乘的是自己的轿子,轿夫们抬着轿子跟在他们身后。两人一路无言,看似并肩前行,中间隔的距离也不远。
从城东到大祁宫并不近,燕青很想坐轿,但她知道以萧应的为人,绝不会允许她染指他的私人物件。他宁愿陪着她一起走,也不会让她坐自己的轿子。而他表面上还是她的臣属,总不能凌驾君王之上自己乘轿,所以他们只能走着回宫。
明安城没有宵禁,华灯一上夜生活五光十色。随处可见嬉笑的声音,混着酒气与说不出来的脂粉香气。女人的娇笑声从朦胧的灯火处传来,伴随着男人得意的张狂,在这夜色生出无边香艳。
突然她听到女子的呼救声,是从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映着远处的灯火,隐隐约约能看到一男一女在拉扯。
男子骂骂咧咧,女子拼命挣扎。旁边还有起哄声,听着像是一群喝大了的人。他们怂恿着那男子,完全不顾女子越发绝望的哭求。
燕青只觉脑子“轰”一声,所有的热血齐齐涌上来。她还没有动,便感觉一道冷光从身边飞窜出去,尔后男子的骂声立刻停止。
“杀人了!”有人惊呼。
女子的哭声伴随着惊恐,最后听着像是崩溃一般。
“你们是什么人?”那几人摇摇晃晃地过来,质问她和萧应。
萧应冷如寒山,“你们不配知道。”
燕青倒吸凉气,好狂妄的人!
不过他倒是有狂妄的资本。
那几人看上去喝得不少,看衣着打扮应是士族子弟。想来一个个平日里张扬惯了,冷不丁被人下威风顿时炸锅一般。
“你们这两个小白脸,竟然敢管我们的事,你们可知那死的是什么人?那可是魏家的人,你们死定了。”
燕青心道,看来魏家还真没几个好东西。
“魏家的人怎么了?朗朗乾坤天子脚下,他敢当街行凶,那就是该死!”
“哟,你这个小白脸,长得跟个娘们似的,说话还挺横。我看你是死到临头还嘴硬,真是可惜了你这副好皮囊…我瞧着比玉树阁的弱水还要惹人怜爱。“
一听玉树阁这名,便知是小倌馆。
明安城烟花柳巷不少,为了迎合士族子弟的特殊癖好,城中还有几处叫得上名的小倌馆,玉树阁是最大的一家。
燕青不喜这人看她的目光,对萧应道:“萧大人,为何城中如此之乱?”
那人听到她喊萧大人,吓得酒都醒了。
穆朝只有一个萧大人,那是大司马萧应!
“…萧大人,小的该死!”
这变脸的速度可真够快的。
燕青欣赏着他们的前倨后恭,冷眼看着他们一个个跪地求饶。
不远处的女子听到声音,爬过来磕头谢恩。她应是知道就算是欲行不轨之人死了,她也难逃一劫。魏家势大,非她一个弱女子能抗衡。不过如果帮她的是萧大人,那么一切就不同了。
“家去吧。“萧应说,“以后莫要晚归。”
那女子千恩万谢,感激涕零。
燕青心中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她怎么也想不到萧应会说出这样温暖的话。虽然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那这样的叮嘱实在是好比雪中送炭。
几个男子还在磕头,求饶声不断。
“你们转告死者的家人,若有不服尽可来寻本官。”萧应说。
魏家敢不服吗?
那必是不敢的,燕青想。
几人忙应诺离去,倒是不忘带上那魏家人的尸体。
“亚父,朕瞧着这夜里乱得很,何不规定时辰不许人外出?”
萧应停下来,看向她的眼神幽深而诡异。
燕青自知自己多嘴,做为一个傀儡皇帝,最不应该有的就是自己的意识和思想。她应该对这样的现象视而不见,应该对这样的事漠不关心,但她还是没忍住。
她被看得头皮发麻,掩饰般打了一个哈欠。
“好困。”
一个走神的功夫,不小心撞上一位醉汉。那醉汉喝得眼睛迷离,看到她之后两眼一瞪,“找死啊!”
她正欲反驳,面前出现一柄刀。刀是萧应身边侍卫的刀,她认识,之前就是这样的刀断了那家丁一只手臂。
“亚…亚父。”
“他对你不敬,该死。”萧应说。
燕青四肢冰凉,今天是不是不宜出门?
那醉汉已经走出去一段路,他走路的姿势踉踉跄跄东倒西歪。不时会撞到什么人,嘴里一直骂个不停。
“他神知不清,杀起来没什么意思。”燕青说。
“好。”萧应一个眼色,既有两个侍卫过去将那醉汉带过来。
那醉汉猫着眼,“你…你们想做什么?我可告诉你们,老子是魏家的亲戚,你们还不快放了老子!”
又是魏家,还真是巧得很。
燕青觉得萧应是故意的,他一定知道这醉汉和魏家的关系。他分明是想借她的手和魏家对上,顺便离间她和魏家的感情。
刀横在她面前,她头大如斗。
那醉汉犹不知大难临头,还在那里叫嚣,“你们快放开老子,老子都说了,老子是魏家的亲戚,难道你们不怕魏家吗?”
燕青接过刀,朝他打过去,“鬼叫什么!魏家算个屁!你再叫老子就割了你的舌头!不知死活的东西,也不睁开眼睛看看我们是什么人!”
“你们…是什么人?”醉汉的酒醒了一点,猫着眼睛。
一个侍卫上前,拔刀在他手臂上划了一刀。他疼得嗷嗷大叫,这下眼神也不迷离了,看上去酒意全无。
燕青拿刀的手都在颤,姓萧的比狠人还狠,他就是一个狼人!
“他清醒了,如此杀起来应该颇有意思。”冰冷而无情的声音,似极夺命的咒语。
醉汉惊恐不已,“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没有人回答他,他开始左右挣扎起来。然而他哪里能挣得过萧家的侍卫,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徒劳无功。
“陛下,动手吧。”
“陛…下!”醉汉眼珠子瞪得老大,“饶命…饶命!”
世人谁不知当朝天子爱砍人脑袋,一砍就是一串。慕容适的残暴之名响彻明安城,醉汉哪里知道眼前的小白脸就是小皇帝。
燕青握着刀,浑身都抖得厉害。这是原主最喜欢的事,在她看来如同酷刑一般。煎熬的不是她的身体,而是她的心。
她没有办法下手,又不能引起萧应的怀疑。
怎么办?
“真臭!”她把刀往地上一丢,“这么臭的人,杀了他岂不是脏了朕的手。萧大人,你我君臣好不容易有机会夜游明安城,怎能让这些人坏了兴致。”
“陛下所言极是。”萧应一挥手,两个侍卫便将醉汉丢到一边。醉汉彻底清醒了,连滚带爬地跑远。
燕青暗松一口气,额头和后背又全是冷汗。她管不了太多,即使萧应对她生疑,她也不会杀人。
见鬼的夜游,她宁愿梦游也不要和姓萧的一起走路。接下来的路程没再出什么事,等看到大祁宫的宫门之后,她所有的力气都用光了。身体微懈的同时,她脚下一个不稳,下意识拽住身边的人。
手底下的触感结实有力,她头又大了。
不用抬头,她也知道头顶上的目光冻死人。以萧应的脾气,估计想砍了她的手。她连忙将手缩回,讪讪一笑。
“…亚父,朕累了。”
第23章 他在看什么?
萧应盯着方才被她抓着的地方看,他的目光深不可测,如黑漆一片的壑渊,又似乌云密布的阴天。
宫灯橘黄,明明是极温暖的颜色,却让人觉得分外的冷。
他在看什么?
难道是在琢磨该不该砍了她的手?这小半天的功夫,她见识过他的手段。如此狠辣的美男,令人恨不得远而避之。
“亚父,朕乏得很,先行一步。”
惹不起,躲是最好的办法。
谁知萧应看了过来,不知是在看她,还是看她身后的大祁宫。
夜色中的大祁宫,是那么的巍峨而神秘。这座屹立在明安城的至尊宫殿,百年来不知经历多少风雨,其中又掩埋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无数人想成为大祁宫的主宰,龙椅上的皇帝们像韭菜似的一茬又一茬,谁都希望自己是万岁长生的那一位。
“臣以为,陛下所言极是。”
燕青纳闷,她说什么了,什么就极是?
萧应道:“陛下所提夜禁一事,臣以为可行。亥时正起至寅时末,陛下以为如何?”
原来他指的是这个。
燕青想了想道:“亚父,你知道的,朝政之事朕实在是没什么主意。不过你觉得可行,朕哪有不信你之理。”
“既如此,那臣遵旨。”
“亚父做主便是。”
萧应也不纠正她的话,又道:“夜禁为其二,其二是奸/淫之罪的刑罚。臣以为凡欲对他人不轨者,轻者执以宫刑,重者斩首。陛下以为如何?”
她还能以为如何,虽说刑罚重了些,但她一路走来见到的那些士族子弟们确实不像话。醉酒行凶、仗势欺人,这样的不正之风急需雷霆手段肃清。
再者她如果不同意,难道他就不施行了吗?
说得好听点,是征询她这个皇帝的意思,说得难听些不过是知会她一声。做为一个工具人,最重要的是有自知之明。
“亚父尽管去做,朕相信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江山社稷。”
可不就是为了江山社稷,他把天下当成自己的所有物,工作起来自然是尽心尽力。
这一天发生的事太多,多到燕青已经没有精力再陪着他斗智斗勇。她只想赶紧回去,好好地躺着歇一歇。然而事情总是不遂人愿,乾坤殿中还有等候她的魏太后。
魏太后神情不虞,见到她之后立马是慈母模样。那满眼的担忧与挂怀,一迭声的嘘寒问暖与关切,听在她的耳中却是另一番滋味。
“皇儿,此次回宫怎么如此之晚?”
燕青做出一副气愤的样子,无状地瘫在锦榻之上,“都怪那个萧旻天!他分明是故意和魏家做对。儿臣阻止不及,让他在眼皮子底下杀了魏家的人。后来若不是朕与他周旋,他还要杀魏家一个亲戚。母后,他实在是太猖狂了,难道外祖父和舅舅半点法子也没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