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傻眼,这位弱水公子好猛。
萧应欲走,却不想弱水也跟着起身,一把扯住他的衣袖。
先前两人都是坐着的,燕青只当弱水是一个清瘦的美人,没想到这一站起来,两人身量居然差不多。
“他哪里比弱水好看,大人为什么要他不要弱水?”
这个他是指燕青,燕青有点懵。
“弱水公子,你误会了,我和萧大人不是那种关系。我一直很尊敬萧大人,他对我而言就是一个值得尊敬的长辈。”
“你骗人,你明明喜欢男人,大人如此出色,你为什么不喜欢?”
面对弱水的质问,燕青觉得头大。更让她头大的是,萧应竟然也在看她,似乎也想知道她的答案。
“…我,我觉得喜欢一个人没有理由,不喜欢一个人也没有理由。弱水公子的问题,我真的无法回答。”
“原来你不喜欢萧大人,这样弱水就放心了。”弱水浅浅一笑,放了手。
萧应冷着一张脸,拂袖而去。
燕青立马跟上,出了玉树阁,她赶紧告辞,“亚父…朕想起来太傅留的功课还没有做完,朕也该回宫了。”
萧应抬头看了看天色,道:“不急。”
你不急,我急啊。
她差点跳脚,“亚父有所不知,田太傅极为严格,若是他知道朕的功课没有做完跑出宫玩,定然会罚朕做更多的功课。”
“陛下与臣那个表外甥倒是合得来。”萧应突然冒出这句话。
燕青斟酌回答,“许是我们年岁相当而已。”
话音一落,她忽然感觉不对劲。只见萧应面色一沉,冷冷地看着她,浑身散发出冻死人的寒气。好在令人窒息的寒气来得快,散得也快。
“臣送陛下回宫。”他说。
燕青真不想让他送,她说回宫做功课都是借口,她才不想这么早回去,还想着等会去找姚宏和苏毕玩。可是他开了口,她只有苦逼地跟着他往大祁宫的方向走,垂头丧气像极一个逃课被家长逮到的学生。
一路不情不愿地走着,心里无比郁闷。早知如此她就不好奇他的事,要不然此时她应该是和姚宏苏毕在一起。出宫时她都想好了,今日要请他们在酒楼吃一顿,几人好好聚上一聚。
好巧不巧,过了一条街之后,她闻到了酒菜的香味,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唤起来。人声嘈杂,她以为萧应肯定没有听到,但是她实在是低估他的耳力。
他听到了,停在一家酒楼前。
燕青眼晴一亮,很快黯淡。她确实很想进去吃饭,可是她不想和姓萧的一起。想是这么想的,到底还是没能抵住酒楼飘出来的香味。
两人寻了角落的位置,要了六个菜。
不远处的桌子也坐了两位男子,不时看向他们。他们长相出众,更别提萧应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自然会吸引别人的目光。因为害怕萧应,那两人倒是没敢多看,而是小声地说起话来。
“前天我看到李大人了,以前瞧着多么风光的一个人,谁成想会落到这样的地步。听说他家里的妻妾都跑了,卷走家中不少钱财。现在谁不知道他丢了官职,还成了废人。成天混迹赌坊,家产全变卖了,人人唯恐避之不及,唉。”
“要我说他是活该,谁让他以前仗着自己和魏家沾亲带故为非作歹,不管男女,只要他看上的都逃不掉。眼下魏家都倒了,他还能落得了好。”
“可不是。听说魏家人犯的谋逆之罪,连累了全族,田地充公家产被抄,那些东西全进了萧大人的私库。我还听人说萧大人…”
声音低了下去,燕青竖着耳朵也听不清楚。
“真的吗?”一人惊呼,“萧大人和陛下真是那种关系?难道外面传的都是真的?萧大人真的好男风?”
燕青看了萧应一眼,这人还是一张死人脸。所以坊间现在都在传他们之间有不正的关系,他居然也不生气。
天地良心,他们还真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如果真的有,她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小命,更不用天天看他的脸色。
“嘘,小声点。”另一人警惕看了看四周,声音压得更低,“你可知李大人为何落到如此地步?萧大人年少时,何等绝色…”
燕青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贴过去,只听到先前那人倒吸一口气,“…依你之言,李大人有今日的下场,是萧大人的蓄意报复?”
“…谁让他当年有一回喝多了,与人吹嘘说自己若能有伍大将军的权势,萧家必将那貌美的庶子送到他床上。祸出口出,他这也算是自找的。”
燕青震惊,不敢看萧应。
寒意四起,她被冻得打了一个哆嗦。
那人说的话信息量极大,所以萧应能弑父杀全家,或许未必是因为生母的的缘故,还有他自己的遭遇。伍家之所以被萧应灭门,难道伍仁对他做过什么可耻的事?
这事被她碰到了,少不得要做个样子。她一拍桌子,准备朝那二人发难。谁知萧应伸手过来按住她,她的手被对方修长的手完全覆住。
瞬间,某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
第35章 你真的动心了!
他的掌极大, 关节略粗,并不是那种养尊处优的修长。她不仅能清楚感知他的温度,甚至还能感受到他掌心粗硬的老茧。
“亚父, 他们胡言乱语,朕非教训他们不可!”到底是怕隔墙有耳,她的音量仅彼此能听到。只是她不知道自己此时说话的姿势,像极情人间的喃喃私语。
萧应感受着掌心下的柔荑, 手指微动。
“不用理会他们。”他说。
燕青更是震惊, 萧应今天到底怎么了?身为一个绝对的大权臣, 他完全有能力抹掉自己的过去, 堵住那些不该存在的声音。
貌美的庶子, 同长得好看的庶女一样, 大多都会沦为家族拉拢或是攀附别人的工具。如果那两人说的都是真的, 他的过去…应该很坎坷吧。她不知该同情他还是可怜他, 更不知应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该是对这样的话有多麻木, 才能做到无动于衷。
“亚父,若是朕与你一般年纪,朕一定不会让你受苦的。”
好听的话又不要钱, 她说得毫无负担。
突然她感觉覆住自己的那只大手紧了紧,似在捏碎她的手。她心中大骇,后背开始发凉。自己今日知道这么多的事, 他是不是又起了杀心?
“若是陛下与臣一般大小,陛下会怎么做?”
她提着的心缓缓归位, 道:“如果朕与亚父年纪相当,必定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我们会成为最好的朋友。”
在她说到朋友二字时,她分明看到他的眼神变得越发幽深。很快他的嘴角扬起讥讽的孤度, 冷哼一声。
“陛下以为,臣需要朋友?”
燕青很清楚答案,像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需要朋友。不管他曾经有多弱小无助,曾经受过多少欺凌苦难,她相信他决不是一个任人宰割的人。那些伤害过他的人,都被他数倍地报复回去,他并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弱水公子不是亚父的朋友吗?”
听她提到弱水,萧应深深看了她一眼,倒是没说什么。
那边的两人可能注意到他们的动静,一人小心翼翼地看向他们,朝另一人使了眼色,开始说起旁的话题。
这时小二开始上菜,菜香瞬间缓和尴尬的气氛。
如果对面坐的是别人,燕青的胃口都会很好。可是偏偏她是和萧应一起吃饭,注定不可能吃得尽兴。更恐怖的是他不吃,静静地看着她吃。
她怎么能吃得下去?
菜的味道很好,她吃得却很痛苦。顶着巨大的压力扒着饭菜,再香的食物也变得索然无味。早知如此,她宁愿饿肚子也不跟他进来。
“亚父,你也吃。”
“臣不饿。”
没吃几口,燕青不得不搁了筷子。心里暗暗记下两道最合胃口的菜,准备下次请姚宏苏毕一起来吃。
吃完饭,两人继续前行。
过了闹市,行人渐渐稀少。她低头走着,不停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不由陷入深思,险些撞上萧应的后背。
萧应停下来,看着四面涌来的黑衣人,神情冷峻而平静。他们带的侍卫不多,这些人足有他们几倍。
“…怎么…”燕青也察觉到不对劲,错愕地看着眼前的情形,暗道自己今天出门没看日子。
那些人一拥而上,倾刻间一片混战。萧应一面护着她,一面击退围上来的黑衣人。她的手中紧握着随身携带的短剑,胡乱地朝前挥舞着。
约摸一刻钟后,战斗结束。
她喘着气,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这些黑衣人明显是冲她来的,她应该庆幸自己和萧应在一起。
萧应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她身上溅了不少血迹,晕染了青色的衣衫。她的发已有些零乱,几许发丝散落在脸颊。
“亚父,这些是什么人?会不会是魏家的余党?”她问。
“有可能。”萧应说着,目光落在手中的短剑上。那短剑向前,剑尖沾了血。如果方才混乱之时剑尖向后如此良机,她为何错过?
燕青以为他是不喜自己出门带剑,忙解释道:“朕也是怕魏家还有余孽作乱,出宫里随手拿着防身的。”
“可有受伤?”萧应问。
“没有,都是别人的血。”燕青看了自己这一身的狼狈,思量着这样子回宫会不会不太好。正想着,便听到萧应说让她先去萧府换一身。
她想了想,没有反对。
到了萧府,换上方伯拿来的衣服。不过是一身洗得发白的男装,窄袖短褐,一看就是常干活之人的旧衣。她也没嫌,衣服虽旧,但很是干净。出门见人,方伯愣了一下,眼中似乎有什么情绪转瞬即逝。
她原本打算换了衣服就离开,没想到棠儿闻讯前来,非要教她做点心。不管她答不答应,拉着她往厨房走。
“…娘娘,我下午还有事,要不下回再学?”今天发生这么多的事,她哪还有心情学做什么点心。
“小青青,你是不是又想骗我?你上回会来看我,结果你一直不来。我就知道你们都喜欢骗人,我不理你了!”棠儿生了气,手却紧紧拉着燕青不放。
突然棠儿紧紧盯着她身上的衣服,泪如雨下。她被对方哭得莫名其妙,心道莫不是又犯病了?
“…这是应儿以前的衣服。”
燕青错愕,原来自己穿的是萧应的旧衣。
她打量着自己这一身,洗到发白的衣服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仅从料子上看,也不是什么好衣服。
年少时的萧应,过得如此落魄吗?
棠儿还在哭,“应儿小时候好可怜,每天都要干活。要是哪里活干少了,府里管事都可以骂他,不给他饭吃…他要喂马还要扫马棚,还会挨打…”
燕青知道,有些士族大户的庶子,过得并不比奴才好多少,想不到萧应小时候竟然要喂马扫马棚。
忽然棠儿的眼神开始混乱,哭声也变得凄厉起来,“不要…你们不要打了…他还只一个孩子。我听话,我听话,我听话,我一定好好听话…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你们不要伤害我的孩子,求求你们了,求你们放过他!”
燕青心道不好,连忙扶着她。
“娘娘,萧大人现在特别厉害,所有人都怕他,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他。”
棠儿涣散的眼中迸出一道亮光,死死抓住燕青的手,“对,对,应儿很厉害。他说过他会帮我找到孩子的,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肯定还活着。”
燕青皱眉,棠儿的孩子不就是萧应吗?怎么又冒出一个孩子?会不会是她进宫之后流掉的那个孩子?
女人生得太美,有时候也是一种灾难。
“你放心,萧大人一定会帮你找回孩子的。”
“真的吗?”棠儿眼中的亮光更为炽热,“我听到他的哭声,我还听到有人说是个男孩子。那是应儿弟弟,应儿肯定会找到他的,对不对?”
燕青觉得不对,不是说月份很小就流产了吗?
难道
她心下突突一跳,难道慕容家还有血脉存世?
“娘娘,那个孩子是萧大人的弟弟,萧大人肯定能帮你把他找回来的。”
“没错,应儿很厉害的,他一定会把他的弟弟找回来的。”棠儿露出欣慰的笑容,脸上的泪痕还在。“等我病好了,孩子他爹就会来接我。他那么疼我,他一定会喜欢我们的孩子。到时候我把应儿也带走,小青青,你也跟我们一起走。我男人他是…他是…不,我不能说。应儿说了,我不能说”
燕青已经猜到大概,棠儿说的孩子他爹就是她皇祖父。一个不能说的名字,一个不能向外人泄露的人,除了皇帝还能有谁。
棠儿可能哭累了,看上去精神不是很好。
这个样子,应该不用再做点心了吧。
燕青朝站得远远的婆子招手,“你过来,扶你们老夫人去歇着。”
“老夫人?!”棠儿像受到惊吓,“老夫人在哪里?”
她怯怯地四下张望,并没看到人,孩子气般拍着自己胸口,“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老夫人又来找我的麻烦。老夫人好生厉害,最喜欢骂人打人…她以前最是喜欢罚我跪在门外。好在后来应儿越来越厉害,那些人不敢再欺负他,也不敢再欺负我…”
燕青扶着她,问道:“娘娘,你要不要回去歇一歇?”
“我不回去!”棠儿站直身体,“不是说要做点心吗?我们赶紧去吧。”
棠儿的院子里设有小厨房,一应食材样样俱全。她们今日要做的是桂花糕,上等的干桂花香味馥郁,充斥着整个厨房。
认真做点心的棠儿美得岁月静好,仿佛从未经历过任何的风雨。她的动作娴熟如流水,一举一动媚态入骨。
“这些粉要多筛几遍,越细越好…小时候应儿很喜欢吃我做的点心,后来不知为何不吃了,什么点心都不肯吃。”
燕青想起上回自己示好给萧应送过点心,对方确实一口都没吃。原来不是她讨好的方法不对,而是他不吃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