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一个市井出身的女人,能得到这么多人的注视,就连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也为她担心。
“若我没有胜算,还会站在这里浪费殿下的时间吗?”
起初她确实没有因为一盒糕点就联想到裴景旭身上去,可不巧了,她有一个爱好,便是喜欢夜赏红鲤鱼。
裴景旭垂眼冷笑,“好,本王答应你,希望你别后悔。”
后面那句别有深意的话特地压低了一个声调,落入萧以柔的耳中,让她的心头微微一颤。
她来不及思索因何缘由,只知道这桩交易是谈成了。
她已经忍不住想要去告诉裴元巍这个好消息,按下内心的喜悦,她得意道:“我瞧皇弟身子实在不济,那我便回去准备这味良药,保准皇弟见了,药到病除。”
女人信步离开,子风走了出来,他悄悄看了几眼裴景旭,舔了下唇欲言又止。
裴景旭淡淡睨了他一眼:“有话就说,没话就给我下水去摘两朵荷花上来。”
子风连忙摆手:“别别别,殿下,咱们真要替巍王求情吗,那先前做的一切岂不是白费了。”
裴景旭观赏着那池中最艳丽的一朵荷花,笑容肆意,唇角微扬:“我能关他第一次,自然能关他第二次。”
子风这便放心了:“殿下英明,那我这就去将傅姑娘接回来。”
“等等。”裴景旭叫住他,又伸手指了指池中央,“瞧见那朵最漂亮的没,摘上来,送去王府。”
子风挠头不解:“....不是殿下,咱们府中又没人居住,摘回那里去做什么呀。”
“你不是要去接吗,接来不就有人住了。”
男人悠扬一笑,日光映照着他的侧脸,让路过的宫女忍不住羞涩侧目。
子风总算恍然大悟:“殿下的意思是,让傅姑娘住进旭王府?”
裴景旭淡淡颔首:“嗯,在我回府前,暂时不许她出门,好生照看着她。”
子风勾唇一笑,二话不说一个步子飞跃莲池摘花去了。
裴景旭垂手沉思片刻,扬手召来宫女。
“父皇在哪?”
“回禀殿下,这个时辰皇上应当刚下早朝在尚书房。”
-
巍王府。
裴元巍醒来后,见傅如歌不在身边,还以为她回柴房了,正要差人将她带来陪酒,一问才知,竟被萧以柔给放走了。
昼锦堂内,裴元巍一脚踹开大门,满目怒色跨入厅中。
萧以柔正在净房更换常服,听见这振聋发聩的声音便吓了一跳,加快速度穿戴整齐,又命桂芮给自己戴上了一套新买的首饰,方才莲步款款走了出来。
裴元巍端坐在上首太师椅,脸色黑得吓人。
他沉声发问:“听下人说,是你放走的傅如歌。”
萧以柔端着温柔一笑,屈膝应道:“是妾身将她放走的。”
裴元巍的额头青筋暴涨,咬牙切齿地死盯着她:“你再说一遍?!”
萧以柔心中不由一怔,她设想过他的怒意,可她以为自己好歹是正妃,裴元巍再生气,也不至于这般。
“请王爷息怒,容妾身细细说来。”
她虽因预想的偏差一下子慌了心神,语句也有些不连贯,可到底是将前因后果都表述了出来。
一番话落。
满堂寂静。
忽然———裴元巍从椅子上起身,快步走到萧以柔面前,抬手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清脆的声音震得满堂下人都缩紧脖子合拢脚尖。
“贱妇!谁允许你自作主张,本王要出这个王府何须用女人来换,这不是告诉全天下我就是个窝囊废吗?!”
萧以柔被打得眼冒金星,足足震惊了好半晌,她摸着红肿起来的脸颊,眼眶发红,语气是又委屈又难以置信:“王爷,你,你竟然会打我...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傅如歌她就是个狐媚子,勾得旭王又勾得你。”
裴元巍厌恶地看了眼地上的女人,若非当初需要云麾将军那个老东西的依仗,他又怎么愿意娶这种干瘪无趣的女人当正妃。
他回想起昨夜傅如歌那浑身散发着香味,肌肤胜雪的娇容,那样有胆识又漂亮的女人才够味儿。
他愤恨不甘道:“当真是小瞧了裴景旭,抢了本王的官职,现下又跟本王抢女人!”
裴元巍不再看地上那失魂落魄的女人,只寒声吩咐:“自今日起,没我的吩咐王妃不许出这昼锦堂半步。”
说罢便拂袖而去,绝情又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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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沉,昼锦堂仿佛也跟着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当中。
桂芮站在一旁为萧以柔冰敷着红肿的脸。
见自家主子自王爷离开后便一直没开口,她心有不忍劝慰道:“小姐,你这样做值得吗,王爷他压根不领情,眼瞧着他的禁令要解了,可换来的却是将你禁足。”
室内寂静如常,桂芮的一番话说完了许久,就在她以为得不到回应时,女人低垂无波的神色才动了动,掀开眼帘,是一双被泪水浸泡得有些朦胧的双眸。
她沙哑着声音:“....不要紧,只要王爷能出去,能换得自由,那我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是啊,她早就是这么认定的,认定了裴元巍是她心尖上的人,认定了要一辈子为他全力付出的人,可当那巴掌就这么打过来时,为何她会那样疼呢,不仅脸疼,就连这心也疼得厉害...
第33章 转眼冬日时分,日落……
转眼冬日时分, 日落西斜。
旭王府占地虽不如巍王府旷阔,亭台楼阁也不多用艳丽金箔之物,可观这白墙红瓦, 满池红鲤, 松柏挺拔, 园中更有水仙,桂花,芍药等花卉, 反倒显得静谧安逸。
裴景旭望着这园子四周,只觉惊喜。
他常年在外,宿客栈居多,这旭王府向来只是摆设, 一入了夜便如同冷宫那般昏暗,毫无半点人气。
可如今,四下灯火通明, 石子路两旁还垂落不少红色小灯笼,喜庆耀目。
这般光景,是往日从未有过的。
若说是谁的主意,那便....
裴景旭心头微动, 脚步也加快了不少, 一路穿过廊桥,往傅如歌所住的清芷阁走去。
清芷阁院外的亭子里,四角都挂上了宫灯,烛火随风摇曳,里头的四方石桌周围站满了身着鹅黄衣裙的婢女,正交头接耳,好不热闹。
一声清脆的少女声音愉快溢出:“都尝尝, 这次做的可好吃?”
“好吃好吃,傅姑娘你的手艺可太好了。”
“我吃着反正跟上次一样好吃,不过,若是再甜些就更好了。”
“对对对,我也喜欢甜的。”
傅如歌扬眉轻笑:“你们不愧是旭王殿下的丫鬟,口味还真随主子啊。”
不想这话却让众位婢女惊讶困惑起来。
“啊?殿下爱吃甜食吗?我们怎么不知道?”
“就是啊,几个月前王爷回来过一次,膳房特地做了道糖醋排骨,结果殿下只尝了一块,就说排骨太甜,不吃了。”
“对对对,我也记得这事,膳食大师傅生怕因此受责,还好殿下素来仁善,并未怪罪呢。”
这下轮到傅如歌困惑了,她挠挠头:“哎...不对吧...”正欲出声时,花园处忽然传来男人的一声清咳。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这处的热闹,众人闻声纷纷回头。
挺拔肃然的身影立于花园中,盈盈的月色洒在他的肩头,更衬得衣服上的银色绣样光彩夺目。
傅如歌的目光不由一滞。
住进这旭王府已有月余,总算等到他回来了。
身旁的丫鬟全都跪了下去,行礼之声此起彼伏,傅如歌醒神过来,也跟着屈膝盈盈一拜。
裴景旭握拳置于唇边,沉声道:“都散了吧。”
“是,奴婢告退。”众人应声,连忙垂首散去。
一下子热闹的亭中便只剩傅如歌和小枝。
裴景旭走上前,见石桌上摆放着不少糕点,便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我闲来无事在研究糕点,让王爷见笑了。”
裴景旭垂眸端看着这些糕点的样式,皆是他没见过的,想着今夜还未用膳,便道:“既然问了婢女们的意见,那本王能不能也添上几句点评呢?”
傅如歌一愣,旋即会意笑了开来:“自然能的,我让小枝再去拿几碟新鲜出炉的来。”
小枝听罢,屈膝应是,出了亭子往膳房走去。
等了稍许,糕点上桌。
裴景旭拣选了几样品尝,言语皆是称赞。
“多日不见,你做糕点的手艺更胜一层了。”
傅如歌谦逊一笑:“这还是多亏了王爷的膳房食材齐全,我才得以发挥。”
傅如歌见他吃得兴味盎然,歪头不解道:“殿下明明很爱吃甜食啊,为何府中婢女都不知道王爷的口味呢?”
裴景旭眉心微动,垂眸凝着桌上那杯用来解腻的茶盏,思绪也随着里头那片茶叶,缓慢下沉。
莫要信任任何人,莫要在人前显露真实的自己,隐藏锋芒,收敛情绪。
这便是他的人生信条,前面那些年也是这般戴着面具过活的,可唯独傅如歌这里,他屡屡破戒。
少女俏皮地歪着头,唇边还挂着淡淡的笑意,眼眸清澈堪比月色,仿佛从没被这世间污浊沾染半分。
裴景旭收敛思绪,悠然一笑:“本王是男人,若被众人知道爱吃甜腻食物,岂不惹人笑话。
傅如歌听罢不免一愣,竟是这个原因?
“要说你们古代就是规矩多,我们那可不讲究这个。”
裴景旭略微蹙眉:“什么?”
“额...我的意思是,我们五香斋的男伙计们都不讲究这个,他们比我还爱吃甜食呢,整日哄着蔡师傅做那些个甜软的糕点来吃,比如什么合桃糕,栗子饼....”
月色当空,二人闲谈稍许。
傅如歌抬眸打量着这王府光景,虽说极好,可她还是想回五香斋。
她心知裴景旭是为了自己的安危考虑,可这里到底是王府,以她的身份,并不适合长居。
“殿下,我何时可以回去五香斋?”
裴景旭掂了掂茶盖,漫不经心道:“在这里住着不习惯?”
傅如歌忙摇头:“殿下的王府环境舒适宜人,如歌住得甚好,可我到底只是民女身份,若说来王府做个婢女也就罢了,可又不是,故而不能长居在此。”
“身份又如何,不过是无关要紧的东西。”男人说罢,忽然毫无征兆地欺身上前,目光如炬地锁定着她的双眸。
傅如歌不由呼吸一滞,羽睫轻颤,下意识地躲避。
裴景旭将她的慌乱尽收眼底,勾了勾唇,沙哑着声音低沉道:“你若介意这个,那便换个身份?”
“什...什么?”傅如歌愣住。
换个身份是什么意思,他不会....
望着她有些发红的脸色,裴景旭勾唇一笑,沉声开口:“过几日,我要乔装去一趟春宁州,你便做个侍候笔墨的女官,跟随我一同前往。”
春宁州是巍王外祖父,官至一品的王丞相的老家,王相辞官后便一直隐居在老家避世静养。
傅如歌:“.....”
她恨不得锤自己一脑袋,想哪去了!
冷静下来后便反复思忖着裴景旭的话,半是猜测半是肯定道:“殿下难不成要从王家入手,扳倒巍王?”
“那你可愿意一同前往?”
傅如歌无奈耸肩:“我本不想卷入皇家争斗,可裴元巍竟敢绑我,此仇不报我咽不下这口气!”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唯有她参与进去了,才算是在扳倒裴元巍这件事上出了力,到时候系统才能判定她做了好事。
一想到自己即将拥有一大波丰厚的生命值,再也不会动不动就腹痛晕倒,她的心中便忍不住兴奋激动。
裴景旭勾了勾唇,眼露赞赏道:“不错,自己的仇必得自己亲手报了才算痛快,不过...并非是我要从王家入手,而是皇上有此旨意。”
今日朝堂之上忽然涌出许多为巍王官复原职发声请命之人,就好像是大家伙说好了一般,竟都一同上奏,言辞恳切,对巍王百般夸赞。
而坐在上首金龙座椅的裴邺听了这番话,却始终没有开口回应。
裴元巍虽然解了禁足,可官职一直未曾复原,裴邺的子嗣众多,却未曾立太子,是以一个没有任何官职的皇子,对于大臣们来说,不过是空有尊贵身份的躯壳而已,就像先前的裴景旭一样。
可一夕之间,众大臣却换了个态度,纷纷为巍王发声。
试问能调动这么多朝廷重臣为一位皇子进言,除了暗中勾结和财宝贿赂,裴邺想不到还有别的什么理由。
淑妃的协理六宫之权已经被裴邺撤了,他也鲜少去她宫里,她没这么大的权利,而淑妃的父亲,曾官至一品的王丞相却有这个本事。
王相年迈退位,回了老家春宁州的王家府邸颐养天年,看似卸下权势,可他的后辈门生仍然是朝中的中流砥柱。
王相的儿子,淑妃的亲哥王渊道更是手握重兵的淮北大将军。
功高震主,裴邺早已忌惮。
而裴元巍如今更有了勾结大臣之嫌,这是他不能容忍的。
“旭儿,满朝文武,朕能信任的,只有你。”
那日在尚书房,裴邺郑重其事地对裴景旭说道。
男人眼里的慈爱让裴景旭觉得刺眼,他敛目低眉,拱手表明决心,接下了这份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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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
书房内,一应暗探跪了一地。
“本王要出去月余,贺京之内,任何动静你们都要仔细查看禀报。”
“是,属下领命。”暗探齐声应答,随后便消失在夜色中,奔赴各个暗处看守,五香斋前门后院也各有暗卫保护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