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惊佳人,浅尝即止,他慢慢离开她的唇,额头却抵着她的。
呼吸沉而炙热,铺洒在她的脸颊,惹得一片绯红涟漪。
傅如歌从被中抽出双手,伸手推了推他的胸膛,小声嗫嚅道:“世人都说殿下是最温润有礼的谦谦公子,怎么...怎么竟...”
“竟这般冲动吻了你?”裴景旭替她把话补全。
如此直白言明,傅如歌的脸色更加爆红,她虽是两个世界都活过的人,却奈何母胎单身,从未被这般撩拨过。
裴景旭沉沉笑了两声,一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望着她如小鹿惊慌的灵眸,哑声开口:“吾之与卿,并非冲动,而是朝思暮想,日谋夜算。”
第36章 日光从菱花纹木窗台……
日光从菱花纹木窗台照入, 映着一室暖意。
自来了这严寒的春宁州,还是头一回见到这般猛烈地阳光,就如同眼前男人盛满了温柔的眼眸一般, 使人轻易不敢直视。
傅如歌垂下了眸, 轻推了裴景旭, 退出了他的怀里,靠坐在床头,虚弱说了声:“我想喝水...”
裴景旭松开扶住她肩膀的手, 温柔应道:“好,我去端来。”
男人转身走出内室,穿过那抹光影,周身仿佛镀上了层层光晕, 挺拔如松的背脊,玉冠束发,便是这背影也是极好看的。
傅如歌不由望出了神, 似裴景旭这般年纪,要换做她那个时代,不过是个还未大学毕业的愣头青,可他却已经在这波谲云诡的大庆朝中争权夺位。
她欣赏他的仁善, 也佩服他的谋算, 这样一个天之骄子,正慢慢洗净拂尘,如明珠光辉,耀眼夺目。
她并非真正的古代娇羞女子,喜欢便是喜欢了,也没什么不敢承认的,若非有这情意, 方才那个吻也落不下来。
可即便如此,这份喜欢也未到能将命脉坦然告之的地步,眼瞧着他是个志向远大的,可那至高无上的权利并非轻易可得,若让他知道了自己有这化险为夷的本事,难保不会产生利用。
她虽信他,却不够,裴景旭其实没说错。
若要与他风花雪月谈情说爱,她自然乐于接受,可若要与他牵手相伴一生...
她到底只是一抹幽魂宿在傅如歌的身上,若是哪天真的因为生命值耗尽而永远沉睡,只沉睡个三五天也罢了,若再有一次,是三年或者三十年呢...
而且,大庆朝开国以来的帝王将相后宅,可从来都不止一个女人...
甘甜清水入喉,傅如歌的脑子也清醒了不少,她饮尽茶水,本是要自己将茶杯放下的,可裴景旭却自然接过,替她放在了藤桌之上。
傅如歌微微一怔,又立刻恢复神色,坦然自若道:“多谢殿下。”
听着她疏离恭敬的语气,裴景旭微微蹙眉:“你就没有什么别的要对本王说?”
傅如歌缓缓摇头。
裴景旭沉默了下,轻声问:“你是没有要说的,还是有,却不肯说?”
他的目光依旧在她脸上,虽专注,言语却十分温和,没有任何压迫感。
他越是这般温柔对待,她心中便越是阴郁。
吐了口气,打定主意瞒了他,“殿下能获救,只是因为——”她顿了顿,平静抬眸与他对视,语气真诚,“是因为殿下宅心仁厚,得上天眷顾。”
男人眸色一沉,若有所指:“上天从不会眷顾我。”
“殿下是好人,怎么不会?”
“若我并非好人呢?”
“什么?”他答得极快,声音还带了些许凉薄,傅如歌愕然了稍许。
男人掩下眸中灼灼,淡淡道:“没什么,你刚醒不宜伤神,本王先走了。”
说罢便转身出了内室,速度之快让傅如歌只瞧见了个衣角尾巴,便已消失不见。
她慢慢紧抿朱唇,垂眸不语,内心百感交集。
顿首半晌,才舒了口气,扬声朝外喊道:“九儿!”
九儿应声推门入内,手上还端着两碗冒着热气的粥,边进门又边回头往外瞧:“姑娘,殿下怎么走了,我还特地煮了两人份的,好让你们一块儿吃呢。”
“他事有繁忙,自然不能久留。”傅如歌淡淡解释。
“可我怎么瞧着,殿下走时好有点不太高兴?”
她愣了愣。
不高兴吗?
走的那样快,连再见都不说一声,不高兴的该是她才对吧。
她闷声掀被起身,走到藤椅上坐下,望着窗外那抹艳阳,喃喃道:“男人的心可真难猜....”
九儿不由扑哧一笑:“这世人都说女子的心难猜,偏姑娘反着来说呢。”
傅如歌见九儿眉梢多有倦怠,便道:“辛苦你这几日照顾我,我们一起吃吧。”
九儿谦虚摇头:“我都没帮什么忙,是殿下日夜守着姑娘事事周到,比我这笨手笨脚的不知仔细多少倍呢。”
傅如歌望着这瓷白的碗,心中泛起一丝涟漪,“所以给我喂药的也是他?”
“当然了,我瞧着殿下对姑娘是真心好,说不准日后我就得改称呼了。”
九儿面露兴奋说完,可瞧着傅如歌的脸色却未有半分喜悦。
她不安舔了舔唇,轻声问:“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姑娘的脸色怎么也变得跟殿下一样了?”
傅如歌回过神来,抬眸朝她盈盈一笑:“没什么,快坐下陪我一起吃。”
-
书房内,子风在旁研墨。
他是个耐不住安静的性子,憋着劲儿想开口说话,可瞧着裴景旭冷硬的面色,便不敢像往日般嬉皮笑脸,纵有千言万语也给压回去了。
直到曹培入内,这诡异又安静的环境才算缓解了过来。
曹培道:“殿下,门外有一女子求见,说自己是曹诚笃之女,前来赔罪,而且还说出了您的真实身份。”
裴景旭蹙眉不语。
子风逮到机会,赶紧出声:“咱们在这春宁州的身份可是瞒得死死的,怎么一个商贾之女竟然知晓?”
曹培摇头:“我也不知。”
“那她长得如何?可漂亮?”
曹培:“....倒也尚可。”
“那她——”
子风的废话还未说完,裴景旭便不耐打断:“让她进来。”
声若寒蝉,子风只得再次闭嘴,化为一尊无情的研墨工具人。
不多时,一身着竹青色素衣裹身,头戴木兰簪的女子盈盈步入院内。
女子双膝弯曲,直接跪了下去,“民女曹碧琴,拜见旭王殿下。”
裴景旭淡淡道:“起来吧。”
“曹家有罪,险些让殿下受伤,民女深感愧疚,特献上赔罪之物,还望殿下海涵。”
曹碧琴说罢,双手捧高,呈上三本厚厚的账册。
“此为父亲这些年收集的王家罪证,王家专权跋扈,抢夺民田,侵占商铺,哄抬市价,若有不服者,王家便直接将人狠打一顿,再扔进州府牢狱,永世不得出来,如此草菅人命,罔顾王法,恳请殿下救救春宁州的百姓。”
裴景旭微微挑眉,神色颇为意外。
曹培会意,将账册接过,呈在裴景旭面前。
裴景旭翻开账册查阅半刻,确认这上面记载的正是王家多年的罪证。
“若照你父亲言行,他是忠厚为民之人,可为何要对本王下杀手。”
曹碧琴的美眸闪过一丝恨意:“因为那日殿下射杀之人,不是我的父亲曹诚笃,而是我的大伯,曹诚毅。”
原来曹家共有两个主事人,大哥曹诚毅,二哥曹诚笃,二人是孪生兄弟,容貌相同,外人根本无法分辨,虽是兄弟,性格却大相径庭。
曹诚毅放荡形骸,整日流连花间还气死曹家老太太,整个曹家都不愿待见他,唯有曹诚笃还顾念着兄弟情谊多有帮衬。
直到曹诚笃病重,他又只有曹碧琴一个女儿,虽说大庆朝多的是女子经商之辈,可曹碧琴虽有小聪明,对生意却天资愚笨,曹家不可失了主心骨,曹诚笃便将希望全都寄托在曹诚毅身上。
刚开始曹诚毅还装着改邪归正好学的样子,可日子久了,狐狸尾巴也露了出来。
生意场上的顾客对曹诚毅不买账,他便装腔作势,扮起了曹诚笃,借着他的名头在外立威。
若说只是要树立威信,曹诚笃也不怪罪大哥假借自己的名头,可他竟然胆大包天到与王家沆瀣一气。
曹诚笃平生最恨王家,一气之下便过了身,独留曹碧琴谨小慎微保命。
“民女早年跟着父亲走南闯北,有幸见识过殿下风姿,那日我在茶园远远瞧见殿下便认出来了,又见大伯的手下鬼祟行事,说要绑架殿下谋取赎金,便知有大事发生,所以一直想方设法在暗中相助殿下。”
曹诚毅以为裴景旭奇货可居,定有大批银钱身家,刚开始只是想绑架了他再去要赎金,哪知裴景旭身边都是武功高强之人,既绑不了,便起了杀心。
裴景旭狐疑道:“你说你想方设法在暗中相助,所以那场大火是你放的?”
“大火?”曹碧琴一愣,脑海中的贪念骤然升起,一闪而过的念头促使,她坦然自若点了点头,应道:“是我,我见殿下被围困,便宁愿舍了茶园,也要助殿下脱离险境。”
裴景旭微微蹙眉,“原来是你....”
所以傅如歌并非瞒着他,而是真的不知情?
他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却又说不上来。
他方才情绪不佳,本就因傅如歌隐瞒不承认而生闷气,可若那火与她无关,也就谈不上什么承认不承认。
而是自己错怪了她。
“子风,送一碗莲子羹去内院,再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全都端过去。”
子风愣住:“啊?现在?”
裴景旭淡淡瞥了他一眼。
“是,属下立刻去!”
曹碧琴的心思也活络起来。
莲子羹这种东西向来只有女子才喜欢吃,可听闻旭王后宅并无女人,那如今住在内院的又是谁呢。
她心下定了主意,弯腰柔身一拜:“殿下,请看在民女诚心献上王家罪证的份上,宽恕曹家的罪过。”
“谋害本王的是曹诚毅一人,与曹家无关,你父亲是仁人志士,该受褒奖。”
曹碧琴听罢,心中一喜,面上却露出悲伤,捏着帕子泣声:“父亲病逝,眼下王家的人又在到处搜寻我,若是被她们找到,我必定下场凄惨,民女斗胆,恳请殿下稍加庇护。”
裴景旭沉吟道:“既如此,本王便让人打扫出后院的偏屋,你先住着,过几日便差人将你送出春宁州。”
曹碧琴正因前面几句而欣喜,又闻听自己不过是暂住,眼底的喜悦淡了几分。
面上感恩戴德应下,内心却已然盘算起来,既入了这里,跟在了她仰慕已久的男人身后,就没打算离开...
第37章 日落时分 傅如歌……
日落时分
傅如歌端坐在榻上, 捏着根针仔细绣着,九儿见她十分费劲,便默默点了盏灯移过去。
亮堂是亮堂了, 可她却没耐心了, 将东西往桌上一摔, 歪着头问九儿:“你们晚上都做什么打发时间啊?这绣花也太无聊了吧。”
“也不算无聊啊,晚上可出门逛夜市,去酒楼听曲, 去茶楼听书,还可以去沿河边的小摊贩那里买上几样小食。”
九儿越说傅如歌便越发双眼放光:“竟这么多好去处??”
想她在五香斋时,晚上要不是在斋里研究糕点,要不就是在房里看账簿, 真真是一次得空的机会都没有。
“这春宁州虽不如贺京,倒也是热闹的,只不过姑娘你刚醒来, 身子未曾痊愈,恐怕殿下不会同意你出门的。”
“同意什么?”九儿说罢,裴景旭的声音便忽然而至,话音一落, 他已然踏步而入, 面含笑意,看起来心情不错。
傅如歌圆碌碌的眼睛转了转,抓起桌上那绣的七扭八拐的荷包递过去,“殿下,这是我特地给你绣的,你可喜欢?”
九儿:“???”
等等,我怎么记得姑娘明明说绣来练手的?
裴景旭意外挑眉, 伸手接过。
嗯,很好,一个粉色的荷包,绣着一朵...看不出来是什么品种的花。
如此女子佩戴之物,她竟说是特地绣给自己的。
傅如歌正眼巴巴地望着他,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裴景旭淡淡一笑,将荷包收入袖中,“说吧,想要本王同意什么?”言语尽是宠溺,惹人艳羡。
傅如歌顿时喜笑颜开,伸手朝窗外指了指,“方才吃多了殿下送来的吃食,我想出去逛逛消化消化。”
裴景旭微微一顿:“现在?”
少女的眸光皎洁,勾唇辩道:“所谓有来有往,殿下既是现在收了我的荷包,自然也该现在带我出去啊。”
她满含期待,裴景旭就说不出拒绝的话。
唯有守在门外的子风暗暗腹诽:殿下方才还说这几日要小心行事不可露面,果然一瞧见傅姑娘,便什么都忘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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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今日好天气,夜晚的城中人头攒动,有结伴去听戏的,也有三两交谈往茶楼酒肆去的。
傅如歌瞧着那两岸食府,只怪自己的肚子吃了个圆滚滚的出来。
她侧头瞧了眼身旁的男人,一身寻常百姓的粗布麻衣,木簪术冠,十分朴素。
感受到她的目光灼灼,裴景旭垂眸与她对视,“瞧什么?”
傅如歌勾唇,毫不吝啬夸赞:“公子虽穿着粗布麻衣,却依旧掩盖不住你的英俊潇洒。”
傅如歌这是实话,虽因为要隐匿身份,他的脸上还涂黑了不少,甚至还贴了个胡须,可她瞧着这样,反倒更显成熟儒雅。
得她夸赞,裴景旭眉心大悦,又想起白天与她的小小龃龉,便道:“今日是我态度不好,你可有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