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两人闲谈了会家常,赵菱就撑不住困意,回屋先睡了。
白凝心满意足的抹了嘴,挺着圆滚滚肚子,走到娘亲身边,小脸带着疑惑,“娘亲这次带回来的糕饼,与上次美人哥哥送来的,味道特别像。”
“是么。”白清芜揉了揉她的脑袋,没有把小凝儿的话放在心上。
“你去洗把脸,该上塌睡觉了。”
白凝打了个哈欠,点点头,很懂事的说道:“我给娘亲和外祖母留了一份,你们别舍不得吃。”
“好。”白清芜答应着。
上了塌,母女俩依偎在一起,临睡前,她教小凝儿认了几个字,还背了首诗。
小凝儿是白清芜见过天资最聪慧的孩子,道理知识几乎一点就通,白家人世代都是庄户,没有这么好的基因,想来是随她的生父。
月上柳梢头,一夜无梦。
天蒙蒙亮,白清芜就起来做活了,趁着太阳还没完全升起,将娇贵的川赤芍药挪移到花园土里,洒水施肥,忙活了整个早晨,清丽的脸蛋上,沾满灰尘。
陆陆续续有丫鬟来到花园,看到忙碌的白管事感到吃惊,谁当了管事后,还会亲力亲为的做苦活,对她的看法改观。
“正好都来了,我打算根据你们所擅长的,重新划分区域分配差事,只要你们做的好,我会跟夫人要赏赐,绝不独揽功劳。”
白清芜认真的态度,已经让丫鬟们信了大半。
众人领了新差事,干劲也被带动起来,效率大幅度上升。
白清芜顶着烈日,忙得头脚倒悬,却总是容易分神,神经紧绷胸口发闷,右眼皮突突的跳,她直起腰,打算喝口水歇会再做。
抬头时,瞧见周嬷嬷火急火燎的小跑过来,抓住白清芜的手,喘着粗气开口,“清芜不好了!快去梵安居,你娘出事了!”
白清芜心脏咯噔一跳,连问,“怎么了!”
“绣房刚裁制出一批新衣,拿去给老夫人挑,刚穿在身上没半盏茶的功夫,就开始心悸气短,喘不过气晕厥过去。”
“老爷震怒,彻查之下,那件有问题的新衣是你娘缝制的。”
周嬷嬷急得满头大汗。
她听到动静时,赵菱已被老爷押到梵安居了,情急之下只能来找清芜想办法。
“先别慌,我们不能自乱阵脚。”白清芜强逼自己镇定,她想了一圈,也想不明白是谁要害娘。
赵菱胆小甚微,平日连句话都不敢多说,谁能不惜这么大的代价,就为弄死个奴婢,其中肯定有鬼。
“我现在去梵安居肯定会当场被扣下,劳烦周嬷嬷帮忙打听,老夫人是生了什么病,我躲在暗处,见机行事。”
白清芜眼眸充满坚毅,她一定帮娘撑过这场无妄之灾。
“好。”周嬷嬷和白清芜疾步跑去梵安居。
周嬷嬷将她安置在梵安居旁,一间装着杂物的小屋,赶紧打探消息。
一进院门,就看见趴在院子中央,被打得奄奄一息浑身浴血的赵菱,眼见没几口气了,她心跟着一揪。
“怎样,招了么?”周嬷嬷和老夫人院里的另个嬷嬷相识,她悄悄问她。
“活生生挨了二十几个板子,咬死自己什么都没做,真是皮厚嘴硬。”另个嬷嬷啐了口浓痰,恨恨的说道。
“那老夫人怎么样了,病情可稳住了?”
“没呢,好几个郎中都来瞧过,都说是过敏长红疹,可老夫人身子素日康健,仅仅是过敏的话,不可能这么严重。”
周嬷嬷找个由头,辞了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出了院赶紧将消息告诉白清芜。
她听到娘被打得很惨,心疼的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郎中不济事,应该递帖子进皇宫,请个御医来看。”
“老爷去请了,可说是皇后的头风痼疾犯了,所有御医都在凤仪宫候着,走不开半分。”
现下,老夫人昏迷不醒,若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老爷肯定会杀赵菱泄愤。
“周嬷嬷,我看出的出来,你是真心对我娘。”白清芜毫不犹豫的跪在地上,拉着她衣袖,哭着说,“有件事,求你帮忙。”
“好孩子,你这是作甚,快起来,我还能见死不救么。”周嬷嬷赶紧拉她。
白清芜深知无利不起早的道理,那些尘年旧情,对于周嬷嬷而言,都是虚的,现在能照拂她们母女,是看上她是个好栽培的苗子,利用她换取些好处罢了。
若是祸事牵连到周嬷嬷头上,不确定她会不会施以援手。
“只需劫个郎中,带到屋里来,剩下的就交由我。”
白清芜泪水铺满了脸颊,为母苦苦求情的模样,饶是谁见了都可怜三分。
周嬷嬷重重叹了口气,在这宅子里苦苦熬了几十年,深谙不能惹火上身,可见白清芜哭红的小脸儿,她终是狠不下心。
“这件事,往大了讲是谋害的罪名,我只帮你这一回,其他的且看你造化了。”
第二十二章 威逼郎中,找出症结所在
周嬷嬷寻郎中去了。
白清芜擦干眼泪,焦灼等她回来。
约摸一炷香的功夫,破屋的小门被打开,阳光顺势倾涌而入。
“你先候在这。”周嬷嬷对背着药箱的男人说道,然后递给白清芜一个眼色,将门反手带上。
她能做得都做了,希望费心步的棋,别最后走成一盘废局。
郎中见屋内有年轻丫鬟,懂礼的退后几步。
白清芜率先开口,“先生贵为郎中,定有菩萨心肠。”
“姑娘言重了,替人医病乃我分内之事。”郎中客气的说道。
“先生仁义之心,我便也不绕弯子了,我娘因涉老夫人重病,被打得奄奄一息,现下只有先生能救她的命。”
白清芜言辞恳切,字字泣泪。
郎中是个胆小的,一听是国公府内宅事,忙不迭摆手拒绝,“我就是个看病的,姑娘说的那些,我帮不上忙啊。”
他可不想惹火上身。
“先生可以。”白清芜直接切入正题,抛出条件,“上京城中多少郎中来医治,都没有稳住老夫人病情,若我面纱覆面,辅助先生看诊,药到病除。”
“以后便能长久做慕国公府的生意。”
郎中轻笑一声,不是他不尊重人,丫鬟还能有看诊的本事?
“姑娘别拿我开涮了,先告辞。”
就当他要去开门时,一把极小的刀片,抵在他后腰上,延伸出凉凉寒气,顿时停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白清芜说,“我也是救母心切,得罪了。”
这招还是跟阿九学的。
郎中欲哭无泪,这都是什么事啊!
郎中被逼出了破屋,白清芜覆面纱,垂头紧紧跟在他身后,锋利的刀片抵着,他僵硬的往前走着。
周嬷嬷站在不远处,满脸忧心忡忡。
白清芜递给周嬷嬷一个放心的眼色。
跨进梵安居,她看到躺在院中央的赵菱,鲜血染红了青石板,尤为刺眼。
狠心别过头,强压住心中泛起的悲痛,暗暗告诫一定要冷静,现在不能感情用事,娘还在等着她救,随着郎中往前走。
“草民见过国公爷。”郎中行礼。
“快进去。”国公爷慕正山,背着手催促着。
“哎,好。”
就当两人抬脚进去时,慕正山的视线落在白清芜背影,突然问道:“怎么还有个女的?”
白清芜顿住脚步,用刀片抵了抵郎中的后背,眼眸中透出威胁。
“这是草民徒弟,想着是老夫人生病,有女的打下手也方便些。”郎中将她教的话,一字不落的背出来。
慕正山不在多疑,让他们赶快进去。
屋里,还有一两个嬷嬷在侍奉,郎中隔着山水屏风停下,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幅度大了,戳着自己。
他僵着身子,低低求饶,“姑娘,刀剑无眼,我既带你进来了,你先把刀片放下。”
白清芜示意他,“找理由,让人都出去。”
郎中紧张的咽着口水,清了清嗓子道:“我需要热水,还有参汤,嬷嬷们可否帮忙准备?”
嬷嬷应承下,退了出去。
硕大的屋子里,只剩躺在塌上昏迷不醒的老夫人。
白清芜用刀逼着郎中,吃了颗苦涩的药丸,厉声吓唬道:“这是毒药,一会不许出声,完事后我给你解药,要不然。”
“我懂,我都懂,我从现在开始,就是个哑巴。”
郎中苦着脸,表示人都傻了,以为接了慕国公府这单大生意,能狠赚一笔,结果半条命都快搭进鬼门关了。
白清芜撤下刀片,搭脉检查老夫人病情。
是过敏不假,但他们都忽略了另一个问题,由过敏引发轻微哮喘,浓痰堵塞了气管,导致气短体虚,陷入昏迷。
若是再不及时医治,真真要活活憋死了。
她拿起郎中药箱里的针灸袋,取出银针对准穴道扎了下去,几针过后,老夫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她撤下银针,老夫人开始往外咳痰,连咳了十几声后,平静了下来,苍白的脸色渐渐有了红晕。
郎中在旁看着,不由震惊,没想到小小丫鬟,竟有这么高超的医术。
“老夫人肺里的东西排出,再辅以清热利湿的四妙丸,想必病情很快就会有好转。”白清芜揉着发酸的手腕,道。
“是的,极对,没想到姑娘在医术方面造诣如此之高。”郎中深表钦佩。
白清芜在桌子上,也发现了那件有问题的新衣,看着密密麻麻的针脚做工,是娘所缝制的不假。
但她敏锐闻到一缕桃子汁水的味道。
翻开新衣内层,用力嗅了嗅,还瞥到几缕桃子绒毛,更加证实了心里的想法。
“老夫人碰桃子浑身长疹子,阖府上下皆知的事情,娘谨小慎微,每次缝制前都会净手,断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娘肯定是背锅的。
那又会是谁?处心积虑要害老夫人。
“姑娘,要我做的全答应了,能不能先给我解药。”郎中生怕会毒发身亡,提心吊胆的滋味真不好受。
“你先带着我,去跟老爷回话。”
郎中只好依言照做。
慕正山守在门口,见郎中出来,着急问,“怎么样了?”
“老夫人肺里的浓痰,堵塞气管所致,现已排干净,等草民开副药方服下,就没有什么大碍了。”郎中如实回禀道。
慕正山郁郁的心情消散,他长舒了一口气,扬声道:“来人,重赏!”
“谢国公爷。”郎中手里捧着用命换来的厚厚赏银,恨不得长对翅膀,飞出去。
“关于老夫人的病情,民女有话不知当说不当说。”白清芜小心觑了眼国公爷的脸色,又迅速低下头。
慕正山看女郎中吞吞吐吐的,难不成还有什么难言之隐?“但说无妨。”
“民女检查了老夫人衣物,内层残存桃子毛和汁液,正是导致老夫人起红疹的缘故。”白清芜将发病原因,告知。
绣房的管事也跪在下首,她受赵菱牵连,连挨了二十多个巴掌,脸被打破皮了,红肿连成片,五官都挤在一起。
听到女郎中的话,她连忙撇清干系。
“别说是梵安居伺候老夫人的嬷嬷了,绣房和浣衣所的奴婢,根本不会碰桃子,在分发的食物中视为禁项,赵菱根本不可能触碰到桃子。”
此话,自是不假。
绣房管事肯为赵菱洗清冤屈,也是为了自己,若是这件事摆不平,别说管事的位置,她们都得丢了小命。
现在就看国公爷是如何断定,发落了。
第二十三章 祸心藏于一家人之间
慕正山背着手,眼神在下人们身上来回打转,脸色阴沉可怖,既而吩咐道:“把厨房的管事叫来。”
府中每个物件,甚至连根针去向分配都有记录,细细排查下去,定会抓出藏有祸心之人。
有下人领命,去传了。
郎中和白清芜相继退出梵安居,两人走到无人的角落里。
他险些吓得腿软,心仍通通乱跳,连喘了几口粗气,无奈道:“姑奶奶,我都如实照做了,解药拿来吧。”
“先生说笑了,我一介丫鬟,哪里会私藏毒,我就随手搓了个草药丸子,就是了。”
“深谢先生仗义相助。”
白清芜转身离去,徒留郎中一人尚在震惊中,久久缓不过神。
他拍了拍额,这都什么事?行医走江湖多年,竟被一个小丫鬟戏耍了。
白清芜站在院外,身形藏匿白墙中,既没人发现,也能及时观察院中动向,想办法救出母亲。
就在这时她看见,慕微澜的身影穿过林葱连廊,梨花带雨的进了梵安居,朝着父亲柔柔一跪,“请父亲安。”
“在路上听闻祖母发了病症,顿感心痛如绞,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祖母怎么样?病得要不要紧,澜儿恨不得以身相替,分担祖母病痛。”
她哭得很是伤心,小脸儿都花妆了。
慕正山收敛阴郁神色,拍了拍她肩膀,安慰,“郎中开了药,红疹已褪下,病症算是稳定住了,你素来是最孝顺的孩子,也招母亲喜欢,有你侍疾在侧,为父也放心。”
“是,澜儿定当将祖母照顾好,”慕微澜接过嬷嬷刚熬好的药,掀帘进屋子去了。
厨房管事听到传唤,也匆匆赶来,候在院里,手中捧着厚厚一沓记账本,忐忑不安的回话。
“主子单忌口的东西,厨房严格把控,下人们分配东西时,都会排除在外。”
下人们就算出府采办,回来时经手检查遍,厨房管事没有胆子敢明说,只有几个主子们才能领到桃子。
慕正山看着账本,眉目紧皱,现值夏日盛产蜜桃,别说别人了,就连他院中,也连续多日添置蜜桃,供他所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