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半盏茶,凌莲心还不见明儿身影,她捏着帕子,低声吩咐,“周妈,去催催。”
慕微澜凉凉勾起唇角,“妹妹怎么回事,平时请安问礼迟到就算了,今可是父亲大日子,怎好如此?”
凌莲心被她一激,泛起怒色,“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慕微澜委屈不已,眼泪说掉就掉,“我……”
“好了。”老夫人君瑛容出言袒护,“明珠不守时,澜儿说句怎么了?你有这个功夫凶人,还不如好好管教明珠才是。”
凌莲心垂眸,息了气焰,悻悻道:“儿媳记下了。”
慕微澜洒了几滴眼泪,见好就收。
周嬷嬷还没走出几步远,就撞见了二小姐,她折返回来。
“父亲,是我不好,来晚了。”还没见人,声先至。
慕明珠风风火火的跑进来,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绕过慕微澜,不着痕迹的往她裙子上补了脚印。
慕微澜冷不丁被扯痛,眉眼一沉,刚想发作,可慕明珠不给她张口机会。
慕明珠走到慕正山身边,拉起他胳膊,一摇一晃的撒着娇,“父亲,你陪我出去下嘛。”
“胡闹。”凌莲心佯装呵斥,“还不赶紧坐下。”
明儿这是怎么回事?
“父亲,就出去一小下。”慕明珠甜甜央求着。
慕正山展露笑容,点了她下鼻子,笑呵呵言,“真是拿你这个小祖宗没办法,走,陪你出去。”
父女两人挽着胳膊,往外走去,凌莲心跟在身后,慕微澜也去了,想看看慕明珠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只有老夫人沉得住气,坐在原位。
连廊下,漆黑一片。
慕正山刚想问责,这些下人跑哪躲懒去了。
只见,升起几缕烟火,一瞬照亮夜空,火光忽明忽暗,串联出一行字。
赫然写着——
恭祝父亲四十七寿诞,福泽延绵,长命百岁
烟火簌簌落下,铺满一地星光。
倏而,烛火亮起,下人们整齐跪地,高声喊道:“恭祝老爷寿诞,福泽延年,长命百岁!”
慕正山先是看怔了,缓过神来后,抚掌爽朗大笑,“好!好!”
慕微澜直接看傻眼了,她不敢置信,是怎么做到的。
凌莲心事先也不知情,看到如此精心布置的场面,恨不得扑上前抱住明儿好一顿亲,干得漂亮!
就连老夫人也被吸引出来,满脸惊愕。
“父亲,先别着急感动,精彩的还在后面呢。”慕明珠调皮一笑,拍拍手。
白清芜从角门而出,身后领着一群丫鬟们,每个人手上都提着一盏雕花四角灯笼,轻轻小碎步挪近。
转动之间,四面灯笼画卷,映入众人眼帘,画中人物都是慕正山的容貌。
慕正山拿起来细细观赏,画中人从少年意气风发,到知命之年沉稳老重,跃然展现其中,他不由眼眶一热,备受感动。
“母亲,你看,这有我们的画像。”慕正山递给母亲,上面画着母慈子孝的场景。
君瑛容看着也觉欢喜,十几盏灯笼过一遍,画中人栩栩有神,让人看了目不暇接。
她难得对慕明珠露出慈爱笑容,肯定的点点头,“明珠费心了。”
“我现学现卖,画得不够精细,还请祖母和父亲见谅。”
慕明珠不着痕迹的揉了揉酸涩手腕,她被白清芜逼着学画画了好几日,好在她有天资,努力没有白费。
慕正山笑得已不拢嘴,凌莲心捂嘴偷偷乐,明儿总算给她长回脸了。
“来人,正厅挂四个,书房挂四个,院里挂两个。”慕正山吩咐下人们,他要挂在最显眼处,日日都能看见。
凌莲心适时说道:“回去吧,饭菜都好凉了。”
一行人,陆续回正厅。
慕明珠跟在后面,难掩激动,小声对白清芜说,“你出的主意,简直不要太棒,就连祖母都夸了我呢。”
“你以后,就是我的军师。”
白清芜被她模样逗笑了,“好,二小姐说什么,我就是什么。”
等慕明珠落座后,白清芜站在她身后,充当背景板。
饭席上,觥筹交错的说着吉利话。
慕正山高兴,连喝了几碗酒,正酣热时。
慕微澜绵里藏针,笑着开口,“看到父亲过寿,让女儿想起,昭弟弟下个月就过弱冠之年了,可以将他从清源接回来了,那我们一家子就能真正团圆了。”
第三十二章 争吵,一发不可收拾
“嗯,对。”慕正山想起远在外的昭儿,点头附和,“我等吩咐下人收拾出房间来,提早置办着。”
“做女儿的本不该驳父亲话。”慕微澜一脸关切,认真提议道:“衣食自然要考虑,最重的该是教养。”
凌莲心顿时不乐意了,怒意翻滚,青着脸开口,“你这是什么话?昭儿怎么就没教养了?”
有什么资格,指摘她的宝贝儿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慕微澜委屈的辩解着,“清源毕竟是个偏远地方,夫子学堂什么的,自不如上京城好。”
“对的。”慕正山出言打圆场,“介时昭儿若学文便请夫子教习,若学武就让他从慕家军,好好历练。”
白清芜起先云里雾里,后才慢慢想起来,他们口中的昭儿是谁。
慕昭,慕国公府这代唯一男丁,凌莲心所出。
因着慕昭从小体弱多病,险些夭折,请了术士来算命格,上京城的风水养活不了他,只得送去他叔父那,远走清源地界,每年除夕时,才得以回来。
“昭儿身子这两年虽是好多了,但从武还是算了吧。”
凌莲心自然心疼,儿子是她在府里站稳脚跟的倚仗,哪里舍得他去沙场拼命去。
这话,惹得老夫人君瑛容的不快,她撂了筷子,拉下脸,言语威严,“我慕家男儿,哪有不从武的?”
慕正山见母亲发怒,立刻正襟危坐,低头道:“请母亲息怒。”
凌莲心咬着牙跟,被气得不轻,敢情不是你亲儿子,站着说话不腰疼。
她捏紧一双手,尖锐的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
起身抚礼,耐不住脾气,与婆母顶嘴,“等昭儿回来,说上门亲事,再塞几个侍妾通房,总归不能让慕家断了香火。”
她若现在息事宁人,等回头昭儿真被送去参军,哭都没有地方哭!
“你敢怨咒!”君瑛容彻底冷了脸,怒摔筷子,不过说句从武,凌莲心矫情个什么劲!
见状,所有人纷纷离座,低头不敢出声。
一时间,正厅寂静无声。
白清芜分析咽下情势,怕是一时半会都停不下争吵,老夫人为慕家长远计,夫人心疼孩子,谁都没有错。
所以,掰扯不清的。
她看向老夫人,君瑛容耸拉着眼皮,拧着眉,恨恨的问,“明珠已经被溺爱坏了,怎么,你还想坏了昭儿?”
“婆母这是哪里的话?”凌莲心委屈的情绪涌上心头,“澜儿是性子直了些,但没有大过错,明儿和澜儿都是你孙女,手心手背还能不一样疼?”
她用帕子擦着眼泪,轻轻抽泣着。
慕微澜眼底的幸灾乐祸转瞬即逝,她柔柔开腔,“都是澜儿不好,好端端的提这些干嘛。”
走到祖母身边,帮忙拍胸口顺气,一边劝着凌莲心,“夫人也少说两句。”
她从来没有把凌莲心当做后娘来看,平时称呼只是‘夫人’二字带过。
君瑛容和凌莲心如炬的目光都落在慕正山身上,当家主君得说句话出来吧。
慕正山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插手婆媳之争,“昭儿呢,许多年不归家,等回来团聚团聚,征求他意见,再计。”
无疑是最好的缓兵之策,也能将争吵之事含混过去。
“父母之爱子,则为计之深远。”君瑛容收敛怒容,续续教诲着。
言语间颇有些后悔的意味,“当年,你父亲战死,慕家男丁凋零不已,你尚小,我实在是心痛难忍,没让你从军。”
“慕家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安能吃上几年?”
君瑛容提到这里,难免泛起阵阵心酸,她哀声叹气道:“难道也要落得,眼看那高楼起,眼看那高楼塌的下场?”
“母亲言重了。”慕正山提耳听训斥,“儿子虽不济,好在还有慕家军在,明儿与太子婚事就在眼前,将来自能长远。”
他这话中,颇有自负的意味。
君瑛容重重拍着桌子,眼中尽是气愤,“有慕家军,才有太子妃!”
太子殿下空有文臣支持,武将只对夜王殿下唯命是从,慕家军是太子殿下最缺的那一环啊。
“慕家军里,若没有慕家男儿做将领,他日尽归太子之手,哪还有慕国公府什么事?”如此严峻的形势,她那个儿子,怎么就看不清呢!
慕正山身子一抖,低声提醒,“母亲慎言。”
吩咐在正厅的下人们,“都先退下。”
白清芜正在外围吃瓜,正感叹着老夫人当得上‘女中诸葛’这个称号,不愧出身皇室,眼光毒辣,思虑长久。
慕国公府在书中就被形容成:金絮在外败絮其中。
然后她就被无情驱赶,只能随着其他下人褪了出去。
临出去前,还看到老夫人一把扯过慕微澜的手,将她推正山身边。
耳边飘过一句话,“你看看明珠!说的好听心思简单,说的难听些没有脑子,让她做太子妃,还不如换澜儿!”
尖刺的声腔响彻长空,紧接着噼里啪啦的一顿摔锅砸碗,伴着此起彼伏的哭声,形成一段不是很合拍的交响乐。
不用想,一定是夫人所为。
按着凌莲心脾气,能忍到现在才发疯,也属实不易。
环竹和白清芜走在后面,将那句换人的话一字不落的听到耳朵里。
她忧心忡忡,拉着白清芜就问,“你说,老夫人怎么能偏心至此?会不会老爷被老夫人这么一闹,就……”
白清芜打了个哈欠,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那你说,一边是严母难听的训斥话,一边是娇妻的枕头风,要你是老爷,你会怎么选。”
“我当然是枕头风了。”环竹不假思索的道。
说完,她赶紧捂紧嘴巴,做贼心虚的打量一圈周围,见没有人注意她们这边,暗戳戳松口气,“我们这么背地说坏话,是不是不好?”
白清芜眨眨眼,“没关系,你知我知。”
环竹耸拉着眼眉,有一脚没一脚的踢着旁边小树,心情闷闷不乐。
白清芜打趣道:“那棵树怎么得罪你了?”
“为二小姐抱不平,她辛辛苦苦画了这么久,每天只睡两三个时辰,除了两句好话之外,什么都没有捞着。”
环竹垂头丧气,气得也跟着掉起眼泪来。
白清芜柔柔的劝着,“你可别在这哭鼻子,再给二小姐丢面。”
她一直觉得,有股子不友好的目光在她们身上游走,等回头去看时,又消失不见。
西北方向的角落,有个很面生的丫鬟独独站着,好像不太能与别的丫鬟融到一块去。
白清芜问,“那个人是谁?”
环竹看了一眼,“筠桃不是被发卖了么,老爷为安抚大小姐,让她亲挑个留身边,她却去外面现买了个回来,叫什么冷月的。”
白清芜直觉来讲,“不是善茬。”
环竹也觉得,偷偷和白清芜咬耳朵,“她格格不入的,不像是来做丫鬟,听别人说,她性子可孤傲了呢。”
一个初来乍到的丫鬟,能让慕微澜这种人精重用,直接晋升一等丫鬟,其中定有什么隐情。
第三十三章 公子人未到,已被惦记取小命
正厅霹雳哐啷的闹了好久,过了许久,才将将停下。
先是慕微澜捂着脸,梨花带雨的跑出来,丫鬟冷月上前扶着离开,再是老夫人捂着胸口,步履蹒跚的被两个嬷嬷左右架着,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
最后,凌莲心和慕明珠相拥而出,泪与恨交织着,环竹和周嬷嬷赶紧迎上。
一场好端端的寿宴,竟闹得不欢而散,留下满堂残局。
这边,慕微澜走出了段距离后,见四下无人,怨毒的笑出了声。
冷月不解,“大小姐不难受了么?”
“我难受什么?”慕微澜洋洋得意,眼泪珠子还挂在脸上没挥散,却已雀跃不已,“该是她慕明珠羞愧欲死,恨不得找块豆腐撞死。”
被当众说不配嫁给太子,凌莲心育有一子一女,谁都不成器,不配挑起慕国公府以后大梁,这种话,也只有梵安居的老虔婆子,才敢公然宣于口了。
冷月会心一笑,“大小姐当是太子殿下的贤内助。”
“先是蛊惑老夫人做铺垫,再在最适宜的场合,提出将公子插进慕家军,太子殿下果真没看错大小姐。”
慕微澜被冷月捧的很受用,“你也是个厉害的,要不然渊哥哥怎会设法,将你送到我身边。”
冷月乃太子暗卫,将她安排在身边,一是为护安全,二是为方便传达讯息。
“去和他说吧,我该挑的风浪都挑了,只是我不知道,渊哥哥要那个废物进慕家军作何,扶持当傀儡么?”
慕微澜这点是想不通的。
如今,慕家军早已没有直系慕家人统属,几个高官将领全是渊哥哥的人,冷不丁将慕昭弄进去,军权岂不会被分割?
“这……”冷月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
慕微澜打消她的顾虑,浑然不在意的笑言,“你见我与慕家还有几分血缘在?有什么还得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