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邗:“神不是一直说衪创造了世界吗?”
莫洲:“如果毁灭重塑也算的话,那衪确实创造了世界,而且创造了五次。”
他的笑容消失,反倒浮现出几分嘲意,眼睛像满是碎冰的湖泊,沁出寒凉。他冷淡地说道:“衪只想要一个完美的玩具,而不是一个鲜活的世界。所有生灵都要成为衪的傀儡,以颠荡起伏的所谓命运,去取悦衪。”
韩邗听懂了。
难怪神一直在强调。
果然只有谎言才需要不停被强调。
“创造”换成“改造”可能会更贴合衪的目的。
韩邗皱眉道:“看来我们和衪的分歧是不可调和的。”
莫洲点头:“衪生,我们亡;我们生,衪亡。”
韩邗长长地吐出口气,然后说了句粗话:“什么狗屁,打死它丫的!”
“没错,打……”莫洲眼中的寒意消散,他噗嗤笑出声。韩邗的大白话,他非常赞同,大约情绪所影响,还想重复一遍,但粗话受严格的清律约束,堵住他的喉头,就是冒不出来,反倒将他的脸憋得微红。
韩邗咂了咂嘴:“你还是别说了。还有,除了神明,我也想问问,那血魔又是咋回事?”
这话题转得有些突兀,但莫洲却实打实地松了口气。他咽下那些不成形的粗话,略有些快地说道:“血魔这样的妖魔一般不会与神明合作。不过,它们素来讨厌我们,也讨厌神,除非被控制,否则绝不可能和任何一方合作。”
韩邗:“我算是知道了!神,想要改造世界;妖魔,想要毁灭世界;我们,则需要从它们手中保护世界。”
他这概括简洁明了。
莫洲一愣,然后赞许道:“对!”
韩邗无奈地笑道:“这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莫洲温声道:“但也不是太糟糕的事情。我们不也成功活到了现在。办法总比困难多。文林也在教你们吸纳灵气吧,我们这一方会越来越强。”
韩邗倒不意外莫洲会知道。
或者说,如果莫洲毫不知情,韩邗也绝不会同意让张文林教给其他警探。
毕竟功法之类的东西谁知道是不是有不能外传的忌讳呢。
但是或许真的是天赋不同,张文林的剑术、灵力都进步很快,但其他警探却见效甚微,也就比晨起在公园打太极拳要好一点。
当然,他们都不知道,张文林之所以能进步那么快,完全是因为莫洲每日都会悄然“醍醐灌顶”,用他的灵力帮张文林打通经脉。
其他人自然比不上。
不过术业有专攻,韩邗的心态一直放得很稳。
特组虽然比不上特报局,但经过层层选拔,里面的人自然也有他们的过人之处。
起码一点。
特组的人可比特报局多多了!
韩邗不由感叹道:“要是你们人多点,我们这一方会更强。”
莫洲挽唇一笑。
韩邗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弑过神的剑尊,突然问道:“莫洲,神,真的很强吗?”
他不自觉地摸了摸手腕上的探测仪。
莫洲先是愣怔,然后吸了口气,又有点紧张地抿了抿嘴唇,才轻声说道:“其实,之前我们碰上的都还不算完整的神,那只是他们的分灵。”
韩邗听到了靴子落地的声音。
他晃神了许久,才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果然是这样,难怪我总觉得对不上号。”
莫洲小心地盯着他,像在看不小心摔到地上的脆弱瓷器。
韩邗哭笑不得:“不至于,真的不至于,我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况且,敌人再强大,我们也不可能退缩啊,毕竟我们的身后可是全部。”
他的声音变得轻却坚定。
莫洲露出笑容,赞同道:“说的也是呢。”
韩邗也笑,他正想继续问,却听到了“咚咚咚”的敲击声。
是空了的“宠物”在敲棺材。
敲击声一停一顿,显得很有礼貌。
正在以奇怪姿势钓鱼的空了耳朵很灵,她扭头大喊道:“韩邗,别再聊那些破事了!下班了还不消停!快帮我遛遛小黑!”
韩邗听见了。
他掏了掏耳朵:“我没听错吧?”
莫洲:“你没听错。”
韩邗重复:“她让我帮她遛那只僵尸?!”
莫洲晃了晃手中的修复灵纹的刻刀:“可能是因为我走不开?”
韩邗:“……”
那只僵尸比他还高一个头!实打实的青面獠牙,浑身比石头还硬,一蹦一跳,能在地上留下深深的坑痕。僵直的手一抻,能削掉人的半颗脑袋。
这样的“宠物”能打五个他。
让他怎么遛?!
但是空了非常信任他。
棺材里的“小黑”一向对它的主人马首是瞻,非常谄媚,听到空了的话后,立刻带着棺材蹦了两下,朝着韩邗开始敲。
敲击声明显快了一点。
带着点催促。
韩邗:“……”
他觉得他遇到了天大的难题。
他遛过狗,遛过猫,就是没遛过僵尸。
这项技能未点亮啊!
他更愿意跟莫洲聊天聊地聊人生!
第68章 红衣+读作万无一失 ·
“你跟莫洲他们又不一样, 遛小黑你都不敢,以后你的路还怎么走?!”
空了其实并没有回头。
但她有时敏锐得跟金子不相上下。
这话乍一听很有道理,连韩邗的眼里都下意识掠过深思, 但仔细一想……这和遛僵尸压根没半毛钱关系!
就算他需要和僵尸之类的生物(?)和睦相处,也不代表他就就能“兴高采烈”地遛对方。
神棍的特点之一:说话永远似是而非。
韩邗瞪着那道水汽中略显纤瘦的身影, 没好气地喊回去:“说人话!”
空了:“……”
她的声音明显低了一个度, 显得有些底气不足:“不遛它,它会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发飙,然后被陆枫剁了。我养它很不容易的。而且,我算过了, 你跟小黑有缘分了!”
来了。神棍的特点之二:遇事不决, “缘分”来解。
韩邗抽了抽嘴角:“所以呢?”
空了扭身, 非常诚恳:“拜托了!”
韩邗:“……”
神棍的特点之三:硬的不行来软的, 双管齐下,牢牢把控心理防线。
好家伙。
真天师把假神棍吃饭的本事玩得炉火纯青!
韩邗腰间的手铐蠢蠢欲动。
但他忍住了。
主要实在是打不过!
而棺材里“小黑”也焦急地催促着韩邗。
韩邗思考了一会, 还是走到了门口的棺材前,伸手揭掉了最中心的那张黄符。
符纸一离, 棺材明显振动起来, 棺盖直直地倒下, 然后砸在了迅速移过来的僵尸身上。
韩邗犹豫了一会,然后将棺盖扶起, 放回原位。
面朝地、在地上砸出人形坑的僵尸直直地起来, 原地蹦了几下, 将身上的泥土抖干净, 再结合刚才接棺盖的举动, 这一列行为简直是一气呵成,熟练得让人心疼。
它把自己捯饬干净后, 又蹦着看向韩邗。
韩邗微妙地get到它的意思了。
他试探着说道:“你随便走,我在后面跟着。”
这只僵尸绿豆般的眼珠瞬间变亮。
它似乎是难以置信地盯着韩邗,直到韩邗无奈地说“真的,你随便走”,它才激动地蹦起来,然后就像没拴绳的哈士奇似的到处乱蹿。
韩邗跟在它后面,看着那疯狂蹦跶的背影,眼神一落,看到了地上的坑。
它蹦跳的动作很轻盈,但它的体重实际上很笨重,所以也留下了不少坑。
这坑……得填。
不然陆枫回来看到他的田地被糟蹋成这样,所有人都得倒霉!
韩邗总算知道为啥空了不乐意遛它了。
他无语地干瞪眼了半天,才憋气地蹲下,任劳任怨地跟在“小黑”后头帮它填坑。
直到它撒完欢,快乐又自觉地自己回到棺材,韩邗的工作才算完。
他灰头土脸地从腰间拿出黄符,正要贴在棺材上,安分了一天的“小黑”,一只可怕的僵尸,嗷呜一口,咬住了他的胳膊。
血滋地飚出来。
韩邗:“……”
个没良心的瘪犊子!
有本事咬早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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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特报局鸡飞狗跳的时候,其实就是被问了几个问题的杜涧来到了一栋别墅前。
他闻到了淡淡的臭味。
他抬头看着眼前的这栋别墅,别墅装修精美,门边的两盆绿植长得格外繁茂,墨绿的叶片垂落,铺在地毯上。
现在是中午,阳光大好,但这栋别墅却像是开了屏蔽仪似的,暗沉沉的,甚至透出几分腥味的寒冷。
杜涧觉得他应该没有看错,在二楼的窗帘后面有一个人,身影随着窗帘晃动,像轻飘飘的纸人。
他的手机响了一下,蹦出一条信息。“杜先生,那栋别墅以前住着的一家人已经失踪好几年了,但今年突然就闹起来了,还影响了小区里其他户主,请杜先生一定要帮忙!”
杜涧看了一眼别墅的周围,难怪整个小区安静得没半点声音。
他掏出手机,回了个“收到”,然后直接往前走。
在他走到门口时,那两盆绿植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茂密的叶片轻轻颤动,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杜涧停下脚,看了它一眼,他似乎想要做什么,但别墅的门突然开了,鲜红的地毯一直铺到杜涧的脚下,里面蹭地冒出鲜明的烛火,似乎在邀请他参加一场烛光晚宴。杜涧感受到了主人家的“热情”,那扑面而来的血腥味,浓稠得像墙壁上浇满了血浆。他的鼻腔都有些辣,有点窒息般的痛感。
于是他决定先进去。
他一脚踩在了地毯上。
红色的地毯软软的,踩上去有粘稠的液体冒出来,溅到他的袜子上。
杜涧低头看了一眼。
他脚下的地毯还在微微跳动,那些软绒的毛浸透鲜血反倒变成了白色的疙瘩。
杜涧恍然大悟:这是条舌头。
别墅的门悄无声息地关上。
他再抬头,富丽堂皇的客厅又变了。蜡烛变成闪烁着恶意的光芒的眼睛,桌子变成了几只弓身跪伏的鬼,它们的嘴怪异地张大,紫红色的下巴一直落到地上,让它们长长的舌头滚出来。它们下巴的皮被撑得很薄,能看到皮下腐烂的猩红血肉,崩断的血管被搅得粉碎。刚才那些美味佳肴原来都是它们尖利的黑牙,还沾着碎肉。
原来那些溅到他袜子上的液体不仅是血,还有鬼的口水。
杜涧能听到它们在兴奋地讨论。
“吃了他!”
“嚼碎他的眼珠!”
“吸干他的骨髓!”
……
像唱歌似的。
只是歌词血腥又暴力。
杜涧体内的火焰在沸腾,它想要将这些期翼着杀死、吞噬杜涧的污秽烧得干干净净。
但杜涧说‘再等等,看看它们还有什么把戏’。
他当然感受到有刺骨的杀气在他的皮肤上蜿蜒,像粗糙的刀剐过,激起刺红的血点。他当然也知道他被当成了板上的鱼肉,垂涎的口水几乎腐蚀他的鞋子。
但他想知道几个鬼是怎么诞生的?它们与之前只知道厮杀的鬼不同,似乎还保有神智,为什么呢?
杜涧知道自己总是有点像疯狂的赌徒,以自己的生命为筹码下注。
之前进兮末山也是这样。
但有时候为了真相,有所牺牲是值得的。
况且他也有自己的底牌。
杜涧往前走了一步,脚下的舌头立刻兴奋地卷起来,要把他碾压成新鲜的肉块。
杜涧敏捷地跳开。他的鞋被死死黏住,然后被那些白色倒刺瞬间绞碎,像胡椒粉似的。
“别让他跑了!”
“他是新鲜的!”
几只鬼重复地喊道。
嘶哑的声音就像老旧破损的收音机,还混着沙沙的杂音。
它们的攻击很有配合。
全方位的攻击再加上盔甲般的防御。
杜涧非常肯定:它们是有神智的;在地府打开后,“鬼”更趋向于大众认知中的那种东西了。
他半点未放松。
神力在他体内流转,然后如岩浆般喷薄涌出,火焰被覆上一层闪耀的金红,顿时在整个客厅蔓延,还熊熊地攀上二楼。
二楼的房间里发出一声尖啸。
“可恶!”
客厅里几只“馋嘴”的鬼吓得一抖。
但它们却对杜涧露出了贪婪、恶意的笑。
“你死定了!”
“它要下来了。”
“它会吃掉你。”
“我们会吃掉你掉下来的肉沫。”
“浪费食物是可耻的!”
还是唱歌似的。
杜涧还听到一些奇怪的轻响。
他没搞清楚那些怪异轻响是什么,但他听懂了这几只鬼的话。
原来二楼的那只鬼才是霸占这栋别墅的真正的真凶。
无数薄薄的血色纸片嘭地炸开房门,然后汇聚成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女人。它的长发滴落着血滴,两只眼睛死死地瞪着杜涧:“你吵醒他了,你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