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着拱手的严佑云,低垂的脑袋缓缓的抬了起来,眸中闪烁的东西让隐匿暗处的暗卫心惊。
许久之后,严佑云若无其事的笑了,惊的暗卫恨不得从房梁上滚下来,哭着喊着先行告饶了。
从开始他就知苏娴与苏祁有婚约,又有什么不可忍受的呢。
送到门外的苏娴回来了,不自觉的有些畏手畏脚,筷子举起来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来,明明饿到不行了,此刻除了长吁短叹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师姑,你要成亲了。”严佑云委屈巴巴道,引回了苏娴的思绪。
“成亲?”苏娴举着筷子,无意识到的扒拉着碗里的米饭,迷惘的笑了:“成亲是什么?”
“成亲就是……”严佑云脑中高速的转着,想着如何才能敷衍呢。
生儿育女?相濡以沫?互相扶持还是互相厌弃?
严佑云想回手给自己一个嘴巴,震耳欲馈的响亮的那种,无论怎么回答,都得把自己连进去。
说的太好,师姑若是对成亲心怀欣喜,迫不及待了怎么办。
若是说的太不好,日后自己又要如何讲话圆回来。
分明是给自己挖了好大一个坑。
“我先去睡了,你吃好了就收拾吧。”
苏娴极快的将碗内的饭塞到嘴里,太过匆忙略有些噎住了,端起茶水大口的喝着。严佑云心疼的给她顺气,想埋怨她怎么能这么吃东西,又想要说她几句,让她全吐出来之后,好好的吃几口菜。
“就是一男一女,再某种情况下定亲了,然后再定下日子成亲,然后再……”
严佑云说不下去了,光是想着师姑对着苏祁笑,他都觉得自己好像喘不上气,好像要疯了。
“你怎么了?”
苏娴担忧的看着捂着胸口的严佑云,以为他出了什么意外。
严佑云缓缓的抬起头,目光深邃的看着苏娴,顺着他的目光,苏娴要被带入了另一个生活中。
许久之后,已经忘了是谁先挪开了目光,苏娴低声道:“我去给你熬点钩藤。”
然后狼狈的仓皇跑出了屋内。
她并不明白自己为何惊慌,为何忽而心生悸动,倒是觉得应该也给自己熬一碗安神的药了。
端坐在屋内的严佑云气馁不已,他突然意识到了,师姑并不是对他特殊,不过是不懂男女有别。
院中翠绿,清风微徐,带着特有的香气。
苏娴正在练刀。
苏娴喜欢刀的厚重和沉稳,舞起来飒飒生风,或许在别人眼中不端庄不够婉约,但在严佑云眼里就是好看。
严佑云笑眯了眼睛在旁边看了许久,直到苏娴收了力道,殷勤的递上了茶水。
苏娴有些不习惯的笑道:“多谢你了。”
“师姑何必客气,一向是师姑照顾我,不过是举手之劳。”
错开了眼睛,苏娴不敢再看严佑云的眉眼弯弯,忙道:“你看了我的刀法,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师姑,你这招好像有点不对。”严佑云委婉道,站在了苏娴身后伸出手握住苏娴的手腕,重新用力的使出来。
刀声响起,苏娴的眼睛亮了起来:“是啊,你说得对,的确是我做错了。”
严佑云腰杆挺直,藏匿不住开心的笑了。
重复着刚才的动作,苏娴挥舞几次,发自肺腑的称赞着:“你好聪明啊。”
按照严佑云刚才说的,苏娴再三的挥舞着,动作承上启下,越发的觉得顺手和得心应手了。
“你好厉害啊。”
严佑云笑的更开心了。
“师姑,我的字总是练不好,要不然,你指点我一些?”
“你的字写的比我好看,我能教你什么。”
“我总是静不下练字嘛。”严佑云耍赖道:“每晚师姑带着我练几篇字就好了。”
“为什么白天不练?”
“白天要习武呀。”
“那早上嘛。”
“早上我起不来嘛师姑。”严佑云将撒娇贯彻到底:“师姑管管我嘛,不要任由我放任自流。”
“夜晚天黑,盯着字帖练字,也不怕伤了眼睛?”
“多点几只烛火就好了。”严佑云厚着脸撒娇的笑着:“若是师姑肯,都不算什么的。”
“随你了随你了。”
面对苏娴无可奈何的退步,严佑云欢喜雀跃的蹦跳着。
“师姑一定要认真的要求我。”严佑云眸色清亮的一字一句认真道。
苏娴猜不透他的目光中到底藏匿着什么,索性不想了,忙不迭的点着头,算是应承了下来。
第15章
晚风清凉,烛火微黄,苏娴心内觉得不妥,忙又点起了几只蜡烛,让屋内更亮些许。
“你怎么又带了吃的来?”
门被推开后,引得微风入室,苏娴侧头去看,不禁惊叹。
“是庆瑞坊的枣泥糕,师姑尝尝?”
严佑云献宝一样的捧在桌子上,殷勤的捻起一片递在了苏娴嘴边,苏娴困惑的问着。
“什么坊?”
严佑云自悔失言,抿嘴笑了。
庆瑞坊的枣泥糕本是京都一绝,格外难买。严佑云是特意遣了暗卫带回来的,本想着在师姑面前邀功,却忘记了师姑并不知道。
“师姑且尝尝?”严佑云掰开了一块,喂到了苏娴的嘴边,苏娴咬住了,在嘴里细细的嚼着。
“好吃?”
看着严佑云期盼的眼神,苏娴捂嘴笑了:“当真是好吃。”
严佑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叽叽喳喳的说着枣泥糕是怎么做的,又因何好吃。
所听的苏娴一知半解,只是看着严佑云眉飞色舞,已然发自肺腑的开心。
“师姑尝尝这个。”说到兴头上的严佑云,忽而想到了什么,从食盒内掏出另一种糕点递了过去。
“这个也是甜的,只不过和那个甜的不是一个味道。”苏娴仔细品着,雀跃道。
严佑云雀跃的点了点头,道:“枣泥糕会有枣泥的香甜,这是核桃酥,核桃清香,不会过腻。”
“你好厉害。”苏娴满眼的艳羡:“你会许多我不会的,见都没见过的事物。”
“既然师姑教我练字,我也不好总要师姑百忙,自然要给师姑贿赂了。”
严佑云笑的纯真又诚挚,苏娴的脸皮倒是一点点涨红了。
既是如此,严佑云理由妥当的天天晚上去师姑房里送吃的,请师姑教他写字。
说是请师姑教他,实则晚上是吃吃喝喝的厮混打闹,偶尔认真了,他指点师姑一些。
如此过了月余,苏祁自己回来了一趟,长吁短叹着住下了,整日里关在屋内,望着窗外的树影,满心满腹的话,欲言又止的说不出来,连迈出房门的勇气也无。
严佑云看得明白,心内笑的合不拢嘴,恨不得对苏娴如影随形,寸步不离。装作无心的打断两人可能的独处,严严实实的挡住苏祁可能说出口的话。
无数个苏娴到了嘴边,要么被自己咽回去了,要么被严佑云打断了。
苏祁像是鸵鸟,本能的心安理得的逃避着,又坐立难安。
一日复一日的蹉跎着。
“王爷,你去苏姑娘的房里太勤了些吧。”李感言嘀咕着。
严佑云瞪了他一眼,小声道:“你知道什么,把东西备好了,我天天能给师姑送时新东西就好,别的不用管。”
“王爷,苏姑娘知道你在干什么么。”
“她要能懂,我还用继续做吗。”严佑云痛心疾首道:“怎么能想得到苏溪镇竟然是这么养姑娘的。”
“苏大人是怎么养姑娘的我不知,”李感言抿嘴不想笑出声:“倒是见到了王爷是如何为苏大人养姑娘的。”
严佑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虽然王爷快步的转身走了,也能看到王爷耳朵尖上的红。
李感言心内感慨,虽是门当户对的好姻缘,若王爷如此去做,倒也不知是福是祸了。
他不是没想过劝诫王爷,徐徐图之,但王爷……
李感言的目光黯淡了,若无其事的收回来。
还是算了吧。
日暮渐沉,严佑云例行惯例的去给苏娴送东西,屋内的烛火微亮,严佑云一手端着盘子,一手负在身后,若有所思出神的想了一会。
回眸望向师傅屋内微亮的烛火,似乎摇曳不停,严佑云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再不能忍耐。
“这是芡实糕?”
“师姑认识了。”严佑云笑着,好似苏娴做出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开心,倒是让苏娴不好意思了。
“云儿带过给我的,当然记得了。”
师姑是喜欢吃的,他也记得。
“师姑好吃吗。”
苏娴笑眯了眼睛重重点头,嘴里不停歇的一片接着一片。
“慢点吃,”严佑云心疼的递上茶水:“你倒是喝点水,别噎到。”
“这是什么,怪好喝的。”苏娴兴奋的好奇问着,继续喝了几口,惊奇的瞪圆了眼睛不住的点头。
“这是牛乳茶,师姑要是喜欢,锅里还有,煮了好大一锅呢。”
“多谢云儿了,我足够吃的。”苏娴继续咀嚼了大口后,忽而想到了什么,问道:“谢谢你带好吃的给我,但你拿给师兄吃了吗。”
严佑云不乐意了:“我是偷偷拿给师姑你的。”
“毕竟师兄才是你正经师傅,他并不常在山上,你应与他更亲近些。”苏娴不再吃了,随手擦着嘴边的残渣,语重心长的嘱咐着。
“知道了。”严佑云心不在焉的应付了一声,拿起芡实糕,示意苏娴张嘴。
“我自己来就好了。”苏娴笑着想要接过来:“我又不是没有手,总麻烦你干嘛。”
“我这不是举手之劳嘛,张嘴。”
面对严佑云发亮的眸子,苏娴咬了下下唇,索性张嘴由着严佑云喂了。
“我会给师傅送去的,你不必替我担忧。”
“我没有叮嘱你,”苏娴含糊不清道:“不过觉得你们应当亲近些。”
“你喜欢的,我不会送给别人,我拿些你不喜欢的给他好了。”
面对严佑云孩子气的嘟嚷,苏娴不禁哑然,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能望着严佑云不知所措。
“师姑,你说云儿说的对吗。”
严佑云目光炯炯的望向苏娴,不肯有丝毫的闪躲。
心恍若漏掉了半拍,苏娴慌张的别过头,想要忙起来我还是先收拾了吧,桌子上乱的如何写字呢。”
严佑云按下了苏娴的手,笑道:“不必忙,我一起收拾了,再去给师傅送些东西。”
“不必你辛苦的。”苏娴并不敢看他。
“既然是你吩咐,我必然要做到的。”
苏娴哑然的望着严佑云的背影,心内被茫然侵蚀,混沌的不知所措。
严佑云在厨房挑拣了许久,并不想把师姑喜欢的分毫给他。
端着盘子送进了苏祁的房内,苏祁不冷不热的说几句劳烦云王爷了,他不咸不淡的说几句师傅客气了,然后相顾无言。
他与苏祁实在没有什么话好讲。
苏祁巴不得他转身出去,他偏不,就要磨的苏祁坐立不安的煎熬片刻。
看着苏祁难过,他神清气爽了许多。
烛影摇曳,一室昏黄,苏娴聚精会神的正在写字,严佑云放缓了脚步靠了过来,趁着苏娴不注意,一点点的贴近了苏娴,直到两人之间完全贴合,苏娴的背完全的在他的胸膛内了。
能够感知的温暖,让严佑云得意的笑着。
“你是不是贴的太近了。”被别人的气息包裹着的感觉并不太好,苏娴有些不安了,想用手肘将严佑云推得远些。
严佑云振振有词道:“烛火昏暗,自然要靠近了才能看到。”
苏娴哑然,明明有什么应该说的,好似卡在了脑中说不出口。
“师姑怎不继续写了?”
苏娴忙聚精会神的一笔一笔继续写着,横竖撇捺,每一笔似乎都带着心下一颤,又唯恐被人发现。
“师姑,我十九了。”踌躇了片刻后,严佑云道。
“如何呢?”
“若是在山下,我早该成家了,娇妻美眷一院子,叽叽喳喳的。”
“你家里给你定亲了?”苏娴停下笔,抬眸望向严佑云,认真问道。
严佑云心内一喜,支支吾吾道:“是有那意思。”
“那你下山成亲就是了。”苏娴应了一声,继续书写着:“山上着实没什么意思的,若不是我自小呆习惯了,想必也待不住。看着你也像是热闹惯了的,没必要在山上守在清苦。”
严佑云心内一急,师姑怎么这样呢。
“师姑,我不是这个意思。”
“若是你不方便和你师父说,我去同师兄讲,他整日里奔波在外,怎么没想过你在山上清苦呢。”苏娴打断了他的话,替他抱怨着。
“我若是走了,山上只剩师姑你了。”
苏娴笔尖略停顿了下,若无其事的笑了:“没事,你来之前,我也是一个人。”
“到底是不同的,难道我在这么久,师姑不觉得比自己一人时好很多吗,没有习惯吗。”说起来,严佑云难免觉得气馁委屈。
“没事,你安心下山去就好了。”这张字写费了,苏娴恍惚的想着,转头对严佑云勉力笑着:“总不能因为我不想一个人在山上,拖着你一辈子不娶亲吧。”
“师姑……”
严佑云急切的想要说什么,被苏娴笑着打断了:“好啦,哪怕师兄不为你考虑,师姑会为你考虑的,时候不早了,你先歇着了。”
严佑云的思绪回笼,他好似……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苏娴一夜睡得并不踏实,天刚透亮,已经起身洗漱了。
严佑云睡得也不踏实,被院内的些许声响惊醒了,揉着眼睛去看苏娴有板有眼的一举一动。
只是看着就觉得欢喜雀跃了。
如果这种日子是偷来的,他已经决定不计成本的偷到底了。
第1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