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别塔号》作者:欧阳恋鸽
文案
据说当时有八艘星舰同时从地球出发,飞往八个方向去找寻宜居星球,每一艘舰船身后都跟随着一千艘物资储备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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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关键字:主角:塔提亚纳斯 ┃ 配角:席恩,特暮佩斯特,塔那西斯,赛欧法尼斯 ┃ 其它:冥幻星
一句话简介:人生除了无奈再无别的。
立意:要么生,要么死。
第1章 前言
这本书于2015年4月16日开始写,完成于2015年5月18日。写这本书的时候我一直在听Thomas Jacob Bergersen的《Immortal》、《Empire of Angels》和《Ocean Princess》,看这本书的人也可以听一听。
开始写这本书那天发生了一件事,一位在校大二学生写下一句“既没有才华,又没有勇气”然后自杀了。那是他在4月16日留在社交网站上的最后一条消息。
在他自杀前几个月陆续有在校大学生自杀的现象发生,他们莫名对这个世界失去了信任,同时对自己的人生感到疑惑。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他们没有勇气活下去?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思考。
这本书献给那些觉得自己“既没有才华,又没有勇气”的依然活着却被悲观情绪所拖累的年轻人。这个社会,能多一个有学识的人活着,它就会添一分的好,希望正在学校里积极努力的年轻人,都勇敢面对生活面对一切,哪怕没有才华,也应该充满了勇气。
2015年5月20日
于成都
第2章
我驾驶着探测1号回到“巴别塔号”,筋疲力尽地倒在床上和衣而眠。这次出任务又遇到一颗距四分五裂不会太久的死星,我被漂浮着的云层所误导,带领战士们毫不犹豫地冲向硫酸湖。湖中生活着一种通体发红的鱼,数量多到足以让人患密集恐惧症。
又损失了一名优秀的战士。她/他驾驶的探测7号被喷涌而出的巨型硫酸柱击中,尸骨无存。再过几个小时我们就会知道她/他的性别了。巴别塔公民很少有人知道他人的性别,也从不曾见过自己以外的人的真实面孔,人们都戴着面具。在这里,没有人是在过生活,都在熬时间,熬到老,让下一代替代我们继续前行。
那是三百多年前的事了。
我轻轻摸了摸桌上的《土行》,那是三百多年前我的祖先踏上这艘星舰进行背井离乡的远程旅行时带上来的唯一一本故事书。
为了人类拥有美好的明天,为了找寻更好的家园,我们抛弃了一切开始了远行,没有目的地,毫无目标地不停前行……
星舰冷冻室中冷藏着许多还停留在胚胎阶段的生命,只要找到宜居星球,新的人类将在上面诞生,而我们会活在他们的历史书中,“巴别塔号”将变成传奇,但是在一切耗尽以前如果没有找到宜居星球,我们都将消失在宇宙的某一角落。
不知道其它七艘舰艇怎么样了。已过去三百二十五年,它们当中有没有一艘找到了宜居星球?是否有的已经遇到了不测?
据说当时有八艘星舰同时从地球出发,飞往八个方向去找寻宜居星球,每一艘舰船身后都跟随着一千艘物资储备舰。
要么生,要么死。
要么找到宜居星球开始繁衍新人类,要么在前行的途中灰飞烟灭,无论如何没有人能够再回去。
我经常站在“巴别塔号”尾部的静思馆看着后面漆黑的一片宇宙想象地球的样子。据说很美。也确实很美。书上的地球很美,水会从高处流向低处,不像这里,所有的饮用水装在一个很大的池子中,站在池子的这一边看不到另一边,水静静地躺在里面,没有任何的波澜,深不可测,黑得像夜空。
我摘下面具为自己倒了杯水,打开一包饼干靠在床上边吃边想很多年前的心事,觉得人生除了无奈再无别的。
那天早上当我吃完早饭换上驾驶服戴上面具然后穿过长长的通道往探测1号走去时,看到探测2号到探测9号旁站着穿戴整齐的八个人,我看不清面具后面他们的脸,不知道他们都是谁,他们也看不清面具后面我的脸,但是知道我是塔提亚纳斯。我是“巴别塔号”的舰长,同时也是巴别塔公民们的王,所以每一次出任务我总是会参加,并且只有我是固定的,其他八个人随机。我会带领他们环绕需要探测的星球飞一圈,时间最长的一次用了三个小时,最短的一次用了一个小时。所有星舰都安装了超光速驱动器,速度达到人类有史以来的极限,距离地球一万光年远的星球我们只需十年就可以到达,所以,现在,三百多年后,我们实际上已经离地球很远。
“巴别塔号”远征队的储备物还够使用七百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六百年后“巴别塔号”依然会行驶在茫茫宇宙中,回不到来处,去不到去处,像个流浪的孤儿。
我喜欢站在舰尾看着地球的方向怀念那个并不太让人怀念的地方,记忆中没有任何有关它的信息,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在心中对它寄托一种情感。
“巴别塔号”分三个部分,主体为三叉箭形,整长八千米,宽二百八十米,高一百八十米,左、右翼合在一起像反曲弓的弓臂,高一百八十米,宽二百八十米,左翼末端和右翼末端之间,连接着一条平直的弓弦,整长三千八百米,宽十八米,高十八米。主体部分又分为前、中、后三部分,比列为1:5:8,前部分位于弓臂前,中部分位于弓臂和弓弦之间,后部分位于弓弦后。主体的前部分是驾驶区,中部分和后部分分为十层,第一层是聚事区,位于弓臂和弓弦之间部分分布着五个会议厅,位于弓弦后面部分分布着八个告别厅;第二层是住宅区;第三层是战士区;第四层是医院;第五层是学校;第六层是休闲区,末端是静思馆;第七层是种植区;第八层是养殖区;第九层是动物园;第十层是植物园。左、右翼的结构布局与主体中、后部分的一样。
我住在主体区域中部分,紧靠主体区域左壁的那一排,位于正中的一间。
主体区域、左翼区域和右翼区域的人各自坚守岗位,很少相互走动,只有举行会议或者庆功会时聚在一起。每一次圆满探测完一个星球后,只要九个人都平安归来,总会举行庆功会。人们穿着统一的制服,戴着毫无表情的面具,坐在一起喝酒吃饭,然后各自散去。没有人希望宴会的时间延长哪怕一秒钟。我也是。我总想找借口不去参加,但从没那么尝试过。如果探测7号没有发生意外,当晚的庆功会本会变成我最期盼的一次。
吃完最后一片饼干,我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把面具放在胸前轻轻抚摸着轮廓,想起对面那个人。他/她住在左翼区域,紧靠左翼区域后壁那一排,位于正中的一间。
巴别塔公民们戴面具是为了防止相互滋生情感以至于在应该当机立断时狠不下心,有时候随便的一下犹豫就能造成很严重的后果。远征队中的每一个人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活,甚至没有一个人能够做自己。人们活得坚强而冷漠。
严格的制度化,就是这样。
不出任务的时候,如果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我一般会待在植物园中。那么美好的地方本该有很多人在闲情散步,却总是空荡荡的,我遇到最多的除了花匠便是果农。大部分巴别塔公民喜欢待在健身馆和图书馆中,少部分喜欢去游泳馆度过美好时光,植物园对他/她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我穿好制服,戴上面具,来到第十层。植物们正用顽强的生命力展示着生命的可贵和伟大。主体区域、左翼区域和右翼区域所需要的氧气多数来自各自的种植区和植物园,植物园中总是充满花香、果香和叶香,鸟儿们在树林中穿梭,蜜蜂和蝴蝶在花丛中追逐,只是没有彩虹。彩虹可以被制造出来,但是除了美观毫无存在价值,我们不能仅仅为了愉悦自己的眼睛而浪费宝贵资源去制造它。书上的彩虹像一座五颜六色的桥,美得不可思议。大自然拥有一双巧手。对《地球》上的一幅插图印象深刻:彩虹下有一大片草坪,上面聚集着野餐的人群,里面有一个穿着黑色裙子的小女孩,她拥有黑色头发,左脸上长着十七颗褐色雀斑,右脸颧骨上长着一颗黑痣,手中拿着一个冰激凌。那时候的冰激凌造型很怪异,或者说很简单,看起来像一坨粪便。“巴别塔号”上的冰激凌拥有各种造型,我总是选择红花石蒜形的。
说到粪便,巴别塔公民们的粪便在经过特殊处理后(尤其是除臭),会被运送到种植区和植物园作肥料。我们完全舍不得扔掉这么宝贵的资源,它们既属于土壤也属于肥料,是植物赖以生存的必须品。地球上的人完全不对粪便进行杀菌处理就直接将它们排放到大自然中,比如海、江、河、湖、溪、沟,对环境造成严重污染,让疾病在野生动物身上潜伏并蔓延,最终回归人类身上,导致很多早已灭绝的疾病通过循环又重新出现,甚至引起大规模爆发,而抗生素的滥用导致疾病对现有的药物产生了顽强的抗体,造成人类大量死亡。各种化工厂和科学实验室的污水随意排放,给大自然造成第二重污染,导致人类的基因严重受损,畸形后代层出不穷。科学家们无力回天。
三百多年前,当我们的祖先从地球离开时,失控的世界一片混乱。不珍惜自然资源不尊重大自然的后果很严重,人类毁灭了自己。没有什么能救得了他们。
我站在一片红花石蒜丛前出神。等它们盛开的时候,我决定梦到他/她,悄无声息。他/她永远不必知道我是谁。也不会知道。时间就这样静静地流淌,直到有一天他/她房间内的灯再也不会亮起,或者我再也看不见他/她房间内的灯再次亮起为止。
每天看着那扇窗户的灯准时熄灭然后在几个小时后准时亮起成为了我生活的主题。只要那盏灯还会亮起来,一直亮起来,一切就充满了希望,人生变得有了意义,毫无实际目标的旅行变得有了虚拟的目标。那是我心中隐藏最深的宝藏。那盏灯变成了我的一种信仰。
我注意他/她已经很久很久,大概有十年了?或者不止。我已经三十二岁,也许再过五十年老死,也许某一次出任务时意外而死。他/她也一样。在漫长的寂寞旅程中,那盏来自他/她房间的灯给了我多少希望,陪伴我度过了多少难熬的日子,它让我相信我们会有明天,旅行会有结束的时候。
很少有舰长能活过六十岁,大多数都因为过劳而早死,身体和心灵的双重疲惫深深折磨着他们。也许我也一样,虽然我希望可以活到八十一岁。年满八十岁就可以退休了,八十岁以前必须坚守岗位。在这里没有安享晚年这样的事,没有人应该享福,每个人都带着使命,每一天都被赋予了意义。“巴别塔号”远征队所有星舰上的财富由巴别塔公民们共享,没有人有资格拥有个人资产,金银珠宝没有实际意义,最昂贵的东西是水。舰长并不是集权利、财富和荣耀于一身的人,他/她唯一拥有的是责任。没有人会羡慕舰长的身份,那是出生入死的代名词,所以这个职位受人敬重。
出任务的时候,最可怕的不是遇到星球上有刀山、火海、怪物,而是什么都没有遇到,只能从像镜子般的反光中看见孤独的自己。整整三个小时绕着那个表面上布满水银的星球不停地飞,只为了描绘出它的完整地图。那是最糟糕的一次飞行,当我们走下探测号,双脚踏在“巴别塔号”上时,虽然我看不见他们的脸,但是能感觉到他们的面具下都是一副虚脱得像是见了鬼的表情。就像我自己。
我以为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中不会存在生命,但实际上有生命,一种像铁线虫一样的生物在水银中游来游去,荡起一阵又一阵的水银波纹,让人头皮发麻。
为什么总也遇不到一个有水的星球呢?或者哪怕没有液态水全是固体冰也行。水是整个宇宙中最稀缺的资源,比任何一种东西都珍贵,因为它具备不可复制性和不可创造性。空气可以被制造,甚至太阳也可以被制造,只有水必须通过寻找来获得。只要有水,没有太阳生命也能繁衍生息,光合作用可以人工进行,氧气会源源不断被制造。人类可以在一个完全被水覆盖不见天日的星球上存活下去,却无法在一个没有一滴水全是荒漠的拥有四季的星球上生存。水是万物之本。
曾经遇到过一个蓝色星球,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舰长特润提亚斯还活着,他和所带领的八名战士出任务前一夜,巴别塔公民们没有一个人入睡。后来我们不停遇到蓝色的星球,红色的星球,黄色的星球,绿色的星球,白色的星球,它们的颜色毫无意义,那只是地表在诚实地展现自己的美丽。蓝色不代表水,红色不代表火焰,黄色不代表岩浆,绿色不代表植被,白色不代表冰,它们都是土壤的颜色,白色代表那个星球大部分土壤由粉末型石灰岩构成,绿色、红色、黄色、蓝色各有意义,代表土壤中某种成分较多。
“塔提亚纳斯,葡萄成熟了。”左边胸口绣着“果农”,右边胸口绣着“导弹专家”,后背绣着“J179”的老周说。我看到过他/她那不小心露出帽子边沿还没来得及变白的黑色头发,猜想他/她也许是个亚洲人,所以为他/她取名“周伊水”。
在这里只有舰长的名字被允许公之于众。人人都知道我叫塔提亚纳斯。当我穿着舰长服出现在任何地方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我的身份,而我却对他们一无所知,尽管他们的服装能够告诉我他们是什么类型的人,比如是战士还是普通居民,如果是战士,是哪种级别的战士,如果是普通居民,他/她在负责什么工作,本身的真实专攻是什么,他/她在第几层工作,他/她的编号是什么等,但是对于他/她是男是女,右脚掌心上纹着的字是什么,拥有什么样的容貌,什么样的性格等,却是一片空白。
我点点头继续往前走。每个人每个月有一瓶随机抽取的酒,我不会像Φ33那样一口气把它喝光,而是在每晚睡前细品一小杯,让自己沉浸在满嘴的清香中入梦。
三百二十五年就这么过去了,我们已经喝光一百艘物资储备舰中储备的水。一千艘物资储备舰中,有五百艘属于储水舰。一百艘储水舰中的水,足够所有巴别塔公民饮用三百年左右,所以剩下的四百艘水量足够维持一千多年,但是“巴别塔号”却坚持不了那么久,最多七百年后它便无法再运行。
我们的水资源是充足的,这多多少少给人以安慰。刚开始的时候,“巴别塔号”内的游泳馆是储水馆,馆中一千个水池中都蓄满了饮用水,后来每用完一个池中的水就往空池中排放消毒过的洗手、洗脸和洗澡水,二十五年后一千个池被灌满,储水馆改为游泳馆。主体区域的游泳馆分布着四百个游泳池,左翼区域和右翼区域的游泳馆各分布着二百个。
我经常从主体区域游泳馆外经过,但从没进去过。游泳舒缓不了疲惫,只会让人滋生惰性,太舒适的环境总会用它特有的温柔将人牢牢抓住,让你再也去不了别的地方,做不成别的事。我知道那是一个非常惬意的地方,所以总是刻意回避,担心自己一旦跳进水中,就再也不想上岸,希望永永远远沉醉在里面,像一条找到故乡的鱼。故乡?我的故乡就是“巴别塔号”,永远的故乡,我在这里出生也会在这里死亡,活着时在漫长的征途上旅行,去世后在漫长的旅途中出征,虚无的太空才是我真正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