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外面的人都被挡住,但尹叙的状况还不太好,需要立刻离开。
这样一来,稳妥的将霍灵馨送回霍府,云珏确然也是合适的人选。
“将她送回府中后尽快回来。”尹叙离开之前,还不忘与云珏交代。
“知道啦知道啦!”
云珏背着手,步调轻快的跟着被架下船的霍灵馨,尹叙扶着窗一路目送她们走远,眼神渐渐沉下来:“派个人跟着,别让霍灵馨胡说八道。”
“是……”
霍灵馨被丢上马车,云珏坐在她旁边,给她嗅了嗅尹叙给的醒神药。
毕竟有霍府的人看着,哪怕她们两个都是女儿身,霍灵馨这幅样子回去都不合适。
霍灵馨被那冲鼻子的味道激得鼻子一酸,眼泪都快出来了,但下一刻,沁凉之感又让她舒服了很多。
马车不急不缓的行驶着,云珏安安静静坐在一边盯着霍灵馨。
霍灵馨被她盯得发毛,不由得往后缩了缩。
云珏去过一次霍家,眼看着终点近在眼前,她忽然问:“霍娘子,尹叙会帮你,是因为有条件啊?”
霍灵馨一怔,当即从云珏的话里品出几层意思来。
她和尹叙的这笔交易,尹叙并未告诉云珏。
可她不知道这些内情,竟然还在今晚找来,可见她有自己的怀疑。
她想知道这个条件是什么。
霍灵馨靠在马车一角,嘴角轻轻勾了一下。
云珏啊云珏,至今为止,你果然还是如传闻一样,巴巴的追着尹叙跑,可人家对你,未必有那份坦诚真心呢……
思及此,霍灵馨收了表情,暗藏得意的瞥了云珏一眼。
“云娘子,这是我与尹郎君之间的约定,我今日已触怒尹郎君,又岂能再不守信?我答应过他,这事谁也不能告诉,权当是我与他之间的秘密。”
霍灵馨眉眼流转,似笑非笑的看了云珏一眼:“既然云娘子连尹郎君的行迹都能摸得清楚,今日又救他与水火,何不亲自去问尹郎君呢?若他肯亲口告诉你,也好过为难我,是不是?”
云珏抱着手靠坐着,若有所思的盯着霍灵馨。
霍灵馨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索性躲开了她的眼神。
之后,一直到霍灵馨下车回府,云珏都没有再问类似的问题。
……
这一头,尹叙在暗卫的护送下,悄然回到了相府。
深更半夜的,若要开火烧水,很容易引起主意,但若是从家井里提几桶凉水,便要容易的多。
净室之内,尹叙褪去衣衫,坐在木桶里,周身被沁凉的井水浸泡着。
然而,井水的凉顶多侵入肌肤浅浅一层,始终浇不灭深处的火,如此冰火两重天的抗衡着,尹叙一手扶着桶壁,一手落在水中,只见水波频频荡漾,似有动静潜藏。
不知过了多久,尹叙闷哼一声,软软靠在桶壁上。
霍灵馨……尹叙眼中露出几丝寒光。
可是,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跟她算这笔账。
今日云珏打乱了霍灵馨的计划,将邱氏挡了回去,那么在邱氏看来,云珏便成为了霍灵馨背后出谋划策的人。
如果邱氏背后真的有人,而这一派人与霍家,乃至云、赵两氏都正处于某种僵持对峙之中,那么从现在开始,这局面兴许会被打破。
尹叙起身出浴,又让三勤换了一桶水重新擦洗,然后才换上松软的白袍,坐下时脸色仍不好看。
三勤看着担心:“郎君……可要传唤药郎?”
尹叙已得缓解,但身体还是不大舒服,沉默片刻,点点头:“莫要声张。”
趁着三勤去请药郎的空档,尹叙从换下的衣裳里抽出了霍灵馨给出的信封。
他抽出里面的信纸,又看了一遍,神情逐渐凝重。
霍千山与朱昌杰曾经都为云庭麾下将领,是出生入死的交情。
而后云氏入陇关,霍千山与朱昌杰留在长安谋事。
霍灵馨给出的线索,虽然还没有明确的证据,但至少可以断定,如今的霍千山和朱昌杰,早已非当年的生死之交,又或者说,早已各为其主……
男人修长的手指将信纸折成长条,放在烛火上,只见一阵青烟起,火舌舔上信纸,转眼已成灰烬,只剩一角拿捏的位置飘飘荡荡落在地上。
“郎君,药郎来了……”三勤急匆匆领着人进来,因事先吩咐过,来人都很懂事,静悄悄的就把药开了。
中了这种药,其实道理就一个,得泄。
但泄也分方式和效果。
显然,像尹叙这样自行解决,身体上得到了缓解,但心绪上一时难以缓和。
是以,药郎开了些不伤身的安神汤药,只待他服下后沉沉睡上一觉,次日或可彻底缓过来。
煮安神汤总比半夜煮水沐浴好解释,动静也更小,三勤带着药郎离开,很快便带回一碗安神汤。
尹叙趁热服下,只觉饮下的热流与身体内残存的热流又成一道抗衡,搅得他头有些发晕。
“把灰烬处理干净便退下,我要歇息了。”尹叙吩咐完便回到榻上躺下。
三勤退出去后,房中陷入一片宁静之中,尹叙躺在床上,眉头紧锁,昏昏沉沉。
忽然间,鼻间似乎嗅到一股香气。
这香气很是熟悉,他很喜欢。
紧接着,一个冰冰凉凉的触感落在他的额头。
男人紧闭的双眼倏地挣开,只觉眼前一团晕光,柔柔的灯色中,少女娇俏的模样凑至跟前。
尹叙极力睁眼,想看的更清楚,可眼前的人又不见了。
他抬起手虚晃两下,什么都没有碰到。
是梦吧……
药郎也说,安神汤只是为他催眠定神,但要把剩余那点药性挥散,让他心中亦都得到舒畅,兴许得靠夜间发梦来抒发。
这种感觉相当复杂,他一面觉得眼前情景十分真实,一面又清醒的意识到,自己是在发梦。
尹叙无力的笑了一下。
他哪里是什么君子,男人渴求的,他同样避不开。
撕开君子姿态,他只想将梦中这人一并拉入无尽红尘之中,结结实实滚上几圈。
正值迷茫间,那梦中浅影又出现了。
尹叙睁着眼,眼神迷离,这一次却是不敢再轻易搅散这个画面。
他缓缓伸出手,犹如探手入梦池,唯恐惊起一丝一毫涟漪。
男人低低的笑了一声,犹如蛰伏在暗的猎手,趁着那猎物无知无觉之际,扑身而上,又迅速抱着那梦中倩影滚入床榻深处……
“咦?”这人影竟还会发声,融着疑惑与惊诧。
尹叙更是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是饮了汤药开始发梦。
无人窥伺的梦境,让人变得大胆。
他摸索到那条映入记忆的腰带,狠狠一扯!
“呀!”
这幻影竟叫了起来。
可惜了,这是我的梦境。
你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的!
男人在肌体力量上的力道天生胜过大多数女子。
尹叙按住他的手,沉沉的笑起来。
怀中试图挣扎的少女与真实的她截然不同。
果然是做梦啊。
白日里只有她放肆,他克制的份。
没想到到了他的梦里,竟也有角色颠倒的时刻。
尹叙喉头轻滚,吻上她的脸颊,又细细密密亲到她耳畔。
男人粗重的气息喷吐在少女耳边,裹挟着浓浓的愉悦:“小混账,不是喜欢招惹我吗?我随了你便是,不许再动……”
像是一场仪式前的宣言,尹叙说完,便彻底放开,任由自己浸浴在这场满怀渴望的梦境里……
……
尹叙从小就是个自律自持之人,吃喝定量,醒睡准时,可今日,他竟一觉睡到了辰时末!
“三勤!”男人沉声唤人,本就觉得不对劲的三勤早已守候在外,飞快迎进来:“郎君,您起了?”
卧房中,尹叙已坐起身,他眉头紧皱,脸上的黑气几乎都快溢出来。
三勤:“郎、郎君……可是要热水洗漱?”
尹叙闭眼,抬手揉了揉眉心,音色沙哑:“帮我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又、又洗?
自家郎君喜爱清洁不错,但也没有洗的这般频繁的。
三勤疑惑的抬头,然后顺着自家郎君的眼神,落在了乱糟糟的被褥上。
真是奇怪了,郎君一向仪态得体,即便睡姿都像是用尺子计量过,别说把被子睡成这样,就连头发都未必能睡乱。
这乱糟糟的,更像是……
电光火石间,三勤悟了。
啊!药性发挥作用了!
郎君的身心都得到了舒展!
可喜可贺!没事了没事了!
“郎君稍候!奴才这就去准备!”
这个时辰已经不早了,府里的热水十分充足,三勤飞快弄来一大桶,趁郎君去沐浴,他飞快把床褥全部换了,又把郎君弄脏的衣裳也裹起来。
就在他正打算拿去给洗房奴才清洗时,被尹叙叫住了。
男人坐在桶中,露出水面的肩颈肤色虽白,但薄薄的肌肉线条流畅漂亮,如描如凿;黑发垂下浸入水中,俊美的侧颜半遮半露,竟有一种苍白的绝美。
然后,三勤听到俊美的郎君用复杂的语气说:“烧、掉!”
三勤:……
那个,其实真的没必要。
诚然,郎君天人之姿,又恪守规矩仪态,甚至被国子监奉为君子典范。
但,再似谪仙的男人,也不是靠吸收天地灵气喝晨间露水长大的呀。
五谷轮回是常态,男人本能是天生,不能因为偶尔发泄一次,就觉得自己脏了啊……
真的没必要!
……
尹叙难得一次贪睡却并无舒爽之感,相反,他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一般,甚至有点疲惫。
出浴之时,他扶了一下脖子,有点酸痛,疑似落枕。
就在尹叙考虑要不要再歇一歇时,三勤急匆匆从外面进来。
“郎君,相爷回府了,请您去书房说话。”
尹叙神情一肃,立马醒神。
顾不得身上莫名的酸痛,他飞快穿戴整齐,去到父亲书房。
和尹叙想的一样,尹相带回的是朝中的消息。
就在今日早朝,河北道传回消息,河北节度使秦槐愿出兵支援江南诸道抵御水寇。
其实这个消息在意料之中。
河北道不同于陇右道,它地势临海,又接洽海外而来的贸易商事,有过不少对抗海盗的经验,同是水军,就事论事的话,河北道出兵一定相对会比更擅长骑兵作战的陇右道要合适。
可是,意见本就有针对性的事,合不合适便不那么被看中。
如今朝中只看到,河北道秦氏愿意配合出兵,而陇右道的赵氏至今消息全无。
尹叙神色一沉:“云氏和赵氏都无回音?”
尹相冷笑了一声:“消息是圣人同时递出去的,八百里加急,秦槐已爽快接令开始备战,云赵两家却皆无回音,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还不清楚?”
第60章 .11.14【三更】她还睡着
当日圣人与众臣商议之后,同时向两道送出消息,如今陇右道毫无回音,要么是他们无意掺和,以拖延政策来应对,要么,是传信的过程出了岔子,耽误了时辰。
当尹叙提出第二种可能的时候,尹相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条垂死挣扎的鱼。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还能替他们想出多少借口,尽管说出来。
因为父亲的态度,尹叙有了片刻的警醒。
不知不觉间,他已因为云珏而偏向了陇西节度使赵喆,甚至下意识为眼下这个局面找原因。
可若没有原因呢?
赵喆就是不愿出兵,甚至……
尹相又道:“河北道愿意出兵,江南之灾便算是得以缓解。圣人龙心甚悦,下月初的樱桃宴将如期举行。”
樱桃宴?
尹叙眉头紧皱,心头一沉。
长安本就有樱桃园,每年这时候都会办樱桃宴,循例罢了。
但河北道刚刚传回消息,圣人应允之余,转头便命人开始筹备樱桃宴,仿佛此事已经板上钉钉,这樱桃宴更像是要为河北道的兵马接风庆功。
时间上太凑巧了。
刚同父亲谈完此事,尹叙还未回到房中,宫中忽又来了消息,是圣人要见他。
尹叙顾不上分神思考太多,连忙换了衣裳进宫面圣。
等他出门时,才发现其他人似乎也得了皇命,都整装待发。也是因为见到了他们,尹叙反倒对此次进宫的原由有了底数。
他一眼扫去,心里忽然一咯噔。
没看见云珏。
赵程谨倒是出来了,可他连一个眼神都没赏给尹叙,直接上了车。
一时间,昨夜那个旖旎荒唐的梦在尹叙的脑海中浮现,那种感觉实在太真实了。
他愣了愣,心里陡然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想。
难道……
“郎君,上车吧。”三勤走到尹叙身边,恭敬地催促。
尹叙回神,强行压住了心中那一丝慌乱,上车进宫。
……
和尹叙想的一样,圣人此次召他们进宫,为的是之前认命监外历练的事。
他并未着急提及江南水寇一事,反倒先嘉奖了罗开元和冯筠。
原来,因江南之乱,而罗开元和冯筠在限期内又不可能来会往返江南,于是,他们只能通过行商货郎来打听情况。
后来,朝中出了请求别道支援的说法,换做一半人,一旦了解情况,大抵就会觉得这趟“监外历练”是陪跑了。
然而,罗开元和冯筠在已知最好的结局方式后,并未自暴自弃,而是就近来调查的信息和线索,对圣人可能会头疼的其他问题进行了一些研究,且给出了解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