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心——木桃逢新
时间:2022-01-06 12:08:32

  如果是平常的云珏,大概就直接走过去了。
  可昨天赛马太猛,她这会儿还没缓过来,自然也不想累着自己。
  云珏刚坐下,尹叙就跟着上车了。
  她坐在左侧的位置,尹叙看了眼,选在与她相对的右侧位置。
  马车开始行驶,相较于外面近乎嘈杂的热闹,马车内反而显得安静无声。
  云珏起先还盯着车窗,掠过的风偶尔撩起一角,会露出外面的景色。
  盯了一会儿,她有点受不住了,转过头来:“你看什么?”
  尹叙坐在她对面,上车后眼神就没离开过她,看着面色不善的少女,他笑了笑:“你若不喜欢,可以叫我别看。你并未阻拦,我以为是可以看的。”
  云珏心里一咯噔,隐隐觉得面前的男人好像有些不同。
  她已经不怎么想以前的事了,但在此刻,往日里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全都涌现出来。
  若是从前,大概只有她捧着他的脸要他看的份儿,哪有推开他不许看的。
  男人说起骚话来,果然就没女人什么事了。
  云珏一脸冷漠:“哦,那不许看。”
  尹叙当真垂下眼,目光只及她的鞋边:“好,不看。”
  云珏:……
  ……
  再次跨入国子监的大门,云珏明显觉得这里的氛围较之一年前不同。
  人多了,气氛活了,一股蓬勃朝气油然而生。
  不像以前那般,时时刻刻都带着一股庄严肃穆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走路快两步都显得人不庄重。
  不止如此,国子监内扩建了好些教舍,当初他们入学时,女学只有一个教舍,如今竟也分了好几个,还都有个雅名儿。
  但云珏很快意识到,问题不在这里。
  人活于世,有哪些尴尬的瞬间让人想立刻掘地三尺?
  对云珏来说,大概就是,昔日的同窗换上了严肃工整的官服,于人前训话堂中讲学,而她还穿着素白的学生制服,和一群比自己小的娘子们站在一起静听。
  “谢博士,奉圣人之命,从今日起,长宁公主将与明慧堂的娘子们一起上学。”
  吧嗒。
  谢清芸从书案里抬起头,见到老熟人的瞬间,手里的笔都掉了。
  谢清芸:……
  云珏:……
  尹叙刚到国子监,崔祭酒便派人来寻他议事,他功成身退,留下谢清芸和云珏大眼对大眼。
  云珏挠挠鼻子:“那个……”
  说点什么好呢?
  真巧,我们又是一个学堂?
  谢清芸率先出口:“若你以为是我做此安排,那就大错特错。”
  她早已知道圣人的旨意,也多少猜到点由头,只是没想到她出现的这么突然,还被安排到这里。
  云珏一怔,笑了笑:“你都这么说了,我哪有不信你的道理。”
  她索性也省了客套,“你知道我的,能来已经不易,其他无谓的希望,请不要放在我身上。”
  说着,她指了指角落不起眼的位置:“就坐那里吧。”
  可云珏并不了解,作为交浅言深的朋友,她和谢清芸的相处可以随意些。
  但若涉及到自身职责范围,甚至触及职位道德,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所以,云珏也并未发现谢清芸藏在惊讶和意外后的那一抹深思。
  她看了眼云珏相中的角落位置,淡定自若的叫来两人帮忙搬抬桌案坐垫。
  趁着这个空档,谢清芸将云珏带出教舍,到了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难不成是夜里到的?”
  云珏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目光在谢清芸身上一扫,调笑起来:“我早到晚到不都是要到,有什么好追究的。倒是谢娘子你,听说当初以第一名的成绩结业,转头就留在了国子监。”
  云珏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的夸奖:“厉害!”
  谢清芸轻轻笑起来:“就算你拍我马匹,我也会一视同仁的严格对待。”
  云珏还真不算是在拍马屁。
  谢清芸如今还没满十八岁,放在谈婚论嫁的女儿年龄里,绝对算年纪大的。
  但若放在学海与宦海这种讲究熬资历的场合,她就实实在在是个嫩儿。
  靠名门贵族的出身,或许能让她谋得这个职位。
  但要以这样的年纪让人心甘情愿满怀敬意的喊一声老师,必是努力付出换来的真才实学。
  闲谈的时间不多了,谢清芸想了想,说:“你既回来了,总要有个接风洗尘宴。稍后我来安排,帖子会送到府上,还请长宁公主赏光。”
  云珏感受着这种轻松的谈话氛围,忽然觉得昔日同窗成了老师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能光明正大的上课摸鱼了。
  事实证明,她还是太天真了。
  学铃响起时,云珏随谢清芸一道回教舍,还没踏进去时,谢清芸轻轻“咦”了一声,似在疑惑,而云珏则留意到教舍里相当安静。
  等两人先后进来,谢清芸原本的位置上,坐了一个俊美冷清的男人。
  那个本该摆在最角落的位置,被该放在了正中第一排,抬眼便对上老师眼睛的位置。
  云珏嘴角一抽,转头看谢清芸。
  谢清芸也有点意外,但碍于云珏的眼神太过凌厉,她觉得还是解释一下比较好。
  “有一说一,书案,是我安排的。但人,不是我请来的。”
  留意到有人进来,尹叙放下书册,目光略过谢清芸,落在云珏身上。
  他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谢清芸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
  云珏的手段和脾气她是见过的,好巧不巧的,她还是云珏和尹叙之事唯一知情者。
  要是云珏在这闹起来,她的教舍和师长威严就不保了。
  正当谢清芸心里打鼓时,身边的少女忽然动了。
  她行至前方正中位置,假模假样对着堂中正坐的监丞大人衣摆,而后一甩衣摆稳稳入座,一腿屈起,一臂轻搭,这豪迈潇洒的坐姿,将一众文弱秀气未及二八的少女们看愣了。
  谢清芸回过神,连忙上前介绍云珏。
  明慧堂今年入学的小娘子虽然没来得及赶上前一届,但当初云珏对尹叙一见钟情的事情可是传遍长安了的,更别提她后来为摆脱和亲深夜纠缠尹叙,被他丢在将军府门口的事。
  谁知陇西与朝廷情势忽转,越发强大不说,连和亲的都变成了河北道的秦氏女。
  后来,就没什么人敢随便议论陇西的事了。
  她就是那个云珏啊!
  今日见到活的了!
  一时间,教舍里起了些小骚动,云珏岿然不动,一脸高深莫测,静静地看着尹叙。
  “肃静。”尹叙沉声呵止,平静的迎上云珏的眼神,像在对所有人说,又像单独在对她说:“从今日起,明慧堂的书学由本监丞代授。”
 
 
第90章 那字仿的像,但并不是她……
  听到监丞要亲自授业,好些娘子都是开心的。
  毕竟监丞长得好看,虽然在朝堂上手段凶狠了些,但素日里绝对称得上温和。
  有这样一位翩翩君子传道受业,上课都能精神几分。
  这种雀跃的心情,因为多了一个云珏,又平白多了几分看戏不怕台高的心态。
  早闻云珏追尹叙追得厉害,都被那样拒绝了,竟然还敢杵人跟前,换了自己可要羞死呢!
  现在陇西与朝廷关系缓和了,她不会又想卷土重来了吧?
  尹叙这样坚决的拒绝云珏,该不会是早就有什么意中人了吧?
  怀着这样的心态,教舍里的气氛忽然就变得躁躁的。
  然而,一堂课下来,两人相安无事,直到尹监丞都走没影儿了,云珏还在慢吞吞的洗毛笔。
  与此同时,可把谢清芸忐忑坏了。
  她在博士厅批改文章,半晌不能静心,最后直接坐立不安。
  她自己就是国子监出来的,当年在课余时,也曾与人议论过云珏。
  现在换了这群听过不少流言却不曾眼见为实的少女们,还不知要议论什么。
  正焦虑着,上午的散学钟响了,尹叙怀抱教具从外面走了进来。
  谢清芸看见,立马站了起来,眼神不由自主的往他身后飘。
  云珏没有跟来。
  谢清芸心里打鼓,看向尹叙:“教……完了?”
  因为刚刚教了书学,尹叙手上难免沾了些墨渍,他用手帕沾水一点点的擦,声音很平:“教完了。”
  谢清芸发誓,她可不是为了看热闹来打听,纯粹是为了日后和谐的教学生活。
  她清清喉咙,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又随意:“给云珏当老师的滋味怎么样?”
  尹叙擦着手,直接道:“她很认真,教起来并不费劲。”
  很、很认真?
  谢清芸直接把疑惑给问了出来:“你说云珏?”
  尹叙头都没抬:“那谢博士觉得,她该是如何?”
  当然是走神偷吃和睡觉啊,她当初哪节课不是这样过的。
  谢清芸脑子一转,笑笑:“看来,云师妹还是挺在意的。”
  尹叙擦手的动作一顿,抬首看了她一眼。
  谢清芸:“你是不知道她从前是什么模样。”
  尹叙眼神轻垂,折起手中的帕子放在案上:“我知道。”
  这下轮到谢清芸怔住。
  你知道她都是靠走神偷吃和睡觉混过来的?
  谢清芸并不想背后议论云珏太多,只说:“你既然知道,那也该明白女为悦己者容的道理。她怕是不想在你面前失了仪态,她还是在意的。”
  尹叙和云珏的事,谢清芸相较于别人的确知道的更多,但对他们本身的情况并不清楚。
  不过她多少可以感觉到,尹叙有挽回的意思,否则他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来这一堂代课。
  她一个局外人,也只能看到什么说什么。
  只不过,尹叙并没有因为谢清芸的话感到宽慰。
  他暗想,谢清芸这么说,怕还是不够了解她。
  反过来想想,如果她跟以前一样在课上走神偷吃睡觉,他是管还是不管?
  他管,必定还要与她纠缠牵扯。
  他不管,那更好,这节课后所有人都知道他对她区别对待,堪称纵容。
  所以,她连这个管不管的选择都不给他,安安分分当学生。
  热爱时将整颗心捧到你面前的人,离去时连一丝温度都不会留下。
  倒也是个狠的。
  “对了。”谢清芸又看向尹叙:“我们与云珏好歹是同窗一场,我打算设个接风宴,不知师兄届时肯不肯赏脸?”
  尹叙目光一动,嘴角轻翘:“或许,我可以给你一个建议。”
  ……
  午间休息时,尹叙拿出自己的饭盒,从博士厅走了出去。
  国子监扩学后,为了照顾更多学子,提供方便,专程辟出一处做饭堂,学生们不必再找角落进食,可以统一在饭堂用饭。
  他先途径了云珏的教舍,里面已没人,又绕到饭堂,里面人倒是很多,就是没她。
  见尹监丞来了,大家都非常兴奋,连连请他入座。
  尹叙默了默,最终入内坐下,然后顺利的听到了旁人的八卦。
  “之前只是听闻云珏在家特别受宠,今天我才算是见识到了,午间时间不多,还有人专程来接她出去吃饭。你知道那人是谁?是兵部侍郎!”
  “我知道!那个赵侍郎是上一届的,结业后就留在了长安做官,是云珏的表弟。”
  “云珏的命怎么这么好,大中午还有一表人才的表弟亲自来送饭!想想我家那个弟弟,只会叫人头疼。”
  “说起兵部侍郎,我兄长说他陇西的家中十分富有,父亲还是手握兵权的一方大吏,旁的年轻郎君初入官场少不得磕碰磨合,偏他一帆风顺。我阿兄说……大概是因为他出手大方!”
  咣!
  一声重响,几个聊得正热络的娘子吓得一颤,转头看向声音来源,就对上了监丞大人一双布满寒意的眼。
  再好看的脸,一旦冷厉起来,也叫人不敢直视。
  几个少女纷纷低下头不敢再看。
  尹叙皱了皱眉,胃口全无,饭盒扣好就起身离开了。
  相反,彼时的云珏坐在赵程谨的马车里,看着小表弟百忙之中抽出时间给她送来的美味佳肴,顿时胃口大开,大快朵颐。
  赵程谨袖着手靠坐在一旁,时不时地撇云珏一眼。
  云珏眉头一皱,两腮鼓鼓的看向他:“你别用那种眼神来倒我胃口。”
  赵程谨无声的转开了眼,脑子里想的却是舅母送来的书信。
  让云珏重回长安,舅母是同意的。
  因为无论是离开长安还是回到陇西的家,云珏表现的再正常,那些细微之处依旧逃不过裴氏的眼睛。
  她也说不清云珏是在长安发生了什么事才会有此变化,所以送她回来。
  赵程谨经历大骗局后,吃一堑长一智,压根不会轻信旁人,就连父亲送来的书信,他也要反反复复多读几遍,多方研究调查。
  但舅母说的这件事,他却并未有太多怀疑。
  毕竟,连他都看出来了。
  “听说尹叙兼了个监丞之职不说,还跑去给你上课,你没有掀翻他的讲桌?”
  云珏鼓着腮帮子说:“他教得认真仔细,我为什么掀他讲桌?”
  赵程谨有一说一:“可能他想和你有点什么吧。”
  云珏脸一垮,胃口逐渐丧失:“你是为了让我在吃东西的时候噎死才特地走这一趟吗?”
  赵程谨忽然起身坐到她身边,恶狠狠的盯着她:“你还不坦白是不是!尹相都亲口承认了,尹叙和我一样被骗了!”
  云珏摸了一下嘴,斜睨他。
  赵程谨伸出一根手指虚点她:“我警告你,被欺骗隐瞒已经上升到我人生中最不能忍受之事的程度,我劝你,坦白从宽,这样,我姑且可以无视你之前的隐瞒。否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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