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心——木桃逢新
时间:2022-01-06 12:08:32

  两相对峙时,叛军以云珏的命做要挟……
  赵程谨讲到这里的时候,尹叙手脚发凉,暗夜盖住了他脸上的苍白。
  赵程谨又立刻说:“其实舅舅舅母并没有真的要放弃她,当时那个情况,只有主动出击,假意作出放弃的姿态,才能乱了敌人的心态……”
  他唯恐尹叙把陇西想的多么残忍无情,连声解释。
  可尹叙沉默的很,连一个字都没反驳。
  赵程谨越说越乱,干脆快刀斩乱麻:“总之,她还是被救下来了。这也是她多年来备受宠爱的原因。”
  “我想,这大概就是她心中的坎儿,她应当是害怕被抛弃的。所以,局势最紧张那一阵,她押着我等在长安,或许不止是因为舅母事先那一句没头没尾的交代。她自己心里也不希望是被放弃的那一个,不过是自己跟自己博弈罢了。”
  说着,赵程谨看向尹叙的眼神多少带了点怨念,其深意不言而喻。
  你,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做了她最不喜欢且难以接受的事。
  怪不得她彻底抛弃你。
  “尹叙。”赵程谨低声喊他,夜色里,他看不太清尹叙是什么反应,只管说自己想说的话:“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鼓励你重振旗鼓再和她好上。”
  “舅母说,从她随军出战开始,心里就跟着藏事了。”
  “她自以为隐藏的很好,可在了解她的人面前,那些异常根本一览无余。”
  “你们好不好的了没人在乎,我们只希望她好好的。”
  这话说完,又是一阵沉默,少顷,尹叙再度扶着墙站起来:“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赵程谨懒懒靠墙:“劳驾,帮我把马车叫来。”
  尹叙站起时,背微微有些佝颓,他走了出去,没多久,三勤就来将赵程谨搀扶上马车。
  送走赵程谨,三勤慌慌张张折回,手忙脚乱找药。
  要命嘞,郎君居然出去跟人打架,这要是让相爷和夫人知道了,非得剥她一层皮!
  三勤帮尹叙处理了一下脸上和身上的伤,身上还好,就是脸上挂了彩,任谁看了都得多想。
  “郎君明日要不要告假?”
  尹叙眼神动了动,“出去。”
  “这……”
  “出去!”
  无奈之下,三勤只能赶紧收拾好退了出去,
  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烛火轻轻跳动,尹叙独自坐在那,脑海中全是云珏。
  初见之时,语出惊人的少女,在夜色中独显一份动人。
  她对自己的家人,有一份格外独特有细腻的感情。
  国子监重逢,她似乎对他一见钟情,就此缠上。
  可在尹叙见过的众多追求者中,她是最不轻易打扰,又百折不挠的那一刻。
  她细腻敏锐,聪慧机灵,最懂得拿捏分寸切入人心。
  于是,国子监中她勇献诗作打抱不平改写历史;冯筠示好,她果断拒绝的干脆利落。
  面对他时,她步步为营,携着动人的明媚挤进他心里,再难拔出。
  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她敏锐的处理着霍、朱两家的关系。
  处于风口浪尖时,她指点江山,论述的头头是道,尽显风采。
  他早该想到的。
  这么一个明辨是非机灵理智的人,怎么会真的察觉不到陇西和朝廷有异。
  她是做了决定,就会毫无保留绝不动摇的人。Hela
  一如母亲对她作出那句承诺,她就敢静守长安接受安排直到最后。
  又如他说喜欢她,她便满心欢喜奉出整颗心。
  再如她说了那句“你说得对”后,便义无反顾冲上战场。
  一时间,无数个云珏的影子在脑海中交织重叠,最终汇成一抹刻入心底的身影。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是云赵两家眼中,简单天真的少女?
  他又怎么会到了今日,才看清这一点?
  ……
  因为尹叙没有另外的吩咐,次日一早,三勤掐着时辰来到房门外。
  可意外的,里面没有一点动静。
  三勤又等了一会儿,眼看快超出尹叙以往的起身时辰,干脆敲门,没想门根本没锁。
  难道郎君已经出门了?
  三勤连忙推门而入,结果差点被静坐案前的尹叙吓到尖叫。
  “郎、郎君?”
  尹叙自小便是个自律自持之人,起居饮食都极有规律。
  可观郎君此刻模样,不像是早早起身,更像他昨夜退出去后郎君便没挪过位置。
  在这枯坐了一整晚。
  这眼圈,这模样。
  “郎君……昨夜没有歇息么?”
  尹叙听到三勤的声音,眼珠动了动,看向窗外:“什么时候了?”
  三勤:“卯时了。”
  尹叙愣了一愣,终于有了动作:“更衣吧。”
  ……
  马车行驶在宽阔的小道上,云珏狐疑的盯了赵程谨一路。
  赵程谨不自然的把手藏到背后:“你看什么看?”
  云珏:“你昨夜去做什么了?”
  赵程谨:“关你什么事?”
  “你大半夜了还在折腾,我都听到了。”
  “关你什么事?”
  大概是感受到了赵程谨的抗拒,云珏倒也没再追问。可当她到了国子监,遇上迎面而来的尹叙以及他坦荡示人毫无遮掩的瘀伤时,眼睛都瞪直了。
  尹叙也瞧见了她,见她直愣愣的盯着自己,他行至她跟前停下,眼神示意:有事?
  云珏指着他的伤处:“你……”
  尹叙顺着她所指,碰了碰伤处,弯唇一笑:“哦,同人打了一架。”
  云珏:???
  尹叙看着少女惊诧又狐疑的表情,笑容渐深:“从前打得少,偶尔动手也不够尽情,如今才发现,若心里憋着什么事,痛快动一回手的滋味……还不错。”
  云珏眼珠转了转,胡乱点了一下头,越过他就要走。
  “阿珏。”尹叙喊她。
  云珏定步,倒不是被这声称呼里蓄着的温柔打动,而是纯粹的觉得……他不对劲。
  尹叙转过身面向她:“日前,谢清芸曾说要为你办一个接风宴。”
  云珏回头看他,是示意他继续说的意思。
  尹叙:“我记得,冯筠也曾邀你过府,为你接风洗尘。”
  云珏皱起眉头。
  尹叙:“接风洗尘这种事,倒也不必一场接一场没完没了,所以我建议谢清芸去与冯生商量,将两场并为一场,冯生也答应了。”
  云珏的性子是想找谁玩当下就去了,倒是这种特意攒的局,讲究的礼数多,反而拘束。
  云珏:“你说这个做什么?”
  尹叙:“原本,谢清芸也邀了我。但若你不想我去,我也可以不去。”
  云珏一听就不乐意了。
  她虽没有太多经验,但也知道所谓的干脆断开,就是对方是死是活是好是坏都不再关心。
  似这样有你没我有我没你,寻常的场合愣是要作出些敏感的规避,才会叫人觉得异常。
  尹叙太狡猾了。
  故意这样说,她让或不让他来,好像都能解读出些动机来。
  她沉下气,才不上当:“既是同窗小聚,你去不去是你的意愿,与我何干?”
  尹叙微微偏头,小心而温柔:“这么说,我可以去?”
  云珏木着脸:“关我什么事。”说完扭脸就走。
  尹叙看着云珏的背影,弯唇笑了笑,不料牵动伤口,疼的倒抽一口冷气……
  打架什么的,果然还得再练练……
  尹叙前脚刚打完招呼,冯筠后脚就找来了,说的正是设个热闹的大宴为她接风洗尘一事。
  冯筠:“原本是想私底下招待你,吃个家常便饭,不想谢师姐也有此想法。若你介意,待这场过后,我再私下设宴补偿。”
  云珏连连摆手:“冯师兄不必客气,人多热闹,我喜欢的!”
  听她说喜欢,冯筠眼中笑意更浓:“好,那我就恭候大驾。”
  ……
  冯筠与母亲说了在家设宴的事后,冯母便欢欢喜喜操办起来了。
  今时不同往日,冯府有奴仆,宅邸也翻了新,宴席摆的自然也比从前阔绰。
  凑巧的是,云珏第一次去冯府赴宴时,差不多就是去年这个时候。
  一年时间的人事翻新,真叫人目不暇接。
  云珏坐在妆台前,看着彩英翻来覆去的搭配衣裳,时而问她这件可否,那件可否。
  可她已经没有了当初精心打扮的劲头和兴奋。
  最后,她挑了件中规中矩的裙子,由彩英梳好头上好妆出门。
  赵程谨就等在门口,今日的宴席,他也要去。
  看着云珏这身打扮,赵程谨挑了挑眉,不予置评,只是马车行驶时,他忽然冒了句:“尹叙今日也来。”
  云珏正托腮看着窗外,眼里没有一点期待,听到尹叙的名字也只是“嗯”了一声。
  不然呢?不还是她点头批准让他来的么。
  赵程谨开始试探:“表姐……尹叙还没死心想挽回你这件事,你知道吧?”
 
 
第93章 “不,打得好。”……
  赵程谨对云珏多是直呼其名。
  他喊她“表姐”时,肯定别有用心,再连着后面一句话,云珏果然有反应了。
  她单手支着头,盯着赵程谨好一会儿,不答反问:“尹叙是你打的?”
  看到尹叙受伤那天,云珏就已经有猜测了。可她不想专程去问赵程谨,好像她还记挂着似的,今日顺口问出,纯粹是时机合适。
  赵程谨一脸坦然:“是啊,我打的。”
  云珏抿了抿唇,表情高深莫测。
  赵程谨眼神微变:“难不成你要为他打抱不平?”
  云珏闻言,表情转晴,露出笑容与赞赏:“不,打得好。”
  赵程谨挑了挑眉,倒是有点意外。
  在赵程谨眼里,云珏是想到什么做什么,没有定性。
  初来长安被尹叙的姿态迷了眼,经历了大失所望后终于清醒不再沉迷,待她多见些别的风景,很快就会转移目标。
  可现在,一句“打得好”竟让赵程谨窥到了她在尹叙一事上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干脆果断。
  爱而生怒生怨,那她现在还气着,算是怎么回事儿?
  赵程谨想了一阵,思绪逐渐复杂,也忘了追究刚才的问题。
  ……
  云珏是按照冯府的帖子准时到的,可她来时才知道大家早就到了。
  冯筠和之前一样,亲自出来接她。
  “赵侍郎,云师妹。”冯筠容光焕发,穿衣打扮渐渐体面,待人接物也自成风范。
  赵程谨礼貌性的回了个礼:“我们是不是来晚了?”
  冯筠朗笑道:“怎么会,一听说是为云师妹接风洗尘,大家才赶早来的。”
  说完,冯筠目光灼热的看向云珏,可瞥见一身素丽打扮的人时,目光中陡然消减的几分热度,似乎阐述者一种无言的失落,很快,这份失落又被新涌上的一重欢喜掩盖:“云师妹,里面请。”
  云珏颔首一笑,和赵程谨一道被冯筠领进府,还没走进正堂,就听到了阮茗姝的抱怨。
  阮茗姝结业后,并未留在国子监,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名额有限,也不是谁都能像谢清芸一样年纪轻轻积累深厚;另一部分的原因,是她将目光放在了更多未能进国子监读书的少女身上。
  若生在皇室贵族,无论男女,自是从小就聘请名师资源优渥。
  但对于出身平凡的女郎们来说,从很小就要开始学着持家做事,到了年纪就要成亲家人。
  琴棋书画见识学问都是锦上添花,会干活会生儿子就行。
  操劳一辈子,将孩子拉拔大,却是为让他好好读书,不要像自己一样一辈子受苦。
  纵观大环境后,阮茗姝艺高人胆大的生出了新的想法,在长安城内首开一间女子学堂。
  碍于普通人家不愿在女孩子身上花费过多的银钱,所以阮茗姝开的女子学堂,不仅可以勤工俭学,在及格成绩之上,还有分为三六九等的奖励。
  所谓勤工俭学,包括但不限于为学堂经营的田地干活,受学堂安排做工。
  换言之,就是用这些少女们生在平民之家擅长的事情,去换取她们不曾接触但理应尝试的新东西。
  学得好的非但没有束脩压力还能挣钱,哪怕游走在学堂定下的及格线,也能每日领一份鲜蔬和几两肉,四舍五入,一人读书全家不饿!
  此举牢牢地抓住了平民人家的心思,顿时有不少女子踊跃来考试。
  只不过,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阮茗姝的初衷是好的,但是真正实施起来,但凡有思虑不周处就容易让人钻空子。
  前阵子她险些被一户人家讹上了,未经风吹雨打初试牛刀的贵族少女非常生气。
  “好在有尹师兄出手相助,否则我一身麻烦!”阮茗姝抱怨完毕,又端茶敬向尹叙:“尹师兄,今日我再补一句道谢。”
  尹叙早就到了,挑了个旁边的位置坐下,很少开口。
  他脸上还挂着浅淡的伤痕,回到家中,母亲王氏免不得追问原由,但到了外头,旁人就是有再大的好奇,也鲜有直接问出口的,顶多在心中猜测。
  如此一来,旁人也不介意他话少安静,更不会无故招惹,阮茗姝是讲得正起劲,顺口就提到了尹叙。
  尹叙是沉默,倒不冷漠,闻言也端起面前的茶盏,下一刻,他的目光转向了门厅方向。
  那头,冯筠已经领着云珏和赵程谨走了进来,也正看着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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