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念听着劭泽的话,觉得确实有道理,不由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那么,合作愉快?”
“希望愉快吧。”劭泽不想再多说什么,开口下了逐客令:“你还不快去?等着他自己发现你杀死蝶念的证据吗?”
蝶念这才赞赏地看了看劭泽,转身离开。
见着蝶念离开的背影,赋仟翊不由问道:“明明你知道是蝶念从中作梗,陛下和大皇子才会有胆子这么对你,何故要把气撒在大皇子身上?”
“乾钧殿里,对我施重刑,乐见其成的,他是榜首。仟翊,我曾经认为人心软弱,为人正直,终究能感化他人,得以善终。现在看来,这都是美好的愿望罢了。利欲熏心面前,他们不会觉得人命值钱。”劭泽缓慢地说着这番话,仿佛不是说他自己的辛酸史一般:“我是真的怕了他们,没有信心用道义和他们抗衡。”
“劭泽。”赋仟翊心中无限苦涩,看着劭泽,竟噼里啪啦落下泪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你,我说过一切的责任和义务我都会与你一起承担,接下来的事交给我吧,我知道该怎么办。”
趁着劭泽养伤的时间,赋仟翊倒也真如约没闲着,帮着赋恂将近卫军好好整饬了一番。
有了之前劭泽在乾钧殿的教训,她和赋恂商量,将近卫军编制下的十二支卫队一一整顿。除了宫里南冕卫队、白泽卫队和螣蛇卫队以外,麒麟卫队和梼杌卫队的校尉已被更替,南冕、白泽和螣蛇分别由玄封帝、明妃和珈谜所支配,目前无人支持近卫军的校尉更替要求。
“你且去和这几个校尉谈谈,如果不愿意听从近卫军差遣,就强制换,如果有任何人敢从中阻拦作梗,这几个校尉也就不必留了,换听话的顶上。宫里不需要不听统领差遣的近卫军。”
劭泽如是说。
灵流和螣蛇校尉打交道很久,深知螣蛇校尉的为人,如不是他的家人在珈谜江湖杀手组织的掌控之下,他绝不想听从珈谜差遣。
在和螣蛇校尉深谈了一次后,他拒绝劭泽对螣蛇校尉的强行更换计划,承诺要对螣蛇校尉的家人实施营救。
“其实只要麒麟卫队不再给玄封帝效忠,其它的并不影响大局。”赋仟翊说道:“毕竟南白泽和螣蛇加起来尚不足二百人。”
劭泽道:“人少,个个以一顶百,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可是他们不听,真的要杀人吗?”赋仟翊踌躇地问道。
“将他们召回军营,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不服从近卫军调配者死。”劭泽斩钉截铁地说道:“仟翊,这次我们不能再投鼠忌器,东南方向战事吃紧,靖野军和征海军虽然在积极应战,炎海军队还是讨不到便宜,惑明政局动荡,如果我们再被他们逼到绝境,惑明就真的完了。”
“我知道,可是那几个校尉终归兢兢业业,又是玄封帝和明妃他们的人,如果我们贸然下杀令,只怕众人不服。”
劭泽冷哼一声:“我们就是要让大家知道,咱们惑明,只有我才能领兵抗击炎海人。大皇子嘴上说随军征战,出发不足三日就称病回宫,珈谜更是不足挂齿,如果不是我死拽着灵流编入近卫军,貌似她送了自己的心腹从军得了口碑,她自己还是没有任何抗敌动向,如此这般,这惑明军队若不听我的指挥,惑明怕是也存在不了几日了!仟翊,这时候如果我再不拿出铁血手段,不建军功,不树威严,以后怕也没机会了。”
赋仟翊沉默地看着劭泽,许久方才深深吐出一口气:“劭泽,我知道了。”
次日,近卫军总营,赋恂统领召开重要集会,宣布近卫军统领对各卫队的绝对领导权,当众斩杀不服近卫军令的南冕、白泽校尉,新任校尉自北冕、白薇卫队的副尉提升任职。
此事一经传出,全城震动。
劭泽再次以一个幕后皇族的身份被推上传言的顶峰。
当然这一切,金毛和白慕尘有推波助澜。
只身前往子馥镇救下护天军残部的劭泽因回城过晚被玄封帝问责,大皇子宫门内痛下杀手未遂,南冕卫队违反统领令违规逮捕劭泽,劭泽被罚杖刑后责令近卫军整改。
这就是传言的内容。
假亦真时真亦假。
总之劭泽受了天大的委屈,蓦然发现政局腐败不得不奋起反抗。
有叫好的,有怀疑的。
叫好的认为朝廷无能,劭泽肯领兵作战,已经是最好的讯息,怀疑的,总认为劭泽身为旁系血亲,不该争抢皇室的权利。
但不管支持与否,仗总是要打的。
珈谜和大皇子不能领兵作战,这是事实,惑明除了劭泽这个军机枢密使,似乎真的没有什么人有领兵之力。
不信也得信,不支持也得支持。
贪图权谋贪图富贵的人也都明白,如果惑明这仗打输了,他们的权利和金钱都将打了水漂。
就算劭泽是被送上战场待宰的羔羊,他们依然必须得做出相应的支持。
毕竟,惑明的江山要紧。
毕竟,炎海人从不直面接触惑明各大军机大臣。
他们不准备策反。
他们根本不需要策反。
相对之下,蝶念的效率非常高。仿佛她根本不想在惑明这块地上浪费时间,她肯耗费时间和精力攻进来,只是为了讨回她的情债。
在将蝶念的人头送予劭泽之后,她甚至没有在惑明停留哪怕一天,直奔着周慕阳的蜗居地——西泽大陆的一处荒野去了。
从蝶念离开,一直到周慕阳愤恨地冲入赋仟翊的寝室——劭泽休养的地方也只过了区区三日。
凭借着精纯的武学内力和这几日灵流的偷偷施灵,劭泽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至少下地走动不成问题。
他堪堪拦住周慕阳向他刺来的剑。
“如果你杀了我,你永远都找不回蝶念的人头了。”劭泽淡然说道。
“你竟敢杀了蝶念!你……”
“我连你都敢杀,为何不敢杀蝶念?叛徒?”劭泽毫不客气地刺激周慕阳道:“我不想叫你周慕阳,因为你根本不配姓周!”
“我配不配姓周不由你说了算!”
灵流早早将断水剑压在劭泽手中,劭泽的手似有非有地摸着断水剑的纹路,说道:“如果你还想姓周,就听我的吩咐,事成之后,我会把蝶念的人头归还于你。还有三日,若三日之后你办不到,蝶念的人头怕是安不回去了。”
周慕阳被劭泽气得几乎吐血。
“你错了!”劭泽义正言辞地说道:“我从不畏惧强权,我只希望我能为惑明的江山做些有用的事,不怕为此付出生命。而你不是!你身为惑明人,却助纣为虐,帮着炎海人侵害你的故土,你竟有脸到我这里来信誓旦旦地要人?”
“我不仅想要人,我还要报仇!”周慕阳愤愤然道。
周慕阳瞪着劭泽的眸子里闪现着如火一般的愤怒,他将骨节攥得咔哧作响,几乎要将劭泽一拳打碎一般。
劭泽却始终如一的淡定,他甚至不曾把断水剑握在手上,反而指着周慕阳身后的大门说道:“北冕卫队的四十人都在府里听令,我甚至可以不用动手,你在三招之内就会被剑刺成筛子。”
周慕阳这时才盯上劭泽面前放的断水剑,说道:“你以为你如今之势能快得过我吗?”
劭泽忽然笑道:“你没有进屋就拼了命的杀我,我已经很惊讶了,如果你能再坐下来和我好好谈谈,我会更加惊讶。”
“他妈我需要你惊讶!”周慕阳一把将自己的佩剑也拍在桌子上:“念在你是惑明皇族的份上,你只要把蝶念的人头还给我,我可以考虑不杀你。”
“周先生。”劭泽正色道:“我不想责备你爱上炎海人,但是在你做任何事之前也希望你想一想,如果惑明完了,你也完了?”
“这不是你操心的事!”
劭泽见周慕阳确实也没有因为蝶念的死失心疯要开杀戒,心下安稳了许多,说道:“我说过,你帮我杀大皇子,我会还你蝶念的人头。”
“你为何要大皇子死?”周慕阳反问道:“祯元皇太女才是你真正的路障。”
“这不用你管,你只需知道,我是真心为惑明办事。”
“这于我无关!”周慕阳说道:“我拒绝参战是为了蝶念,但并不代表我将惑明视如草芥。我只是保持中立,但我绝不助纣为虐,希望你听进去这句话。”
“但愿如此。”劭泽看向周慕阳的眼神里并不存在任何信任:“我想杀德昌,只能通过你的手,所以,合作愉快吧。”
“先让我看看蝶念。”周慕阳说道。
“事成之后你会看到。”劭泽豪不退让地说道。
“如果我不看一看,怎么知道你是否真的有她的人头?”
“你现在只能相信我。”劭泽木然说道:“我劭泽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不会胡乱骗你。”
周慕阳见劭泽意思很明确,只得作罢:“你且等我的消息。当然,我也需要假手他人来做事。德昌一死,我会来找你要人!希望你不要食言。”
劭泽打了个送客的手势。
周慕阳愤愤离去。
大皇子被捕于第二天下午。
那时他正在自己宫中悠然地喝着茶,有一句没一句地和自家护卫聊天。
“其实我也不是刻意要针对劭泽,只是这一来二往的,他在军中名气大振,这样的乱世之中一旦有了军功,就等于有了民众基础,比珈谜更加难搞。”
“皇子,属下总觉得,宣王其实真的不爱钱财和权利,他只是有自己的信仰。”
“信仰不值钱。”大皇子细细地嘬着茶,说道:“像他这般心慈手软,成不了大器。”
“是。”那高大的护卫低声应着是:“皇子,白泽的新校尉召集开会,属下要先告退了,会后属下会马上回来。”
大皇子不由皱眉:“白泽的新校尉?赋恂是想将宫里换血吗?”
那护卫沉声道:“皇子对属下的家人有救命之恩,不论他有何命令,属下都只认皇子一个主子。皇子请放心。”
大皇子微微叹气道:“萧然,你且去吧,早些回来。这宫里越来越不安全。”
“是。”
那被唤作萧然的侍卫一走,大皇子忽然觉得肩膀十分不适,刚想唤个侍女前来为他拿捏一番,就觉得眼前一阵晕眩,一名黑衣男子忽然闪现在他身边。
德昌着实惊慌了一番:“你是……”
周慕阳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应该亲自来劫走大皇子,毕竟面对一个长期不出宫门、养尊处优的皇子,让炎海军队攻入并不现实。他只是动用了自己挪动空间的能力,利用迅速改变空气密度差的方式制造了联通到德昌寝殿的虫洞。
周慕阳和周慕雨长得还有几番相似,不等周慕阳作出回应,德昌已经紧张地迅速站起:“你是周慕阳?”
周慕阳不由为德昌的敏感皱了皱眉:“你知道我?”
“我不仅知道你,我和你妹妹周慕雨……”
德昌显然是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危险,说起话来声音都有些颤抖。
不等德昌说完,周慕阳一手揪住他:“你还是跟我来吧!”
转眼功夫,德昌就被周慕阳拖进了他所制造的虫洞里。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置身于炎海人攻陷过的子馥镇官府大牢。
同样被沉重铁链锁在大牢中的,是早早被传已经殒命子馥镇的段鸿文本人。
德昌并没有被铁链锁住,因为炎海人很清楚,他虽然有些三脚猫功夫,却绝不可能逃出大牢。
“段鸿文?”
在这个炎海人的地盘,他忽然觉得危机降临,大难临头,见到段鸿文仿若见到自己的亲信一般猛扑过去。
段鸿文这几日仍旧虚弱,只模糊地抬头看了一眼,又有气无力地闭上眼睛:“大皇子?你……”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被抓来的,你告诉我,他们会把我怎么样?”大皇子用力地摇晃着段鸿文:“段统领,我不想死!”
段鸿文无奈地笑笑:“皇子,我也没办法救你。宣王他都救不了我,你如何觉得我能救你?”
“宣王当真救不了你?”德昌反问道。
段鸿文忽然冷冷一笑。连日以来他几乎没有睡过觉,炎海人已经将他的精神折磨到几近崩溃,他甚至听着德昌说话都有回音。
“皇子,宣王的能力不足以救我,更不足以救你。”
“你这是什么话!”大皇子听了不由向后退了两步:“他们都说你死了,你如今不也活得好好的?”
段鸿文惨然笑道:“你觉得我现在比死了更好吗?”
德昌忽然语塞,看向段鸿文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失望的光:“这是子馥镇的大牢?”
段鸿文费力点头:“你我都会成为炎海人的祭品。皇子,我也没有能力救你,只希望你能够自重。”
大皇子重重跺了跺脚,用力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你让我自重?我们现在被炎海人关在牢里!你且告诉我,如何自重?”
“不要成为炎海人威胁惑明的工具。”段鸿文也不再想多说话,说罢就又闭上眼睛:“当然,你只是一个对战局没有任何影响的皇子,不至于沦为工具。”
大皇子如果不是在牢里,一定会被他的这句话激怒,然而此时在这个阴潮昏暗的环境中,他的理智似乎高过感性,他竟冷静下来仔细思考了段鸿文的话,也许是内心默认了这句话,他甚至深信不疑惑明人——他的父皇,绝不会付出任何代价去救他。
周慕阳。
他在心中暗暗念着这个名字。
他依稀知道,这个人,的确不是周统领的儿子,他是个皇子,是他一母同胞的哥哥。周慕阳自己可能并不知道,德昌却是曾听明妃唠叨过他有个亲哥哥。
德昌几乎要笑出声音来。
周慕阳,他的亲哥哥,为了外族的一个女人,和惑明反目成仇,甚至不惜将他的亲弟弟送上祭台,成为一个祭品!
他忽然起身重重拍着木质的牢门:“我要见周慕阳!”
周慕阳并没有见德昌,他将德昌扔进牢房后,就去见了始终守在子馥镇的冷觋。冷觋并不同意直接杀了德昌,因为他不想让劭泽登上皇位。
劭泽很快接到线报,大皇子被俘虏在子馥镇。玄封帝令赋恂派近卫军的白薇卫队特战分队前去营救。
“白薇特战队。”劭泽冷笑:“区区数十人,能敌得过千军万马吗?仟翊,暗中下令白薇特战队子馥镇附近驻扎,只探消息不入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