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仟翊听段鸿羲竟也提起此事,不由问道:“不会是已经人尽皆知了吧?”
“若不是你家答应了雩珩公主让你嫁与宣王,我才不愿意关心这些。但是魏紫婧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见你和宣王要好,自己想横插一足,必然是要在舆论上下功夫的。”
第44章
“你有话快说,我还赶时间。”赋仟翊微微眯了眼看镜中的自己,模糊却深刻。
段鸿羲道:“你打遍四军,声名大震,又在东南沿海随宣王清剿炎海人,如今在京城名声好得不得了。她想诋毁你很难,不过她自昨日就放出风声说宣王要和她定亲,若是你的事情之后才传出来,说不定人家会认为是你截胡她。”
赋仟翊听着这话,却沉默下去。虽然魏紫婧可能成为她目前追求未来幸福生活的最大绊脚石,但她知道自己的站位,除了维护劭泽别无他选。而段家的站位她却不确定,又怎能和段鸿羲说那些朝堂之事?
段鸿羲见她沉默,叹气道:“我知道你不敢说,所以我替你说了。对宣王来讲,魏紫婧比你重要的多。征海军周统领年纪大了,很快告老还乡后,征海军就是魏浩轩的了。你们赋家原本就是近卫军的人,娶了你不过是亲上加亲而已。但娶了她,很大程度上也就相当于将征海军生生从大皇子手中夺走。如果我是宣王,我也会认为她是值得争取的。”
赋仟翊不得不承认段鸿羲的话都是真理。劭泽虽然嘴上答应她不另娶,出于各种原因,也未必真的信守承诺。
“你的手钏永远都是你的,但你有了手钏丝链,还不是照样拿着把长剑招摇撞骗?”段鸿羲一语点破,看着赋仟翊愈发阴郁的脸色,说道:“陷入爱情的女人通常脑子有毛病,我是真心实意提醒你,别轻信了宣王的鬼话,到时候一个措手不及你连后悔的余地都没有。”
赋仟翊听着这话,忽然有些窒息,艰难开口:“我懂了又能怎么样呢?又不能将那些地位高于我的人都赶尽杀绝。”
“仟翊。”段鸿羲忽然道:“你说实话,你真喜欢宣王吗?”
赋仟翊忽然抬眼自镜中盯住他,虽然没有说话,目光早已回答了这个问题。
“呃……”段鸿羲略显尴尬:“虽然我本人极为佩服他的……某些方面,但并不代表我认为你嫁给他是天经地义的。毕竟朝廷水深,谁是最后的赢家还说不好。你看先帝的子女如今只剩玄封帝和雩珩公主,我们本朝那两个皇子皇女,也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这时赋仟翊长舒一口气,道:“我自小便知道自己的婚事不能由自己做主,所以从未奢望过能两心相悦。那天雩珩公主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心中其实是抵触的,奈何强权就是强权,我只是一个副统领的女儿,有几颗脑袋去抗衡公主和宣王呢?”
“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我当然了解你的心理,”段鸿羲道:“虽然你爹只是个副统领吧,但若不是蔚统领在那压着,以你爹的能力做一军统帅当然没问题。至于你,总而言之你和京城那些世家名媛还真的不怎么一样。你应该是不用站在男人背后的那一种。”
“难为你了解我。”赋仟翊苦笑着一边听他说,一边为自己上妆:“不过像我这么迂腐的人除了迎难而上,还能如何呢?我要忤逆了他们,我们赋家都不得好死。”
“也就是说你根本不喜欢宣王?”段鸿羲问道。
“总之感觉很复杂,他救过我,但也骗过我。我说不好他究竟是怎样的人。”赋仟翊认真地描着眉说道:“太多外界因素在里面,我很难判断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或许你也不是完全没得选。”段鸿羲忽然盯住她:“纵观整个皇朝,除了大皇子你不能嫁,只有我敢和他抢亲。”
赋仟翊忍不住笑道:“说什么鬼话!”抬眼间忽然自镜中对上段鸿羲的目光,笑容忽然僵住:“你是说真的?”
“好歹我俩是自幼的交情,你嫁给我我肯定让你为正室,面子里子都会给足你的。只是我以后若碰上喜欢的姑娘你不能阻止我纳来过日子。”段鸿羲说道:“我是说真的,不是开玩笑。虽然我挺不想和那个宣王闹僵,不过为了你倒是可以免为其难。”
“开什么玩笑!”赋仟翊随手抄起妆台上的粉盒狠狠向他砸过去:“你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段鸿羲从容接住那粉盒,细细闻了闻。
“再不然,实在不行我就帮他娶了那个什么魏紫婧,也算替你料理了一桩心事,免得事情真的到了无可挽救的地步,你又要后悔。”段鸿羲沉默了些许时候,又说道:“我是真心想帮你解决难题,你倒不领情。”
“婚姻绝非儿戏,你想的可真简单,一天从早到晚面对一个你根本不喜欢的人,你闷不闷啊!”赋仟翊道:“别瞎操心了,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我有多少斤两你还不知道?”
段鸿羲此言对于赋仟翊来讲,的确是及时雨,若是段鸿羲真的娶了魏紫婧,那么她的后顾之忧暂时可以解除了。只不过朋友多年,她也不能真的同意他拿自己的终身幸福开玩笑。
“你做事手软,这可是硬伤!”段鸿羲道:“也罢,你自己看着办,实在不行再来找我,反正我站在你这边就对了。”
“谢了。”赋仟翊随手扔过去一个由渲染的牛皮纸包裹着的糖果:“闺阁亲制,尝尝吧。”
段鸿羲接住那精致的糖,却没急着打开,只是站起身来往外走:“那你忙吧,我还有事要做,先走了。”
“慢走不送。”
“小姐……”这时瑾儿默默走进房间,见她神色不愉不由低低唤道。
“都听懂了?”赋仟翊不愉快地放下手中的梳子。
“恩。”瑾儿点头道:“其实……段公子人也不错。”
“说什么呢!”赋仟翊斥道:“我们是陈年旧交,他只是想救火而已。”
“谁会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开玩笑啊。”瑾儿嘀咕着替她梳头。
赋仟翊听在耳里却没有搭话,只是催促瑾儿动作快些。
公主府的空气犹自新鲜,赋仟翊一步踏入那门槛,便深深吸了一口气——一个衣着光鲜的女子远远见到了她便欢快地飞奔过来:“仟翊姐姐你可来了!”
赋仟翊觉得自己脑子被驴踢了。此时那个在京城张扬跋扈的魏紫婧,正在欢乐地扯着她的手腕晃来晃去:“劭泽哥哥没跟你提过我吗?”
赋仟翊怔怔地看着这个装腔作势的女人,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她不着痕迹地从魏紫婧手中脱了出来:“我有事绊住所以来晚了,我们先去见蔚统领和公主吧。”
魏紫婧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赋仟翊竟然连表面工作都不肯做,却又随即堆上一脸笑意:“公主和我娘在闲聊,我们先去找劭泽哥哥吧!”
“怎么这么晚?”这时劭泽已然迎了出来:“我正派人去接你呢。”
乍见劭泽,赋仟翊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只低声道:“段鸿羲突然来访,和他多说了几句话。”
“走,我介绍几个人给你认识。”劭泽说着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公主府的侍卫很多,尤其是在这个迎宾客的时候,几乎是十米一岗地站满了整个府院。这些都是近卫军最精英的北冕护卫队,平日里就在公主府吃住,专门保障公主府的安全和秩序。
相对其他名门望族,公主府算是人丁极为稀少的,除了他们一家三人,只有公主府管家一家人、8个侍女、2名厨师、5名园丁和两个马童。其余一切护卫工作都由近卫军北冕护卫队负责。
北冕护卫队由蔚统领直接领导,北冕校尉叶子臻今年不过三十四,是蔚统领的亲信。北冕卫队虽只有区区三十几人,却个个是训练有素、以一敌十的精英。每名战士站立在那里都如标杆一般笔直踏实。
赋仟翊远远和一名站岗的士兵点了点头表示礼貌。
魏紫婧在一旁饱受被忽视的感觉,目光中闪过一丝憎恶,很快又欢天喜地跟着两人进了公主府正殿。
蔚统领正和一个眉目清晰的男子下着棋,余光瞟见赋仟翊和劭泽进门,随口问道:“仟翊可是睡过头了?”
赋仟翊正要回答,却被魏紫婧抢先一步答道:“仟翊姐姐是和段家的帅公子聊过了时间呢!”
劭泽微微皱眉,忙道:“是蓬莱派白虎护法请仟翊带给他些东西。”
赋仟翊的手在两广袖之间握得很紧,此时却没有强行解释,只是向蔚统领微微欠身行礼。
蔚统领却好似也对魏紫婧这话不以为然,只停了手中的棋,介绍道:“这是络音。”
和蔚统领对弈的年轻男子闻言规矩起身向赋仟翊颔首道:“赋姑娘好。”
“络公子,好久不见。”赋仟翊并不如寻常女子一般规矩行礼。她和这个络音算起来也是第三次见面了,怎奈每次见面都不愉快,这次也不例外。
她几乎忘了这个人,在知道劭泽就是宣王之后,似乎早已将此人抛到九霄云外,如今一见方才有更多的疑惑冒出来。劭泽是宣王,他不过是蔚瀚英的随侍,如何说起话来如此随意,甚至是对劭泽没有丝毫的敬畏和尊重。
第45章
蔚统领将手中一直握着的黑子落下,起身道:“你们玩吧,我还有公文要看。”说着也不管几人是何反应,便从偏殿离去。
魏紫婧这时忙插话道:“听闻仟翊姐姐也是女中豪杰军中名将,不知我能不能讨教一二?”
赋仟翊闻言不由看向劭泽。前些日子不知道是谁,还在木槿水榭和络音一起强抢民女,也不知是谁,在京城的量衣铺就能挖苦人的。
劭泽脸色并不好看,一把揽住她的肩:“改日吧,我和你仟翊姐姐有话要说,后院桃花开得正盛,你可以去看看。”
魏紫婧原本不愿意,奈何劭泽发话,她也不好拒绝,只好说道:“那我先去看花,你们也快些过来啊!”
眼看着魏紫婧走远,劭泽才叹气道:“你有主意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早上和段鸿羲闲聊的缘故,赋仟翊总觉得劭泽还是有事瞒着自己,魏紫婧此人人品虽然不怎么好,但是天上掉了个大馅饼马上就要砸进王府,他真的肯拒绝吗?她故意拖长了声音:“我本就和将军与公主不熟,叫我怎么反客为主嘛?”
“我看你从一开始就始终是赶鸭子上架!”劭泽不由皱眉道:“你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握在你自己手里!”
赋仟翊原本在出发前便想好,不论怎样她都是注定要和劭泽白头偕老,因而首先当把握住劭泽而后谈摒除障碍。而听到劭泽这话不由怒火直涌:“若是命运真的握在我自己手里,我怎么会被动地答应这门婚事!”
劭泽闻言不由一愣,半晌方才说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赋仟翊话一出口才知犯了大忌,奈何覆水难收,此时死死咬住嘴唇,不知该说什么好。
劭泽见她不语,似乎也看穿了她心中所想,这才说道:“我若不准备履行承诺,何必多此一举?你大可不必担心我出尔反尔,我和他们不一样。”
赋仟翊忽然很想哭,从她认识劭泽起,的确觉得他上进公正,心有思想有追求,然而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看他的目光总会受外界影响而有所变化。毕竟他是宣王,看起来城府极深的宣王。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实在是……我知道这对你来讲很苛刻,但是我……”
劭泽忽然伸手堵住她的嘴,说道:“不苛刻,你所愿就是我所愿。”
赋仟翊听着此话,心中纵有千万种不安都被着一句话消之殆尽。你所愿就是我所愿,这样的话不论到哪个女子身上,都会是最好听的情话吧?
她鼻子一酸,钻到劭泽怀中,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劭泽堪堪一笑,说道:“我起初担心她是假作大家闺秀,跟你说一些官话,如今看来不过是装装单纯,这样的人也没法和你相提并论。”
“知道了。”
公主府的桃林可谓整个皇城最繁盛的,在这春暖花开的季节泛着诱人的粉红,花瓣遍地。
赋仟翊刚刚走到桃林,第一眼便看见魏紫婧狠狠扇了瑾儿一巴掌。
“下贱奴才!”魏紫婧厉声呵斥道:“没长眼睛么!”
瑾儿慌忙跪下:“姑娘不要生气,瑾儿不是故意的。”
“姑娘这个名字可是你叫的?”魏紫婧依旧不依不饶道:“你主子平日里就是这样教你规矩的吗?”
“婧儿,这是怎么了?”
赋仟翊心中十分不愉快,却不得不深吸着暖暖的空气平复情绪。瑾儿虽然只是她的贴身侍婢,却也是自小陪她长大的玩伴,平日里她从未拿她当做侍女来看,更不用提出手责罚。而魏紫婧却她面前公然责打瑾儿而丝毫不在乎她的存在。
“你的侍婢是始终这么不守规矩吗?”魏紫婧问道。
“瑾儿若做了什么越矩之事,魏姑娘只说便可。”赋仟翊忽然冷下脸来吩咐瑾儿道:“瑾儿先起来。”
“慢着!”魏紫婧一把按住将要站起身来的瑾儿,满富挑战性地盯住赋仟翊:“她撕破了我的裙摆!”
这时赋仟翊余光瞟到了刚刚从小山丘背面上到山顶凉亭上的雩珩公主,以及已经从后院走出的劭泽,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瑾儿,为什么撕坏魏姑娘的衣服?”赋仟翊正了神色问道。
瑾儿战战兢兢答道:“我不是故意的,是姑娘跑得太快折断了桃树树枝,我一时没有抓牢。”
“你胡说!你们赋家就是这样教育奴才的吗?”魏紫婧一面说着,一面抬起手又想打人。
赋仟翊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说道:“瑾儿是我的贴身侍婢,就算做错了事,也轮不到你来教训吧?”
魏紫婧见她反常地没有服软,怒道:“果然是跟了宣王以后,你就连说话都硬气了不少啊!”
“魏姑娘。”赋仟翊冷颜道:“我那里有一匹上好的宫丝锦很适合你,明日便着人送到你府上可好?”
“谁稀罕你的破布!”魏紫婧大声呵斥:“你的侍女明显就是故意的!是不是你指使?”
“一件衣服,我指使侍婢撕破你的衣服有什么用处呢?”赋仟翊哭笑不得地上前一步一把拉起瑾儿:“姑娘想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