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这般,侧夫人才极不情愿地离开了。
只听着侧夫人离开,赋恂狐疑地看着他们二人,说道:“你们两人联手,传铭被伤,还让那刺客跑了?”
赋恂此问的确是有理有据。不论劭泽是否在校场谦让了赋传铭,赋传铭和赋仟翊的功夫,在惑明也算是高手,两人联手,就算是顶级高手,也多少会是遇到劲敌一般受些伤,不可能这么轻易地、不留一丝线索地跑了。
如赋恂所言,若是真的毫无痕迹地从他们二人手中逃走,刺杀皇帝又怎会不成功呢?
赋仟翊这才心虚起来,支支吾吾说道:“刺客是怎么回事,咱们府上还需彻查。将麒麟卫队引走的人,是劭泽。”
赋恂闻言又惊又怒;“宣王殿下如何会在我们府上!”
赋仟翊知道此事说出来也是挨骂的份,然而事到如今,介于赋府的安危,又不得不说,只好说道:“他就是怕白天过来太扎眼,才入夜来跟我说几句话。”
赋恂看向赋仟翊的神色更加不可思议:“该不会是深夜翻墙而来吧?”
“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说几句话就走的。”赋仟翊忙道。
“荒唐!”赋恂怒气中竟一掌震碎了赋传铭房中的桌案。
赋传铭和赋仟翊皆被吓了一跳。
赋仟翊忙道:“若不是碰上此事,您也不可能知道。他是堂堂宣王,该怎么做他心中有数。”
赋恂大怒,指着她道:“如今你竟要拿宣王来压为父了吗?”
“爹息怒,我不是这个意思。因为我现在树大招风,他若大摇大摆来了赋府,那些盯着他的人不免又在我身上做手脚。但是有些事又不能不当面谈。”
“有什么天大的事非要当面谈!”赋恂愤怒之色溢于言表,想要发作,似乎又碍于对方是宣王的缘故多有顾忌。否则以赋仟翊对他的了解,不拆了房子也是挺难的。
毕竟赋家也算是大家,数代以来家训森严,虽然到了赋仟翊这一代行事多有随意,最基本的规矩还是要遵守的。再怎么放肆,也不至放肆到深夜引男人入府的地步。
“陛下想让邱溯来近卫军接任一个副统领的职位。”赋仟翊忙道。
赋恂目光一滞,盯上赋仟翊的眼睛:“什么时候的事?”
赋仟翊说道:“三四天了吧……”
赋恂闻言随即更怒:“这么大的事,为何不早早和为父说!”
赋仟翊自然也是想过早些告诉赋恂,奈何劭泽那边情况不明朗,就算告诉他似乎也没什么用,这些日子赋恂也不怎么在家,她也就没有说。
“说了也没什么用,劭泽也在纠结到底怎么解决才好。”赋仟翊说道。
赋恂眉头皱得紧紧的:“这样的事,为父知道得越晚,我们就会越被动!”
赋仟翊说道:“无非就两个选择,上策是蔚统领另寻高就,您接统领,把副统领的位置让出来给他,下策是把您和邬名道都免职,让我哥接一个副统领。”
“什么?”赋恂怒道:“这么荒唐的主意是谁想出来的?”
赋仟翊听了劭泽的主意,一直到现在并未觉得有什么问题,听赋恂这么一说,顿时心中也没了主意,略有尴尬地看着赋恂。
赋恂见她疑惑,说道:“明妃想将邱溯安排到近卫军,自然是为了分近卫军的权,且不说蔚统领是否愿意让位出来,如今我和邬名道分庭抗礼,无论邱溯接谁的位子,近卫军都会是一团糟。”
“那爹有什么好主意吗?”赋仟翊承认赋恂所言都是实话,并且她也是这么想的,起初听着赋恂反应如此之大,还等着听他说些有用的,怎奈出口还是这些没营养的话。
只不过看着赋恂面色不愉,她也没敢开口挖苦。
赋恂说道:“若是为宣王考虑,近卫军添一个副统领之位未尝不可。只怕是蔚统领想扶络音,一时半会儿并不想让赋家在近卫军太举足轻重。”
第75章
赋仟翊不语。蔚瀚英的确更希望络音掌管近卫军。然而络音被自己好生收拾了一顿,在近卫军无足可立,一时半会儿蔚瀚英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只得依托赋家。或许她在蔚瀚英眼中就是此等心机的人,但如今之势,除非蔚瀚英真的宁可权利外放也不信赋家,否则他也没什么选择。
赋恂担心的事,应当是不成立的。
退一万步,就算蔚瀚英真的为了络音有糊涂的想法,劭泽执意拦着,他大约也没办法。
赋仟翊说道:“络音已经被我打成那样,他想在近卫军立足,重新混个十年八年也未必可以。蔚统领不用咱们赋家,可还有别的选择?”
说罢见赋恂不语,她接着说道:“爹不会真的觉得邬名道能和咱们赋家相提并论吧?”
赋恂的担忧显然不止于此,说道:“只怕蔚统领认为你心机深重,更加不信任我们赋家。若真是不信任,他勉强扶着邬名道也是有可能的。”
赋仟翊倒未觉得蔚瀚英十分不信任自己,从那晚和她的谈话中,依稀觉得蔚瀚英虽然对劭泽的选择颇为无奈,总还是欣慰她多少能帮衬近卫军的。
“蔚统领和您共事这么多年,也算看着我和我哥长大,咱们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他保住近卫军就好,何必防贼一样防着我们?再说,就算他要防,劭泽也不能同意。”赋仟翊说道。
赋恂却不敢苟同,说道:“就算如今他无可选择,总会留着邬家作为后手。那邬名道是什么人你最为清楚,此事若是让他知道,没准会闹出什么事来。”
赋仟翊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反正暂时咱们也没更好的主意,且看他再风光一阵,以后找机会,早晚料理了他!”
赋恂担忧的却不是此事,他细细看着赋仟翊,说道:“你若是在宣王面前说得上话,就向他提一提,趁着今晚刺客之事,想法子换掉麒麟校尉邬东明才是。”
动不了邬名道,先把邬名道的儿子弄走,赋恂此言的确不错。邬名道虽然人品不好,但表面功夫做得顶足,在近卫军口碑也不算差,身边的人也足以排长队。他家的儿子邬东明和邬西明都在近卫军服役,长子邬东明已是当上了麒麟校尉,虽然名声上比不上赋传铭,但麒麟卫队负责皇宫警戒,常常陪伴在皇帝身边,麒麟校尉一职,一点也不逊色于作战都尉。次子邬西明如今尚在近卫军西南军营磨砺,目前没有战功,却也无从挑剔。
若非赋仟翊早些年在邬名道手中险些送命,她也未必能看清邬名道的真面目,更别说是不了解内情的其它人了。
赋仟翊说道:“我已告知他邬名道一事,此次陛下险些被刺杀,说到底还是麒麟卫队警戒失职,就算追责,也追不到楚瑜身上,不知其中是否有别的内情。”
提起楚瑜,赋恂神色有些惋惜与怒意,他下意识地看了赋传铭一眼。
赋传铭原本靠在床沿听他们说话,手臂生疼,并不想开口,和赋恂对视过后,开口说道:“南冕卫队职责保护陛下,如今陛下毫发无损,就是南冕卫队不曾失职。宫内出现刺客,原本就是麒麟卫队的过错,楚瑜莫名被赐死实在冤枉。但事情已出,不论其中是何因由,比着楚瑜的例子,麒麟校尉邬东明也难逃罪责。”
赋恂问道:“你说按照惯例该怎么处置?”
赋传铭道:“宫内出现刺客,刺客甚至直面陛下,麒麟卫队是首责,南冕卫队依责保护陛下周全,严格说来并无过错,即便追责,麒麟校尉较之南冕校尉也应只重不轻。若是楚瑜被赐死,邬东明少说也该凌迟了吧?”
赋恂这才将目光定在赋仟翊身上,说道:“楚瑜被赐死,邬东明不能逍遥法外,不论其中有何缘由,蔚统领有权处置他。你若方便就再跑一趟公主府,看宣王能否从中转圜。”
赋仟翊心中一凛,虽然她和邬名道的梁子很深,就算要偿命,也该是邬名道偿命,若是火烧及他的子女,她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合适。
见她犹豫,赋恂继而说道:“你在西北军营带天狐特战队演习的时候,邬东明和你同级。天狐特战队那些战士如何枉死,麒麟校尉一职如何在你手中被暗度陈仓,你难道已经忘干净了?”
赋仟翊不语。当年邬名道为了扶邬东明当麒麟校尉,不择手段对天狐特战队暗中使坏,导致多名队员惨死,此事赋仟翊始终将仇记在邬名道身上。当时麒麟校尉一职悬空,赋仟翊若是在演习中取胜,麒麟校尉一职非她莫属,不料却被邬名道以如此卑鄙的手段截胡。
也是因为这其中的种种缘由,她又在西北军营蛰伏两年有余,实在找不到邬名道处心积虑害人性命的证据,这才回京寻了个幽萤都尉的职。纵使说幽萤都尉位列都尉,名声上是比校尉高,但事实上幽萤都尉手中无权无兵,非战时毫无存在感,照麒麟校尉差远了。
赋仟翊肃然道:“此仇我绝不敢忘。但当年之事尚未明朗,邬东明这么轻易死,我心有不甘。若不让他们邬家身败名裂而亡,我难以面对那些被他们害死的兄弟们。”
“此事已成过往,数年间也未曾找到任何证据。此仇报了便是,何必还纠结于名声?”赋传铭说道。
赋仟翊眉毛微动,眼眸一转对上赋恂的眼睛,说道:“爹,仅仅因为失职一事除掉邬东明,太便宜他们邬家了。此事既出,也需向让世人知道,他邬东明被处死,并不仅仅是因为失职这么简单。”
赋恂未语,赋传铭却惊道:“你难道已经找到了证据?”
“那倒没有,但刺客那么大一个人,稀里糊涂进了皇宫,还摸到陛下的寝宫里,险些将陛下都刺杀了,关键是,刺杀未成功,他竟然还能跑出宫来,这其中没有麒麟卫队的人里应外合,能成事吗?”
赋传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此事明显是有人想嫁祸给咱们赋府。但咱们府上已经清点过人,不多也不少,入夜后,也未曾有任何人出过府。”
赋仟翊起初提起府里的情况,尚未得到回应,听了赋传铭的话,丝毫不意外,说道:“想到了,否则我早就追问此事了。”
赋恂说道:“咱们府上门规森严,除了你以外,所有人都很自觉。亥时点卯无人不在,算着时间,也不可能有人来得及作案。事发之后除了宣王殿下,府里也不曾有人跑出去。刺客跑入赋府这种事,不过是邬东明信口雌黄。”
赋仟翊听着赋恂的话却不愿意了,说道:“爹你说事就说事,何必讽刺我。”
赋恂原本因为此事面色很僵,见赋仟翊别扭的神色终于忍不住笑了一下,说道:“既是宣王出手为赋府解围,你还需好好感谢宣王才是。时间不早了,该休息的休息,该干活的干活。”
赋仟翊知道赋恂口中“该干活”的人是自己,深深叹了口气,说道:“看来今晚是没工夫睡觉喽。”
赋仟翊嘴上这么说着,心中却对赋恂的提议不能苟同。皇帝在这个节骨眼被刺杀,事出蹊跷,只怕有人是紧盯着等着近卫军内讧起来渔翁得利。若是她劝劭泽务必处置邬东明,只会让赋邬两家关系更僵,近卫军一旦在这个节骨眼出现缺口,邱溯见缝插针,这对于劭泽和近卫军都是致命的。
虽然即便邱溯进入近卫军,赋恂仍旧是近卫军统领的第一人选,于赋家的地位并没有什么影响。但近卫军军权分散,人心不稳的状态会直接影响劭泽在朝中的处境。
她并不想让劭泽冒这样的风险。
丑时,公主府,灯火通明。
雩珩公主和蔚瀚英本已睡下,得知此消息后,蔚瀚英连夜入宫,只留得雩珩公主干坐在房中。
消息传来之事,她就派人去劭泽别苑,却至今未找到人。她的面色愈发冷下来,吩咐下人泡了一壶金骏眉,又将卓然叫来,干坐着喝茶,一语不发。
卓然跪下行了礼,见雩珩公主没有叫起,也没敢起身。雩珩公主一语不发地喝茶,想必是等着他自己招认劭泽的行踪,然而劭泽虽然近日每晚都去赋府转一圈,总不过一个时辰内也会回来,今日的时间的确长了些,也不知是不是留在赋府和赋仟翊商议事情的缘故。
想来想去,他也没敢乱说。
于是,好好的问安莫名其妙变成了罚跪。雩珩公主不语,他也不敢多话,就这么静静跪着看地板,心中将劭泽骂了一千遍。
总又有半个时辰过去,雩珩公主见劭泽仍旧不曾回府,终于说道:“你是宣王近身,不时刻呆在宣王身边,由得他胡闹,你觉得你称职吗?”
卓然冷汗直流,他就算想时刻跟着劭泽,劭泽也不能同意啊。
“属下惭愧。”他含混其词。
雩珩公主微微叹气,说道:“也是,你总也不可能管着他。”
卓然细细斟酌了一番,说道:“宣王殿下武艺高强,属下这个近身也不过是跑腿的差事,不需要属下跑腿的时候,殿下自然不愿带着属下。”
“你起来吧。”雩珩公主终于说道。
第76章
“多谢公主。”卓然应声而起,却依旧沉默。
雩珩公主说道:“他夜里跑去赋仟翊那里,有几日了?”
卓然紧张得手都要抖起来,果然是知子莫若母,就算他不说,雩珩公主一猜一个准。然而公主猜到是一回事,他承不承认又是另外一回事,于是说道:“属下不知道殿下究竟去了哪里。”
雩珩公主难得好脾气,继续问道:“那他夜间离府,有几日了?”
“属下夜里睡在自己房中,不知道前几日殿下是否离府。”卓然嘴硬着不敢说。
他可不会傻到承认劭泽已经连续四日半夜跑出去私会赋仟翊的事。公主府规矩森严堪比皇宫,亥时即是公主府的门禁,公主府会在亥时下钥,任何人晚归或夜间外出都是犯规矩,要挨鞭子。劭泽是主子,就算偶尔跑了出去,鞭子也只会打在卓然身上,若是他承认劭泽连续四日晚归,他简直就是不要命了。
雩珩公主似乎的确不想为难他,只道:“你若乖乖说实话,他晚归的事,本宫可免了你的鞭子。”
卓然闻言更加纠结。若是说了实话,免罚这种事自然是诱惑力极强,他若不承认,万一劭泽回来承认了这几日的事,雩珩公主知道一样是知道,但是他自己的鞭子可就跑不了了。
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雩珩公主此问,也不过是掌握一些劭泽的行踪,至于是不是去了赋仟翊那里,若是劭泽要维护赋仟翊,自然不会承认。
想到这里,卓然忙道:“殿下已是连续四晚外出,但属下并不知道殿下去了哪里。”
雩珩公主忽然觉得好笑,劭泽精心培养这么多年的卓然,坑起主子来真是眼睛都不眨。她忽然问道:“赋府的赋仟翊,你觉得她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