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逸:“慢些,是饿坏了么?”
赤焰:“清儿是怕菜凉了嘛。”
赤焰:“师父你猜咱们晚上吃什么?”
慕云逸:“什么?”
赤焰:“鸡!徒儿特意给你炖了只鸡呢,说来这鸡也奇怪,我正愁弄点什么给师父补补身子好,它竟不知从什么地方自个儿飞出来还硬是粘着我,嘿嘿,没办法,送到嘴边的鸡不吃白不吃~”
“鸡?是我昨日救下的,养在后院。”
赤焰闻言脚下一滞险些绊倒被身后的慕云逸轻轻一扶。
“走稳,莫慌。”慕云逸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依旧是云淡风轻。
赤焰干笑了两声:“我,我本来也不想杀它的,它自己往我怀里扑呢,真是奇怪……”
慕云逸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开口道:“应是把你认成了我,浴水中我加了艾草。”
赤焰低头闻了闻,身上的确因泡了澡留有淡淡的艾香,衣袖之间如今细闻也有一股艾叶熏过的气味,是师父的味道……
“哎呀,哈哈,菜要凉了师父,赶紧走吧我们。”赤焰惊呼,忙转过身低着头快步走着,却比之前反倒是放慢了些。
罪过啊罪过,鸡啊鸡,真是对不住了,师父昨日刚救了你,今日你又死在了我的刀下。我只是想讨好下师父,赶巧了不是,唉不知者无罪,你可千万别怨我啊……
“师父,吃菜,多吃一点。”说着往师父碗里添了些青菜。
“嗯。”
“来,师父,鸡肉……”
慕云逸闻言抬眸看了眼赤焰,这一看倒让赤焰又想起这鸡在自己刀下的惨状来,夹着鸡肉的筷子一时停在了半空中,放也不是收也不是。
慕云逸见状端起碗轻轻凑上示意赤焰放进自己碗里。
赤焰讪笑道:“煮了很久,肉很烂了……”
声音却越来越细,只管拿眼瞅着慕云逸,筷子在碗里轻轻搅着,踌躇不决。
“师父,我给你添碗汤,鸡汤很补的,你多喝点。”赤焰边说边站起盛汤。
慕云逸停下筷,看向赤焰满满的一碗饭中间被筷子搅得空出个空来。
“吃不下?”
赤焰乖乖递上汤,笑道:“没有没有,我……”
慕云逸:“你快吃吧,不必顾我。”
“哦。”赤焰坐下拿起筷子扒拉了几口,一个劲儿往嘴里送菜,却依旧抑制不住喉间的蠢蠢欲动。
实在太平静了,平静到让人有些心慌……
“师父啊,其实我……”赤焰咬了咬牙还是决定说出口,眼泪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派上用场。
“食不言,先吃饭。”
“哦。”
慕云逸轻飘飘的几个字瞬间堵了赤焰接下来的一系列行动。
怎么会这么难啊,连个解释的机会也不给,是真的闯祸了吗……
到夜里还是睡不着,赤焰抬眼,床梁雕刻精美,一颗顶上镂空的小铜球悬挂而下,丝丝缕缕的青烟夺空而出,盘旋顶上,可偏还要来撩拨鼻尖,熏得人没脾气更没力气。
赤焰平躺在床上,双手轻搭被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许久轻叹一声。
自回来起师父便一如往常,毫无生气的迹象,师父明明昨日便出关了,信纸一定也看了,怎么我回来了会一点反应的都没有呢?
吃饭不许我问,吃完饭又早早进了房不让我打扰,师父……师父不会是有意疏远我,真不打算要我了吧!
一想到此处赤焰立刻掀被坐起,回想昨晚那个梦,也正是因为它吓得自己马不停蹄的就往回赶,可谁曾想回来确是一片平静,相安无事的好像什么也没事发生一样,实在太反常了。
摇了摇头,头顶的熏香一见人靠近便越发肆意的开始侵略,困意随之席卷而来,罢了,明日再负荆请罪吧,师父还不至于这么狠心吧……
脑中想着人已躺下打了哈欠便沉沉的睡去了。
窗外银月皎皎,填满了整扇轩窗,洒在屋里星星点点,像是零碎的记忆斑驳了一地。
一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缓缓将轩窗合上,将亮与黑毅然分隔,倘若,只有这零星一点,那倒不如没有的好,至少还能落个宁静自在。
慕云逸在床边坐下,熟睡的赤焰小嘴微微张着。
“也不怕吃一嘴灰么?”两指轻轻捏了捏赤焰的嘴唇,刚闭上没一会儿又弹开了,慕云逸失笑,替她掩了掩被角。
“清儿,你可知今日你若不回,为师便要下山去寻那混账东西了。”抬手将赤焰细碎的发丝轻勾于耳后。
“有些事不是不愿与你说,只是不知如何开口,又该从何说起。”
“清儿,再等一等,等你再大一些,等我想明白了,再告诉你好吗?”手顺过耳后的发间,停在赤焰后脑之处。
赤焰低低呢喃一声,眉峰微微拢起像是遇上了梦魇极度不满,睫毛微微颤动。
慕云逸眼里闪过一丝触动,苦笑的收回手替赤焰抚平了眉,“师姐,清儿这是怪我了呢……”
第13章 见或不见
浮尘:“公子……”
眼看着已经到了巫源崖脚下,自家公子又执意要只身前往,真是劝也不是拦也不是愁死个人。
容汐见浮尘一改往日,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打趣儿道:“顶多不过是擅闯人家私宅被人揍一顿嘛。”
“公子既知有险还执意,去送……”浮尘也是满心急虑竟一时嘴快没了避讳还好及时住了口,心下又是一阵难过,低了头满脸的委屈。
容汐:“无妨。我知道凭我一人之力谈何救人,但无论如何还是要试一试的就算只是见上一面也好,让我知晓他如今的状况,如果他当真……”话至此处见浮尘又急急抬了头盯着自己,叹了口气道:“他既不愿旁人与我一道前来,自有他的道理,你放心我小心些就是了。”
巫源崖。
外头夜深露重,悄然寂静,唯有半轮新月跻身黑夜之中,却也惊不起任何的波澜来,殿内却明晃幽亮倒像是通往异界路上刻意为来者点起的一盏长明灯,昏黄的毫无生气。
离渊饶有兴趣的逗着笼中的小鸟,往小盏中添了些鸟食饶有兴致道:“今天家里可真是热闹,把你高兴坏了吧?可惜啊,太闹腾了,为父不喜欢。还是没人打搅清静些的好,是不是?”
案前的烛火微微一晃,离渊轻轻侧身,放下鸟笼,轻叹一声:“你看,又一扰人清闲的来了。”语毕一对铜球自殿外迎面袭来,在近身一丈之时铜球中又射出数粒实心的钢珠,颗颗致命直奔离渊面门而来。
离渊抬袖,手中的黑骨扇在指间飞旋,钢珠击打在扇骨上,又被扇面带动转了几圈,随着离渊挥扇一震,皆掉了方向悉数打在了一旁的火坛之中。
钢珠落入火中激起不少零星火点来,随即因一道疾风而过,火点瞬间剧增。离渊漠然的拾过案上的茶盏,轻呷一口,抬眸之间,杯盖已然飞出,身影一瞬移至火坛一侧,悠然的将杯中的茶水缓缓倒入其中,浇灭那自以为是蓄势增长的火。
水伯已立于正殿之中,手中的杯盖已被捏得粉碎,“离渊!你竟敢伤容汐,你忘了当日和我的约定吗!”
离渊闻言,放下手中的杯盏苦笑道:“自然没忘,你送我一子,剑灵阁我不会动。”
水伯:“你既没忘,为何……”
离渊:“我是说过不动剑灵阁,可我也说过‘剑灵阁的人休要再出现在我巫源崖’。”
离渊:“今日你二人皆不请自来,你说,我该如何招待你们呢?”
水伯:“那你也不该下如此重的手,容汐他还是个孩子!若不是因为萧钰,他怎会不听劝冒然前来!”
离渊闻言不忍大笑:“哼,你倒是‘护子’心切啊。”
水伯:“你住口!”
离渊淡然的看向水伯那双阴晦不明的眼,嘴角噙过一丝嘲弄,身形一动出现在水伯身旁,俯首凑近其耳边道:“离某也是护子心切的人,若再不请自来,便叫你有去无回!”
说完瞥了一眼水伯铁青的脸回到案前,一手轻摇黑骨扇,一手提起宝贝的鸟笼,独留水伯立于殿中。
水伯:“萧钰他……”
离渊:“我巫源崖只有我离渊的儿子冥炎,何曾有过‘萧钰’?”
水伯闻言再不看离渊一眼愤然拂袖而去。
“我的儿啊,为父替你把恶人都赶走了,莫怕莫怕。”离渊耐心的哄着笼中有些急躁不安的鸟儿。
翌日。
“少主,少主?少主起了吗?。”
“少主?崖主唤您一道用早膳。”扣了半响也未听见房内有一丝动静,两个小侍从面面相觑却也不敢推门进去,只好一人前去回禀崖主。
屋内一片死寂,一盏烛台自昨夜点起,待人走茶凉也无人记起去吹灭它,只留它影影幢幢,反倒是给这屋子添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生气。
萧钰抱膝坐在地上,背靠着床沿,一双桃花眼毫无聚焦,满是空洞,耳边嗡鸣着“我从未弃你!”
昨日的对话一遍一遍的回旋在脑海中,无法忘记但一样无法收回。
昨日萧钰刚与离渊豢养的猛兽撕斗完,身上原本结痂的伤口再次撕裂,且浑身上下又添了许多触目惊心的口子在淌着鲜血。自发丝到脚跟都散发着阵阵来自猛兽的令人作呕的气味,萧钰一扫桌上早已摆放齐全的各式药罐,嘴角扯过一丝冷笑,拖着疲惫的身躯坐下独自上药。
“小钰儿,你在里面吗?”无人回应,却听见屋内药罐跌落似是径自滚落到门前。
撒了一路的上好的药粉无人去捡。
萧钰的胸腔剧烈起伏着,双手发颤并非因为疼痛,疼痛的滋味他早已忘却了,却有比这滋味更叫人痛不欲生。
“小钰儿,你可还好?”门外的声音带着几丝疲倦,良久轻轻问了一句。
萧钰几乎是一路踉跄跑至门前,一双手死死抓着门框却无力打开。门外的人若是见了自己如今这般模样不知会怎么样,他可是看见自己受一点伤比自己还要难过心疼的人。
竟开始后悔当初让赤焰将他找来了,来了又能如何,其实只是想见一见吧,可眼下却怕了,连一面的勇气也没有了,真是可悲可笑。
门外的人听见屋内的声响,原本死寂的心复又点燃,可等了许久也迟迟未见开门,心下又是苦楚万分,艰涩的声音响起:“小钰儿,你是在怨我,所以不肯见我么?”
萧钰闻言哽咽,满是伤口的手指几欲嵌进门上的雕花。
“我没有……”
“那你开开门,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透过房门似是能感受到来自对方的触碰,一个轻靠抵着,一个轻俯贴着。
萧钰缓缓道:“我从未怨你,我本就不属于那儿,你也不属于这儿,你快走吧。”
容汐激动道:“你是我的家人,剑灵阁也是你的家,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内心深处的那份柔软终究是不能被触碰,一经触及便溃不抵挡。
“家?回不去了,若能回去又何至等到今日?我至始至终都是无家的人,只能被抛弃。”
门外的人急道:“不,你还有我,还有阿黄,它长大了不少,已经到我膝盖了,你记得吗,你给它做的项圈如今都装不下了只能取下,它却不舍得总是叼着!对了,还有小四他们前些日子到府上玩还念叨着,你不在都也没人陪他们玩蹴鞠了……”
萧钰闭上双眼苦笑道:“你不必安慰我,好多事都记不清了,是我一时兴起将你叫来,是我不好,你回你的剑灵阁吧,我留在这巫源崖,哪天人若不要我了,我再回去投奔你可好?待到那时你可得收留我啊。”
此话一出门外的人急急吼道:“萧钰!”,良久哽咽声起:“我不知水伯究竟为何要将你送走,也不知你这些年来过得究竟如何,我一无所知更无能为力,我痛恨自己一如当初父亲惨死面前一样手足无措。”
“自你出现我便视你为自家人,如今我也只有你了,所以我想你过得好,想你无忧无虑、无病无灾,不想你受苦受难。小钰儿,你若是过得不好,跟我回去好不好,我去求巫源崖主,我会和水伯说……”
萧钰打断道:“你走吧,我过得很好,替我告诉水伯,多谢当日将我弃之,如今我锦衣玉食好不快活!你自己多保重。”
语毕门外再无声响一如往日了无生气的地方,无人与他说话更无人来看他。
萧钰终是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手中刚掉落的小药罐被紧紧握在手中,复又被狠狠掷出,不曾想竟自门外传来一句虚弱却坚毅的话:“……”
几个字入在耳里却钉在心上,萧钰怔然随即闭上双眼,满眼苦涩不愿再看,待到后来已分不清自己是哭还是在笑,又这样过了多久……
第14章 巫源崖
剑灵阁府。
“这来来去去换了几个大夫了,却还是不见公子有丝毫的好转。”
“身上的伤是好些了,就是不见公子醒来,面上也无气血看着真是心疼,怎么好好地出去一趟回来变成这样了。”
绿衣侍女四下一望,与一旁的侍女探近些悄声道:“听说浮沉只字未提在祠堂跪了一宿,后来就见水伯怒气冲冲的从祠堂中走出,然后大半夜的出门去了,回来后也不许旁人问,我可是第一次见水伯发这么大的火呢!吓死我了!”
小侍女听后摇头道:“也难怪,几时见我们家公子伤成这样了,那贼人真当是杀千刀的,我剑灵阁怎能就此罢休呢!”
“唉,话是如此,只是眼下还是公子醒来要紧,老天垂怜可别再这般折磨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