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公子,此处便是我家少主的住处。”
天已有了亮色,身后旭日的光自背后散射至眼前的一方别院中,让原本昏暗冰凉的心也温润了起来。
容汐立在原地,静静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一扇门,他的小钰儿就在这扇门的背后。
这院中的石桌石板与剑灵阁中别院里的有些相似,不知道平日里小钰儿练完功可还会在这一方石桌上下棋?
想他那性子怕也静不下心吧,在剑灵阁还是自己逼着才有了习惯,如今这些习惯他还会有吗?
容汐嘴角噙过一丝苦笑,待深吸一口缓缓走上台阶,胸口却是一滞,五脏六腑皆有所损,现下走了一路隐隐作痛,但此刻已经全然顾不上了,代替疼痛的是紧张,是害怕。
手在半空停了半晌也没有扣下去的勇气,终究还是缓缓落下,轻轻开口道:“小钰儿,你在里面吗?”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传入房内,带着一丝疲倦,一丝小心翼翼。
无人回应,却听见屋内药罐跌落似是径自滚落到门前。容汐心下一阵欣喜,一双眼里满是笑意与期盼,可这期盼望久了也迟迟不见思念的人。
为何没了动静?不知是我么,还是……
容汐润了润早已干涩的嗓子,却传来喉间的腥甜,“我是容汐,你可还好?”
这一次分明是听见屋里人走动的声音,不过更像是跑,脚步声越来越近,可这之后依旧是死一般沉寂,是不愿见我了……
容汐轻轻抵靠着房门,就是这一扇门,即便两人此刻近在咫尺也无法相见,一个不愿,一个不敢。
有些疲倦的缓缓闭上双眼,艰涩的声音响起:“小钰儿,你是在怨我,所以不肯见我么?”哪怕知道也还是问出了口。
终于等来了屋内的人一句“我没有……”。
这是小钰儿的声音,清亮澄澈,可这声音好像没了以往的轻松和笑意。
容汐:“那你开开门,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萧钰:“我从未怨你,我本就不属于那儿,你也不属于这儿,你走吧。”
容汐依旧不愿放手,声音近似央求:“你是我的家人,剑灵阁也是你的家,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话音刚落却传来一声冷笑,那声音也凉透到骨子里,“家?回不去了,若能回去又何至等到今日?我至始至终都是无家的人,只能被抛弃。”
闻言容汐睁开双眼急道:“不,你还有我,还有阿黄,它长大了不少,已经到我膝盖了,你记得吗,你给它做的项圈如今都装不下了只能取下,它却不舍得总是叼着!对了,还有小四他们前些日子到府上玩还念叨着,你不在都也没人陪他们玩蹴鞠了……”
又是一声笑打断了,却笑得让人心碎,“你不必安慰我,我也早就忘了,是我一时兴起将你叫来是我不好,你回你的剑灵阁吧,我留在这巫源崖,哪天人若不要我了,我再回去投奔你可好?待到那时你可得可怜我收留我啊。”
他竟然是做了这般打算?何曾,我何曾!容汐急急吼道:“萧钰!”,却也不知该说什么,自己确实不曾不要他,可剑灵阁终究还是抛弃了他。
良久哽咽声道:“我不知水伯究竟为何要将你送走,也不知你这些年来过得究竟如何,我一无所知更无能为力,我痛恨自己,一如当初父亲惨死面前一样手足无措。”
“自你出现我便视你为自家人,如今我也只有你了,所以我想你过得好,想你无忧无虑、无病无灾,不想你受苦受难。小钰儿,你若是过得不好,跟我回去好不好,我去求巫源崖主,我会和水伯说……”
“你走吧,我过得很好,替我告诉水伯,多谢当日将我弃之,如今我锦衣玉食好不快活!”萧钰打断道。
到头来便是这样的局面么,连一面都不愿相见……心中最害怕的那一刻还是来了,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
他的弟弟小钰儿再也回不去了,他以为他抛弃了他,不要他了,所以对他失望了,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痛心。
容汐内心极度悲痛,悲急攻心,忙用手掩住,没让声发出,嘴角却泌出了血,缓缓吸气调理之后开口道:“我从未弃你!”
你既不愿回去我不强求,只要你无恙便好,而我至始至终都视你为这世上至亲的兄弟,从未改变……
第16章 卫酒天
赤焰自昏睡中醒来,说是昏睡只是因为又是一个无梦之夜,不过倒也睡得舒坦,果真还是自己的床舒服。
躺着伸了个懒腰便坐起身来,下意识望向窗边看看什么时辰,有些纳闷这窗子几时又被自己合上了?
罢了,总不能是它自个儿动的手吧,穿好鞋,套了件外衣便去开门。
门刚一打开还未看清晨间的阳光,就被一道厉风直击面门,身子被逼的急急后倾,双手出掌打开不料竟反被一抓,整个身子被对方力量一带,直接飞出了屋子。
心下不由得一叹气,师父这是一大早的又来试炼自己了。
待双脚站定后,一手还桎梏于慕云逸手中,赤焰便顺势直逼近身,一手含掌攻向心门,但掌风一近便被慕云逸化减了一半,轻巧的打开,人也从身前被带至身侧。
赤焰倒也就势反手抓住慕云逸自其背间翻身而过,两人的位置一换,赤焰乘势急扭了身形,双手借慕云逸之力一撑,在空中一翻身,腿便自上直劈而下。说是劈下以这身高差距和近距离哪里劈得着人,不过就是赤焰想借势逼慕云逸撒手。
慕云逸倒也承这情,陡然松了手虚晃的避开了徒儿的这一脚。
赤焰手上一时没了力只能就势撑在地上,一翻跟头立了身,悄悄的留了个心眼拾了地上的俩子在手中。
只是古语有云: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人才刚站稳,这手上就吃了一击,人还没看清,手中的石子就被打掉了。
这番下去毫无胜算,无奈赤焰只能化掌为爪,直扑而上。
记得卫爷爷说过“掌风为一,刚柔兼济;禽爪为五,杂乱有章。以五敌一,或为一克。”
如此虽未吃到什么便宜,倒也没吃着亏,只是起初慕云逸不过都是拆着自己招式可到后面竟显露的越来越不耐烦了,甚至是一脸……嫌弃?
自己的手每一近身便被其狠狠打落,暗自吃痛懊恼,怎么打着打着还打恼了呢……
赤焰也不愿纠缠,欲乘空隙侧身跃至院中一侧的小竹林,打算取一短竹作武器,这赤手肉拳可吃不消了。
这人才刚一跃而起,脚踝便被慕云逸拉住自后一扯,自己倒是越过赤焰飞身入了林上。
赤焰人才堪堪落地,数片竹叶犹如利刃上下攻来,只好再一点足整个人打横旋身躲过,只是这一起一落间实在太快,重心没找稳,再落地间已是有些摇晃,怎奈这夜间下了雨地上又湿滑,果然脚下一滑,人就要朝地上扑去。
好在还算有人垂怜,背间突地一紧,慕云逸拎着背上的衣服就将人提正了,这才免去了这清晨一拜。
慕云逸走至石桌旁开口道:“今日便到此吧,长进了不少,但还远远不够。”
赤焰笑着走上前道:“是,师傅,徒儿一定会强加练习的。”说着就要给慕云逸倒茶,却被其挥手阻止。
慕云逸:“不必……”
慕云逸起身看了眼赤焰道:“你这一早还未梳洗,蓬头垢面的,赶紧洗漱好过来喝点粥。”
待转身一两步后又回头想起什么似的嘱咐到:“先将手洗净再洗漱。”说完便出院门。
手?赤焰抬起自己的双手,这才发现一手泥水半干的污渍,想必是刚才撑地翻身沾上的,为躲招式自己也未留意,所以刚才是因为这个……
洗就洗呗,这早早的一动胫骨倒是浑身舒坦,赤焰想着就蹦跶的跑回屋洗漱去了。
一桌子的小菜,还有热腾腾的莲肉粥,这莲肉粥是存下的莲子干,去皮磨粉加入熬制的。每每深秋师父都会为自己准备,盛夏则用鲜肉代替,据说是按兼养神益脾固精,可除百疾。
赤焰笑盈盈的冲慕云逸道了声安,便坐下喝粥。
“师父,你这粥真好喝,你都不知道此次下山清儿都没好好吃上一顿。”
慕云逸轻轻抬眸,“没拿上银票?”
赤焰点点头,干干的应了一声。
慕云逸道:“你留的信,我看了。”
赤焰闻言赶紧放下手中的碗看向师父,坐直了身子道:“师父,徒儿真的知错了,以后不会再犯了……”
“知道了。”
“其实我本也打算再等你一日,若你未平安归来,就是踏平了这浥城也会把你寻回来。”
“师父威武!”赤焰嬉皮笑脸的喊了一句,心下则默默唏嘘还好自己回来的及时。
“张嘴的功夫多喝点粥,粥要乘热喝。”
“如今已是深秋又快要入冬了,可有感觉什么不适?”
赤焰摇头,“都还好,并没有什么不适。”
慕云逸:“头疼可有再犯?”
赤焰:“这几日奔波了些,晚间会隐隐作痛,不过一会儿就好了。”
慕云逸颔首道:“再休息几日,我们去卫老酒那,让他给你调一调。”
赤焰大喜道:“要去卫爷爷那吗,太好了,师父我们何时动身呀,我早些收拾收拾。”
慕云逸见她那生龙活虎的劲儿,淡淡道:“不急,等你那绳上功夫练好。”
赤焰:“哦~”
也难怪赤焰会如此欣喜,卫老酒那儿虽也不过就师徒三个,人不多可总觉着比这儿要热闹些,无聊了赤焰还能跟卫老酒一处疯。
每年一快要入冬师父就会带自己去那儿住,一住便到来年新春。所以因着这缘故赤焰也最喜欢冬季,不仅有雪看,还有人玩,就算那毛病再疼也不妨碍。
赤焰像是突然记起什么问道:“师父,此次下山徒儿还带回了一匹好马,不过是借来的。”
慕云逸早就知晓点头应道。
赤焰:“这次我们能带上它么?”
慕云逸:“既是借来的,不还回去么?”
赤焰不好意思道:“反正也没说归还之期,我觉得我与它挺有缘的,不如就让它再与我处处,待回来时再还嘛?”
慕云逸:“随你。”
“谢谢师父!”
“我说你能不能走慢些啊,就不能等等你哥哥我吗?”
少年的声音很大但也一下就被街上嘈杂的人声给隐了去,是以传到前头的少女耳里不过就三个字“我说你”,再加上少女本也没打算要等人的意思,脚上的步伐更没有减缓的征兆。
少女一身月白锦衣,腰间别了一串银铃,随着脚下的步子清脆作响,刚疾步走了一段,这银铃声便停了下来。
肩上被轻拍了一下,总算追上来的少年轻喘道:“我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家,走的比男子还快,你……”
“你看什么呢?”穆子舒随着少女的视线看去。
“药到病除小天师,神机妙算卫医仙?”
穆子舒念着卦铺旁的旗子上写的字。
这是什么古怪的幡号……复又好笑的打量着眼前这位自称能医能算的老道。
这老道也是自打这二人出现便盯上他们了,即便此刻穆子琪不停下自己也定会将她叫住。
看眼前这姑娘一身锦衣绸缎,发饰虽简,用的却是白玉花鸟簪,腰间还有一银铃,仔细看应当是出自西域,上面有西域的龙马图腾纹,再看这后来的自称兄长的少年,模样也是上好。
虽说天气也入了凉但这一方雪狐披肩也坐实了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身份。在其腰间没有银铃也无玉佩,而是佩了一个小金算盘和金笔。物件极小巧,做工也很是精细,单看这成色就必定是纯金无疑了!
“你是卫医仙?”穆子舒见那老道一双眼偷瞅着自己腰间的金算盘,有些不悦的侧了侧身子问道。
那老道捋了捋花白之须应声道:“正是在下!”
“只听闻医仙医术了得有如神仙,怎的还会算命吗?”穆子琪不解的问道。
那老道笑道:“既是如神仙自当不止是医术。”
“老夫刚刚已为姑娘稍算了一算,姑娘你是遇上了急事。”
穆子琪也不搭话示意他继续说下去,穆子舒则在一旁好笑的抱胸看戏。
“姑娘家中当是双亲之一遇上了麻烦,这麻烦么应是患上了病,且是久疾。而姑娘此刻也正是要前往药铺抓药是也不是?”
起初穆子琪也是将信将疑直到连自己要去抓药也被道出,还真觉得有些神了,惊讶的用手肘戳了戳一旁的穆子舒。
穆子舒微微避开,清了清嗓子问道:“先生料事如神,算了这么多,若我还想知道些什么怎么算?”
那老道闻言满意的提了笔,写了几个字道:“公子若还想算其他,有如下公子可选:一问官途10文,二问姻缘20文,三问命格30文。前头老夫为姑娘算的就全当送的不收钱。”
“哦~刚刚那不收钱啊。那就谢谢了,有空再请教啊!”穆子舒说完就拉着穆子琪往前走。
“哎哎别走啊,姑娘留步啊……老夫不光会算还会医啊……”
“干嘛呀你,我还什么都没问呢你拉我干什么!”穆子琪被穆子舒拉着生生走了小半条街怒道。
穆子舒:“你没听那老道说吗,人有白问的么都是要钱的!”
穆子琪硬抽回手,哼声道:“我又不差这钱给就是了。他算的可都是对的,再说早就听闻卫医仙医术了得,若是……”
“若是能医好娘这病?那也得是真正的卫医仙,就这江湖术士不知那医术害过多少人呢!”
穆子琪:“你怎知他不是?你几时见过卫医仙了?”
穆子舒:“我自是没见过医仙本尊,只是他,我还是能断定绝对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