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简之点了点头，视线缓缓看向远处那一角说道：“当时朝廷意欲插手武林，在柱华、云来一带都设了兵，无故伤了天香庭院不少弟子，那天，我正解决完此事起身回城，途中遇上惨遭黒蝠堂屠杀的村子，村子的人都死光了只剩一个躲在草垛之中的孩子，念其可怜无依便将她一并带回，可也正因如此才耽误了回来的时辰……”
叶简之说着眸子渐渐黯淡，于他而言那一晚的记忆只怕至死也难以忘却……
第45章 羽烬
十七年前的一夜。
叶简之与那半道救下的孩子一同回到赤焰谷，却被纷纷而出的师兄弟拦下。
颜傅：“你可算回来了，快赶紧去黒蝠堂！”
叶简之：“出什么事了？”
颜傅：“夫人说羽护法去了黒蝠堂，见她一直没回来就急匆匆的也赶去了，都一个时辰了还不见二人回来……这孩子是？”颜傅急着说话这才发现叶简之身边竟多了一个孩子。
叶简之：“途中救下的，司桐你带这孩子进去，其余人与我去黒蝠堂！”说着便与颜傅等人去了黒蝠堂。
路上得知方才剑灵阁那边有弟子传话说是黑蝠王已经走火入魔，如今大开杀戒，现下已有不少门派赶去了。见自己迟迟未归，派去的接应的人不知为何也没了音讯，谷中的人才急的欲分两拨出谷而去。。
可人才急急的赶到黒蝠堂，便听到里面一声嘶吼，凄厉而愤怒，竟是赤羽的声音！
叶简之运功寻声而去，满眼皆是触目的腥红，一路上尸横遍地，叶简之的心好似被狠狠揪着，疼得不敢让自己慢下一分，错过一眼，就怕心中念着的人也在这些其中。
直到看见远处那一抹如血绯一般的赤色立在屋檐之上，黑夜之下一头的乌丝临风扬起看不清她的神色，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哭泣，颤抖着身子，手捂在胸前，冲着地上的人嘶吼：“该死！你们全都该死！”说完便飞身而下。
叶简之怔了神，难以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急急唤了一声“羽儿！”便冲了过去。
听到声音各派的弟子纷纷回头，一见是叶简之顿时如释重负忙将人拦下道：“盟主！你可算来了！”
眼看着赤羽与容靖轩等人动起手，叶简之急道：“给我让开！”
弟子：“盟主，这妖女已经不再是您的护法了，她如今已走火入魔，您莫要再感情用事啊！”
叶简之一掌打开这人怒道：“若是不想死就给我滚开！”
那人倒地吐了血，可身前的人却越围越多。
“盟主！她与那黑蝠王都入了魔，您也看见了，她都杀了多少弟子了！”
“你可是武林盟主，这么多弟子的性命还比不得一个妖女吗！”
叶简之额间隐约可见的青筋已然凸起，只怕下一刻便要将面前所有胡言乱语的人都轰了出去。
“简之，简之……”一个气息微弱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只见梓柒倒在一侧的廊下，面色惨白，朝着叶简之的方向竭力唤着名字。
守在一旁的孩子这才朝着人群跑来，死死抱住叶简之的腿哭叫道：“爹爹，爹爹，莘儿好怕！羽姑姑好凶，她打了好多人，还把娘亲打伤了，好多的血，呜呜呜！”
叶简之抱着叶梓莘，听见她这般撕心裂肺的哭着，还有那一字一句剜在心上的话，他还是不愿信的，可是心却疼得厉害。
“还有这么多人受了重伤，你们不管不顾，就这么拦着我，是要逼我杀了她吗！”
玄极门的吴华将剑抵在喉上道：“叶盟主！到了此刻您还要相信那妖女吗！这么多人的命都换不回您的清醒吗！若是如此，这武林，这江湖今日怕是要覆灭了啊！我吴某不如就此了断，只求盟主能看看死去的人，看看那个嗜血的魔头！若放她出去这世间将再无安宁啊！”说完便一剑抹了脖子倒在血泊之中。
此时的赤羽双瞳赤红，血影决和那强大的内力控制着她整个人还有手中的剑，根本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谁，手中的血影轻轻颤动，剑上的血顺着剑锋而下直至剑尖后便渐渐影入剑中，无迹可寻。
容靖轩捂着肩上的伤口，冲着赤羽喊道：“赤羽！快停手吧，你到底是怎么了！”
天音阁的掌门陆英却将手中的锦绳套索直对赤羽命门而去，“你还与她费什么话，今日这魔头必杀不可！”，话音还余荡在空气之中，套索的一端却已拦腰截断，狠狠被打在一旁。
“你要杀我？”赤羽一手执剑，一手狠狠捏着陆英的脖子，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几寸，赤羽腥红的眸子落在陆英的眼中就像是立刻要吃人的怪物。
脖子上的手指在一寸寸的缩紧，窒息感瞬间袭来，全身百骸似乎都已经脱离了，陆英张张嘴，手死死掰着赤羽的手指困难的吐字：“求，求你，放……放开……”
赤羽看着面前这个前一瞬还扬言要杀自己的人，如今却面如死灰求着自己，嘴角轻轻扬起一抹笑意。
“赤羽！我求你！不要再杀人了！你受伤了，快把剑放下好不好！”容靖轩上前伸手想要去碰赤羽却被赤羽用剑拦住。
“你也求我？我杀何人了？！”
话音刚落捏着陆英的手就狠狠一紧，陆英整个人便如泥偶一般倒在地上没了气。赤羽冷言看着，轻轻嗤鼻将腰间刚刚被刺入的匕首拔出丢在她的身上，转身对着容靖轩道：“现在杀了……接下来，到你了？”
容靖轩怔在原地，方才进门见遍地的死伤，人人皆指是赤羽走火入魔所杀，自己总归还艰辛自己认识的赤焰哪怕真失了心神，也不会如此丧心病狂，尚存一丝理智便能唤醒的，可如今亲眼见她杀人如草芥，心中最后一丝顾念也被冲溃。
手中的剑已缓缓举起，对着赤羽，一如二人初见时一般，只不过如今是他先出的剑。
赤羽嘴角轻轻扬起，眼里除了腥红便是空洞，有这么一瞬间好像是看见了当初的样子，出剑的瞬间嘴里轻轻念了一句：“这胜负今日便该彻底了了。”
二人的剑法功力都早已远超当年，可赤焰如今走火入魔，体内的强劲的真气还有这血影决都是至高的功力，如今更是招招致命，容靖轩使出的每一剑都被赤羽的剑法吞下，逼的容靖轩毫无退路。
两剑相抵，寒光剑竟生生被血影斩断，容靖轩一愣，不免苦笑道：“老鬼终究还是偏心了。”
赤羽早已杀红了眼，如今容靖轩已无兵器在手，血影直逼近身，那一句话却轻飘飘的落入耳中，赤羽手中的剑有些迟疑，可不过片刻身后就被一股力推动，这一剑毫无避闪的刺入容靖轩的心口。
“阿羽！”身后传来一声呼唤，声音很熟悉却想不起是谁。
赤羽拔出剑转头去看。
容靖轩倒地，眼前还是这一身赤衣，这一个背影……自己还是输了，这一生自己都想赢她，可终究还是死在了她的手中，也不知是可笑还是可悲，直到那随风扬起的裙角渐渐消失在眼中……
叶简之上前被赤羽用剑拦住，叶简之看着身后的容靖轩，还有赤羽如今的模样，才走了几日怎么会变成这样，心中隐隐绞痛，“阿羽，是我，我回来了……”
赤羽依旧举着剑，眼中隐隐渐起杀气。
“你受伤了，我帮你包扎好不好。”
赤羽：“你若杀不了我就乘早给我滚，否则就像这些人一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省的吵我。”
“叶盟主！快杀了她！只有你能杀得了她！千万别心软！”
“是啊，快杀了她！这么多人死还不够吗！”
“不能留她！不能留！”
“吵死了。”赤羽将剑锋挪开，倾身向那群只敢躲在远处叫嚣的蛇鼠之辈。
叶简之忙出手相拦却听到梓柒的一声惊呼。
黑蝠王竟当真还没有死，受了重伤之后躲在暗处，此刻现身打伤梓柒，将叶梓莘拦腰抓走跃上房檐。
“爹！爹爹！快救我！”叶梓莘嘶声哭喊着。
“盟主！救我！”身后的各派中人也传来呼声。
赤羽已然杀红了眼，嘶吼道：“你们全都该死！”手中的血影剑见血封喉，一旦嗜了血就再难以停手。
叶简之不能再等了，黒蝠堂已经飞远，只能先出剑阻止赤羽，免得让其再添杀戮。
“爹爹！娘亲！爹爹……”
梓柒看着自己的孩子生生被抓走，痛声唤着，最后晕了过去。
叶简之的残雪招将赤羽与那群人分开，从不曾想有一天，自己的刀竟会对着她。
叶简之眼中含着泪，手中的刀不敢放下，是因为这一刻连自己也不敢确信自己的阿羽还能不能回来。
刀剑相向，犹如冰火相撞，单刃对上双刃，一个直取轻巧凌厉，一个重在身法稳准，本是谁也讨不得便宜的，可现下一个一心用剑取命，一个一意用刀退避。
“阿羽，你说过的，等我回来我们还要去玉景楼吃好吃的，还有倾儿，我们和倾儿一起去好不好！”
赤羽旋身，刀剑相抵，打出的掌也被叶简之化开，好像自己的每一个招数他都清楚。
赤羽微微蹙眉有些心烦，掌风相对，以内里相输才将二人的距离重新拉开。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吗？”
“还有那次我们跌落悬崖，是你拼了命的救回我，早知今日，当时我们便一齐双双坠崖倒也好。”
二人刀剑执手，冲着对方而去，这一刻，谁也没有迟疑，似乎都已下定了决心。直到双双刺入对方的身体，才知道原来谁也没有下重手。
赤羽看着叶简之，明明这一刀比起身上所受的其他伤都轻得多，可却疼得让赤羽胸口一窒，视线缓缓落在血影剑刺入的地方，鲜血不断的从伤口中涌出融入剑身，若是赤羽不将剑拔出，它就会无穷无尽的吸干对方的血一样。
赤羽心下慌了神，匆匆将剑拔出，眼底的那一抹杀气渐渐有些散开，身体不自觉的朝着叶简之缓缓走去，叶简之欲抽刀之时已经晚了，残雪刀本入的不深，如今赤羽一走，反倒又入了几寸，叶简之忙急急抽刀，却被赤羽一把按住。
“阿羽！”
“你这一刀不该手下留情的。”赤羽看着叶简之，眼中的泪夺眶而出。
听到赤羽的话，叶简之大喜，阿羽回来了，她终于认得自己了，可见死死抓着刀锋的手心又不免抽痛，温言哄劝道：“阿羽，你醒来就好，你先将手松开好不好，我带你回家。”
赤羽微微摇了摇头，“回不去了。”，视线从叶简之的脸上缓缓移向四周，遍地的尸身，鲜血，还有一群满脸惊恐盼着自己快死的人。一步之错竟造成这样不可挽回的余地，连容靖轩也死于自己的剑下，还伤了叶简之，为何会变成这样……
“我已铸下大错，今日你若不杀了我，你如何出得了这门，武林中人又岂会放过你。”
第一次心痛到落泪，叶简之想拼命甩开模糊了视线的泪水可偏偏不尽的涌出，“我不需要！我只要你活着！”
赤羽看着叶简之，想伸手抱一抱他却不能，对着他亦是对着身后那群人放声道：“今日我与你叶简之恩断义绝，死于你的刀下也算死得其所，但我赤羽从未与黒蝠堂勾结，信也好不信也罢，这命你们想要赔你们就是！”
说毕将手中握着的刀狠狠拔出，身体顷刻瘫软的倒下被叶简之抱住，与黑蝠王交手之时就中了毒，后又被血影决反噬，方才也不过是靠那体内的真气强撑着，眼下早已是到了极限。
叶简之抱着赤羽微微发凉的身体，颤声道：“羽儿不怕，我带你回家，我们回家。”给赤羽喂下一颗药。
赤羽口中溢出乌血，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说不出，只觉得吃完药后神志再次模糊，努力的想再睁眼看看却再难睁开。
各派中人见赤焰倒下这才围了上来，见她紧闭双眼，面无生气。
“这是？”
壮着胆子上前探了探赤羽的鼻息，这才松了口气对着众人道：“死了死了！多亏叶……”后面的话在对上叶简之的眼后生生咽了回去。
叶简之抱起赤羽道：“如你们所见赤羽已死，从今往后，这世间再无赤羽，谁也不许再提这个名字。”
第46章 受困
“终究还是你，一剑刺死了我娘。”赤焰一字一句，对上叶简之的眼，面色平静，一双眼中全是看不清的神色。
叶简之张了张口，最后也没能说出一个字，说到底那一剑的确是自己刺的，赤羽终归也是因自己而死，这是说什么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赤焰别开脸，只怕看久了强忍在眼眶中的泪水就会不争气的在他面前夺眶而出。
“谢谢你告诉我。”
叶简之看着赤焰，向她走了两步，离她又近了几分，这样的距离是整整十七年换来的，本想着知道她还活着就够了，如今再见面才知道心有多痛有多后悔。
“赤儿，你恨我吗？”
赤焰没有回头，像是认真的想了想答道：“恨吧，这么多年你从未出现过，恨过你。猜到娘亲的死或许与你有关，恨过你。就在方才踏进赤焰谷的那一瞬间也恨过你。可如今再想想，似乎也谈上不上恨……”
谈不上恨……叶简之低低呢喃，连恨都谈不上了吗？
赤焰吸了口气，重新回过身，对着叶简之道：“都已经过去了，你有你的道义，说到底也谈不上什么对错。如今你还是武林盟主叶简之，我也继续做我的山中闲鹤，也挺好的。”
见叶简之要开口赤焰忙又道：“对了，还有一事想要问你，不知你是否知道一二。”
“你问吧，只要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赤焰走上前道：“瞑阴珠。”见叶简之微微一怔，以他的身份想必定是知道一些消息的，继续道：“你可它的下落。”
叶简之微微蹙眉，犹豫道：“此珠并不是什么好物，赤儿，怎么会询问起它的下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