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焰听他提起冥炎想起昏迷前依稀见到了他,那时还以为是出现了幻觉。
“他怎么了?他和容家水伯如何了?是受伤了吗?”
还是第一次见她像这样行色紧张的问了一连串问题,穆子舒微微一顿,起初是惊讶她的反应而后却是不知该怎么说的好,踌躇道:“有点重,但是吧……还有更严重的。”
赤焰着急的抓了他的袖子追问道:“什么意思?”,手下突然一使劲,盯着穆子舒不敢置信道:“莫非……水伯他,他死了?”见他果真点了点头,心中顿时一抽,胸口闷得难受。
怎么会这样……
穆子舒看了眼被赤焰拽的紧皱的袖口,叹了口气道:“他与冥炎交手,下的都是死手,可最后他自杀了,死的时候容汐回来了。要不是我在那,你说这怎么解释的清,两个人一个不问一个不说,急死我了。”
“他什么也没问吗?”
穆子舒颔首:“就抱着水伯也不说话,对他而言,水伯就像是父辈一样的存在,容阁主很早就不在了,都是水伯将他一手带大的,这样的打击怕是难以接受的。”
听到容阁主三个字,赤焰心中也隐隐有丝心痛,这份亏欠自己拿什么也还不了他,毕竟让他从小没了父亲的是她的娘亲。转念心中又起了疑惑,怎么会这么巧,偏就在这时容汐正好回来,还有水伯和黑蝠堂都在剑灵阁,为何他会在外,这些如今细想起来都存有疑虑。
赤焰道:“容公子是一人回来的吗?一旁可还有其他人?”
穆子舒道:“的确还有一个人,从没见过,眼神冰冷,好像面上还有十字疤印。”
十字疤印……卓漓?!
赤焰低语:“是他……”,是他就对了,果然都是黑蝠堂一手安排好的,萧水寒想借黑蝠堂的手除掉冥炎,黑蝠堂却设计了一箭三雕,让父子相杀而后再兄弟相残坐收渔翁。
“他?你知道是谁了?等等,难道他也是!”
赤焰道:“黑蝠堂的卓漓。”
穆子舒恍然,即刻又道:“他与容汐一到剑灵阁没多久他就消失了,莫不是找你去了?”
赤焰摇头:“不知道,晕倒后的事就不清楚了。对了,叶……盟主呢?他在哪?”从醒来的第一眼起本以为会见到的,有许多话想要说,可在没见到时又始终问不出口了。
穆子舒道:“叶盟主?叶盟主将你抱到这后就走了。”
“走了?”
“嗯,说是还要处理些事务就走了。”
“可有留下什么话吗?毕竟……多亏了他。”
穆子舒颔首,想了一会儿道:“让我们好好照顾你,然后说了句‘不要多想,好好休息,时间会证明一切’,就没了。”
时间会证明一切……真的会吗?等到那一天所有的谜题都会揭开,论罪罚诛,那些无辜牺牲在真相之下的英灵又是否能得到解脱?
黑蝠堂中女子将手中的银鞭狠狠抽在卓漓身上,每一鞭落下,皮肉骤开。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你第几次擅作主张,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了你吗!”
卓漓跪在地上:“属下不敢。”
“你不敢?你不敢还将我带回来,我要杀了叶简之,你却拦着我。你也要和我作对是不是!你们都要和我作对!”
又一鞭子抽下,打在卓漓的嘴角,喇开一道骇人的口子,卓漓嘴角微微抽搐,抿了抿将涌出的血水咽下,缓缓道:“属下说过,绝不会背叛堂主。属下只是不想看到你受伤害。”
女子闻言,俯下身,用手捏住他的下巴,嘴角的血立刻染上她的手指,她盯着他,语气森然:“伤害?这么多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你忘了吗?你以为他如今还能伤得了我?!”
论起伤害,从她被舍弃的那一刻,被黑蝠王带走之时就已经被伤得体无完肤了。往后过得每一天都是无尽的折磨,叶倾羽中了五蝠噬心,她又何尝不是日日饱受这毒的摧残,黑蝠王说过此毒天下无解,唯一的办法就是不断的反复的承受,用毒练功,就像他一样,将此毒彻底融成身体的一部分,然后变强,哪怕之后只有十几年的寿命。这些年她每夜被毒搅得肝肠寸断,饱受痛不欲生的滋味时,在那偌大的赤焰谷中谁又记得她,有过一刻想过她的存在?甚至还有了个替代品彻底取代了她!这样的恨,这样的伤害,在她看来亲手杀了他们都难以解恨!
卓漓看着她,眼底划过一丝哀痛,她的痛,她的伤,他全都见过又怎么会不明白,可他唯一的心愿就是守在她的身边,希望她能平安不再受任何伤害,为此他可以付出一切,哪怕是命。
第66章 身份
赤焰本还想再问些什么,见穆子舒打了两个哈欠,眼里泛起了睡意,道:“劳费穆大哥在这都没好好休息,我没什么大碍了,穆大哥也回房睡会儿吧。”
穆子舒闻言立即瞪了瞪眼,揉了揉眉心冲赤焰笑道:“早就眯过眼了。天很快就亮了估计你这会儿也没睡意了,我还是陪你说会儿话吧。”说着就搬了凳子索性坐在了床边。
赤焰也就不再推诿,换了个方便聊天的姿势,想了想道:“穆大哥,你对如今的叶梓莘可有了解?”
穆子舒沉思了片刻:“叶梓莘……说不上了解,因着容汐的关系,见过几次面,话不多、性子也冷。都说她与容汐最相配,我倒觉得还是迦若妹妹更好些,两个闷葫芦在一块儿多没意思。对了阿赤怎么想起问她来了?”
赤焰对上穆子舒的眼道:“就是突然想起有关她的一些传言,她曾经被黑蝠王捉走过。”
穆子舒颔首:“确实有这么件事,我也是听我父亲提过,当年黑蝠堂那场血战中,黑蝠王借乱将叶梓莘掳走,叶盟主与武林各派寻救了多日都无果,说来也怪,在她失踪了十日众人都以为她已经死了时,她却突然毫发无伤的出现了。”
“突然出现了?”
穆子舒颔首:“我当时也想不通,那黑蝠王捉了人,就躲了十日又给人好好的送回来,这太奇怪了。但据我父亲所说,叶盟主是在一处荒地寻到她的,人当时受了不少惊吓,带回赤焰谷后就生了场大病养了许久都不敢开口。”
“只是受了惊吓么……”
这事怎么听着都觉得不对劲,尤其在见到黑蝠堂的那名女子后,她的语气,她的身份,与记忆中的那个孩子都太像了,不经让赤焰怀疑她是否就是叶梓莘。可她若真是,那如今赤焰谷中的又会是谁?!
穆子舒带着鼻音久久的嗯了一声。
赤焰低眉想了许久,复又问道:“那后来呢,她可还有什么异常之处吗,我是说比起那件事……之前”最后两个字在看向穆子舒后几乎咽回了嘴里。
他头斜斜倾靠在床帷一侧,双目轻合,气息均匀,竟是睡着了。
赤焰憋着口气轻手轻脚的摸下了床,看了眼他,脑中快速想了一遍如何将他移到床上且不会惊动他的方式,好在他坐的近,只需小心的将他上身挪到床上就行,这样至少醒来脖子不会疼。
赤焰满意的替他将被子掩好,看了眼他的睡颜,脑中响起冥炎的一句话:可惜了这张脸竟长了张会动的嘴。如今看来赤焰深表认同,不说话的穆子舒确实配得上他日日自夸的俊美贵气的皮相。
赤焰吹熄了蜡烛就出了门,扫了眼周围,原来身处的客栈就是浮荼一醉。下意识的忘了眼回廊对面那扇紧闭的门,不知道冥炎是否就在里头,心里正想着,那扇门竟轻轻动了,吱呀一声被人打开,瑶光从里头走了出来,因着正对的关系,二人在眼神相触的瞬间都先是一愣,随即又都心照不宣的将声音收回了喉咙间。
赤焰快步走了过去,见他手里还端着留了碗底的药,轻声指了指房门。
瑶光颔首:“刚服了药,睡着了。你呢,感觉如何,头还疼吗?”,手里端着碗,伸着头细瞅起她的神色。
赤焰摇头,在瑶光面前舒展了下胳膊道:“不疼了,就是睡久了浑身有些酸胀。”
瑶光见她面上也恢复了血气,精神气的确好了不少,佯装着哼了气,偏过头道:“给你扎了两针,你倒是睡得不错,可怜我两头跑,眼都没功夫合一会儿。”
赤焰笑道:“辛苦辛苦,人既已经睡下了,师兄赶紧去休息会儿吧。”
瑶光点头,刚准备挪步见赤焰依旧站在门口,疑惑道:“你还不走吗?”
“我进去看一眼他就走。”
“好吧,轻点啊,别把人吵醒了。”
“好。”
赤焰悄声走进屋内,里头的烛火也已经吹熄了,但就着窗外的月光依旧能看得真切。
床上的人安静的躺着,呼吸很轻,几乎听不到声音。赤焰一点点朝他走近,在床边站定,这才看清并非是那月光映得人脸色惨白,而是本身就白的透光,就连唇色也跟着没有一丝血气。
被子盖在腰身处,胸口即便缠着厚厚的绷带,依旧显映出了底下的鲜红。
怎么会伤的这么重,究竟是什么仇怨能令父子以命相拼……脑中又浮现起那名女子看向叶简之的神情,如今想来与水伯看冥炎的眼神是一样的。
冥炎双目紧闭,眉宇微拢着,赤焰想伸手替他抚平,可眉能舒展开,心又如何能抚平呢,赤焰相信至始至终他也从未想过要伤他,因为他与她一样都只是想要一个真相,一个答案罢了。
赤焰最后将手落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握了握,她记得他说过:他们很像,但至少她还有一个疼爱她的师父。但此刻赤焰想与他说:你也不是一个人了,你还有穆子舒,有容汐,还有她。
赤焰离开后将门重新合好,良久冥炎微微睁动眼睛,胸口的伤处已经止了血,涂抹在上头的药贴着四周的皮肤冰凉凉的,他侧首盯着右手看了许久,不知为何指尖与手背竟有些微暖的余温。
“爹爹?”
叶简之几日前收到密报后突然前往浥城,回来后就整日在房中不曾出来,叶梓莘几次要见他都无果,心中已经起了疑虑,眼下又突然将她召入,一进门就是她从未见过的愁容,那份不安几乎跳出了嗓子眼。
叶简之在见到她的那一刻,长长的舒了口气,将桌上的一封帖子递与她道:“苗月寨送来喜帖,迦岚那孩子成亲了。”
叶梓莘闻言面上总算露出了喜色,道:“这是好事啊,那莘儿得准备准备贺喜的礼了。”
“我与你一道去。”
这些年无论是何宴请叶简之都一概不参与,眼下他要一起前去叶梓莘倒也没太意外,毕竟苗月寨与赤焰谷也有不少的渊源,尤其是寨主夫人与那位还曾是至交好友。可等后一句话一出,叶梓莘就彻底失了神色。
“她回来了。”
她……
叶梓莘心想能令叶简之愁眉不展,在她面前迟迟难以开口的人,一定就是她了,真正的叶梓莘回来了!
手中的紫鞭被攥得几乎变了形,指甲嵌进肉中也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心中是从未有过的慌乱和害怕。
“莘儿。”叶简之担忧的看向她开口轻唤。
叶梓莘抬眸,眼神还有闪烁,突然有些恍惚,是在叫她吗?是在叫她,叫了十几年了,连她自己都以为她就是叶梓莘了,直到今日她才发现原来她从始至终都不是。
她是荀英,是十七年前叶简之救下带回来的那个孩子。她的父母以及整个村子都被黑蝠堂屠杀了,全村只剩下她一个,她曾经也想过复仇,但叶简之告诉她:杀她家人的人已经死了,再杀就不是复仇而是滥杀了,何况世上的恶人是杀不尽的因为人心时刻都在变。她记住了,选择了放下,好好活着,他的话她一直很听。直到有一天她突然有了新的名字,新的皮囊以及身份。她知道这是属于另一个人的,他真正的孩子,但是她义无反顾的成为了她,努力的学习他教授的武功,这份疼爱她只敢求取一半,但这都足够了,她心里明白或许他是为了弥补,而她是为了还恩。只是不曾想时间久了便将这份情化成了依赖,甚至一度也想过就这么一直下去该有多好。可现在突然发觉梦该醒了。
须臾叶梓莘展颜道:“我没事。当年若非您将我救下,我早就死了。是您给了我新的名字和身份,如今要我如何做,我都愿意!”
叶简之上前替她拂去脸上的泪水,许久叹道:“你什么都不必做,你没有错。是我错了,我不该让你活在她的影子下,你就是你自己,在我眼中你一直都是我的孩子。我只是不愿你也受到伤害。”
第67章 赴宴
这几日三人轮番照顾着冥炎,他到了晚上就开始发热,头几日还说过两句胡话,可惜穆子舒没听真切,再后来就再也听不着了,为此穆子舒还懊悔了许久。
白日里从换药到扎针他从没哼过一声,怎么说也是生生没了一块肉,旁人就是见了都觉得心口疼,他倒是事不关己似的,哪怕眉峰都不见蹙一下,只有额上显出一层细汗。
这些话还都是从穆子舒嘴里传出来的,光听着都让人觉得揪心,赤焰在的时候他总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她一直想看看他的伤势如何,可每回上药都被瑶光给支出去,别说想亲手替他换回药,连那伤口究竟骇人成什么模样都见不着。她只当是瑶光嫌弃她笨手笨脚弄不好,却一直没想到让她一再回避还有另一层原因,好比此刻三个男人听见她的想法后以同一种目光齐刷刷的看向她。
“怎,怎么啦?”
瑶光转正了身子对着她重复道:“你真要给他换药,你可知他伤的是哪?”
赤焰伸手指了指道:“知道啊,胸口。”
冥炎视线顺着她的手指微微一动,嘴角浅浅一勾,瑶光则抬手拍掉了赤焰的手指道:“知道什么啊知道,胸口,那是上半身都要裸着的,男女有别,害不害臊的,你赶紧出去吧。”
赤焰却也不依不饶道:“有何别?佛说‘一切众生,无有差别’,既是众生平等,又怎么能禁锢于性别之差?而且与人相处,重在以礼相待,冥炎救过我,我换个药又算得了什么,人此刻需要帮助,而我的本意也只为相助,所以也算不得不合礼教,更无需勿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