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的不单是叶简之一人的命,赤焰谷只是个开始。她既敢如此放言想必功力又增进了不少,叶简之只怕未必能像当年一样拦住她。”
赤焰看着慕云逸,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直到他轻轻在额间一点,才开口却也只说了四字“谢谢师父”。
“与你分开的这些日子,我想了许多,怨怪过,也后悔过。从前我只想着留你在逸泽云境,最好一辈子都只做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忘记所有的痛苦。可有些事不是我所想就能如愿的,自你私自下山起,我便知道这或许就是命,我根本拦不住,也不想再拦了。我答应过师姐要好好照顾你,可那你却在我的眼前消失,我恨不得一掌劈死自己,却怕死了都无脸面对师姐。清儿,你已经长大了,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师父相信你,也会陪着你,所以不要再丢下师父了好吗?”
“师父……”赤焰从未见过师父这副模样,心中顿时心痛不已,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习惯性的拉住师父的衣袖道,“不会丢下,永远也不会的。”
“咳咳”
几声干咳。
赤焰抹了眼角看向一旁的冥炎,见他唇角浅浅一勾。
“还有我,我如今是个无处可去的人了,只能跟着你了,你不会不管我吧?”
赤焰思考了许久,见他微微蹙起双眉才展颜应“好”,学着他的样子勾起唇角。
这模样让冥炎不禁暗自打了个寒颤,感觉像是付错了人,顿觉前路堪忧……
离开汶城后四人一同北上,途径赤焰谷,荀英回到谷中,而赤焰等人则直接去了九峰山。
几人商量后还是决定先去一趟九峰山,慕云逸毒已解的事至少还是应当先告诉一声卫酒天的,也免得他再将自己关在屋中不肯出来,一心扑在解药上。
“卫爷爷!”
“阿赤?你怎么来了,还有云逸?”卫酒天看着陡然出现在眼前的三人愣了愣,即刻转身大吼一声将芜华唤来。
“快快快,赶紧去把瑶光叫回来,人来了,不用送了!”
芜华领了命,也来不及与众人招呼就立刻奔下山去。
“哎呦,你们上山没遇上那小子吗?我这药刚成,还热乎着呢立刻就让他送去逸泽云境,早知道你要来,我就……”卫酒天捋了捋有些杂乱的胡须,突然瞪直了眼,盯着慕云逸道,“不是,你怎么突然来了?可是上回那些药吃了起反应了?怪我太心急了,我吃完都疼得好几宿没睡,快快,让我瞧瞧。”
卫酒天上前一把抓起慕云逸的手,也不等他甩开,立刻摁上手指诊脉。
“卫爷爷,我正要与您说呢,师父的毒已经解了。”赤焰见卫酒天抓着慕云逸的手脸色变了变。
“你……”他缓缓抬眸看向慕云逸,抓在手中的手淡淡的抽回,那双始终平淡无惊的眼神微微一闪。
“我有话与你说。”
卫酒天紧抿着唇,与慕云逸一同进了屋中。
赤焰和冥炎则站在屋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直到芜华和瑶光风尘仆仆的赶回来,那扇紧闭的门也没有打开,却从里头传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赤焰着急的唤了二人一声,久久慕云逸才从屋中走出。
“师父,怎么了?”赤焰担忧的看向慕云逸,他身后卫酒天背对着站在桌旁,一手扶着桌角,地上是几片瓷碗的碎片。
慕云逸摇了摇头:“山下发生的事我都告诉他了。”
赤焰了然,回头看了看卫酒天,自上次巫源崖一别后如今人看着又清瘦了好些,此刻背对着身,那背影看着让人不禁鼻尖发酸。
“你们先去百草堂坐一会儿吧,我……我收拾下便来。”他缓缓蹲下身,伸手拾起一片碎片,放在手中许久才又去拾下一片。
“师父,我来吧。”瑶光上前,正欲弯腰被卫酒天挥手阻挡。
“你们也去吧,我自己来就行。”
众人在百草堂坐了约莫半柱香,卫酒天才走进来,衣服头发都重新梳整过了,面上又与往日一般重新挂了笑,唯有一双眼睛红红肿肿的。
“你们是真打算去赤焰谷吗?”他开口问。
赤焰点了头。
卫酒天没好气的看了眼她后又瞥了眼慕云逸,手中的杯盏不自觉的紧了紧道:“去就去吧,反正也是他的意思。”
“我一把老骨头打也打不动了,就在这等你们回来。”他将杯盏往桌上一搁道,“这次去只为活,你们一个都不许少,怎么去的就都给我怎么回来。”
“对了,阿赤,听云逸说你的记忆都已经恢复了?”
赤焰点头,伸手指了指后脑勺道:“锁息针被叶梓莘拔去了一枚后从前的许多记忆就回来了。后来在苗月寨,与她打斗间动用了内里又被逼出过一枚。”
“传说能封人记忆与功脉的锁息针?你头上竟有这东西?!”冥炎大惊。
卫酒天看了眼冥炎道:“那东西就是我扎的。”说着又转向赤焰,微微凝眉,“不过阿赤你说已经有两枚针脱落了吗?”
“嗯。”赤焰颔首,指腹抚过那一处,只能触碰到一个小凸点。
“所以清儿体内的烬决真气已经被释放了。”
“那你还能说的这么轻巧!那可是烬决真气啊,你忘了当年小羽她……”卫酒天闭了口,半句话生生咽回了肚子里,怒气冲冲的瞪了眼慕云逸,从椅子上站起来回踱步。
“好在还有最后至关重要的一针锁着那股真气,才不至于叫它完全冲破禁锢,事到如今只能再将针封回去了。”
“不可。”
慕云逸和赤焰齐齐出声。
慕云逸道:“烬决真气如今已有部分与清儿的气息相融,我试过她的内力,加上白骨枯,两股真气相互制衡,如果此刻冒然再封印,只怕适得其反,而且再施用锁息针对赤焰造成的伤害也是无法挽回的。”
卫酒天啧吧了一声,又踱了两步道:“那就将第三针也拔了吧。”
“不行。”
卫酒天寻声看向冥炎,气愤的质问:“什么不行?一个个这不可那不行的。当初封那真气就用了两针才勉强将其压下,如今只剩下一针,他日又突然蹦出去怎么办?”
冥炎蹙眉:“反正不能拔。”
“你!”卫酒天气结。
赤焰起身将卫酒天拉回座位上,替他顺了顺气道:“卫爷爷,您先别生气,你们都是为了我着想,不妨也先听听我说?”见他果真安静了下来便继续道,“这针少说也在我身体里呆了这么多年,它虽保我平安无忧,却也让我吃了不少苦头。总归我也不能一辈子扎着它吧,所以取是一定得取的,只是眼下时逢大事,阿赤不敢冒险,但阿赤相信卫爷爷,一定能在阿赤回来之前想出两全的法子来,对吗?”
卫酒天默声,抬眸看了眼那张没心没肺的脸,须臾摇了摇头从嘴里吐出一句:“上辈子欠你们的,真是上辈子欠你们的。”
他抬手去拿那杯水,才发现方才用力一搁水全洒在了桌上,杯里半滴不剩。
赤焰笑着替他重新倒了一杯,又听他一改松散的语气认真道:“当年你娘临终前将烬决真气传到你体内的,本意也为护你周全,但那真气何等霸道,你还那么小根本无法承受住它,我们不忍看你痛不欲生,这才决意替你封下。阿赤,若是他日连锁息针也无法再封住它,你一定要守住本心,千万小心走火入魔!”
“卫爷爷放心,阿赤全都记下了。”
第91章 备战2
几人本打算即刻就启程的却被卫酒天强行留下吃顿便饭。
一桌子的素菜都是芜华忙活了一晚上准备的,虽看着清淡但味道不比山下酒楼里的逊色。
卫酒天亲自给他们几个盛了汤,苦口婆心道“你看看你们几个,面黄肌瘦,印堂暗陈,还一个……死不死活不活的。都睡过几个好觉?自己身体如何心里头一点数都没有吗?”
他将碗递到赤焰的面前,坐下后饮了口小酒继续道:“你们此次面对的可是一场硬战,不吃好休息好哪里来的精神和力气?就,就你们现在这副样子,那就是去送……”
及时住了口,那字现在可说不得,他皱了皱眉,暗自懊恼自己真是急糊涂了,本意是要他们喝了汤,好好睡一觉,说这些废话干什么……
慕云逸难得没有说话堵他,而是拿起汤勺喝了一口面前这碗名为汤,但连一点油光都不见,清的和白水一样,只有三粒孤零零的枸杞漂浮在中间的大补汤。
他微微一顿,抬眸看了眼卫酒天,却见他将脸瞧瞧别开。
他将勺子放下,却对赤焰说:“味道不错,清儿多喝一些。免得白费你卫爷爷一番苦心。”
赤焰闻言也喝了一口,那汤入了喉有股说不出的味道,有汤的清香却没有汤的滋味,尝着反倒有些像酒。
“卫爷爷,这是你新研制的药酒吗?喝着不像汤。”赤焰将勺子搁在一旁问。
卫酒天见状忙道:“这怎么会是酒,这可是唯一一道我做的,正儿八经的大补汤!阿赤,你这样说,我可是要伤心了啊。”
“阿赤不是这个意思。可能这几日没休息好真是出了问题,舌头尝不太出味儿了。”赤焰苦笑,端起碗将剩下的全喝了。
卫酒天一见碗底落了空就又好心情的替她盛满,开始说起他曾经云游四海尝过的那些记忆尤深的美食。
月光渐渐透过枝桠洒落在底下的人身上。看着赤焰逐渐晕上绯色的双颊,冥炎微微一叹,在去汶城之时她告诉他,她已经很久没碰过酒了,不敢喝,害怕那滋味。
身旁的瑶光见冥炎看着对面出神,笑嘻嘻的帮他又添了一碗却被他拦下。
“冥公子还是多喝一点吧,这可是好东西,师父特意调的,能温养身子,睡个好觉,醒来神清气爽!”
“已经喝了两碗了,总该留个清醒的。”
瑶光抬头看了眼桌上,一老一小,一个醉的糊里糊涂还说着话,一个支着脑袋似醒非醒,而一向酒量极好的慕师叔也扶着额一动不动,心里暗惊师父这是下了多少猛料,那汤盆子不过下去一半而已,一个个就都醉成这样了。
芜华起身去扶卫酒天,对着瑶光吩咐:“你将慕师叔送回房。”又对一旁冥炎道,“阿赤就麻烦冥公子了。”
“好。”
冥炎看着此刻安静熟睡的人,上次见她醉成这样还是苗月寨的那一夜,这一晃期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满肚子鬼主意的小话唠似乎再也见不到了,也只有现在醉了酒还能看到一些曾经的影子。
手指划过绯红的脸颊,指腹下的触感滑嫩而温热,再慢慢往上轻轻点了点微微颤动的睫毛,果然安分了片刻,最后停在额间报复性的弹了一下。
这一下不轻不重像挠痒痒般,冥炎本也没打算下狠手,不过就是为了刚刚闹了一路而惩戒一下罢了。
明明人个头不大,看着也瘦弱,这一醉起来简直如老牛发倔一般,定在原地不肯走,不声不响也不理不睬的。要抱她,她却两腿站得直直的一点儿也不配合。只得将其拦腰扛着走,可没走多远又是一副要吐的模样,惊得他立刻将人放下顺了半天的气才又抱着回了房。
眼下见人可算是不再折腾了,心下舒了口气。那“大补汤”的药效早就起了,浑身温热困意肆起,他也该回去休息休息了,冥炎揉了揉肩起身便欲离开,可人都还未站稳,又被一股力牵制向后扯去,本就蹲了许久腿脚还有些酸麻,如今这猝不及防的一个踉跄,不自觉地就朝床上的赤焰扑去,好在双手撑的即时,才没整个人压到赤焰身上。
冥炎俯头向下望去,竟是自己的腰带压在了赤焰身下,定是方才将她抱上床时不小心压住了。
再抬头时赤焰已微微蹙了蹙眉,似是被这动静给惊扰了睡梦,小嘴也略带不满的努了努。如今两人面与面的距离不过三寸,面对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心下不知所起的慌乱之意悄然而生。
平日的冷静克制都被面前纯净恬然的睡颜渐渐扫平,只留下随了心的任性为之。
不想再留下遗憾,做了那一夜未曾敢做的事。
冥炎缓缓低下头,一点一点靠近,一如很早很早之前,面对她时,他就已不自觉地向她靠近了,一步一步走近她的身边。
就在要触碰到赤焰的唇时,那双原本紧闭的眼竟微微睁开,冥炎怔了怔僵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
赤焰似乎还在醉意中,一双眼里还蒙着一层薄雾,努力辨了辨眼前的人,视线定在他的双眼又慢慢移向他的唇瓣。
冥炎被赤焰的注视弄得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别开了脸,却听见赤焰忽的就笑了,感觉她抬手突然搭上了自己的肩,接着肩头传来一股力整个人向后仰去。
赤焰坐直了身子,手却依旧按在冥炎的肩上,另一只手则缓缓抬起半握住冥炎脖颈的一侧,碍着两人这般近的距离还有这不明所以的姿势,冥炎的双耳竟开始有些烧灼起来,头微微后仰,轻唤了一声:“赤焰?”
赤焰却又笑了:“你方才做的不对。”因着醉酒的缘故声音还有些哑。
冥炎又是一怔,即刻有些发窘,低头干咳了一声道:“是……我不该如此,我……”
赤焰开口道:“像方才那般,你应该闭着眼。”说着握住他脖颈的手,轻轻扶起冥炎的头,继续道,“迦若说过,这个啊,手要向我这般扶着你,然后闭上双眼。”
冥炎就像是被点了穴般,在听到赤焰这一连串的话竟一时不知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觉幻听,任由赤焰按在肩头的小手扫过眼前,强行让自己闭了眼,耳边继续传来她的声音。
“接着,就是这样……”
话音刚落,唇上就传来了温润的触感,冥炎猛地一睁眼,只见赤焰闭着双眼,鼻间的气息酥酥痒痒的划过脸颊上,心在一瞬间就像被人狠狠揪住了一般险些因为吐气不顺而窒息。
不过一瞬双唇便微微离开,冥炎看着赤焰,瞪得滚圆的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她。
久久才咽了咽口水认真道:“你,你可认得我是谁?”问完就又紧张的盯着她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