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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半,贺舒瑜还睡得迷迷糊糊,手机响了,一个劲儿催她接电话,她眉头紧皱把手机摸过来,“谁?”
她有起床气,不严重,也好不到哪里去,平时严于律己起床很早,起床气没什么机会出来见人。
除夕不用工作,昨天又睡得晚,大早上被吵醒,贺舒瑜心情不佳。
迟修远听出她语气不太好,声音还有点含糊,猜到自己把人吵醒了。
他其实也想悄悄把车还了再走,但贺舒瑜住的小区物业很严,必须要有业主的允许才能入内。
迟修远看了一眼警惕盯着自己的保安,舌尖抵着牙槽。
“贺总,我来还车,但是物业不让我进来,需要您的允许。”
听到迟修远的声音,贺舒瑜反应了两秒,从床上坐起来,声音还是有点软,“你等会。”
她挂断电话,给物业发了消息,迟修远便被允许入内。
琅嬛仙居是江城最豪华的别墅区之一,绿化到位,植被茂盛,像座植物公园。
迟修远第一次来这里,找到第八栋。
他想还了车就走,却见别墅的门开着。
贺舒瑜穿了件毛茸茸的白熊睡衣,双手抱胸靠在门边,眼皮耷拉着,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很难想象,商场上叱咤风云、会议室里干练老辣的贺总会穿着这么可爱的睡衣,摆出完全与她身份不符的神色。
见到了人,也不好直接走。
迟修远把车停到停车位上,才开门,便被白茸茸的睡衣挡住了视线。
“怎么这么早过来?”贺舒瑜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形象见不得人,还大摇大摆将迟修远堵在驾驶座里。
后者握着车钥匙,移开视线。
“今天要回老家,十点的动车,怕来不及,这么早打扰您了。”
贺舒瑜虚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回忆起他昨天在微信里说了要离开江城的事。
“十点的动车,现在才七点半,这么早去车站里坐着发抖吗?”
“进来给我煮碗粥,我待会送你去车站。”
贺舒瑜松开搭在车门上的手,双手搭在睡衣宽大的口袋里慢吞吞往屋里走。
迟修远连忙下车道:“贺总,不用了,我——”
“这边不好打车,又是除夕,你想走去车站?给我煮碗粥,按时计费,不会让你错过动车。”
贺舒瑜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后者盯着别墅敞开的大门,把行李箱放在门口,犹豫着进屋。
贺舒瑜的住处没有想象中的奢华,客厅很大,装修却十分简约,偏冷色调,只有她一个人住。
客厅里的窗帘都拉开了,这两天没下雪,外头看着料峭了些,却不怎么能感到寒意。
迟修远站在玄关处,有些踌躇。
贺舒瑜懒懒打了个哈欠,“杵着做什么?我能吃你不成?食材都在冰箱里,厨房在那,给我煮碗粥就行,我待会儿下来吃。”
她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道:“自己找了鞋穿,记得把门关上。”
迟修远看着她上楼,呼出一口气,想了想还是脱鞋进屋去了厨房。
厨房很大,比他的小出租屋还大,厨具应有尽有,冰箱里的食材也很多,都很新鲜。
他淘了碗米,拿了鸡蛋、些许青菜,切下一小块瘦肉,煮了碗滑蛋青菜瘦肉粥。
煮粥不用时时刻刻守着,迟修远听着锅里的噗嘟声,站在厨房里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发觉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回过头便对上了贺舒瑜带笑的双眼。
她把睡衣换了,穿了件白色高领的长款毛衣,光腿神器衬得她双腿笔直修长。
迟修远挪开目光,恰见她搭在手臂上的食指依旧戴着宴会上耀眼夺目的红宝石戒指。
她好像到哪都带着这枚红宝石戒指,偏偏她五指纤细修长,红宝石不会显得艳俗,反而相得益彰。
她靠在厨房门边,对上迟修远的目光后,抬了抬下巴道:“快好了吗?我饿了。”
理所当然的问询,像只高傲的白天鹅。
迟修远看了看火候,点点头道:“快好了,你……你可以先去餐厅。”
他不是没有被人打量过,从来没人像贺舒瑜一样直白大胆。
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他的不自在,贺舒瑜轻笑着应了一声好。
迟修远端着粥出来时,贺舒瑜正在摆弄手机,唇边带了点笑,完全没有平日里的疏离淡漠。
她发出最后一条消息后,便关了手机,医院值班结束给她发了消息的骆知瑶盯着手机屏幕大眼瞪小眼。
【亲姐妹:乖,让你的小男朋友接你去,姐姐今早有事,车子下次再还你,你要是急用也可以到我这来开】
【骆医生:贺舒瑜我去你大爷的!就知道你这女人的话不可信!大清早的你能有什么事?】
【亲姐妹:贺总江城第一忙,拜】
饶是骆知瑶脑补天下第一,也想不到自家异父异母的亲姐妹为了个男人鸽了她。
关了手机,贺舒瑜闻着粥香味,耸了耸鼻子,道:“好香啊!”
迟修远把粥放到她面前,想了想说道:“贺总,粥煮好了,那我——”
“急什么?我吃完了送你去车站,你也去拿个碗和我一起吃。”
贺舒瑜哪能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好不容易把小朋友骗到家里来,多了点相处的机会,怎么能让他一个人走?
迟修远觉得两人还没有熟悉到可以一起吃饭的地步。
贺舒瑜见他不动,垂下眼帘,多了几分落寞。
“抱歉,是我唐突了。我一个人待久了,想有个人一起吃顿饭……你回家吧,车开到车站停车场,稍后我会让人去取。”
她的眉梢染上孤独,话音落后便默默吃粥。
迟修远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想到昨天晚上她一个人站在江边寂寥的背影。
偌大一栋别墅,没有人气。
年前的夜晚,她像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蜷成一团,等着有人把她带回家。
迟修远眼睫颤了颤,低声道:“我去把锅洗了。”
人进了厨房,贺舒瑜垂在桌上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点着桌面,裸色的美甲透露出些许狡猾的气息。
小朋友就是心软。
昨晚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乖。
磨磨蹭蹭吃完了早餐,已经快九点了,天上飘下些许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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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里安静过了头,贺舒瑜不觉得尴尬,随口问道:“家在哪?怎么除夕了才回去?”
“在佰县……”迟修远木头似的回答,后一个问题他迟疑了一会儿才道:“我……缺钱。”
看得出来,十八九岁的年纪四处兼职,不是缺钱能是什么?
“没想过出道当明星?”贺舒瑜挑眉问他。
迟修远外形条件极佳,贺氏集团旗下子公司也涉足娱乐圈,有需要,她可以推荐。
她问的随意,空气却窒了一下,刺耳的手机铃声突兀响起。
迟修远说了一句抱歉,来电显示是张婷婷,贺舒瑜无意间瞥到一个婷字,眉头微调,“女朋友?”
前者摇摇头,解释了一句,“是我邻居。”
他接起电话,只听了一句话便急忙道:“奶奶现在怎么样?伤到了哪里?去医院了吗?我马上回来!”
也不知对方又说了什么,他胡乱应了几句后匆匆挂断电话,还未说话,便感觉贺舒瑜提高了车速。
后者声音温和,带了些许安抚:“家里怎么了?放心不会有事的,车站很快到了。”
迟修远哑声道了一句谢谢,却见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不知不觉间铺满了公路,世界也变得银装素裹。
没一会儿便到了车站,迟修远提着行李箱谢过贺舒瑜,才进车站,手机便响起消息提示。
他以为是张婷婷又发来了消息,急忙打开微信,却见和贺舒瑜对话框里的转账信息。
迟修远不太敢相信的数了两次零,确定是五万元,是微信单日最高转账金额。
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贺总:早餐的时薪,比照我家厨师给的,收了】(丽)
迟修远盯着对话框看了好一会儿,眼眶有些热。
他蜷缩着手指,在对话框里来来回回输入了好几条消息,最后全都删了,只发了谢谢二字。
贺舒瑜回了个猫猫摸头。
迟修远舌尖抵着牙槽,提着行李箱往里走,动车站广播里突然传来因为大雪动车停运的消息。
第6章 深吻(6) 她是我女朋友
动车突然停运让迟修远措手不及,他浑身冰凉,又立刻打开手机,开始搜索其他动车车次,可惜这次停运是整个车站停运,也不知多久才能重新开通。
他颤抖着手,点开一个又一个打车APP,可惜要么不接单,要么不出江城。
他第一次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晚才回家过年,如果他能早点回去,或许奶奶就不会摔伤。
他是被奶奶和母亲拉扯长大的,从从没见过父亲,家里也没有任何关于他的照片。
半年前,母亲车祸住院成了植物人,花了家中所有钱,还欠下巨额债务,如果不是奶奶坚持,他不可能来江城继续读书。
迟修远完全无法想象如果奶奶也出了事,自己该怎么办。
他六神无主站在原地,视线中突兀闯入一抹白。
贺舒瑜强势挤入他的世界,她穿着米色及膝的长款外套,脚上是一双白色马丁靴。
褪去了平日里的干练,及腰的栗色波浪卷在面颊左右两侧绑起了小辫子将披散的发丝全都固定在身后,俏丽又青春。
她站在他面前,一米七和一米八五身高差距,即便她穿了带跟的马丁靴,平视时也仅能看到他的下颚。
贺舒瑜踮起脚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刚刚查过了,从这里到佰县,走高速只要一个多小时。”
她说话时仰头直视迟修远,茶褐色的瞳孔倒映着他不知所措的面孔,见他听了自己的话眼底有涟漪荡漾,笑了笑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温和的声音带着神奇的魔力,无端抚平了迟修远内心的焦躁,他喉结滚了滚,目光下移。
女人白皙的手指和他身上黑色的羽绒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右手食指上耀眼的红宝石戒指格外夺目。
“贺总……”过度的紧张后他的喉咙又干又涩,连句话都说不清楚。
总听他这么称呼自己,贺舒瑜莞尔。
“不必贺总贺总的叫我,我比较喜欢别人直接叫我的名字,走吧,早点回去看看奶奶伤哪了。”
微凉的指尖扣上了自己的手腕,迟修远下意识看过去,忽然觉得两人肌肤相触的地方热热的,不难受,反而有几分温暖。
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温暖了。
迟修远被贺舒瑜牵回车上。
车子重新启动,他才回过神来,悄悄蜷起手指,想要摸一摸被她握过的手腕,又忍住了。
两人什么关系都没有,刻意去摸她触碰过的肌肤,微妙而不妥当。
贺舒瑜发觉他的心不在焉,以为他挂念家里,放了首轻缓的音乐,又说道:“打个电话回去问问奶奶送到那个医院了?我们直接过去。”
她没问他的父母,因为已经预感到了不好的答案。
快过年了,他要为了钱而推迟回家的时间,奶奶受了伤却是邻居打电话过来。
车子一路上了高速,窗外的雪缓缓往下落,又在与车内的人擦肩而过时急速往后飘去,攒一地银。
他又说了声谢谢,拿出手机,回拨了张婷婷的电话。
迟奶奶昨晚在家门口滑倒,石阶上结了一层冰霜,老人家眼花没看见,脚下没留意,从石阶上滑了下去。
脚踝当时有些抽疼,老人家觉得没什么大碍又快过年了,擦了药水便没放在心上,今早起来伤处肿得老高,走路也一瘸一拐,不想让人担心,便忍着没说。
张婷婷也在江城大学医学系读书,早上给迟奶奶帮忙时一眼看出她脚上受了伤,仔细问过后又摸了骨,发现迟奶奶可能摔断了骨头。
迟修远打电话回去时,迟奶奶已经到了县医院了,现在正在做检查,人没什么大碍。
贺舒瑜听他绷着声音把情况复述了一遍,稍稍松了口气。
“放心,不会有事的。”
迟修远点了点头,又说了声谢谢。
贺舒瑜轻笑出声,“真这么感谢我,回头请我吃饭。”
迟修远看了她好一会儿,低声应道:“好。”
他不想探究贺舒瑜为什么对他这么好,或许他知道原因,只是暂时不想揭破那个令他反感的目的。
他欠了她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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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一成不变的景色消失,下了高速,贺舒瑜开着导航,直奔县医院。
佰县不大,但近几年发展的不错,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又建了动车站和飞机场,过了年还要划县为区并入榕市市区,整座城市都在重新规划。
贺舒瑜把车驶入医院停车场,下车便对上了迟修远欲言又止的神情。
她多少明白小朋友的顾虑,知道他不想继续麻烦自己。
他长得很高,过了年也只有十九岁,并不足以一个人应付奶奶受伤住院的事。
她玩笑道:“用完就扔?”
一米八几的大男孩局促起来,张着嘴干巴巴道:“不是……”
他想说别的什么,又不知该从何开口。
贺舒瑜再次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既然已经欠了我的,不妨多欠一点,总好过再欠别人,或者无人可欠。”
欠多了,便跑不掉了。
“谢谢。”他哑声重复。
贺舒瑜微微挑眉,“这么喜欢这两个字,回头我让你说个够。”
她说笑时,也有几分纨绔子弟的玩世不恭。颇为严肃的氛围,莫名多了几分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