昇衍身旁的几人顿时起哄大笑了起来,“衍哥还真是不懂风情啊。”
“衍哥要是懂风情,这里还有能你的场子吗?”
“衍哥是不喜欢刚刚那挂?我帮你物色无色其他的?”
昇衍将烟点燃,给了他们一个眼神,深深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耳边聒噪,懒得说话。
董杰今天很识相,什么都没说。
刚才他可是接到这位祖宗的电话,奉命开车去昇家把人给接走的。
昇衍将烟抽完,把烟蒂一扔,随即起身,“这场子无聊,先走了。”
在座几人纷纷面面相觑。
董杰也跟着起来,“你没开车,衍少去哪?我送你。”
昇衍:“我有的是钱,想打什么车没有?”
被下逐客令的董杰又坐了下去。
*
今天周五,湮灭里一贯地满座,由于小周末客人多,吧台配了两名调酒师,这样一来,工作反倒比工作日轻松了不少。
这会一波高峰过了,陆向晚将手洗净,擦干,然后从吧台下抽出一本布艺素描本和一个小铁盒,这是她在湮灭打发时间的小东西。
她坐在吧台后,抬头看着店内的客人,挑选着今天的模特。
看了一圈,都没有让她想动笔的欲望。
门铃微动,陆向晚下意识转头,推门而入的人有些面善,但她有些脸盲,很少会记住一个陌生人的脸。
这时吧台前的一桌客人正好起身买单,服务员立即为新客人引路。
昇衍一坐下就将手里的手机随意扔在桌上,这动作让陆向晚瞬间联想起来了,是昨晚那个脾气不太好的客人。
酒单递了过来,拍档朝她挑了挑眉,“果不其然,又是忘忧,交给你了。”
这回的酒没有失手,调得按部就班。
陆向晚将酒放到吧台上按了按铃,然后便低头清洗东西,一分钟后,服务员趴在吧台上喊她。
陆向晚抬头,刚刚递出的酒被重新端了回来。
对方一脸无奈,“客人说这酒的味道跟之前的不一样,要换。”
陆向晚偏头看了眼吧台前的那个男人,“我重新调一杯。”
搭档有些想笑,“味道不一样?我还是第一次听有人挑你忘忧的刺。”
陆向晚也笑,“这位客人口味有点特别。”
喜欢苦和辣。
第二杯重新调的酒终于没被驳回,陆向晚将东西清洗好,坐回到高脚椅上,突然有了动笔的兴趣。
男人正好侧身靠在椅背上,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周身气场都能轻易让人感知到那人心情似乎不怎么样,近乎于生人勿近。
一个故事性很强的人,一个很好的模特。
针管笔沾上水彩,轻易勾勒出男人的身形轮廓。
何为忘忧,为何忘忧?
昇衍向来只管喝酒,不懂品酒,这杯鸡尾酒却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想品出些什么。
一杯酒见底,他转头看了眼吧台,那女人已经没了身影,他便举手叫来服务员,换了杯烈酒,但却越喝越无聊。
接近凌晨一点,昇衍招手,“结账吧。”
服务员笑道:“您今晚的酒已经被买过单了。”
昇衍皱了皱眉头,“什么?”
服务员:“是我们的调酒师请您喝的,您是今天被她挑中的幸运儿。”
昇衍闻言,看了眼吧台,“调酒师?哪个调酒师?”
服务员:“她已经下班了。”
昇衍也不继续问,起身抬了抬下巴,“那谢了。”
接下来的两天,昇衍接到去新冶的电话都拒掉了。
“怎么回事?这是要改邪归正吗?”
昇衍不以为然地嘁笑了声,“新冶我早去腻了,你们爱去去。”
“哎哟?那是找到别的好地方了?带兄弟去玩玩?”
昇衍勾着调子丢了句,“你们去,玷污了那地。”
*
周一晚。
陆向晚交完班,站在吧台后,按了泵免洗消毒液抹了抹手,然后开始拿起贴在桌面的酒单开始调酒。
手摇杯往返晃荡,陆向晚抬头看了眼场内,然后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她素描本里最新的那个模特。
她看了眼对方的桌号和收到的酒单,还是无忧。
她暗自弯了弯嘴角,开始为其特调一杯特殊口味的无忧。
待忙完一波后,陆向晚一抬头,服务员就趴在吧台前笑着给她递了一张酒单,“新order~”
陆向晚接过看了眼,67号桌,无忧。
她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对应的客人,桌面上那杯无忧还剩一半。
服务员笑着给她眨眨眼,“这杯无忧是那位客人请你的。”
陆向晚:“请我?”
服务员点头,“他说欠你一杯酒,这回还给你。”
陆向晚愣了一秒,然后释然地笑了,“我还是第一次上班给自己调酒呢。”
她每次在酒吧里画画时,都会给她画中的模特免一杯酒钱,这么久以来,这还是头一次被对方“还”回来的。
在给自己调酒时,她想了想,压柠檬皮时特意使了点力。
一个空的高脚杯,轻抿了口,酸甜、苦涩、呛而辣。
“到底加了什么入口最后会这么辣?”
陆向晚抬头,一人正坐到吧台前的高脚椅上,吊儿郎当地撑着下巴,手中一根香烟在桌上有节奏地敲着,挑了挑眉,盯着她手中的那杯酒。
陆向晚先是朝他举了举酒杯,“谢谢。”然后再礼貌回绝他刚刚的问题,“至于配方,酒吧有规定,不能外泄。”
昇衍不以为然,“出个价格?我买得起。”
陆向晚:“那恐怕要买下这个酒吧才行了,毕竟是我们老板下的命令。”
昇衍一听,撑着头歪向一边,下巴一抬示意,“你们的老板?”
陆向晚看着他笑了笑,点头,“老板之一。”
昇衍表情纨绔,“可惜我最讨厌的就是做生意,要是哪天我改变主意了,也可以考虑考虑将这里买下来。”
陆向晚在酒吧里久了,形形色色过来或搭讪或倾诉的遇过不少,但一开口就扬言要把这里买下来的,眼前这人还是第一个。
这种吊儿郎当的轻狂,比正儿八经谈志向的人更拥有可信度。
陆向晚笑着点点头,“那到时我或许能继续为新老板效力,调一杯无忧。”
昇衍:“为什么无忧叫无忧?”
陆向晚将问题抛回去,“这酒你尝到什么味道?”
昇衍:“入口酸甜,舌根苦涩,入喉辛辣。”
陆向晚:“酸甜苦辣。”
昇衍似乎听懂了话中意。酸甜苦辣,人一生的滋味都被握在手里,还有什么值得忧愁。
昇衍瞬间笑出了声,低低沉沉,肆意又张扬,陆向晚随即也跟着嘴角泛笑。
昇衍跟她点了杯威士忌,随意跟她碰了碰杯,“有意思,有空再来要杯无忧。”
陆向晚:“欢迎。”
随后她又添了句,“我周末不怎么排班。”
昇衍不以为然回了句,“知道啊。”
陆向晚有些好奇地看着他。
昇衍喝酒很猛,一杯烈酒几乎一口闷,起身走前突然像来了兴致一样发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十分唐突的问话,就像以往她在这遇到过的那些纨绔子弟,可眼前这客人即使一直吊儿郎当,却没有丝毫轻浮。
“向晚。”
昇衍挑眉。
湮灭是间小清吧,禁烟标志贴得哪哪都是,昇衍在刚才跟她说话时烟瘾就犯了,这时他临走前将手中的烟咬在嘴里,礼尚往来丢了两字:“昇衍。”
陆向晚看着男人走向门口的路上手里已经摸出打火机,直到打开店门那一刻就迫不及待地点上。
昇衍抬头将烟雾缓缓吐出,眼睛微阖,不羁又性感。
陆老师,陆向晚。
有意思。
第三章
五点整,艺联下课铃响。
陆向晚结束了今天最后一节课,看了眼手机,一条信息正好弹了出来。
「王姨:我把你手机号给对方了,我侄子他人真的不错,待会你们好好聊,当认识个新朋友。」
陆向晚无可奈何地回了个好字。
王姨是她母亲的老同学,之前在母亲的工作室帮过不少忙。自从她母亲去世后,大概害怕她活得太孤单,隔三岔五就热衷于给她拉红线,还有越挫越勇的趋势。
因为晚上还有兼职,所以吃饭的地方就约在了湮灭附近。
王姨之前就跟她疯狂安利过自家侄子。28岁,海归,言情书网,金融高管,人也长得一副事业有成的模样。
陆向晚到了餐厅,根据王姨给她发来的照片,目光绕了两圈,脸盲的她愣是没认出来,直到一男人无意中抬头捕捉到她,才抬手唤了附近的服务员给她带了过去。
陆向晚:“你好,我叫陆向晚。”
“我知道,我舅妈恨不得天天把你挂嘴边了。”对方爽朗地笑了笑,然后自我介绍道,“我叫陈洺永,很高兴认识你。”
陆向晚心想,还好,这或许是她被王姨安排的最不尴尬的一次“交友聚会”了。
不过这回还是要辜负王姨的好意了。
她接过对方递来的水,疏离地笑了笑。
她对谁都没有想要打破现在这种生活都打算。
*
昇衍靠坐在卡座里,桌上的牛排泛着血色的汁水,手边的酒已经见了底。
他几乎是在那个穿着改良休闲旗袍的女人走进餐厅那一刻就看见了对方,对方在门口处站了会,然后直直朝他方向走了过来。
他没打招呼,但目光毫不避讳地看着走近的人,然而对方完全忽略落在身上的目光,落座在他前面的卡座,一个衬衫西裤的男人跟前。
他本来已经打算离开,这会他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招手直接点了一瓶白兰地,光明正大地欣赏着正对面的两人尬聊。
*
大概是海归,陈洺永为人爽朗又幽默,尺寸拿捏得很好,这是顿让人很舒服的晚餐。
都是都市男女,对方的心思没有刻意隐瞒,陆向晚有些头疼,这是王姨的侄子,不好拒绝得太直接。
陆向晚:“你平日里工作忙吗?”
陈洺永想了想,苦笑道:“金融行业,的确会有点忙。”
陆向晚:“我平日里也挺忙的,忙到连日常社交都有些困难,就更不敢想别的了。”
陈洺永闻言,若有所想地看向她,然后笑道,“看来大学老师比我想象中要忙啊。”
陆向晚摇头,“我平日里没课的时候还会在网上接点画画的私单,下班后会去兼职,每天除去睡觉的时间外,几乎都已经排满了。”
陈洺永有些惊讶。
陆向晚朝他笑笑,“我的生活跟你想象中很不一样是吗?”
陈洺永:“是为了……?”
陆向晚:“钱。”
“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钱对我来说很重要,我需要钱,所以如果没有别的能满足我需求的东西出现,短期内我会一直维持目前的生活。”
昇衍靠在椅背上摇了摇酒杯,一手撑着下巴看了眼陆向晚对面表情微愣的男人,不厚道地笑了。
*
九点十分,湮灭。
昇衍推门而入时陆向晚正手持双头量杯往手摇杯里倒了两杯龙舌兰,腰背直挺,头微低,长发虚绾,姿态优雅。
昇衍直接朝吧台方向走去,坐在高脚椅上手敲了敲桌子,“随便来杯酒。”
陆向晚抬头,正好将手上调好的酒递给服务员,再朝这位熟客点点头,“好。”
昇衍看着陆向晚在跟前安静又利落地调着酒,他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发现烟瘾又犯了。
“你调的是什么酒?”
“没有名字,一时的灵感,随便调的。”
昇衍听了,烟瘾没下去,酒瘾又被勾了起来,他突然勾起唇笑了,觉得自己还真像个瘾君子。
陆向晚在他面前放了个杯垫,随后把酒放上,作了个慢用的手势。
昇衍竟然有些迫不及待,但入口后却皱了皱眉,下一秒就看向对方。
陆向晚:“你身上酒味不轻,为了避免酒后闹事,我们这都会尽量避免客人在店里酗酒过度。”
昇衍哈了一声,“所以给我调了杯儿童软饮。”
儿童软饮?
陆向晚闻言不由也笑了起来。
下一秒,昇衍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块手帕,折成方形,丢在了桌上。
这是她刚刚落在餐厅的方巾,她回到酒吧才发现,可已经到了交班时间,没时间回去拿。
陆向晚有些愕然,“这……?”
昇衍:“刚刚在餐厅吃饭,好巧不巧,坐你后面。”
陆向晚愣了愣,昇衍一手抵着太阳穴,斜撑在吧台上,扬眉评价道,“你的那位相亲对象的确不太适合你。”
陆向晚:“怎么说?”
昇衍:“看他的样子,不太有钱。”
陆向晚闻言,下意识笑了出来。
被听了墙角,还被当面讨论,这样毫不避讳的行为,在对方身上却看不到一点故意冒犯的意思。
好像从第一次见到这位客人,对方周身都是这样肆意潇洒的气场,所有人情世故在他那都是虚无。和他聊天,也会被感染一二。
陆向晚对那顿晚饭的人和事都不予评价,这会只当是一个随意的搭话,“如果遇到有钱的,可以让他来这里帮衬帮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