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池舟抬起她脸,感受到满手的湿润。心紧紧拧成一团,他自责道:“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抽烟了,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裴恬没说话,只是呜咽着摇头,心尖涌上种天崩地裂的痛苦。
为陆池舟,也为自己。
因为她发现,自己竟再没办法对他生起气,那些过不去的坎,在见过这样的陆池舟后,全数化成了心疼。
裴恬知道,她完了。
完蛋地彻底。
这一辈子,就栽在陆池舟这个坑里出不来。
任他如何哄,女孩只是低着头流眼泪,陆池舟深吸一口气,正要强硬地替她抹眼泪,腰间突然传来阵柔软的触感,一双细白的小手紧紧环抱住他。
一股酥麻倏地从脚底窜到心尖,陆池舟鼻息一窒,看见埋首在他胸前的女孩。
她闭着眼睛,将头抵在他胸前,抽泣着说:“抱一抱,是不是就好点了?”
裴恬能感觉到男人瞬间僵硬的身体,这个怀抱,伴随着炙热的体温,以及未散的浓烈烟草味。
不算好闻,却让始终飘着的心落到了实处。
过了几秒,裴恬感觉到了后知后觉开始发烫的脸颊,她吸了吸鼻子,正要退开,肩上传来一股大力,按住她脑袋的大手微微颤抖,整个人被男人严丝合缝地抱在怀里。
铺天盖地,都是陆池舟的气息。
一寸、一寸将她笼罩。
裴恬听到男人沙哑到破碎的嗓音,“再给我抱一会。”
第24章 近你 睡他不要钱
电梯“叮咚”一声, 显示到达楼层。
裴言之听着电话,时不时低应几句。
他迈步,走出电梯门, 拐了个弯, 不经意一抬头,顿住脚步。
远处站着一男一女。
男人将娇小的女孩紧紧拥在怀中,也不管时间地点, 就这么抱在一起了。
裴言之啧了声,秉持着非礼勿视的态度, 只瞥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没一会,那头秘书结束了工作汇报,裴言之挂了电话,眼皮突然重重一跳。终于似反应过来什么,他倏地抬头,眯起眼睛, 再次朝那头看过去。
两个人还没分开。
良久。
女孩好似害羞地推了推其的胸膛, 但男人依旧狗皮膏药似的抱着不肯放。
后来, 不知道女孩说了句什么, 陆池舟这才肯松开她,只是双手依旧覆在其面上, 轻柔地为其擦着眼泪。
裴言之面无表情地看完了二人拥抱的全程, 也没吭声。
情绪来得太快, 就像龙卷风。原本对陆池舟的那点怜惜和欣赏, 瞬间就没有了。
裴言之抱臂,半倚在墙边,皮笑肉不笑地扯起唇角。
他倒要看看,这二位到底能旁若无人到什么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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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激动上头的结果, 就是在这之后,尴尬到抠脚。
裴恬感觉自己整张脸都被男人捧在手中,陆池舟微凉的指尖轻轻擦拭她眼角。
他的面容近在咫尺,向来殷红的唇色此时有些淡,整张脸都过于苍白了。
察觉到二人过于暧昧的距离,裴恬的心跳猛地增快,原先被心疼盖住的羞耻感,就这么突如其来地涌上心头。
她有些难耐地别过脸,讷讷道:“你先放开我吧。”
陆池舟扬起道清浅的笑,“不放。”他按住她后颈,从口袋中摸出纸巾,轻轻覆在她眼角,“小哭包。”
裴恬蹙眉,睁着双水雾雾的眸子看着他,“你才是,大烟鬼。”她皱皱鼻子,嘟囔道:“难闻死了。”
陆池舟指尖掐她鼓起的脸颊,往外拉了拉,无赖般低笑了声,“那难为我们恬恬,主动抱我了。”他语调慢悠悠的,咬重“主动”二字。
裴恬:“。”
真是,心疼狗都比心疼他好。
“不要你。”她气得瞪他一眼,又抽过纸巾,“我自己来。”
她低头收拾好情绪,一抬头,就对上陆池舟定定瞧她的眼神。那双漂亮的眸子已经很好地藏起了脆弱,却又染上她看不懂的深意。
黑如深渊,却细如棉针,无声又强烈。
一时间,裴恬有种被细密的网笼罩住的错觉。
“走了。”她错开视线,不太自在地说:“去看陆爷爷。”
陆池舟喉结滚动,低应一声:“嗯。”
裴恬当先转身,揉了揉脸。她努力弯唇,想让自己看起来开心些。
结果刚抬眼,扬起一半的笑容,顷刻间僵在面上。
她怔愣在原地,看见裴言之就站在不远处,安静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也不知道站了有多久。
如同晴天劈下一道雷,差点没把裴恬当场劈倒。
“爸,你怎么来了?”裴恬深吸一口气,说话都差点结巴。
裴言之没搭理她,只是抬起下巴,目光缓缓落在她身后的男人身上。
结果,对方不闪不避,眉眼间满是让人看一眼就火大的愉悦。
裴言之偏头低咒了声。
他就知道这个死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自家这颗小白菜,也是一点都不争气。他还以为她这气能生多久,提醒她可以原谅一点点,她就这么原谅的?
“过来。”裴言之看向裴恬,冷冷道:“你到底是来看望谁的?”
裴恬:“……”
她窘迫地垂着脑袋,朝裴言之走了过去。整个人焉儿吧唧地捡起地上的东西。
陆池舟连忙上前从她手中接过果篮和补品,“我来拿。”
裴言之现在看他是哪哪都不爽,冷哼一声,拉过裴恬就走,一眼都懒得看他,“让他拿。”
裴恬:“…哦。”
身后传来陆池舟低沉的嗓音:“裴叔叔,这是我应该做的。”
裴言之:“。”
裴恬瞅了眼自家老爸冷冰冰的侧脸,主动贴近挽住他手臂,冲他眨巴几下眼:“爸,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裴言之边走,边睨她一眼,没好气道:“什么?”
她小声嘟囔:“其实陆池舟他就是想做你儿子,特别崇拜你,恨不得喊你爸。”
裴言之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让他滚。”
就还…挺冲。
裴恬摸了摸鼻子,认真想了想,以后这种事还是先斩后奏吧。先把人吃干抹净,再带回家,裴言之就算不高兴,也不能不负责。
胡思乱想中,裴言之已经定住脚步,裴恬这才发现到了病房外。
“我来开。”陆池舟大步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裴恬捏紧了袖角,脚步放得极轻,小心翼翼地跟在陆池舟身后,同时顺着视线,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陆老。
相比五年前那个精神矍铄的老爷爷,目前躺在病床上的老人,满头华发,瘦得变了形。此时,还未清醒过来。
同时,因为中风的关系,老人的表情也并不好看。看得出是全力抢救,整个人仍然透露出沉沉的暮气。
看着,就让人难过。
一瞬间,裴恬眼睛胀得酸疼,她用力眨了眨眼,逼回了眼泪。
她搬着小板凳坐到病床边,握起老人枯瘦的手,死死咬着下唇,一声不吭。
陆池舟安静地看着二人,目光停顿在两人交握的手,几秒后,突然移开了眼。
满室的寂静被裴言之打破,他的声音莫名安定人心。
“我问了裴三,他已经联系了国外的神内的顶级专家。不日将联合陈主任共同为陆老看诊。”
裴言之口中的裴三,便是裴恬的小叔叔裴言卿,裴家唯一继承医学衣钵的独苗。请这样的专家过来,也不知道需要耗费多大的人情。
陆池舟张了张唇,喉间一片干涩。
一听这话,裴恬开心扭头,满脸希冀地看向裴言之:“小叔叔认识的人肯定很厉害!这样陆爷爷是不是就能好了?”
裴言之动了动指尖,终究还是不忍心,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裴恬弯起眼睛,“这样就太好啦!”
但陆池舟显然要清醒得多,他唇角轻轻牵起,声音极低地附和了句:“嗯,我等着爷爷好起来。”
裴言之还有应酬,呆的时间并不久。
走之前,他看了眼黏在病床前的裴恬,倒也没强行将人逮回去,只是淡瞥了眼靠在窗边的男人。
后者朝他眨眨眼睛,看起来一派端正:“裴叔叔再见。”
裴言之看他就来气,“砰”得一声,沉着脸关了门。
陆池舟要真给他当儿子,他也不会这么气。
但他明显不安好心要拱他家白菜,如果不是碍着陆老爷子的面子,裴言之当场就能把他打回老巢。
裴恬在病房待到了晚上。这期间,陆老一直未醒,时不时有医生进来换药水,高级护工全天候命。
她又抬头,看见陆老的病房外,还站着成排的保镖。
整个氛围肃穆又沉重。
裴恬靠在病房的小沙发上,也不舍得走,近乎执拗地等待着陆老醒来。
陆池舟还有大量的工作要忙,陪护陆老的同时,又坐在临时搭着的桌前回邮件。
桌前还堆着一沓文件。
裴恬看着他专注的侧颜,突然有些恍惚。
陆池舟的情绪好像是分段的,他目前的状态,和刚刚靠在墙边抽烟的男人判若两人。
裴恬托着腮想着,要是自己,肯定已经被情绪扰得不能做成任何事情。
但陆池舟他不一样。他无往不利,他无坚不摧。
裴恬看着看着,就出了神。
当她自己迈过了心里那道坎后,被压抑了好多年的浓烈感情突然就迸发出来。
裴恬按住胸口,那里似有人拿羽毛在轻挠,止不住地痒。
一如当年。
裴恬长吐一口气,放任心跳不停跳动,继续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陆池舟回完最后一封邮件,才从屏幕上移开视线。不为其他,实是另一道目光太过明显,某只小鸵鸟总挑着他分神时悄悄冒头。
女孩素白着一张脸,眼睛黑葡萄似的亮,眼周还带着为他哭过的红痕。陆池舟闭了闭眼,隐住渐深的眼眸。
他倏地阖上电脑,扭头,半开玩笑道:“再看收费了,一分钟十万。”
裴恬一怔,难以置信道:“你怎么不去抢?”
陆池舟弯唇,语调慢悠悠的,似笑非笑道:“那给你免费又抱又看的,我不是亏了?”
裴恬气笑了,“行啊。”她站起身,径直走到陆池舟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既然要收费,那确实是得明码标价。”
“看一分钟十万,那抱一分钟呢?”裴恬微笑问。
陆池舟挑了下眉,轻轻吐出两个字:“翻倍。”
“行。”裴恬哼笑一声,又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那亲一下呢?多少钱?”
“再翻。”陆池舟目光从她眉眼,下移到红唇,眼眸骤然变深。
裴恬眯了眯眼,“那你还挺贵。”她状似沉思,“不过没关系,我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她继续俯身,直到与男人鼻息相闻,红唇微启:“那睡一晚呢?多少钱?”
下一秒,裴恬成功听到了陆池舟突然变重的呼吸。
与此同时,又伴随另一道喑哑的男声,竟是来自不知何时已经醒来的陆老爷子——
“他不要钱。”
第25章 近你 你还有我
这一声, 石破天惊,将裴恬炸得外酥里嫩。
这这这,老天爷不带这么玩她的吧。
说几句骚话, 都能把陆老爷子给气醒了?
裴恬慌里慌张地瞪大眼睛, 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直到肩膀被陆池舟揽过,男人带着她转身,朝病床方向走去。
裴恬也由此, 看到了真正清醒过来的陆老爷子。
这样荣光一世的老人,哪怕迟暮到卧倒在床, 依然自有一番风采。
中风的症状,实在称不上好看,但老爷子异常坦然,带有种千帆过尽的镇定。
裴恬能感到自己肩膀上,男人隐隐颤抖的手。她偏头看向陆池舟,他定定看着病床上的老人, 眼尾染上一圈深红。
裴恬蓦然想起, 陆池舟已经有五年未曾见着陆爷爷了。
且, 相隔千里。
再见面时, 身体那样硬朗的陆老虚卧在床,生命垂危。
裴恬张了张唇, 最终还是没有出声打扰团聚的祖孙俩, 只拉了拉陆池舟的衣角, 示意他往前走。
陆池舟眼睫一颤, 这才反应过来,怔愣着走到病床前,
陆老扭过头,抬起未扎针的手抹了把眼睛, 声线还不太平稳:“臭小子翅膀硬了?爷爷都不喊了?”
而对这声的回应,是膝盖与地面相撞发出的沉闷声响。
裴恬一惊,看着陆池舟直接跪在床前,紧抿的唇色浅淡到苍白,“爷爷,对不起。”
“起来起来。”陆老别开脸,长吸一口气,语气无比嫌弃,“这挫样还给媳妇儿看到,你不嫌丢人,我都嫌。”
裴恬乖巧地眨眨眼睛,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媳妇儿,好像是她。
陆池舟惨白着脸,执拗地不肯起身。
陆老无奈看向裴恬,“你让这臭小子起来,我还没死,他跪什么跪?”
这句话似点醒了陆池舟,他连忙撑着床沿站起身。
陆老没好气地睨他一眼,“冒冒失失,一点长进都没有,让我宝贝孙媳妇儿看笑话。”
陆池舟动了动唇,低垂着脑袋老实任骂。
有那么一瞬间,裴恬以为回到了五年前。那时,陆池舟还不是现在这般面面俱到,也会因为少年意气冲动误事,被陆老当头臭骂。
陆池舟的情绪收得很快,不过几分钟,他就能泰然和陆老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