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走近些,她看见在他不远处有几个单独来带宠物看病的女生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彼此不是一个段位,她没什么危机感,只是一想到他站在那里是在等自己,嘴里甜腻胜蜜的味道就晃晃漾漾的冲进心口,洒进青柠苏打水升腾的细密气泡里。
她嘴角止不住的上扬,强行压了好几下才下去。
视线再回到沈祁言身上时,程以岁看见他身边多了一位老者。
严格来说,是脚边。
因为那位老者摔倒了,摔的还不轻,躺在他身边骂骂咧咧,声音大到来往的汽车噪音都盖不过去。
她小跑了两步,老者的声音由远及近:“你看不见这边别人踩这么多土啊!要不是你的车漏水,把那土浇成湿泥,我至于踩这一脚摔骨折吗!大家快来看啊,有人欺负老年人了!”
工作日能来宠物医院的多是有时间的人,大家本来就好奇,被这么一喊立刻围上来,七嘴八舌的讨论。
“他这车可贵哦,这么好的车也漏水的哇?”
“不是漏水,应该是开空调了,温差大车就会系统排水。”
“是不是讹诈啊?这种新闻可不少见。”
“应该不是,医院这边经常有人抄近路,不走大路踩着杜鹃花过来,昨天下大雨,带出好多泥,老年人确实容易滑。”
“啧啧啧,这边没监控,真的假的说不好,但帅小伙赔钱是肯定的了。”
程以岁一边说着“不好意思这是我朋友”一边拨开人群,冲进最内圈时看见沈祁言一条腿整条弯下承载着上半身,另一条无处安放的长腿松散地斜弯着伸出去,帽子遮住了他整张脸看不见表情,他的手刚一触碰到老者,不是,糟老头子的腿,老头连哭带喊的挣扎喊疼不让他碰,比昨天的大头闹得还夸张。
沈祁言只好收回手,他还不知道程以岁回来了,与地上的人沟通:“您可以稍微等我一下吗?等我朋友回来,我就带您去医院。”
老头嚎:“等不了!有他妈让骨折的人等着的吗!等着我死吗!”
沈祁言无奈:“那您有理想的解决办法吗?”
老头一愣,估摸着也没想到这有钱帅哥这么好骗,眼睛里露出来“可算碰到冤大头”的兴奋:“有!你就赔我钱!我老了不懂转账那些,前头有个工行的ATM,你给我取现金!”
话说到这,围观的人也明白大概齐怎么个事,想到围在这里也是给自己给帅哥添堵,又帮不上什么忙,纷纷散开。
剩下一切就全看小帅哥自己,他要是不想花钱就得报/警慢慢查,要是时间宝贵就只能当冤大头。
看他这气场跟他这车,估计得选后者。
果不其然,沈祁言站直身子,高的带着天然冷感,语气淡漠:“要多少?”
“等会儿。”程以岁手里拎着老头脚上的鞋,音量不大不小,峰回路转的把还没散尽的路人目光又吸引回来,同时也把老头张口要钱的话给噎住了。
老头刚刚一直抱着自己摔的那条腿,这只鞋什么时候被她脱下去的都不知道,只见这姑娘自在开口:“老头儿,是觉得今年地里收成不好,所以跑这讹人来了么?”
第4章 . 心生欢喜 “我是SQY”
地上躺着的老头有一瞬间的慌乱,仔细辨认过她的脸,确定不认识后放声高呼:“救命啊!欺负老人的来同伙啦!还偷我鞋!我不认识她!”
“别喊了。”程以岁拿空出来的那只手不耐烦地揉了揉耳朵,语气平稳不受影响,“还偷你鞋,你这鞋我去卖破烂还得给人搭点钱。”
围观的人群一片哄笑。
沈祁言敛眉的看着她,静静地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老头的鞋上确实有一层厚厚的泥土,都还是湿的,路边停车费贵,多数车都停在远一点的免费停车场,所以这附近只有沈祁言的车下面滴水。
程以岁用拇指和食指从鞋底抠下来一点泥,匀到中指上揉开,吃瓜群众的目光全被吸引到她的指尖上,她也不卖关子,单刀直入说重点:“老头儿鞋上的这种土叫黑垆土,碱性的,种点玉米谷物还行,杜鹃花需要酸性土壤,在这种土上活不了。”
周围人纷纷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还有几声低低的“天哪这怎么看出来的”。
“他车旁边的泥,都是用来种杜鹃花的酸性土,所以你不可能是踩到他车旁边的泥滑倒的。”程以岁盯着老头错愕的脸,有理有据的说出结论,她顿了顿,像是钝刀剌肉一样慢声问:“需要我带着你去地质局检测一下么?检测费差不多就他这一辆车的钱。我说错了我出,还赔你一万倍医药费,我说对了你出。”
老头刚张嘴,程以岁又补充:
“顺便,你的行为构成诈/骗罪,应该能享受警/察局一百日游顺便获赠精美小手/铐一副?”
检测费价格跟诈/骗罪纯粹是程以岁信口胡诌的,目的是为了给老头施压。
老头又在地上无病呻吟了几声,大概是觉得装不下去了,当场了表演一个医学奇迹。
一位哀嚎腿骨折站不起来的花甲老人,竟然在周围人的讽刺哄笑声中,恢复了行走能力!
他站起来没急着落荒而逃,而是站在原处恨恨的盯着程以岁,那眼神,像是要把小姑娘生吞活剥了。程以岁没怵,甚至还觉得无聊,温吞的眨了两下眼与他对视。
忽然,她眼前黑了一片。
沈祁言宽阔的身子挡在她身前,他微微低头,替她遮去了不善的目光,后背与她的胸口贴得很近,近到能感受到他略烫一些的体温,但两人中间仍有一点几乎肉眼看不见的距离。
他刚刚不只是横跨了一步吗?好像连看都没看她,怎么将两人之间的距离计算得这么准确的?
围观的人本就清楚老头是在讹帅哥,但是他们本以为老头是真被泥绊倒了想多讹点,没想到这是纯碰瓷,那怎么行啊!帅哥还没说什么,几个金链子大哥为了给自家的小宠物做个榜样,冲上去把老头带去附近警局。
程以岁看着远去的人群,回头冲着沈祁言笑了一下,拇指骄傲地从小巧的鼻头划过。
对上她明亮的眼眸,沈祁言不着痕迹地将目光移开,回应她一个笑容:“谢谢。”
他笑得内敛,清冷的声线因为掺了笑意而温柔了些。短暂的笑容让人感觉他不像是宠物店的老板,而该是浮生若梦的翠青白玉,看一眼,就心生欢喜。
一般情况下,对话到谢谢,再接一句不客气,基本这天就聊死了,但程以岁何许人也,她想要继续的话题,总能有继续的办法。她把大头的病历本交到沈祁言手上,扬起脸,故作骄傲:“是呢,你是该谢谢我,给你省了五万块。”
沈祁言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有些不知所措的挠了挠凸起的喉结,他看了一眼病历本上登记的名字:“那,把大头接回去之后,我请你吃饭?”
“吃饭就不用了。”程以岁咬牙拒绝,放长线钓大鱼,“不过我刚给大头预付了一万五的手术费,付的是现金,如果没用完的话得麻烦你帮我收一下了,然后转账给我行吗?那是我全部积蓄了,我赚点钱也不容易。”
她无奈的耸耸肩,因为拒绝了吃饭的邀请,而显得她后面的请求无比合理而诚恳。
这不算假话,一万五确实是她手头全部的积蓄,至于其他的钱,则全被赵嘉华女士帮忙保管拿去定存了。
“嗯,可以。”沈祁言不疑有他,修长的手指印上指纹锁,调到微信界面,“你扫我可以吗?”
“你扫我吧。”程以岁波澜不惊地说,分明手因为激动而颤抖到点不开屏幕了。
程以岁点开自己的二维码,看他扫完之后立刻退出界面,直到通讯录那里多出了一个鲜艳美丽的小红圈,才不自觉抿了抿嘴唇,幸福的想笑。
看男人抬头,她瞬间伪装成在咬嘴皮的状态。
沈祁言把手机和宠物病历本放在同一只手上,撩开再次落到眉眼上的碎发,露出深静的眸子:“还没来得及问你,你是真的能分辨出土壤吗?”
“当然啊,假的肯定糊弄不过他。”
沈祁言好奇:“你是做刑侦相关工作的?”
“不是,我是考古的。”提到工作,程以岁又露出了那种自信到明艳的表情,她脚在地面上使劲跺了两下,“只要精通考古地层学,别说分辨这些了,脚下这片地在什么年代被人挖过井我都知道。”
这些年,受畅销文学作品影响,许多人听到考古,都会觉得这是一门神秘又刺激的行业。事实上,只有本行业的人才懂其中艰辛枯燥。
像程以岁这样算是幸运,多少同行业工作者,整个职业生涯都没有过一次考古经历,日复一日的进行枯燥的资料整理。
但她也很清楚,只要提到考古,必然足够引起别人的好奇。程以岁想,这次的对话应该到此结束是最完美的,她状似不经意的抬了一下眼,想欣赏对方好奇等待她说下去的表情。
但沈祁言不好奇。
连意外都没有。
淡然的好像他起码认识一百个考古人。
然后程以岁就意外了。
在离开市区,赶回绥陵的地铁上,程以岁仍然在想他当时的表情。
愣愣的看着自己,像极了澹台教授第一眼见到刻有绥陵墓主人名字玉印时的眼神。
怕惊扰了稀世珍宝的小心翼翼,和久旱逢甘雨的心之所向。
绥陵出土的那块玉印,是印证墓主人身份的关键证据,是考古队六年来最颠覆的发现,澹台教授那样的表现情有可原。
那沈祁言又是怎么回事呢?
嘶。
情况忽然变得复杂了。
如果他的表现是真的,当时沈祁言从她脸上看到了什么?他的狗血白月光替身?
如果他的表现是假的,那这小帅哥的段位可真是高的深不可测。
不管是哪一种,程以岁好像都不太能接受。
但是又很好奇到底那个眼神产生的原因。
费尽心机一点进步都没有的感觉,跟她以前熬夜复习数学,第二天一看卷子连题目都看不懂的感觉一样。
都好他妈令人着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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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铁转乘大巴,大巴换成小巴,小巴换成三蹦子,程以岁卡点抵达绥陵。
隋知看见她的第一句话是:“那帅哥没送你来啊?”
“没有。”程以岁戴上帽子,熟练地涂防晒霜,“他提了,但我没同意。”
隋知问:“这也是欲擒故纵?”
程以岁:“欲你妹,满脑子淫/秽思想。”
隋知:“???”
刚才沈祁言得知她要坐地铁时,问过她需不需要送一程,程以岁考虑到大头令人心疼的过往经历,怕它醒来时又没有熟人在身边会害怕,就让他留在医院照看狗子了。
“哦,我都快忘了你是真的喜欢狗了。”隋知没有养过小动物,因此对人与动物的感情相对陌生,她话锋一转,“我就不明白了,他们店里不是还有俩店员吗?你当时从团购软件上找到的是他们店的座机,怎么就能确定去医院的一定是老板呢?”
“哦,这个简单。”程以岁说,“来接宠物需要自己开车,他们店里另外两个店员手臂的肤色很均匀,只有他的手臂中段有明显的色差,说明他们店只有他会开车。”
尽管认识了十多年,但是每次听到她分析这种事时,隋知都会由衷的感叹:“你不开发点副业可惜了,感情开始的时候能给人做情感辅导,感情结束时换身衣服就是私家侦探。情感专家星座大师什么的,只配在你面前玩泥巴。”
程以岁笑笑,去绥陵现场前先看了一眼手机。
来自SQY的好友申请仍在,跟在他昵称后面那个绿色的“接受”两个字看起来格外的赏心悦目。
附言是系统自动的“我是SQY”。
程以岁一眼认出他的头像,因为他的头像是大头。
大头圆的像球的脑袋上戴着一朵黄灿灿的小野花,对着镜头笑的一脸花痴。
这是……昨天才换的头像?
第5章 . 沈老板在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一下”……
绥陵现场被记者和他们的长/枪短炮层层围住,程以岁和隋知挤破了脑袋才得以挤进。
套取装箱工作是一个浩大工程,同时也是一个细致活,大家在澹台教授的指导下,一忙就是两周。
刚回来的前两天程以岁还想着涂防晒,第三天开始就灰头土脸了。
懒是一方面,还一方面是她想泡的仔不在这里。
这两周,她心痒到不行,但都忍住了没让自己去看好友申请,她想着等到下次回市里那天再加他,这样正好又能作为新的话题开端。
此时,大家都在围在棺椁周围,等着最后的棺椁提取,程以岁忽然想到个好玩的,偷偷问隋知:“你说,里面躺着的那位老祖宗,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起飞了吗?”
隋知咧嘴笑,刚张嘴,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忽然被一道厉声打断:“说说说!就你俩话多!”
她俩一起抬头,看见澹台教授怒目而视。
考古枯燥,平时大家说说笑笑只要不影响手头工作都没事,但这半个月多来澹台教授的心情一直都不太好,采访期间留在工地的同事告诉她们,是因为某个电视台的记者得知当初二号陪葬墓刚发现时出现盗洞,以此为据问了一句,是不是盗/墓的比考古的厉害,不然为什么盗/墓者先发现绥陵。
澹台教授一生致力于考古事业,这辈子最恨的就是盗/墓,闻言都不顾镜头对着他,骂那记者:“你们一个岁数比我都大的电视台,挑不出来一个懂考古的记着?那猪都不能说的话你怎么寻思说出口的呢!”
一直到今天,教授火气还没消,她们这是被连带波及了。程以岁识相噤声,隋知也收起笑容。
澹台教授挥手轰人:“你俩别在我眼皮子底下瞎晃,该去哪去哪。”
这话一出,周围人看她俩的表情都有点怜悯。
这是要给轰回所里。
程以岁跟隋知没动,等到晚上棺椁运输到实验室后,她找了个人少的时候,厚着脸皮去找澹台教授认错。保证自己再也不乱说话,下次再被抓到一辈子不进绥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