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声来得突然,程以岁被吓得抖了一下,但是咬着牙,没让自己叫出声。
她哆嗦着把手挪到肚子上的兜里。
祁桥很快发现,拽着她的胳膊,把她的手扯出来。
程以岁已经发僵的手直接带出了对讲机,一个小黑疙瘩,“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她唯一的一个念头是,完了。
祁桥看了一眼就抬起头,一双眼睛红的要滴血:“牛逼啊,真牛逼啊,外面谁等着呢?警察?”
听到警察这两个字,坐在沙发对面的女的反应更大,立刻小跑进里屋。
祁桥朝她扑过来。
程以岁捂着头,终于控制不住地尖叫出声。
环境忽然在这时候变得嘈杂。
程以岁听见门撞开的声音,冷风灌进窄小的房间。
“祁桥!”
这个声音,曾经在她耳边温柔的低哄。
而眼下,从血脉里喷涌出来的压迫,令人不寒而栗。
第52章 . 春夜傍晚 “我们回家。”
得救了。
这是程以岁在听到沈祁言声音时, 脑海中闪现的第一个想法,蜷缩紧绷的身体也敢稍微展开一些。
透过胳膊和身体的罅隙,悄悄地往外看。
沈祁言拎着祁桥的后脖领像扔垃圾一样把他扔到一边, 后者倒退了两步摔倒对面沙发上,铁质沙发腿和地面发出刺耳的尖锐摩擦声。
破门而入的男人和瞬间爆发的一切把高中生吓傻了,两腿发软站都站不起来,连滚带爬地向反方向移动。
没等祁桥找到平衡, 已经再次被沈祁言揪着衣领拽起来。
他到底是比沈祁言矮了一头, 两只脚惶惶地点着, 膝盖弯曲, 随时准备好了下跪。
祁桥慌了, 两只手握着沈祁言的手, 却不敢去掰他的手指, 乞求道:“哥, 哥……”
尽管从程以岁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一个宽阔的背影, 但是沈祁言身上所散发的阴森气场,却比刚才大吼大叫的祁桥更让人骨寒毛竖。
以至于,刚刚把祁桥拉开后, 温柔地摸她头顶的那一下,都显得像是程以岁惊吓后所产生的一场幻觉。
可到底哪个沈祁言才是幻觉呢。
温柔细腻的他,还是阴骘狠厉的他。
“哥, 哥我错了。”祁桥还在不停地恳求。
沈祁言的手仍没松开,自上而下地看着他。
程以岁双手抱腿, 在沙发上把自己缩成一个小团。
她从小到大都没被人大声嚷过,刚才突如其来的那一声,吓到她现在仍在持续性耳鸣。
听他们对话都很吃力。
沈祁言的声音沉的发哑,极尽隐忍:“我说过, 不许找她。”
“哥,哥我真没办法了,哥,催债的催到家门口了 ”祁桥发着抖,那样穷凶恶极的一个人,竟然被吓哭了,“哥,他们说了我再不还债就要卸我一条胳膊,哥,他们现在就光着膀子在我住的地方,来来回回的走,哥我害怕啊。”
沈祁言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情绪,颈间的青色动脉在跳。
他松手,让祁桥站在自己身前:“出去说。”
祁桥不敢说一句违抗命令的话,屁滚尿流地爬出去。
小房间里瞬间恢复安静。
里面的房间陆陆续续有男男女女从里面出来,刚才屁都不敢放一个的男人们,这会儿像是刚睡醒似的,骂骂咧咧结账。
结账的女人赔着笑,说着下次打折之类的话。
时不时有男人不怀好意的目光朝程以岁投来,还有“下了钟”的女人们没地方坐,直接坐在她身边,让程以岁觉得不舒服。
她放下双腿,踩在地面上尽管有些发软,但还是站起来,准备出去。
她才刚走了半步,身后传来书本掉在地上的声音。高中生等的人还没有出来,而他的最后一个盟友也要走了,他害怕到不行。
程以岁的脸发僵,她笑不出来,勉强安慰他:“不用害怕,那个哥哥在,不会有事了。”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和他的队友们一样了。相信只要有沈祁言在,就什么都不用怕,放心地把一切事情都交给他。
似乎他从骨子里就有令人信服的气场。
门的把手已经被撞松了,程以岁的手刚搭上去,掉下来了一块铁片,她随手把铁片放在窗台上,走了出去。
春夜傍晚的凉风扑面而来,耳边传来了男人的对话。
沈祁言的声音已经趋之于平静:“给你还清那次的三百万之后,我就跟你说过,不能再沾赌。”
“哥,自从你跟我说过之后,我真的就再没去过。这次是我一个哥们叫我,我一时没忍住才鬼迷心窍了。”祁桥仍带着哭腔,啪啪往自己脸上甩巴掌,“我已经跟这哥们断了联系了,哥我该死,我该死。”
沈祁言的语气倏然冷淡到疏离,重复着他的话:“你是该死。”
从小店里走出来的时候,程以岁分明告诉自己,她是来透风的,不是来偷听的,但是她的脚步却怎么也走不开,像是粘在了原地。
尤其是她接着昏暗灯光,看清了祁桥的表情时。
错愕,惊讶,不知所措。
好像沈祁言从来没跟他说过这么严重的话。
“你赌是你的事。”暗沉的树影像是要在沈祁言背后上刮开个口子,把他整个身子都衬的危惧,他侧过头,似是暴风雨前的压抑,“但是怎么会想到招惹我的人呢?”
祁桥吓疯了,他本就不是有骨气的人,腿一软就要下跪,被沈祁言一把拎起来。
他想跪,他却不想看。
有人骨子里透着王者气息,无需他人证明。
祁桥已经哭哑了:“哥,我真的没想过伤害她。”
程以岁忽然想起,上周遇到他,被他拿冰冷的开瓶器抵住小腹那次。
既然那都不算伤害,如果她不是程以岁,那天他是不是就要用真刀了?
风把沈祁言的衣服掀起了一脚,白色衣服上的金色拉链哗哗作响。
他似乎也不太好受,胸口起伏了下:“我追都追不到的人,谁给你的胆子。”
祁桥还是跪下去了,像是一点尊严都没有,砰砰磕头:“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黑夜下的白衣少年淡淡地垂着眼,俯身蹲下:“祁桥,你记得,如果有下一次。”
祁桥磕头的动作停下,生怕漏听了一个字。
可沈祁言什么也没说。
他站起来,短暂地呵了一口气。他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哥哥,还能说什么呢。
可偏偏就是这没说完的半句话,更让人毛骨悚然。
沈祁言侧过脸不再看他,他看着柳树嶙峋的躯干,缓缓地眨了两下眼。
似乎是感觉到了程以岁的存在,他忽的转身,分毫不差地看向她。
程以岁有点害怕他。
认识这么久了,程以岁第一次害怕他,她今晚才第一次见识到他大魔王的一面,揣在卫衣兜里的两只手也下意识攥紧。
他们中间隔着四棵柳树,遥遥相望。
都看不清彼此眼睛里的情绪。
程以岁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快步走到她身边。
沈祁言温热的大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像往常一样柔声说:“外面冷,我们回家。”
奇怪的是,程以岁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瞬间不害怕了,发着抖的身子也跟着平静下来。
-
他们坐车回到中漾花城。
巨大的惊吓后,程以岁的精神有些疲乏,尤其是一进了单元楼后温度变高,她就更昏昏欲睡。
好奇心那么重的她都不想再多问,出了电梯直线往左,整个身子贴在门上,有气无力地输入密码。
但显示密码错误。
程以岁惺忪地看着密码锁上的按键,一下又一下输得极慢,唯恐再输错,她感觉自己都快没力气再输第三次了。
身后多了一道颀长的阴影,须臾间,她的手旁边也多了一只大了两圈的手,把密码输得准确。
程以岁觉得自己真是不禁吓,竟然都忘了他们是两个人一起回来的。
她把脑门贴在门上,想起怎么刚才他都一直没出声?而且回来之后,他好像也没输入他家密码,那他刚才在干嘛?
程以岁把头转过去,改成脸贴着房门,看见沈祁言的脸色阴沉,拧着眉心。她问:“你怎么了?”
走廊的灯光似乎比往常暗了一些,把沈祁言的身形拢得十分清冷,他输完密码,见她贴在门上也不敢开门。直到她问,他才敢把心里话说出来:“我是不是,已经零分了。”
程以岁站直了身子,脱口而出一个“啊?”,头晕目眩,感觉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直到后腰处传来一个强有力的支撑,天旋地转才停下来,她听见沈祁言说:“怎么这么烫?”
他一手勾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反手搭在她的额头上,眉心倏然拧得更紧:“你发烧了。”
哦,原来是发烧了啊,怪不得这么难受。
程以岁迷迷糊糊地想,好没出息啊。
印象中电视剧里的人遇到比这个再宏大一百倍的场面,也能游刃有余地与歹徒周旋。
而她竟然被破乱的小店跟嚷了一嗓子,就被吓得发烧。
沈祁言再次输入密码,本来想扶她进去,可看她脚步踉跄,没犹豫把人打横抱起来,轻轻地放到卧室的床上。
起身时,她的头发还丝丝缠绕在他的胳膊上。
程以岁困到睁不开眼,隐约中只看到有个人影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忙碌。
笨拙又可爱。
可他刚才在外面怎么那么凶,好像来索命的大魔王,永远都不会再乖乖听她的话。
为了印证自己说的话还是有用,程以岁仗着自己发烧,又要发号施令。
她伸出一只手。
沈祁言刚解开她的头发,身子还没立直,不解的问:“想要什么吗?水?还是药?”
程以岁不回答,仍然继续把手往上伸,够到他的领子。
她的手指烫得像烧着了的火焰,一半煨在他脖颈的皮肤上,把人往下拽。
沈祁言瞳孔缩紧,她的手劲小到可以忽略,可他却顺着她的力度往下走,瞳孔缩紧。
可他预料中的柔软没有到来,反而是一声硬巴巴的:“睡觉。”
沈祁言愣住:“?”
程以岁感觉那团大身体忽然就带不动了,好像他已经失控。
她只好用更凶的语气重复:“睡!觉!”
这两个字喊到她破音直咳嗽。
生病了的人好像跟喝醉了的人有异曲同工之妙,沈祁言无奈,再度顺着她的力度,两只手撑在她身体两侧,躺在她指定的区域,也就是双人床的另一侧,缓缓躺下。
他无奈地应下:“好,睡觉。”
从前,沈祁言住在这里的时候,所有的装饰都是冷色调,浅灰色的床单,冷白的床头灯。
可如今已经被她改成了粉色系,窗帘换成了白色,奶黄色的床单配上柔粉的被罩,低饱和度的灯光,把原本冰冷的地方,一点点焐热。
第53章 . 本性温柔 “信我了?”
半梦半醒间, 程以岁只觉得头疼得厉害,像是虚踩在太空,身子轻飘飘的, 唯有头重。
最难受的时候,头快要和身体割裂开,好在这时额头传来了一阵舒服的清凉,犹如灭了火焰山的那一道圣水。
但是圣水转瞬即逝, 被她这把大火烧得所剩无几, 烧疼感再度袭来, 快把她烧到昏过去。
……
等再有意识, 天色已然大亮。
程以岁把视线往身下挪了点, 看见沈祁言坐在椅子上, 双臂交叠, 枕在她的被子上, 睡着了。
他的睡相很好, 安安静静地趴着,连呼吸的幅度都很小。
蓬松柔软的头发被阳光照成柔雅的金棕色,看起来很舒服, 不禁产生一种想揉他头的冲动,一定暖洋洋的。
不过怕把他吵醒,程以岁到底是没起身, 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
明明记得昨晚仗着自己有点神志不清,把他拉到床上了, 怎么会睡在椅子上呢?
余光里察觉到床头似乎多了点什么东西,程以岁转头看过去,看到了药店的纸袋,七零八落地各种药盒, 和喝到了一半的水。
小票上写着的下单时间是凌晨三点四十九分。
也不知道送到家是几点。
不对,程以岁又看了看那张小票,竟然只有药房的名字,没有家庭地址,也没有外卖平台的名字。
难道他不是叫的外卖,是自己出去买的药?
“好点了?”
不知道沈祁言是什么时候醒的,伴随着他低哑的声音传来的,是熟悉的冰凉触感。
程以岁把头转过来——
对上了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可算退烧了。”沈祁言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嗓音里盖不住的疲倦:“几岁了,生个病还这么能折腾。”
程以岁不敢反驳,因为她看见床头柜上洒了一滩水,那肯定不是沈祁言弄得,所以她知道自己烧迷糊了,肯定没干什么好事。
她抿了抿唇,双手抓住被子,翘起一根手指:“一岁了。”
说完羞愧地“唰”地一声把被子拉起来,盖过头顶,假装躺尸。
沈祁言笑了声,没再揶揄她:“那你先好好休息。”
程以岁一把把被子扯下去:“你要去哪?”
沈祁言歪着头:“去给你煮点白粥?”
“哦。”程以岁一点点把被子往上拉,“好。”
沈祁言转身出了房间,听脚步声,他又出了她家,应该是回家里拿煮粥用的锅,或者是做好了再端过来也说不定。
程以岁想起自己没去过他家呢,上次拿着菜去找他借厨具,他想都没想就把她关在外面,拿了厨具之后来她这边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