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然是坐地铁上下班,在点外卖时精打细算叠加优惠券, 原先偷偷的对着镜子演练过好几次的发言, 也全都白废了。
每个人都行色匆匆, 没有人会因为她认识沈祁言而多看她一眼, 工作也不会因为她认识沈祁言而变得轻松。
一切都变了, 又好像一切都没变。
其实这样, 倒是个不错的结果。
周五下班后, 程以岁吃完晚饭后洗了点水果, 准时打开电视, 窝在沙发上看中漾花城第一阶段赛的最后一场比赛。
距离上次现场看比赛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她平时除了写考古报告就是看沈祁言的各种比赛回放,如今起码是能看懂球赛了。
球场这种东西, 在电视看跟现场看区别非常大,不仅是氛围,更是因为在现场, 她的眼睛可以一直盯着沈祁言,但是在电视上, 镜头照什么,她就得在屏幕里看什么。
由不得她选择。
这场比赛是燕城打申城。
开场沈祁言的状态明显不是很好,在对方对手的前后夹击下,他带着球走步了。
尽管能看出来当时的情况是没办法的, 但是该判犯规还是得判。
他反唇向上吹起刘海,掐着腰摇了摇头,反手把球扔给裁判。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这场比赛表现得不尽如人意,所以摄像大哥都没怎么给沈祁言镜头。
她只能从大全景中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解说们再提起他,说辞也从“大魔王永远是大魔王啊”,变成了“毕竟沈祁言离开球场542天,回来打了这么多场比赛体力不支在所难免。”
气得程以岁水果都吃不下了,一边担心他的伤势,一边不分青红皂白地暗骂摄影师势利眼。
中途沈祁言下场休息,程以岁想给他给他发个消息关心一下。
她撑起胳膊,从茶几上把手机拿下来,躺着双手举起手机打字:腿伤有复发吗?
如果受伤的时候,收到喜欢的人发来的消息,他应该是开心的吧?
不过这句话看起来是不是有点歧义?
程以岁读了一遍。
感觉也可以理解成,她已经判了他的死刑,觉得他腿伤复发,所以已经不行了。
程以岁呼了一口长气,全都删掉,重新斟酌用词。
在想好该怎么说之前,程以岁忽然想起了另一个问题,球场上能带手机吗?
会不会沈祁言看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场的时候了?
那她这不是在他伤口上撒盐吗?
她纠结时,申城选手一个三分砸到了篮板,镜头猝不及防地给了沈祁言。
彼时的他正坐在选手席上正在喝水。
一瓶正常大小的矿泉水,在他手里好像成了迷你版,两只手就可以捏住。
导播切他这个镜头似乎是期待他给点反应,但沈祁言慢条斯理地喝完水,淡淡地看了场上一眼,没有对那个球发表任何评价。
沈祁言一贯如此。
总是对这个世界格外的淡漠。
对这一点,程以岁格外清楚。
不过他没休息太久,只是短暂地下场调整了一下状态,又火速换上去。
场上运动员跑起来很快,她在现场尚且要来回探脖子看,摄像头那么笼统地照着,跟浪里淘沙其实没什么区别。
这样的情况一直到比赛的第四节 。
开场时燕城和申城的比分是66:79,落后了十几分。
沈祁言就像是一头刚睡醒的狮子,开头进攻就很迅猛,少年如风,带着球直接跨了半场。
对手一个晃神,打了他的手犯规,开场还没一分钟,他上来就先罚两个球。
比分瞬间从68:79。
四分钟后,赵宇明传球给沈祁言,外线三分球直接中!
观众沸腾的尖叫隔着屏幕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解说的说辞又变了一套:“沈祁言的手感,还是挺恐怖的。”
程以岁嗤了一声,往嘴里塞了个绯色樱桃,扯了梗嚼得稀里哗啦。
三十分钟后,燕城与申城最终比分是99:91,沈祁言是本场当之无愧的得分王。
球赛第一赛程也就此落下帷幕。
在场的燕城中漾队员把他围在中间,依次与他拥抱。
几个医生在场下等候,眼睛全程都集中在他的脚踝上。临下场前,沈祁言舔了下嘴唇,扯下发带,冲着镜头笑了下。
程以岁一愣,刚拿起来的紫葡萄都掉了,弹到玻璃盘外面,咕噜咕噜滚到地毯上。
解说自然没有放过这个最后的机会。
“看来我们大魔王今天赢了比赛心情很好啊。”
“哈哈,那当然了,不过还是希望他多注意休息,再创辉煌。”
程以岁一言不发地看着屏幕,电视机做赛况回放时黑了下屏,她这才从屏幕里的倒影,看见了自己也跟着一起扬起的唇角。
她走过去捡起葡萄,去厨房里重新冲了下,还没坐好,手机里就弹出了新消息。
【岁岁平安:看比赛了没?】
【Kather tyrell:你猜?】
【岁岁平安:看了?】
【Kather tyrell:你再猜?】
【岁岁平安:没看啊?[哭泣]】
流着面条泪的系统自带表情此时看起来莫名搞笑,程以岁抱着手机在沙发上笑得直打滚。
什么大魔王,大幼稚鬼好吧。
【Kather tyrell:你先跟我说什么事,我再告诉你我看了没】
【岁岁平安:要是我赢了,加分吗?】
那天在家门口的随口一说,她没想到沈祁言会在心上这么久。
煞有介事地任他打分。
程以岁手一僵,手机滑落,乐极生悲,直挺挺地掉在脸上砸到鼻梁。
……疼到不想清醒也清醒了。
【岁岁平安:多加点吧?】
【岁岁平安:不过你到底看没看啊】
程以岁揉了揉鼻子,慢吞吞地找符号。
【Kather tyrell:+99】
【岁岁平安:[龇牙][龇牙][龇牙]】
【岁岁平安:满分多少?】
【Kather tyrell:1000】
【岁岁平安:……】
到晚上躺在床上,程以岁想起这个省略号,还是没忍住窝在被子里笑出声。
手机的蓝光搭打在脸上,照得漫漫长夜都清得透亮。
她把手机往上划了划,虽然这一个半月每天都不间断地在聊天,但是他们却一直都没见到面。
她最担心的钱在他那里不是问题。
只是沈祁言那边训练忙比赛忙,抽不出时间回燕城,程以岁这边工作忙,周末往返会很辛苦,而且也待不了太长时间。
下意识地就有了一个辞职的想法。
这样不管他去哪里比赛,都能跟着他。
而且跟着他还能吃香的喝辣的,也不愁钱花。
关上手机,程以岁翻身躺平,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
又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
辞职容易,再想回来就难了,程以岁不会别的,离了科研所,基本上连个安身立命的本事都没了。
而且,如果没有公司的话好像只能交五险,没办法交一金。
可是他的比赛还要打很久啊。
现在没在一起还好说,难道以后在一起了,也要一直这样异地恋?
程以岁揉了揉眼睛,一直到彻底合上,她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
-
周末的这两天因为春困,程以岁赖床嗜睡,一转眼就过去了。
周一早上,她穿了件米色风衣上班,往地铁站走时,她想着天气热了,也是时候该把大头接到自己身边了。
所以该跟家人说真实情况呢?
她神游天外,途中不小心撞到了路人身上,她没来得及看清对方脸就先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没事啊,嫂子。”祁桥摘下帽子,一双长满冻疮的手触目惊心。
程以岁倒抽一口冷气,第一时间想起了沈祁言的话,揣在兜里的手瞬间攥紧,捏住手机的瞬间她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她的默认通话第一个是1/1/0。
但祁桥似乎知道她想做什么,眼睛一直死盯着她的手,确保她没有拿出手机。
他虽然胖,但是也不矮,毕竟跟沈祁言是同一基因,面对面给人带来的压迫感还是有的。
只是离得太近,他身上的异味随着衣服贴了一下身体的浮动往上涌,程以岁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恐惧多,还是恶心想吐的感觉更多。
祁桥又往前走了一步,逼近她的瞬间,在她的小腹间抵了个冰冷的东西:“咱俩聊聊?”
……
程以岁当着他的面给隋知打了电话,让隋知帮她请假,然后把祁桥带到家楼下的一家咖啡馆。
是祁桥让她选地方,程以岁特意选了这家视野宽阔的店,意外的是祁桥竟然没有反驳。
这个小区住着的人条件都不错,所以衣衫褴褛的祁桥显得格外突兀,站在点餐台的小妹妹看着他们两个好久,都没张口问他们要什么。
第50章 . 欢迎回来 “是真的啊,嫂子。”……
高档小区为了显示格调总喜欢与世隔绝, 中漾花城也不例外。
这附近没有一家写字楼,开在底商的咖啡店在这个本该上班的时间显得十分冷清。
当程以岁确定这里只有两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看店时,心底涌起一阵绝望的无力感。
墙上的挂钟像是凌迟般滴滴答答, 服务员的视线在他们脸上游离了许久,才看向程以岁:“请问两位要喝点什么呢?”
程以岁咽了下口水,因为过度紧张干涸到裂开,痛苦的咳嗽声在店里回荡。
祁桥等不及, 不耐烦地随便指了个饮料:“这个拿两杯。”
程以岁在祁桥的监视下付了钱, 被他带到最里面的座位, 面对面坐下。
这里被盆栽遮住了大部分视线, 并不是一个安全的座位。
但程以岁不敢反抗。
她跑不掉, 甚至一不小心还可能连累两个店员, 她此时唯一的想法就是不能激怒祁桥。
他点的饮料很快送上来, 是两杯最基础的冰美式。
冒着冷气的冰块浮在黑棕色的饮料上, 给这个料峭的初春又带来了几分寒意。
祁桥把咖啡划到自己面前, 快速嘬了一口,一扭头吐了一地:“二十好几的一杯东西怎么他妈这么难喝啊??”
程以岁皱着眉头看向桌面,没说话。
祁桥把另外一杯推到她面前:“嫂子, 你是不是害怕我啊?”
他面对她,说话时会带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腐烂臭气,程以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短暂地屏住了呼吸。
“没什么好怕的,我不是坏人。”祁桥手在桌子底下, 看不见他手里拿的是什么,但是能听清他在磕桌子时发出的金属和木头碰撞的噪音,“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跟你聊聊我哥。”
一直隐忍情绪的程以岁, 在听到他后面这句话时,打了个冷颤。
只因为“我哥”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感觉不到一丝亲人间的温暖。
祁桥没管她,拿出手机,打开了一个网页,推到她面前:“嫂子你看看这个。”
程以岁并不觉得他们两个之间真的有话题可以聊,始终保持着看向桌面的姿势没动。
金属敲打的声音忽然加快,仿佛是在催促她的索命铃声。程以岁仍然不想激怒他,闭着眼睛吸了一口气,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缓缓将把目光移向他的手机。
他的手机屏幕异常平静。
没有她设想中任何难以接受的血腥或者色/情画面。
只是一个网页。
可是程以岁的心却揪的更厉害了,她做好了下刀山的准备,可她祁桥带她去的,却是油锅。
她抬头,惊慌失措地看了祁桥一眼。
祁桥的眉眼是和沈祁言有几分相近的,就是这相近的几分,让他在有些时候看上去不是那么的无赖。
“看我干嘛啊,看帖子。”
但他与沈祁言说出来的话却是云泥之别,沈祁言温柔细腻,而他粗鄙不堪。
程以岁低头,一边一目十行,一边抬起胳膊,把屏幕往下拉。
“看这么快?”祁桥问,“能看清吗?”
程以岁点头。
“你们有文化有学历的,就是不一样。”
程以岁没告诉他,她何止能看清,这帖子的内容她都快背下来了!
因为祁桥给她看的不是别的,正是她曾经偷偷收藏的不敢问沈祁言的那个,同村人的爆料贴!
这个帖子年份已经很久了,且许久没有人跟帖,以程以岁滑动的速度,很快就拉到底。
嗓子仍然干的厉害,程以岁抓着冰凉的塑料咖啡杯,润了下嗓子,说话的声音比平时尖了很多:“这是什么东西?”
祁桥把手机拿回来:“就是我哥以前的事情啊。”
腿已经克制不住地在桌下发抖,但程以岁仍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我看底下说这个人是编的,他不是沈祁言的同村。”
“是真的啊,嫂子。”当祁桥说完这句话,又把手机推回到程以岁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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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敬的s8sssss,欢迎回来。”
程以岁的心里猛地一凉,凭着模糊的记忆下意识地扫了一下发帖人的ID。
楼主:s8ssss。
这个被人说是造谣的帖子。
原来真到不能再真。
父母离异,他母亲把所有的恨都加到他身上。
这就是那个天之骄子的过去。
那个,众星捧月的男人,孤苦伶仃的过往。
程以岁梗了梗脖子,抑制住了鼻酸的冲动。再怎么样,她也不能当着祁桥的面哭。
她垂着眼睛,听见自己的声音竟然有种脱力后的平静:“为什么要发这个帖子?”
祁桥沉默了许久,金属物从敲击改成了在桌子下面烦躁的画圈。最终,他选择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而重新问了她一个问题:“嫂子,你以为那些说我假冒同村的人,站出来是为了攻击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