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毁了他,他让别人看到他的过往,打破别人对他的崇拜。
他想沈祁言像他一样,永远活在阴沟底下。
程以岁恶毒地想,祁桥,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不去死。
祁桥仍沉浸在他自己的话题里,话里多了几分得意:“因为他们根本就不能接受一个真实的沈祁言啊,骂我只是找个借口不承认他的过往而已啊。”
程以岁猛地想起在羊城的那天,沈祁言跟她说他小时候的事情。
他问她:“你会觉得,沈祁言也不过如此吗?”
她那时候并没有像现在这样深刻的意识到,那晚的坦白,对于沈祁言来说,意味着什么。
如果她知道,她一定会在那时候告诉他,他没有错。
他身上所有的罪名,都是被恶人强加的。
他们深陷在泥潭里,所以也不允许他干净的活着。
“嫂子,其实你挺不一样的,我没见到过谁在我哥身边能呆这么久。”祁桥忽然叹了口气,“但是你知道吗?其实我哥比这个帖子里写得惨多了,小时候冰天雪地的被扒/光扔屋外面的事我不说了,就说他长大以后,为了逃避我妈,没了命的训练,真的,他刚进队里的时候,那个拼了命的样子,我看着都心疼。”
程以岁没有跟他聊沈祁言的欲望,她怕再聊下去,她会控制不住去厨房拿水果刀,跟他拼到鱼死网破。
她抿了一口冰咖啡,抑制住心头怒火:“你现在跟我说这些,目的是什么?”
祁桥开始絮絮叨叨,莫名跟程以岁认错,他说沈祁言变成这样都是他跟他妈害的,是他们对不起沈祁言。
说到一半时,他甚至把桌下的金属物拿到台面上,也就是刚才在外面,盯着程以岁的那个。
不是她想象中的凶器。
而是一个不锈钢开瓶器。
他的忏悔心不诚,程以岁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看到那个开瓶器之后一直在想,原来他不是一个亡命徒。
他遗传了他那个“聪明”的爸爸,诡计多端,唯利是图,胆小如鼠。
“我哥特别不容易,他只要看到我,就会变得痛苦,为他曾经把我弄丢了而感到自责。”祁桥说。
那你就滚啊!
去死啊!
程以岁无意识地捏住了塑料杯身,液体高度随着压力猛地上涨,流了几滴到她的白色风衣上。
斑驳丑陋的痕迹,像是祁桥不堪的嘴脸。
祁桥:“小时候拐走我的那家特别穷,我没有学历,我不会赚钱,我离了我哥,我就没法活了。”
程以岁好像知道他接下去要说的话了。
祁桥:“嫂子,你借我点钱行吗?我有钱了,就再也不用找我哥了,你俩也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不好吗?”
温暖的春日空调房里,程以岁被他这句话冻的浑身颤栗,克制不住,连声音都发颤:“你要多少?”
“嫂子,一百万,一百万行吗。”祁桥右手比了个一,左手攥住右手,做出祈求的状态,“我就要这一百万,我拿完就走,再也不出现在我哥面前了,我跟你发誓,如果我再出现,我不是人,行吗!”
程以岁心里很明白,祁桥是在勒索。
可是如果用一百万,能买他再也不出现在沈祁言面前。扪心自问,程以岁觉得值。
少年挥汗如雨,肆意球场的未来,何止这区区一百万。
可是她不相信祁桥拿了这一百万真的会走。
如他所说,他没有学历,没有任何经济来源,一百万,如果不节制,够他坐吃山空多久?
祁桥还在恳求她。
其实程以岁知道,沈祁言每个月都会固定给祁桥一笔零用钱,因为在沈祁言的心里,他一直是对这个弟弟有亏欠的。
他觉得如果不是他当初弄丢了弟弟,起码弟弟也是有学上的,不会活成今天这样。
祁桥倚仗着他的愧疚或者,如果哪个月沈祁言忙忘了,祁桥还会上门催债。
程以岁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祁桥会跳过沈祁言,来找她狮子大开口,可她忽然有了一个冷静而可怕的念头。
她想把钱给他,然后以勒索罪报/警。
他从阴沟里来,就该活到阴沟里去。
她要他,永远不能再出现在沈祁言面前。
第51章 . 心动陷落 “哥哥就很开心了。”……
大块大块的冰化成薄薄的冰片, 漫无目的地飘在杯子的最上层。贴在杯身的水滴在时间的流逝中越积越多,沿着杯体滑落,在杯子下面积出一圈小水滩。
祁桥已经离开很久了, 因为她答应了要给他钱,所以他也就没有了留在这里的必要。
留下不知所措的程以岁一个人,盯着桌上那滩水,发了很久的呆。
真的要报警吗?程以岁在心里问自己。
沈祁言一定是发自内心亏欠他的, 否则这么多年不会一直弥补他。
如果她报警了, 警方抓了祁桥, 沈祁言会不会因此恨死她。
或者, 他会不会因此更痛苦。
如果不报警的话, 难道真的要给祁桥一百万么?
那可是一百万, 不是一百块, 她家现在所有的积蓄加起来, 都未必能有一百万。
程以岁不可能掏空家底, 就算她想,她父母也不会同意。
退一万步说,如果她真的凑到钱, 把这一百万给祁桥了。
祁桥就一定会离开么。
尝到了甜头的老鼠,真的会愿意舍弃一整瓶蜂蜜吗?
程以岁烦躁地挠了几下头皮,一下比一下深。
这还是她人生中, 活到现在,第一次这么不知所措。
中午十二点半, 手机准时亮起来。
运动员的作息规律,沈祁言每天都会在这时候给她发自己的午餐。
【岁岁平安:[图片]】
他好像有很严重的强迫症,午餐总是喜欢摆的很规整,樱桃番茄井井有序地围在黄瓜周围, 像是小学生放学站队的样子。
多好的一个男孩儿啊。
就算被这世界伤害到体无完肤,也永远捧着一颗炽热的心真诚地活着。
【岁岁平安:你跟隋知吃什么?】
他还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祁桥来找过她。
想到他在赛场上奋起激昂的状态,程以岁捏紧了拳头。
她决定了。
说什么,也要护这个男孩一次。
【Kather tyrell:在干嘛?】
【岁岁平安:吃饭。】
【Kather tyrell:方便我给你打个电话嘛?】
消息才刚发过去,语音电话直接打过来。
程以岁拿起冰咖啡,转身走出了小店,接通电话:“喂?”
沈祁言低低地轻笑,嗓音里的少年才有的磁性声线:“想我了?”
隔着手机,见不到人,程以岁乍一下恍惚,还以为他不是二十多岁。
而是哪家高中里,是下课后急着去打篮球的校草。
每一个起跳,都让人心动陷落。
程以岁吸了吸鼻子,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本来准备好的那句,是骗他的,她舍不得说。
是沈祁言先发现的不对,他声音严肃下来:“你是出什么事了吗?”
“嗯……”程以岁犹豫着,吞吞吐吐地说,“那个,我爸之前不是,生病了吗……”
电话那头的沈祁言一言不发,安静地听,清浅的呼吸,隔着电话,烧烫了她的耳朵。
程以岁说不下去了,她把还剩了大半杯的咖啡扔进楼下垃圾桶,抱着腿蹲在路边,咬着大衣袖子发抖。
但沈祁言是谁呢,不用她说完,他就已经明白了她的意图,温声道:“把银行卡号发给我吧。”
程以岁忽的瞪大眼睛,不管沈祁言是不是能看得到,在电话这边拼命摇头。
别信我啊。
我在骗你。
“不要觉得这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我们生活不会总是一帆风顺的,谁都会忽然遇到难处,这都是很正常的。”沈祁言似乎是笑了下,毫不知情的他还在温柔地开导她,“不愿意说也没关系,我先在软件上给你转过去,不过软件有限额,今天先给你转20万,如果你急用再告诉我,嗯?”
程以岁狠狠地点头,心脏像是被一根手指透过皮肤扎进去似的难受。
她想到当初知道沈祁言骗她的时候,自己的态度。
如果沈祁言知道她骗他,会不会也那样对她?
“哭了?”她久不说话,沈祁言那边有点急了。
程以岁把手机拿远了一些,用力咽下鼻腔里的鼻涕,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支离破碎:“我就是有点感动。”
沈祁言信了,故意逗她:“爱哭鬼也好意思逼我叫姐姐?”
“……”
“好了,其实怎么说,你遇到困难,能第一个想到我,而我又正好能帮到你。”沈祁言顿了顿,笑道,“哥哥就很开心了。”
“……”
-
软件转账单日限额20万,程以岁在后来的五天里收到每天都能收到一次。
总共是100万。
第一阶段赛结束,沈祁言会在结束后的第二周有三天的假期,他已经跟她说了会回来。
这也就意味着,程以岁必须要在他回来之前解决完这件事。
浑浑噩噩地过完了一周,她在周六早上主动联系了祁桥。
祁桥得知她要给钱,爽快地表示这就把银行卡号发到她手机上。
但程以岁拒绝了,她提出要见面。
约见地点是祁桥定的,定位是一个居民小区北门后面。
她没傻到来单刀赴会,提前找隋知家借了个司机,隋知不放心,额外在车上配了两个保镖。
初春夜晚的燕城灯火通明,可按照导航走到最后,却是一条极为隐蔽的窄巷。
这个小区的北门已经年久失修,门口堆了各种废旧沙发和桌椅,除了他们这辆车,再无别人。
窄街阴风测测,像是已经被偌大的春天抛弃了。
程以岁下了车,等车开出窄巷,她一手捏着调试好的小型对讲机,另一只手掏出手机给祁桥打了电话。
在街口等祁桥时,程以岁把对讲机塞进卫衣肚子上的大口袋里,拍了拍衣服,让衣服看起来平整些。
难为程以岁,都这时候了,她还有闲心想一句,豪门就是会玩,连对讲机这种东西都有。
远远的看见一个身影,影影绰绰地看不清,还以为他是从灌木丛里冒出来的。直到又仔细看了看,程以岁才看见他出来的地方有一家小店。小店的灯光很昏,暗到有个人躲在那里玩手机而已。
“嫂子。”祁桥殷切地喊了一声,目光随机看向她身后和递上,表情僵了一瞬,“钱呢?”
程以岁不问反答:“我不是说要你找个能说话的地方么?”
祁桥想了想,让开路:“那走吧。”
道路两侧的柳树才只开了嫩芽,没有长出叶子,光秃秃的枝杈,像是被吸干了血,干枯的手指,在冷风里张牙舞爪地肆虐。
程以岁攥了攥手机,没敢碰兜里的对讲机,她怕祁桥会忽然回头。
祁桥带程以岁去的就是他走出来的那间屋子,屋子的玻璃上贴着按摩店三个字。从外面看着暗,只是因为被窗帘遮住了,里面甚至可以用别有洞天来形容。
暧昧的粉色小串彩灯,墙上贴着仿佛上个世纪的海报,来来往往露着白花花大腿的女人。
唯一能证明这里的按摩店的价目表,还没柜台上的招财猫显眼。
程以岁真是开了眼界,治安如此严格的燕城,竟然还有这种地方,还明目张胆地开在小区后门。
祁桥好像跟这店里的人很熟,像个老板似的招呼程以岁坐在沙发上,自己拉了个小椅子坐在她对面。
其他人就像没看见他们似的。
程以岁不敢相信:“这就是你找的说话的地方?”
“唉,嫂子,我这个条件。”祁桥把自己的袖子翻过来,露出已经破洞的胳膊肘,把话又说回去,“你也就别挑了。”
坐在程以岁对面沙发的还有一个穿着校服的男孩,看起来约莫是高中年纪。
他应该是被别人拉过来的,在这种地方,抱着一本英语书看,脑袋都快扎进去了,但是发红的耳朵暴露了他。
这时一个女人从厕所里走出来,大喇喇地坐在他身边,抽走了他的英语书,问他:“真不试试?”
男孩保持着拿书的姿势,眼睛里半是荒唐半是恐惧:“我、我要学习。”
程以岁觉得自己现在跟他的心理状态差不多,只不过她年纪大,更会隐藏,还能先发制人:“我把钱带来了。”
“哪呢嫂子?”祁桥咧开嘴,“我以为你是带了现金,这么看来是带了卡啊?”
上次被他带着走,是被凶器吓到了,今天她兜里有对讲机,稳了很多,没顺着他往下说,而是话锋一转:“给你钱之前,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嫂子你说。”
程以岁:“你说你要一百万,是为了保障自己的生活,对吧?”
祁桥舌头杵在脸颊上,一边剔牙一边思考,“嗯”了一声
“保障生活的话,如果你不做什么,每个月五万就够了,够你租很好的房子,供得起你吃喝玩乐。”程以岁顿了顿,看着他,“但是如果你要做什么,就算我每个月给你一百万,也是不够的。”
这是她思考了一周,唯一的办法。
钱不能直接给祁桥,考虑到沈祁言,她也不能报警。
唯一能做的就是用钱牵制他。
100万,分20个月给,她就有将近两年的时间去想办法。至于剩下的钱,她留在她这里,还能买些理财,尽量减少亏损。
可是程以岁低估了祁桥对这笔钱的渴望程度,也高估了他的人性。
“你什么意思?”祁桥听明白后猛地站起来,一脚把自己坐着的椅子踹飞,椅子撞到墙面,发出一声支离破碎的碰撞声,他撕下伪善的面具,“你他妈玩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