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这水在外面卖挺贵的。
从头等舱专用通道上飞机,程以岁沿路看见了齐雨禾的家具广告。
她忽然觉得这种感觉,还挺新奇。
至少有一句话,齐雨禾说的没错。
跟他们相比,她程以岁确实是一个普通人,连烦恼都很普通,最担心的事也就是早上打卡会不会迟到,卡点到了能不能不扣工资。
很偶尔地和朋友说起某个明星,也都是慢了好几拍的吃瓜群众。
但阴差阳错认识沈祁言,如今再提起光鲜遥远的明星,竟然都是在聊外界不知道的,一手情报。
就发生在她身边。
人生真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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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以岁第一次坐头等舱,这里跟经济舱一上飞机之后大家开始聊天,或者玩手机的嘈杂环境不同。
穿着西装革履的男人们仿佛不用休息,打开电脑第一时间处理文件,仅有的几位没拿电脑的,也早早的闭目养神。
一道帘子之隔,这里却安静的像是白天才打烊的小酒馆,让程以岁也不好意思说话,担心打扰其他旅客。
她跟沈祁言的座位挨着。
起飞后,在沈祁言的帮助下,把座位放平到一百八十度,呈床的状态。
本来还想着在飞机上多吃几块牛排回本,但是躺下后听着机舱里催眠的白噪音,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这一觉注定睡不好。
因为她也在休息室里喝了不少橙汁,才刚睡着没一会儿,就被尿憋醒了。
从厕所回来,看见闭着眼睛的沈祁言,才知道说着不累的人,在她睡了之后,他也跟着睡着了。
怎么可能不累。
又不是铁打的。
只看了一眼,她的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程以岁收回视线坐回到座位上,因为怕打扰到他,所以速度很慢。
拿出手机的动作也温温吞吞。
手机里有她为了打发旅途上的无聊时间提前下载好的视频。
是他打球的回放。
她在赛场上没太看懂,这会儿就当是补习功课。
解说会频繁地提起沈祁言的名字,直到听到他们的解说,程以岁才能真切地感受到这个男人强大到可怕的控场和把控局势的能力。
就算是伤后复出,他的队员们对他也没有一丝怀疑。
解说说到哽咽,程以岁听到热血沸腾。
她手撑着隔板跪起来,偷偷看他。
头等舱恨不得够她打滚的床,沈祁言躺着却显得有些狭窄。
他可真高。
光是这么看着,都觉得很有安全感。
不愧是那个众星捧月的人啊。
像是小酒馆里的酒洒了一地,就算不喝,闻着挥发的味道就醉了。
尽管知道这样很容易被发现,程以岁却仍撑起身子,手往下伸,想帮他把睡觉时都拧紧的眉毛揉开。
少年意气风发,连春风都因为妒你而来得迟了些,你该草长莺飞,永远肆意骄傲。
可她高估了自己的身长,到最后整个身子摇摇欲坠地挂在挡板上,手都没碰到他的眉间。
此时的少年仿佛做了噩梦般惊醒。
瞳孔还没来得及聚焦,手却毫不犹豫地朝着那双伸过来的手拽去,往自己怀里的方向扯。
第48章 . 噩梦惊醒 “你可不许去给鸡拜年。”……
他们虽然在半空中, 但并没有脱离地球的重力。
沈祁言的手是往下拽的,程以岁还什么都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他扯下去, 腰间最突出的那块骨头重重地磕在挡板上。
要不是这时候飞机即将降落,空姐推着小车在挨个座位的收垃圾盖住了一些声音,她被磕的这一声大到能被投诉。
沈祁言像是被这一声惊醒了似的,倏然松手。
程以岁瞬间抽回手, 捂着自己的腰蜷缩在座位上, 疼到弓成一只虾米。
沈祁言坐直了身子就能跨过中间那道挡板, 他知道自己磕疼她了, 但是她磕的那个位置有些敏感, 他又不能帮她揉。
只能沉默看着。
程以岁疼的龇牙咧嘴, 好半天才仰起头来骂他:“你没看见那有个板子啊!”
沈祁言张了张嘴, 没说话。
磕到骨头是真疼, 半天缓不过来, 但是看他这任打任骂的可怜样,程以岁也不舍得再多说什么,噘着嘴嘀咕了一句:“做梦了吧……”
沈祁言闷闷地“嗯”了声。
……
还真是做梦了。
想到他皱着眉头躺在那里的样子, 程以岁不用猜,也知道他做的不是什么好梦。
这时候空姐到她这边收拾垃圾,她捎带手把帮忙递了下, 回过头问道:“梦到什么了?”
沈祁言愣了下,下意识地看向她的腰间:“不疼了?”
“疼!”程以岁说, “所以才想知道你梦见什么了,看看这个梦值不值得我这么疼。”
沈祁言轻轻摇头:“那应该不太值。”
程以岁一副碰瓷的架势,恶狠狠道:“值不值我说了算,你说你的!”
沈祁言看她这样没忍住笑了下, 不过笑容在他回想起那个梦后,转瞬即逝。
“也没什么。”他两根手指捏了捏额间,碎发落到手背:“就是梦到我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个村子,我成了一只黄鼠狼,在草堆里被……被我妈打,然后你出现了……”
程以岁插嘴:“我也变成黄鼠狼啦?”
“没。”沈祁言又被她这个问题逗笑,“你跟我妈都是现在这个样子,都是人。”
程以岁点头:“哦,然后呢?”
“然后你本来想把我救走,但是走到我身边看到我后背上的伤口之后被恶心到了,转身就走。”
所以噩梦惊醒。
怕她离开。
才会毫不犹豫地去抓那双近在眼前的手。
联想到刚才的一幕,程以岁猜到了他的行为动机。
机组成员收拾完了垃圾,机舱重归安静,沈祁言说完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程以岁的耳边充斥着飞机穿过云层的白噪音。
她的眼睛瞥到了摆在面前桌板上的手机,上面还在放沈祁言的比赛。
她没带耳机,所以听不见声音。
但是场上少年所向披靡,不用听也能感受得到。
可是那样强大的一个人,却因为怕她离开,而在睡梦中惊醒。
程以岁吸了吸鼻子,忘记了腰骨的疼痛,抱着自己的腿缩成了一团。
沈祁言说完了梦的内容,自然而然地跳过了这个话题,他往她桌板上看了一眼,随口问:“在看我?”
“嗯。”程以岁没否认,忽的没头没脑地开口:“我不会走的。”
“什么?”沈祁言脱口而出,片刻后眉眼舒展,“那——”
“不过我有个前提。”程以岁打断他。
沈祁言:“?”
飞机上传来准备降落的提示音,让大家把座椅调直。
程以岁跟随指示一边按动按钮,一边快速说:“你可不许去给鸡拜年。”
沈祁言都给气笑了。
-
飞机落地在燕城首山国际机场。
沈祁言没叫人来接,打了一辆网约车送她回中漾花城。
过年的时候程以岁注意观察了下,那个变态没再来找过她,本来是该回家住了,但是因为是沈祁言的房子,所以程以岁什么都没说,跟着他回了中漾花城。
他在路上又给自己买了一张返程的机票。
就在三个小时后,也是当天燕城飞羊城的最后一班飞机。
他说送她,还真是送她,送到就回。
让他这个本该休息的人陪着她这么来回折腾,程以岁有些过意不去。
她穿上羽绒服,坐到一贯的位置:“以后不是一个城市的话,你就别这样送我了。”
沈祁言点了下头,说:“好。”
然后气氛忽然就僵住了,车内连空气都弥漫着些许尴尬。
明明一分钟前还好好的,他下飞机还帮她多拿了一瓶依云。
程以岁怀疑是自己的原因,试探着说:“我的意思是说,这样倒腾来倒腾去比较麻烦,然后你平时训练什么的,也比较需要休息,就,不用折腾。”
果然,沈祁言在听到她这句话后眉眼松开,温声道:“我不是特别会追人,有的时候可能会做的不好,所以我做的不好的时候你提醒我一下,做得好的时候就不用说了,怎么样?”
什么鬼。
哪有人追人的时候说“我在追你”的。
而且这语气好拽啊。
好像她在小学,得了第一朵小红花的时候,在小朋友面前拽里拽气的样子。
程以岁没来由地挠了挠肚子,听见自己带着笑的声音说了句:“知道了。”
啊呸。
没出息。
少女心泛滥吧你就。
程以岁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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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祁言带着程以岁回了小区,过了个年,再加上去了羊城这么久,再回到这里有种久违的感觉。
这栋楼平时有五个管家轮班,但这次看到了一张以前没见过的生脸。
老管家先跟他们打招呼:“沈祁言先生,程以岁小姐,给您拜个晚年!”
新管家也跟着说了一遍,说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看向沈祁言:“哎?您是沈祁言?”
沈祁言淡淡地“嗯”了一声:“我是。”
新管家说:“有一位自称您弟弟的人来找过您,他说他联系不上您了,让您有空给他回电话。”
沈祁言看了一眼程以岁,程以岁也没明白他这一眼什么意思,脱口而出:“是祁桥吗?”
新管家点头:“对对对。”
沈祁言单手抄兜,冷淡道:“知道了。”
等他们上了电梯,程以岁听见外面老管家在骂新管家。
“谁他妈让你传的话???”
“我以为是挺重要的人……”
“我问你,谁他妈让你传的话!”
“没人……我自己。”
“你知不知道这里的住户都是什么身价?你知不知道沈祁言是谁?不知道上网搜!真他妈行,惹谁不行啊你敢惹他!你饭碗不要我还要呢!他要真急了十个你绑一起都打不过他!”
听到祁桥只有沈祁言脸色就不太好,他对外面的训斥置若罔闻,只认真地嘱咐她:“我跟祁桥说过不让他来找你,但如果他还是来了,第一时间告诉我,知道了吗?”
程以岁点了点头,并没太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她更关注外面骂人的话,明明那么激烈,程以岁却听笑了,她双手裹在羽绒服兜里:“有件事我好奇好久了。”
沈祁言眉梢懒懒地吊起:“嗯?”
她想了想偷听到的那些记者的话,又想了想刚才老管家骂信管家的话,总结发言:“怎么感觉在别人眼里你就跟个狂躁症似的,动不动就打人?”
沈祁言回答地倒是随意,慢悠悠地说:“可能,因为我确实那样?”
这次轮到程以岁咋舌:“你什么时候那样了?”
电梯门打开,沈祁言闲闲地走出去,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响指打开感应灯:“认识你之前吧。”
程以岁没说话。
因为她觉得沈祁言在逗她。
她记得很清楚,她第一次见到沈祁言的时候他就这样。
虽然对陌生人有防备,但绝不是一个爱动手的人。
沈祁言弯着腰正在输入1002的密码,见她沉默,他停下动作,轻声问:“吓到了?”
“不是啊,我是觉得不像。”程以岁如实说,就算他偶尔看起来脾气不好,但也没好到会一言不合打人的地步。她顿了顿,学着台湾偶像剧那样说话,“追人的时候,说谎是要扣分的哦。”
本来只是一句玩笑话,但沈祁言却格外认真地皱了皱眉头,连密码都不输了,眼神在她脸上梭巡,吸了口气:“那怎样,才能把分数加回来?”
“噗。”程以岁又破功笑出声,但看沈祁言歪着头仍在认真思考的样子,她也只好顺着说,“那就……跟我说实话?说说为什么认识我之后脾气就变好了?”
沈祁言回过身输入密码,边按键边说:“因为那时候我正犹豫要不要退役来着,人都不回球场了,还有什么资格发脾气啊。”
沈祁言说得坦然,语气也平淡得像是在叙述别人的事情。
可程以岁却从他的话里,听明白了篮球对他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尊严,意味着生存于世间唯一的证明。
在他心里,自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必须要有篮球的加成,才是一个完整的人。
可是,并不是这样的。
就算没有篮球,他也是,这世间独一无二,最完美的存在。
程以岁扯了扯他的衣角,声音有点闷:“沈祁言。”
门刚好打开,沈祁言打开门说:“怎么了?”
程以岁往前走了两步,正好走到他和门的中间,左边是他常年锻炼,火热的身体,右边是冰冷的铁门,让她有种血脉往上涌的感觉。
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真切:“你信我,不管是什么身份,你都永远有资格发脾气。”
第49章 . 漫漫长夜 “要是我赢了,加分吗?”……
春天在一场细密的春雨后, 无声无息地到来。
程以岁对季节不太敏感,还是偶然一天走到地铁站的路上看见柳叶冒出了绿芽,才惊觉换了季节。
距离上次去羊城一个过了将近一个半月, 程以岁本来以为回来之后生活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甚至都想好了如果有记者来堵门该怎么说,不过事实上她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