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到了独家新闻,是一笔不菲的奖金。但是更大的概率,是他看都不会看他们一眼。
谁让体育圈跟娱乐圈不一样呢。
他们不靠这个吃饭,没有固定的采访时间,他们这相当于是占用了人家的休息时间抢新闻,也不好多说什么。
遇到脾气好的,那是上辈子积德行善,遇上沈祁言这样难相处的,只能听天由命。
新一辈的记者感叹大魔王就是不一样。
只有资历老一点的记者才知道,沈祁言不是有了“大魔王”这个外号才这样的,这男人最初无人问津那会儿就这样,因此得名“大魔王”。
几年前那时候他锋芒初现,关注到他的记者还不多,以为是个白嫩嫩的小奶娃,想着从他身上随便捞个新闻回去交差。可谁知道,小小年纪的他比已经成名了的运动员还不可向迩,全程黑脸。
那些记者以为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遭受一番社会毒打就好了。
谁知道,如今记者都换了一批了,他还是这样。
于是他们唯一能做的,就只能是在每次采访大魔王之前多烧两根香。
因为畏惧,所以现场形成了一个很滑稽的场面。
一堆人围着一个人一起往外走,乌压压的,却没人说话。
违和到像是一场被开了静音的话剧。
小记者胡家明手里拿着采访稿和话筒,也跟着往外走,忽然他后背重了一下,不知道是被谁给推出去了,正正好挡住了沈祁言的去路。
人群中一下子变得更安静,其他记着终于等到了出头鸟,等着看沈祁言的反应,再做出下一步。
胡家明不敢回头看,也不敢抬头看眼前的高大男人,只能瑟瑟缩缩地举起话筒:“沈……沈祁言……”
被他喊道名字的男人伸手,面无表情地扯起他袖子把人拉到一边。
这看来是不打算接受采访了,胡家明立刻噤声,恐惧到肌肉发僵。
“这次有事,下次。”沈祁言单手抄兜,又继续往前走,淡薄的语气让人摸不准他的情绪。
但已经很难得,他没骂人。
“下次”这个节点,就像是驴年马月星期八二十五点,随口一说,兑现无望。
但这不妨碍胡家明已经非常非常感激他,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冲他发脾气。
沈祁言斜了一眼他话筒上的标志:“北屿卫视的对吧?”
他竟然会注意到卫视标志!难道他下次真的会接受采访?
只是一个萌芽的猜测,胡家明已经激动得快哭了。
其他卫视和门户网站的记者见状也都纷纷自报家门,沈祁言只是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没再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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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以岁坐在后座,透过前排座椅的缝隙,看着他走过来。
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在他上车之前,就已经弯弯绕绕地把他整个人攀在她的心上。
沈祁言拉开车门,人没坐进来,而是弯下腰,单肩包随着他弯腰的动作划下肩头,被他骨节分明的大手轻松抓住,扬眉问道:“我坐后面了?”
“……”程以岁歪着头,呆愣愣地“嗯”了一声。
他上车就很老实地坐在右边,使两人中间隔着一个空座位。
程以岁靠在左侧车门,略绝望地闭了下眼睛,心说你给鬼留的吗。
程以岁看向窗外,试图无视旁边这个说要追她结果一点动作都没有的男人。
可他的气场,结束比赛后的男性气息,也不是她想无视,就能忽略掉的。
车启动后,听着引擎发动的声音,她多了几分躁动。
装作不经意地换了个支撑方向,只是为了把手离他更近一些。
沈祁言胳膊抵在窗户上,撑着额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侧眸看她:“刚才是不是齐楠楠找你了?”
程以岁没反应过来:“谁?”
沈祁言改口:“齐雨禾。”
齐雨禾改名之前就叫齐楠楠,因为刚认识的时候叫这个名字,所以沈祁言偶尔会想不起来改口。
程以岁“哦”了一声,问:“你怎么知道?”
在体育馆,他出来找她的时候,感觉自己隐约听到齐楠楠的声音了,但是出来之后又没看见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到刚才在记者采访区又看见她,他才觉得,可能没听错。
程以岁的回答也证实了这一点。
沈祁言本来撑在窗户上的手懒散地垂下来,眼睛里不自觉地带了戾气,有三分他在球场上的样子,语气薄凉:“又他妈不能打女人。”
程以岁:“???”
她有点慌,收回自己的手,屁股一扭,身子正对着他:“你要打人???”
沈祁言微怔,像是刚反应过来自己身边坐着谁,低声解释:“我没要打她,我……我就是,不想让她找你。”
程以岁真不是圣母病,但她这时候也忍不住要说:“那可是你前女友啊!”
沈祁言果断否认:“她不是。”
嗯?
程以岁眯着眼睛,借着月光看他的眼睛,只可惜沈祁言背着光,让人看不真切。
犹豫了下,她还是说了:“可是之前,我看那个综艺,那个主持人说,你是看她的面子才去的那个节目?那不是女朋友的意思吗?”
沈祁言的声音有点委屈:“真的不是,你信我。”
“那起码是个暧昧对象。”程以岁想了想,又补充,“暧昧对象也不能打。”
沈祁言挠了把头发,手自然地垂在刚刚她手放过的地方:“我没想动手,我打她也太不像话了,但我确实……不该那么说。”
最初的惊愕退去,程以岁想起来,沈祁言嘴笨,不太能够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情感,她以前没少因为这个欺负他。
好吧,那她暂且原谅一下下。
“也算不上暧昧对象。”沈祁言没什么情绪地说,倏地自嘲地笑了下,“我们是等价交换的关系。”
那是多久前的事情?
仔细算来,应该有四五年了,沈祁言只能凭着记忆,把那段回忆说出个大概。
应该是一次常规赛,他以替补的身份上场,却突出重围,拿了一个MVP。
下场后,已经很少外露情绪的他都没忍住自己的兴奋,在没人的走廊里,久违地给祁雨荷打了一个电话。
“妈,我第一次正式上场,拿到了MVP。”
“哦。”祁雨荷语气冷淡,反问,“能奖励多少钱?送你出国的钱赚回来了吗?”
少年的笑容凝固在嘴角,食指尴尬地抠着自己的大腿根,身体被夏天湿热的风吹到发抖,收起了所有情绪:“还没,但我会努力的。”
“那没事别给我打电话,我有事会找你。”
说完,祁雨荷就挂了电话,留下一串冰冷的忙音。
那天晚上,他在体育馆外面站了一夜,认真地计算,依照现在的奖金,他要上场多少次,拿多少个MVP,才能把出国的钱还给他妈。
直到东方渐露鱼肚白,他才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准备回酒店休息。
却在转身时看到了啦啦队队长。
她跟他道歉,说她不小心听到了他和他妈的对话,所以很担心他。
沈祁言没怪她。
从那之后,齐楠楠对他很好。
他爱出汗所有人都知道,齐楠楠会给他买清爽一点的沐浴露。
冬天冷的时候,会给他买羽绒服,尽管他穿不上。
甚至她为他改了名字。
她说:现在,我也是齐雨禾了,我不能取代你妈妈,但是如果你有高兴的事,可以跟我这个齐雨禾分享。
也没那么六根清净到完全听不见外界的声音。
他知道外面的风声,也知道齐楠楠在做什么。
甚至在那次齐雨禾求他:阿言,我有个很想上的综艺,但是节目组要求我们打包才肯跟我签合同,求求你帮帮我好吗?我真的很想要这个曝光度。
他也选择了同意。
没什么吧。
想得到照顾,总要拿什么去换。
这世界总是很公平的。
这个故事有点长,他讲到月亮一点点爬下去,藏匿在幼小的枝杈里。
夜色已经深了,穿过的每条街道都四下无人,显得他们这辆车格外凄凉。
一直到遇到程以岁,沈祁言才知道,原来命运馈赠的礼物,在暗中标好的价格,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高。
“我错了。”他说。
比赛消耗了太多体力,说了这么多话以后,沈祁言声音已经哑出了颗粒感,弥漫在狭小的车内空间。
他错了。
他不该贪念,本不属于他的东西。
沈祁言在场上和场下有着很强烈的反差。
他抓着篮球运筹帷幄的样子令她崇拜,令她心猿意马,热血沸腾,想尖叫,而在她身边,跟她说话的时候,却又只想安静地看着他,抱着他,怕惊扰了易碎的画中人。
沉默了很久。
程以岁的手轻轻地搭在他的手背上,盯着他干净的眉眼,一字一顿地说:“你没错。”
是我来晚了。
是我早就该把那些,你本来该拥有的东西,以更美好的方式给你。
齐雨禾跟她说过,她对沈祁言的喜欢,不比她少。
尽管已经无暇去顾忌这句话的对错,可是程以岁不相信,一个人为了另一个人改名字,只是为了要“上位”。
她比他更清楚,只要沈祁言想,他一定可以在那时候,从齐楠楠身上得到更多。
可是他没有。
他在冷静地等价交换。
这个世界腐败,疯狂,没人性,你却始终清醒,温柔,一尘不染。
就算周围都是巨婴和臆想狂,你也依旧能够活得像一个分外有礼貌的,外来小孩。
沈祁言的手腕没动。
手指却如黏腻的雨后藤蔓般扬起,缠住她的每一根手指,修长的手指扣在她的手背上。
第46章 . 岁岁平安 “也祝你,今夜好梦。”……
酒店里有球迷入住, 沈祁言担心有人会在大厅等他,给她带来不必要的困扰,所以还是让程以岁一个人先下的车。
平时接触的人和事都比较固定的缘故, 她很少像今晚这样情绪来回巨大拨动,走回房间时腿脚都发虚。
进了屋把包随手扔在小桌子上,她胳膊撑开躺在床上,两条腿挂着床沿, 连往上爬的力气都没有, 她以为自己会这样来不及卸妆就睡着, 但大脑皮层却活跃的超出了她的想象。
仿佛脑子跟身体不是一套的。
她望着天花板发呆, 听见手机响了也懒得去看。
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个电话, 是赵嘉华打来的, 程以岁这才挣扎着接起, 赵嘉华听到她的声音以为她要睡了, 叮嘱了她两句注意休息, 就没再打扰她。
挂了电话,程以岁切回到微信,看到二十三分钟之前沈祁言发了条消息, 跟她说给她带了点夜宵。
看她没回,他又发了一条,说放在门口了。
不说不觉得, 一看到夜宵两个字,肚子就跟收到了某种暗示似的咕噜起来。
腿卡着床沿, 一点点往下滑,坚强的程以岁,终于站起来了!
她一边往门口走,一边好笑的想。
别人的20多岁:球场驰骋两个半小时挥汗如雨, 下了场还能若无其事地表白。
她的20多岁:床上躺了一会儿,再站起来两眼发黑眼冒金星。
从床走到门口花了半分钟,程以岁胳膊抵在门框上,拉下把手。
以为夜宵在地上,下意识地往下看,却出乎意料地先看见一双修长有力的腿。
沈祁言虚靠着墙,关了手机漫不经心地扔回兜里,笑着问她:“饿醒了?”
程以岁搓了搓藏在门框后面的那只手,抬头看着他,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没想到他会在这。
消息是半小时前发来的。
也就是说,他起码在这里等了半个小时。
那如果她真的累到睡着了呢?他要在这里等多久?
……怎么这么傻。
在床上蹭了半天,她梳好的丸子头早就凌乱地垂下来,发丝贴在白皙的脖颈。
穿在外面的宽松外套也早就脱了,只剩下紧身的小吊带,清晰的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和腰线,隐约露着呼之欲出的沟。
就算是陌生人看到了都忍不了的样子。
更何况一个喜欢她,正在想办法追她的男人。
意识到这一点,程以岁却并没有想着赶紧回屋或者穿件衣服。
反而若无其事地往前探了点身子,一手扒着门,另一只手准备跨过他的身体,去拿他另外一只手上的酒家袋子。
借着朦胧的走廊灯光,她看见那道虚虚地影子动了下。
于是程以岁的胳膊也只好不够长,松开了抓着门框的手指,整个人失去平衡。
被不轻不重地拽进一个结实的怀里。
她软软地贴着他滚烫的胸膛,听着他热烈的心跳,像是在火苗上跳动的钻石。
因为他在这里,所以她有一点小开心,也有一点小感动。
能做的,就是偷偷送他一个拥抱。
程以岁以为他只是拽一下,却没想到他的手直接环在她的腰上,将近三十厘米的身高差距,令他的呼吸轻轻浅浅地扑洒在她的头顶。
有点痒。
“姐姐。”沈祁言的下巴搁在她的头上,不动声色地把怀里人勾得更紧,“你好难追啊。”
?
她干嘛了?
沈祁言声音悠悠,听不出真假,倒是能听出委屈:“你老是怀疑我。”
他的身子贴着她,嗓音就愈发低沉,程以岁听得失神,差点稀里糊涂地应下,好在张口前反应过来,一脸疑惑:“我怀疑你什么了?”
沈祁言胸腔起伏,嗓音沉闷:“我明明跟你说过,齐雨禾不是我女朋友,你还觉得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