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以岁把手腕上的皮筋给她绑上,一边绑一边问:“阳阳,你怎么知道我家在这里?”
阳阳不假思索地说:“咱们小区的人又不多,如果想要跟的话,很快就可以很快找到了啊。”
价位的问题,这个小区的住户不多。
再加上能买得起这里楼盘的人,大多数时候都在出差,所以真的要找一个人,倒也确实不难。
程以岁手上的动作没停,给她把头花套上去:“所以你一直跟着我吗?”
“没有啊。”阳阳说,“我是跟着哥哥的。”
“哥哥?”
嗯。
阳阳说,她见过哥哥一次,然后哥哥走得很慢,所以她就大概找得到哥哥家住在这里。
小孩子说得话条理性不是特别清晰,但程以岁知道,沈祁言不会无缘无故跑到别人家住的地方。
她不知道他是怎样得知阳阳家的地址,又是怎样不动声色地让阳阳跟着他。
她只知道,在她不开心的这段日子,就算她什么也不跟他说,他也一直一直,在想办法,去弥补她的遗憾。
他有翻江倒海的本事,也有一颗无微不至的心。
程以岁回头想跟他说话,才看见原本他的位置只剩下大头。
……最后还真的是偷偷走了。
她的心像是显了形,在夏至的这天,随着如梦微风,一起升腾。
她这一生,享受了太多的爱。
家长的,师长的,朋友闺蜜的。
却仍然会在他至死不渝的浪漫爱意里,怦然心动。
送走了阳阳,牵着大头回家,距离她需要起床上班的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程以岁正纠结是躺回去再睡一会儿,还是趁着难得早起给自己做顿营养早餐时,手机响了。
是赵嘉华。
程以岁还从来没这么害怕看见她的电话过。
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很生气,怀疑她交了个不靠谱的男朋友,把祁雨荷做的事全都加到沈祁言头上。
也不知道,王子宁回去是怎么跟他们说的,会不会,说他们感情挺好的之类的,让赵嘉华更生气。
她纠结的时间里,电话已经过了响应时间,自动挂断,但赵嘉华锲而不舍的,换了成荣光的手机给她打过来。
程以岁更窒息了。
她的嘴角向下,做出了一个小哭脸的表情,只想着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两眼一闭,接起了电话。
“喂,一岁,还没起呢?”
“啊……”程以岁借坡下驴,“嗯。”
“几点了还不起?”赵嘉华开始絮叨,“我跟没跟你说过,早点起,在家吃早饭,专家都说了,等你到了单位,九点以后再吃的早饭就是吃屎!”
“……”程以岁常常被赵嘉华莫名其妙的知识无语到,但这次除了无语,她还有点意外,“妈你找我,不会是为了吃早饭的事吧?”
“当然不是了!”赵嘉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正事还没说,“我是为了小沈的事找你!”
……
该来的总是要来。
程以岁深吸了一口气,攥紧拳头,准备好了应对。反正是自己妈妈,实在不行痛哭流涕求原谅。
赵嘉华气沉丹田:“你跟小沈可要好好的啊!”
程以岁:“?”
“上回那老太婆气死我了!”赵嘉华怒道,“凭什么她说什么是什么啊,你们俩搞对象搞挺好的,跟她有半毛钱关系没有啊!”
程以岁:“啊?”
“我真是给她气糊涂了,我还找宁宁送你回去,要是下回她再来找我,我就该把你俩结婚证糊她脸上!”赵嘉华淬道,“我气死她!”
啊,这……
程以岁万万没想到,这通电话,竟然全程都是她在安慰赵嘉华,让她别生气,还跟她保证了,她一定会跟沈祁言好好的。
挂了电话。
程以岁忽然开始担心,现在发生的这一切,都是梦。
梦里什么都有,可爱治愈的柴犬,支持恋爱的妈妈,还有帅气贴心,能赚很多钱的男朋友。
也太幸福了吧!
她用直接指甲抠了抠自己的手掌,挺疼的,是真的。
从没在哪一年这样喜欢夏天过。
在开着空调和加湿器的房间里跟喜欢的人视频,开黄腔,看他害羞又无可奈何的表情,一起约定着下次见面的日子,度过一个又一个安静而又甜蜜的夜晚。
在傍晚缓缓吹到脸颊的微风里,接到一个又一个快递的电话,收到沈祁言买的各种各样或新奇或浪漫的礼物。
连他汗涔涔扯下黑色发带的样子,她都觉得很可爱。
这本来应该是程以岁人生中最完美的一个夏天。
如果,不是在这个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听到了沈祁言查出体内含有兴奋剂的消息的话。
第69章 . 不上不下 “你好啊,女球迷”……
程以岁不喜欢听闹钟的声音, 但她又做不到自然醒,被逼无奈听了二十几年各式各样的闹钟。虽然习惯了,但也仍然不喜欢。
甚至在工作后觉得这是另一种催眠音, 一听到就条件反射般想“再睡五分钟,实在不行请个病假”。
直到有一天晚上,她在跟沈祁言视频时无意吐槽了一句,被沈祁言记下来, 从那之后, 沈祁言每天早上都会按时叫她起床。
被带着宠溺的磁性嗓音喊醒, 还可以自定义各种起床铃声, 起床的动力都比以前足了不少, 程以岁也自然没再用过闹钟那种催命的东西。
这样的依赖, 也就导致, 沈祁言没有早起给她打电话的那天, 程以岁周一早上睁眼就已经是上班点。
她匆忙洗漱, 刷牙时牙膏连泡沫都没出,就抓起包奔向地铁站。
十五分钟的路程缩减到八分钟,跑到地铁口时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上了地铁时, 她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叹了口气。
今天铁定要扣钱了。
程以岁郁郁寡欢地打开和沈祁言微信聊天框,在流泪猫猫头, 和生气熊猫头的表情包之间犹豫。但是转念一想,这么久了他都没忘过一次, 可能这次是遇到什么大事了,她思考再三,点了屏幕的空白处,退出了表情包页面。
她换了个APP, 去搜他的比赛信息。
最近几次税务风波,让娱乐圈明星的热度迅速下滑,取而代之的是相对正能量的体育界。
总体来说,篮球的热度不如奥运会,但总有那么几位,让人津津乐道,这其中,沈祁言首屈一指。
程以岁搜他的名字,全是他在昨天刚过去的全明星周末的照片。
信号微弱的地铁上,她等了半天,好不容易加载出来沈祁言扯球衣擦汗的照片,就感觉被一双眼睛盯上了。
程以岁皱了皱眉毛,不动声色地关了手机,往人流量大的地方挪了几步。
经历上次祁雨荷的尾随,对于这样的事情,她的警惕性比从前高了很多。
尤其是,现在是沈祁言比赛的关键阶段,她不希望任何人或事,影响到她的大男孩。
直到地铁换乘,她才敢假装不经意地回头瞥了一眼。
——那个人还在看她。
是个看上去跟她年纪相仿的男人。
他穿着沈祁言同号码燕城中漾球衣,对上程以岁的目光后,冲她做了一个沈祁言的标志性拳头轻捶左胸动作。
哦,球迷啊。
男人用“你好啊女球迷”的眼神看着她,程以岁十分友好的笑了笑,回以“谁是女球迷啊,叫嫂子!”的骄傲眼神。
程以岁虽然一直乐观自信,但是她的情绪比较平直,最多就是来得快去的也快,倒是和沈祁言在一起之后,这种骄傲的情绪她保持了很久。
偶尔聊起来,沈祁言倒是挺冷静的,说的最多的是“也就打比赛期间别人会讨论几句,平时大多数时候就是个普通人”。
她不知道他对普通人的定义是什么,反正她是雷打不动的骄傲,比他本人还骄傲。
出了地铁,天空乌云密布,黑压压沉吊着,像是下一秒就要下雨,程以岁从包里拿出雨伞,一口气跑到公司。
但到她在前台,把名字签完,天上都没有落雨点,只有残风卷起一地落叶和垃圾,让人有种不上不下的难受。
坐在前台的行政任姐抿了口热茶,等她签完后打趣:“你们两个人还真是关系好,连迟到都是同一天。”
“我们两个?”程以岁装伞的动作一顿,伞不听使唤地轱辘进包底,“还有谁?”
任姐笑她明知故问:“我还能跟你聊谁啊?当然是隋知啊。”
程以岁蓦的发了个抖,她瞥了一眼令她发抖的冷风来源,是楼里的工人正在调试空调,冷风刺骨,她心里也没来由的不安。
隋知跟她的情况不一样,她从来不用挤地铁,尤其是结婚之后,上下班都有专车接送,她有事只会直接请假不来,怎么会迟到呢?
偏偏,还是跟沈祁言忘记给她发消息是同一天?
隋知看见程以岁进来,比程以岁得知她迟到还要意外,她站起来问:“你怎么来了?”
她的重音放在“来”这个字上,意思是,在她的认知里,程以岁今天不应该来上班。
程以岁心像坠了石头似的往下沉,她慢吞吞地凑到隋知身边,艰难开口:“……是不是,沈祁言出事了?”
……
全明星周末是刚过去的周六和周日,昨天的比赛开始前,参赛队员照例接受兴奋剂检验。
但这次的检查结果中,燕城中漾有两名队员兴奋剂检测竟然呈阳性!
而这两名队员,一位是苏朗,另一位,是沈祁言。
篮协了解清楚后立即下了罚单,苏朗罚款5000元免于禁赛,而沈祁言,则被罚款5000元,且禁赛六个月。
介于篮协的处罚公告还没有公布,而观众又沈祁言因为腿伤的缘故每一轮都会中途休息,所以昨晚他的临时退赛,并没有被球迷察觉出异常。
但沈祁言的退赛,以及兴奋剂丑闻,关乎到整支燕城中漾篮球队的商业价值,谢徊疑心重,担心是对家做了手脚,在晚间家宴直接离席,带着隋知一起去了球场。
事实是没有对家下手,苏朗是贴在身上的膏药查出了兴奋剂成分,沈祁言则是吃的活血化瘀的中药里含有兴奋剂。
谢徊让篮球队经理停了苏朗的部分活动以作警醒,但是沈祁言,从昨晚兴奋剂结果出来后,就再也没人见到过他。
谁都联系不上沈祁言。
他就好像,凭空从人间蒸发了。
隋知说完这些,语气有些不确定:“我还以为,沈祁言一定是去找你了。”
没吃早饭的程以岁忽然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的想法和隋知正相反,她觉得沈祁言出事后,就算是一个人露宿街头,也不会来找她。
自卑使他只会允许那个无坚不摧的男人,出现在程以岁面前。
她张着嘴巴,好像是由潜意识驱动着,先后给沈祁言的微信和手机号拨了两通电话。
毫无例外,没人接通。
她满脑子都是沈祁言跟她在一起时,意气风发地跟她说,他一定要拿到MVP之后要了她的样子。
可是,他现在,猝不及防地被禁赛六个月,即将缺席最重要的第三阶段赛和季后赛。
程以岁脑字里蹦出来的地名多的都快要使头崩开,也想不到,沈祁言会去哪里。
隋知:“你们两个,有没有纪念地什么之类的?感觉一般情况下,如果心情不好的,可能会去那里排解一下心情?”
不对。
不是。
沈祁言一定最想躲着她,不希望被找到,所以,哪里是她一定不会去的?
蓦地。
程以岁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三个字。
但不是一个地名,而是一个人名。
——祁雨荷。
她,会陷害沈祁言吗?
思绪再往前。
——沈祁言是吃了含有兴奋剂的中药,导致检测结果呈现阳性。
不对。
沈祁言不会吃任何含有兴奋剂的东西。
他对自我的要求严格到连猪肉都不吃。
曾经她送过他那罐褪黑素,沈祁言宁可整夜整夜的失眠,担心肌肉质量和反应速度受影响,都不肯吃一颗。
既然是药,他怎么可能不仔细检查?
程以岁的思绪忽然开阔,但是随之而来的是令她咬紧牙关的恐惧。
如果沈祁言没吃,那他的检测报告怎么可能呈现阳性?
如果沈祁言吃了,他会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吃的?
真相只有沈祁言一个人知道。
可是现在谁还能找到沈祁言?
岑臻,苏朗,岑惜,齐雨禾……
一连串的名字像是看不到尽头,又很快被她一一排除。
手机这时候响了。
是一个陌生来电。
程以岁心脏怦怦跳,毫不犹豫地跑到灌着冷风的楼道里接起电话。
“喂,嫂子。”声音有些陌生,毕竟敲诈事件后,程以岁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祁桥的声音了,只有这个称呼,有些耳熟。
他的联系方式是沈祁言替她拉黑的。
那祁桥有什么原因,要在这时候,用其他人的手机,给她打电话?
程以岁压着自己的胸口,让自己不要乱想,声音却克制不住的轻微颤抖:“怎么了?”
祁桥的语气里没有往日的讨好:“来我妈会所一趟。”
“是祁——”考虑到也许对面还有人会听到这通电话,程以岁顿了顿,改口道,“是你妈让你联系我的吗?”
“嫂子你就别问这么多了。”不知道为什么,程以岁在祁桥的话里听出了几分惋惜。
他为什么要惋惜?
为什么要在给她打电话的时候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