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楚怀玉,后面剧情就彻底没法走了,楚瑾那么好那么有趣的人死了也怪可惜的。
蔺浮庭眨眨眼,视觉被黑暗遮蔽,触感就异常敏锐,嘴唇轻易能描摹出姑娘手指头都小巧和指腹的柔软。
宋舟看他没有要再继续说杀人的意思,把手收回被子里藏着,“我们可以用和善一点的办法啊。”
我们……
“我们用什么和善的办法?”蔺浮庭舔了舔指腹贴过的地方。
“比如把楚怀玉送回宥阳,宥阳离晋南那么远,也很难打听到王府的消息,王府里都是自己人,更不用怕了。”宋舟想了想,说。
“楚瑾呢?”
宋舟笃定道:“楚大哥那么聪明,肯定不会干出那么冒失的事。”
蔺浮庭暴躁起来,楚大哥楚大哥,她的楚大哥可真是什么都好,在他床上亲亲热热叫的都是别的男人。
听不到动静,宋舟撑起上半身,脑袋凑了过来,“王爷,你觉得呢?”
长发扫过他的眼睛,他温顺地闭上眼,手指挑起她的一缕头发放在唇边虔诚地吻了吻,内心安定不少。
“睡觉。”
“哦。”
***
引线呲的燃到尽头,轰隆轰隆,埋在山体里的雷火弹一个接着一个炸裂。山石炸开无数的裂纹,眨眼间变成巨大的裂隙。山上的树木和房屋纷纷掉进裂隙。
飞尘与硝烟漫天四起,男男女女的尖叫声与哀嚎声此起彼伏。这里是山匪的大本营,许多军队与衙差被挡在这座山前无功而返。现在,这群困扰了周边百姓数十年的山匪,随着这座古老的龙虎山一起在世上消失不见。
白衣少年背手遥遥望着,尖锐而矛盾。
面临死亡的恐惧随着山石滚落,连训练有素的士兵都觉得心慌。少年站在最前面,清澈的眼睛平静无波,嘴角勾起一个似有若无的微笑。
他用了最简单,也是最残忍的办法。
余震完全平息后,大批军队进山搜寻,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被抬出来,有的断手断脚,有的面目全非。
少年神色平静地看着,冷冰冰仿佛与他无关。
又有一具尸体从他面前被运出去。
白布遮盖下,一条手臂垂了下来,遍布交错在手臂上的血液凝结成块,纤细瘦弱的手腕上,一条红绳空落落的挂着。
紧接着漫天都被染成血色,砂石沾满血泥,树木枯萎,花瓣凋零,尸体横亘得到处都是。最后所有的轮廓都被模糊,化成浓稠的暗红兜头奔他而来,涌入口腔鼻窍,淹没五脏六腑。
心脏在窒息前像预先支取一般迅速猛烈的跳动,冷汗浸湿后背,黑夜中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蔺浮庭慌张地转过头,冰冷的手指颤抖着伸向身边,触及到一片令人心安的温暖。
眼睛眨得迟钝艰难,终于努力分辨出了宋舟恬然安睡的五官轮廓。发抖的唇急切地去寻她柔软饱满的唇瓣,吻上去的动作却小心翼翼,生怕将熟睡的人惊醒。
他急促地闭上眼,连眼皮都在抖。一点一点吻她的唇角、唇珠、鼻尖、眼睛,虔诚、热切,以此来抵御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后怕和恐慌。
“别闹……”睡梦中的人嘟嘟囔囔推开他的脸。
蔺浮庭撑在她身上,紧张地屏住呼吸。
“睡觉……”姑娘翻了个身,揽住撑在她腰间的手臂。
漫长的茫然里,欣喜从拥挤的恐慌里艰难挤出来,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她还在……她还在……
就睡在他身边,抱着他的手臂睡得很熟,呼吸均匀清浅,还活着,会生气,会笑,活泼明媚,在八年之后,重新回到了他身边。
他也会怕的,怕她又不见了。
第29章 圣女(四) 我看着呢
宋舟一觉睡得不怎么安稳, 模模糊糊翻了个身,才朦胧睁开眼。
眼前是手感顺滑的白色寝衣,和她鼻尖挨着, 眼睛一眨, 睫毛刷起小小的褶皱。
寝衣领口宽松,露出大片白皙病弱的皮肤和好看的锁骨。
宋舟抬起头还想往上看,有什么凉凉的东西从额头滑落到眉心。
是蔺浮庭的唇。
醒着的时候, 宋舟总觉得他阴郁病态,睡着了倒是温顺。苍白的脸上有淡淡血色, 眼神敛去才注意到他的眉眼比许多女子都要精致,像囿于天山的明珠涉世未深,干净纯粹得令人惊叹。如果配上书中的性格一定无比让人心动,可惜心脏和血液都是黑的,再好的皮囊都只是致命的陷阱。
想起来时才发现被紧紧抱在了怀里,像是抱了一夜没松手。
蔺浮庭睡觉还有这种坏习惯吗?
宋舟无奈发现, 如果有记录, 这一定是她做过尺度最大的任务, 和NPC睡, 和NPC接吻,珍贵的第一次全是假的。
她等了半天没等到蔺浮庭醒来, 靠着他的胸膛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身边已经没有人, 宋舟坐起来, 蔺浮庭正好从外面回来。
宋舟匆匆穿好鞋下床, “我马上就走,今晚搬去和歇鱼住。”
“楚歇鱼现在是圣女,皇上的座上宾,有专人伺候, 你靠近不了。”
宋舟完全没想到还会有这一茬,愣了愣,“那我住其他地方。”
“西跨院还空着。”
宋舟脸色变了,那里还不如原来的院子。
蔺浮庭慢悠悠道:“你再被吓到又准备往谁那里跑?”
“楚瑾和楚怀玉马上就回宥阳,府里只剩下你知道楚歇鱼的身份。”蔺浮庭适时停顿,看着她意有所指。
宋舟瞪大眼睛,“你答应仙女姐姐要做个好人的。”
“不想死的话,只能把你放在身边看着最安全。”蔺浮庭别扭地皱着眉,不大情愿似的,“你嫁给我,就是我的人,和我住名正言顺。”
宋舟愕然,总觉得哪里想不通,但确实又是最优解,稀里糊涂就忙不迭点头答应了。
“那我的衣服……鞋……还有那些……”宋舟指指外面。
蔺浮庭待她比别人好那么一点,但也没有多多少。她穿的衣物都是衣裳铺子里有残缺的成品,不是尺寸不对,就是袖子长短不一,宋舟也不讲究,有得穿就行。
蔺浮庭皱皱眉,脸上有懊恼之色,语气也跟着恼起来,“我命人帮你裁新衣,那些东西不许再用。”
“哦……”
他好像还是烦,放下杯子,拿了软尺,走到她面前。
宋舟仰起脑袋,水亮的眼睛映着他的脸。
蔺浮庭霎时没了脾气,手指将她睡乱的发丝勾到耳后,“手张开。”
“量尺寸啊?”宋舟问,乖乖张开手。
大概还是没睡醒,尾字咬得黏黏糊糊像块软糍粑,鼻音瓮声瓮气地撒着娇。蔺浮庭就不想对她凶,装也装不成功。
“是啊。”蔺浮庭弯下腰量她的腰围,侧过脸在她鬓边偷了一个未被察觉的吻,动作刻意慢下来,嗅她脖颈的香,“量好做新衣服。”
宋舟发着愣盯着外面想心思,这是她练出来的本领。每次要走既定剧情,不需要她做什么,但又不能跳过的时候,她就无视NPC想自己的事。
她根本没去听蔺浮庭说了什么,敷衍地嗯了两声。
“给你买新首饰好不好?”
“嗯。”
“胭脂水粉要不要?”
“哦。”
“等等带你用早饭。”
“嗯。”
“多吃点。”
“哦。”
……
蔺浮庭偏头看见她放空的眼神,走到她身后,手臂虚虚环住她的腰,一字一句放柔了声音,眼里满是疯狂,“永远都不离开我。”
“嗯。”
蔺浮庭垂下眼,盯着她的侧脸笑得心满意足。修长的拇指抵着软尺一头,两手拉着软尺,从蝴蝶骨绕到胸脯,首尾一并,眼中的黑泛起波澜。
宋舟扫了一眼,不太在意,睡都睡过了,反正都是假的,管他呢。
等到手臂酸得无法专心想事,她才看着磨磨蹭蹭的蔺浮庭,“王爷,还没好吗?”
蔺浮庭收起软尺,“好了。”
***
楚歇鱼变成圣女这事瞒住了楚瑾和楚怀玉,两兄妹要回宥阳,留下楚歇鱼在王府。
阳光透过树叶披在楚歇鱼肩上,身上轻纱反射出碎钻般的亮点,一片花瓣轻飘飘落进茶碗里,碎开茶水中犹豫的倩影。
“舍不得啊?”
面前的茶水换了一杯,茶叶在滚烫的热水中舒展成原来的模样,青瓷白胚里浮浮沉沉,氤氲一片热气。
楚歇鱼随着那手往上看,撞进苏辞满是戏谑的桃花眼里。
她起来,后退行了一礼,“六殿下。”
苏辞手中折扇灵巧转了个儿,扇柄托住她的手肘,“可别,圣女是父皇的座上宾,父皇对你礼遇有加,这礼本殿下可受不起。”
掀了袍,往椅子上一坐,一条腿伸直了抖腿。楚歇鱼柳眉微皱,觉得他太不正经了些。
苏辞扇子敲敲她那边的桌子,“坐。”
楚歇鱼坐下来,余光打量他,他正转着扇子玩。这位六皇子通身毫无皇家仪态,倒像是市井纨绔。
苏辞手里的动作忽然停下,薄唇勾起来,仍旧是露给楚歇鱼一个侧脸,“圣女就别看了,本殿下的心已经很努力裂成几百块了,可惜分出去还是少了,真没有一块再给圣女了。”
楚歇鱼微愣,而后脸颊腾地通红不已,“你,你在乱说什么啊!”
苏辞烦恼地啧了一声,支着下巴看着楚歇鱼,桃花眼笑起来暧昧不已,“多情总被无情恼哇。”
自小就被教导做大家闺秀的楚歇鱼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秀丽温婉的脸憋得青紫,碍于对方身份不敢发作。
那双桃花眼轻轻一眨,瞥向别处,蓦地闷头笑起来,笑得楚歇鱼一头雾水才算够。慢吞吞地起身,走到她身边停了一停,“不忧伤了就整理好心情,好好同你的亲人告个别。”
语罢,哼着不成调的曲儿,背着手三步一晃荡地走远了。
楚歇鱼的目光跟随他的背影消失在风里落下的花雨中,盯着仍旧温烫的茶水,想起她与堂兄堂妹刚来时还是寒冬才过,现在都已经春暖花开了啊。
***
“母亲病倒,我身为儿子自然要在床前尽孝,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楚瑾揉了揉楚歇鱼的发顶,妹妹的眼眶便紧跟着红了一圈。
他难得见这位一贯淡定得老成的堂妹哭鼻子,一时竟是想笑的心情更多,“怎么了?你好好留在王府学琴,我们回到宥阳后也会时常给你写信的。”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堂姐对琴如此感兴趣,为了学琴,家都不回了。”楚怀玉撅着嘴嘀咕,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够在场所有人听见。
楚瑾无奈地警告了她一眼,“阮夫子难得肯收徒,歇鱼若是能入他门下,对歇鱼是好事。”
“那我也想学。”楚怀玉不服气道。
“外祖母病重,你还不肯回去吗。”楚瑾自然知道楚怀玉醉翁之意不在酒。
起初族中要借晋南王府与楚家的亲戚关系攀姻亲他便不赞同,如今反而是最好的结果。
宋舟站在最后面,话听得差不多了,好奇,“楚大哥,那你还能考科举吗?”
“应该不是太大的问题,”楚瑾见宋舟对他考试之事格外上心,笑道,“若是有幸能中个名次,就请你吃饭可好?”
宋舟从善如流地点点头,“那为了这顿饭楚大哥也一定能高中。”
“我们兄妹道别,有你一个丫鬟什么事。”楚怀玉冷不丁道。
她并不知道手下的人绑错了人,听说当日刺驾,原以为宋舟必死无疑,第二日见到宋舟时,还以为自己见到了鬼。
后来她屡次试探宋舟,宋舟似乎并没有要提起这件事的意思,反而一反常态,见到她就笑。宋舟容貌媚而不邪,一笑万种风情,楚怀玉心里有鬼,便觉得那笑里都是算计。
“我来送送楚大哥。”宋舟冲着她一笑。
楚怀玉脸色变了变,心里发毛,嚣张气焰瞬间针刺一般偃旗息鼓,闭上嘴站在楚瑾身后不再说话。
丫鬟二字落到蔺浮庭耳中,一直跟随宋舟的目光滑到楚怀玉脸上。邪念贪妄他再熟悉不过,何况脸上的心虚并不需要细究。
“天色不早了,阿瑾,怀玉表妹,还是早些出发的好。”蔺浮庭指指天空,笑着嘱咐,“路上万望注意安全。”
送别楚瑾和楚怀玉两兄妹,宋舟和蔺浮庭走路回去。
宋舟深知蔺浮庭秉性,忍不住问:“怎么这么巧,楚大哥母亲病倒,楚怀玉的外祖母也病重,他们一起有了不得不回去的理由哦?”
蔺浮庭满脸纯善,“人吃五谷杂粮,生病是人之常情,何况老人家大限将至谁又能说得准。”
宋舟不放心,小跑两步跟上他的步伐,“王爷,你记得的吧?仙女姐姐说了,要做个好人,要善良,要仁慈,不好乱杀人的。”
蔺浮庭忽然停下,宋舟刹不住脚,撞上他的后背。
蔺浮庭转过身,弯下腰,认真看着她,“她怎么知道我有没有杀人呢?”
宋舟指指自己,正气凛然,“我看着呢。”
蔺浮庭挑眉,眼睛垂下盯着地面看了会儿,唇角勾着笑抬眼,“那你可要寸步不离把我看紧了。”
马车辘辘行在官道上,两旁野长的灌木茂密,虫蛇栖息其中。树叶声响吵闹得古怪,马车中楚瑾递来一个水壶,“喝水吗?”
楚怀玉仍恼着离开王府的事,臭着脸抢过水壶狠狠抛出窗外。
水壶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将灌木的枝桠砸开两边,刀刃的刀尖磕到金属的虎口,铿然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