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高兴?”蔺浮庭眼睛一亮。
宋舟直觉他说的不高兴和她的不高兴是两码事,依旧从善如流地点头,“那你送不送她们回去?”
转眼蔺浮庭将她压在树上,手指托着她的后脑,一手环住她的腰,同她额头相抵,鼻尖亲昵蹭着鼻尖,闭上眼,黑长的睫毛如一片鸦羽,笑意按捺不住,“送,舟舟,我很高兴。”
他在自己面前大部分时间都是正常的,宋舟终于能在他身上看见原定的人设。温柔、谦和,甚至像现在一样,动作轻柔地对待她,连亲昵的举止都小心翼翼,亲吻都不敢,但只是这样也满足了。
夜间睡得迷迷糊糊,宋舟被咬在她脖子的尖牙刺痛,翻身抓住一撮蔺浮庭乌黑滑亮的长发拽了拽,脑袋往他怀里拱了拱,声音含糊,“不走。”
她搬到主院后,蔺浮庭时常会在半夜醒来,然后就会压着她,和白天判若两人。急切地抓着她,吻她,把她弄醒后反复让她答应不许离开。只要她说不走,他就会安生许多。
眼中浓郁得化不开的黑雾逐渐消散,蔺浮庭都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惊醒。
不知道她是如何再次回到他身边,毫无预兆,也毫无根据,就这样凭空出现,如同海市蜃楼。他总觉得某一天她也会如海市蜃楼一般消失,然后再也找不到。
每个夜里他都会从无限害怕中醒来,反反复复确认她还躺在他身边,弄醒她,一次又一次去索取她口中做不得数的保证。
他只能如此安慰自己的害怕,害怕她也只是他的海市蜃楼。
第37章 圣女(十二) 说不会
铜花水银镜前, 宋舟拉开衣襟,镜里姑娘白皙的肩膀上有一道带血的印子。
眉眼无奈,从镜子里看向始作俑者。
男子红着脸, 轻轻将她的外衫拉好, 自知理亏,“我……不是故意的。”
宋舟叹了口气,她们这种幼儿园老师对可怜巴巴知道错了的小朋友总是生不起气。
她仰起脑袋, 蔺浮庭站在她身后,双手还搭在她肩上, 盯着她刚染好的唇。唇似花瓣,嫣红明艳。
他抬起手指点了点她的唇瓣,又点了点她的鼻尖,好像觉得很有趣。
宋舟一惊,抬手摸自己的鼻子,摸下一点红印子。
“蔺浮庭!”宋舟打开他的手, 又凑到镜子前把被他弄花的唇妆补好。
蔺浮庭就目不转睛看她指腹蹭着一点口脂, 对着镜子一点一点抹开。弄好后, 有了前车之鉴, 轻而易举避开他又伸过来的手,“不许碰。”
她转过去, 拉拉自己的裙摆, 扯清了, 又拽拽蔺浮庭示意他听自己讲话。
两人心照不宣跳过了相认这一阶段, 她能感觉到他对她无限的纵容,于是“引美强惨男二走正道”的任务就要赶紧提上日程。
宋舟想了很久,蔺浮庭最近脾气好了不少,没有动不动就想弄死谁, 那些姑娘也都送回家了,目前好像没什么要干的。
然后她想起西院的那一片坟。
宋舟问:“西院那一片,埋得都是谁啊?”
蔺浮庭的眼睫颤了颤,声音极淡,“王府从前的老人。”
“为什么埋在那里,也没有一个墓碑,好不吉利。”她第一次闯入西院时,差点被吓疯。
她头上的珠钗斜了出来,蔺浮庭抬起她的下巴,将珠钗扶正,手指落下去捏着她的耳垂,淡淡应了声,“那我命人将坟迁走。”
他似乎不喜欢谈起这个话题,又去弄她的耳坠,串在银环中的珍珠在他手中打转,宋舟弄得不舒服,报复似的拽他腰间的玉佩。
蔺浮庭眼中便一点点浮上笑意,隔着珠帘纱帐,像是两个小孩子较劲一般拉拉扯扯。
不到藩王进京述职的时候,任务走不到下一步,宋舟只能靠和蔺浮庭待在一起打发时间。
宋舟发现她从前应该和蔺浮庭相处得还很愉快,他好像知道她从前所有的喜好,吃的穿的用的。让她自己都有些怀疑,她以前工作的时候有这么作吗?
不过也猜到她攻略蔺浮庭的时候应该很早了,很多爱好这么些年都没有了,改成喜欢其他的东西。
到了牡丹花开的季节,王府里养的牡丹花还是死气沉沉。只有种在蔺浮庭院子里的那一片,宋舟偶尔没事就会去给它们浇水,那时候蔺浮庭就在树下,或者躺在藤椅上睡觉,或者会拿一本书看。
于是整个王府只有这一片的牡丹开了。
宋舟浇完水,就跑到蔺浮庭身边,蔺浮庭倒好了一杯茶,她浇完水,茶也晾得差不多。
“府里的牡丹花都是谁养的啊,别的花开得这么好,就牡丹花像死了一样。”宋舟咬着杯沿抱怨。
蔺浮庭的目光从那一片红艳雍容的牡丹花上收回来,“我养的。”
“……”宋舟下意识闭上嘴,又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人家的白月光,用不着怕他,“你好笨哦。”
蔺浮庭也不反驳,“是啊,种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开过一次花。”
他以前答应要种满一整座王府的牡丹给她,只不过花还没开,人已不再。后来他试过很多种方法,但那些花,就是不开。
宋舟喝完一杯茶,趴在石桌上翻蔺浮庭手边的书。看起来很旧了,书页起了毛边,连绑线册的麻线都泛起枯黄。这些书都是四书五经、经史政论,她在楚瑾那里见过,多是科举要考的书目。
他一位王爷,完全不用参加科举,也完全可以不用看这种书。
翻开一页,书的扉页空白处,圆滚滚写着蔺庭庭三个字,因为蔺字笔画太多,字体都比其他两个字大一轮。
宋舟好像知道蔺浮庭是怎么认出她了。
“看什么?”蔺浮庭越身过来,抽走她手里的书,看见扉页上的字,笑了笑。
宋舟袖子撸上胳膊,眸子里燃起一簇火苗,愤而拍桌子,“早知道见你第一天就手抄一本三字经了!”
那她的工作道路不是从一开始就一帆风顺坦坦荡荡了!
蔺浮庭支着额头,抬眼看她生气的样子。她身后一片红色牡丹摇曳盛开,无尽的绿茵绵延远去,天高云淡,微风吹动她的长发,她还气呼呼的,粗鲁地把头发捋到脑后。
***
藩王每两年就要入京述一次职,晋南离京城最近,晋南王每次却是最早动身的。加上每年晋南上贡的贡品都比别的蕃地多而且好,是皇帝最喜欢的藩王。最近晋南王又送上一位能知天命的圣女,地位甚至胜过不少皇子。
从晋南到京城,不少城镇都建起了供人求愿的庙宇,里面竖着等身高的雕像。宋舟进去过一间小庙,里面供的居然是楚歇鱼。
她早就成了百姓心中神佛存在一般的圣女,哪怕从来没在人前露过整张脸,雕像上她的下半张脸都用面纱覆盖,但庙里香火不断,比起一些供小神小佛的庙宇香火还要旺盛。
边上甚至有个大娘见她发着愣,友好地递给她一把香,让她也跟着拜拜,说圣女可灵了。
她回过头,庙外蔺浮庭坐在茶棚里等她。
她沿路觉得这些庙和从前见过的不一样,蔺浮庭放她下来满足她的好奇心。
宋舟捏着一小把香,想着拜圣女还不如拜蔺浮庭,毕竟算无遗策的其实是庙外坐着的那位。
人心最容易被语言蛊惑,谣言越传越大,哪怕是一个普通人,都会让人相信她是神祇。
她忽然就对这些庙宇失去兴趣,把香还给大娘,重新上去马车。
京城之内,这样的风气淡了很多。天子脚下,哪怕是真正的神仙来了,都不能盖过皇帝的风头。
晋南王在京城有自己的府邸,占地很大,样式和宋舟以前看过的那个蔺家别庄很像,位于京城的边缘,低调奢华,听闻院子从前的主人也是不得了的人物。
晋南王两年才会来住一次,整座宅邸就像一栋样板间,宅子里的下人每一位都笑眯眯的,蔺浮庭也温文尔雅与他们一一点头致意。
宋舟跟随蔺浮庭身边入府,下人们纷纷好奇地打量她。
就这么一路从门口带进房间,宋舟又弄明白一件事。蔺浮庭只在自己的地盘上横,到了全是皇家眼线的地界,他就是一位温柔宽容并且忠心耿耿的藩王。
好假。
这里的房间和晋南的房间大不相同。
在晋南时,蔺浮庭的寝房单调冷淡,远远看过去就觉得一阵荒凉。后来宋舟搬进去,又多了一些女儿家用的东西,梳妆镜占了蔺浮庭原本的书桌,台上摆着瓶瓶罐罐,整个房间都是脂粉香,又有些不伦不类。
但这里,从内到外就彰显着住了一个脾气极好的主人。
窗外种有建兰,叶片如剑,浅黄绿的花瓣层层叠叠,花香盈满房室。
宋舟倚着窗框往外看,明媚的阳光勾出侧脸的轮廓,晃得她眯起眼,然后问蔺浮庭,“我住哪里?”
蔺浮庭又在盯着她看,闻言眼中有些茫然,半晌,问:“你,不住这里?”
“这里那么多房间,两个人睡多不舒服。”反正都是假的,宋舟并不介意和NPC睡在一起,但再怎样,男二也是成年男子的形象,如果有选择,她当然不会和他共处一室。
“其他房间……”蔺浮庭眸色微闪,想故技重施。
宋舟背对着窗外,伸出食指隔空点点他,严肃道:“你不要跟我说这里每个房间都死过人,你觉得我信吗?”
他顿了顿,不情不愿过来牵她,把她安排在另一间房。
拥有一片富沃领地的晋南王甫一抵达京城,便有无数的拜帖如飞花接连送到府上。
宋舟看着赖在她房里不走的人。
蔺浮庭将五花八门的拜帖一一列在她面前。上面人的官职在宋舟认识当中都能称之为肱骨重臣,蔺浮庭在看裁衣铺送来的衣服款式,随口道:“你挑一个。”
宋舟将脑袋越过他的手臂,凑进去点点一件水蓝色的裙子,“这个。”
蔺浮庭盯着她挽得整齐的小髻,坠下来的流苏摇摇晃晃,纯正的红珊瑚珠映在乌黑的发上。
还在看衣服的姑娘浑然未觉,又自顾自翻到男子款式的一页,点了点一件乌金绣白色流云纹的袍子,“你穿这个应该好看。”
“没让你挑衣服,”蔺浮庭将衣服的册子反盖住,拢住一堆拜帖,像是拿了一沓废纸过来,“挑一个,我带你去赴宴。”
“……”宋舟不耻下问,“兵部尚书是多大的官职?”
蔺浮庭准确无误抽出那张兵部尚书府送来的帖子,“不要紧,没有我大。”
有一瞬间,宋舟觉得自己是一个妖妃,而蔺浮庭就是沉溺美色迟早要误国的帝王。
她想完就觉得这个想法对蔺浮庭是大逆不道,但转念一想,他和男主不就是在谋划大逆不道的事情。
蔺浮庭随意地把拜帖扔到一边,“那就他了。”
宋舟舔了舔嘴唇,有点紧张,“真不用再考虑考虑?”
随口一问,他就随手指了兵部尚书的拜帖。她觉得很不妙,扯着他的袖子反复确认,“只是去赴个宴,不会有人死的是吧?”
“嗯……”蔺浮庭忽然沉吟。
宋舟立刻警觉,拽他,“说不会。”
“嗯……”
宋舟瞪着漂亮的眼睛,偏偏眼尾上挑殷红,不像威胁,反倒像是向他施媚,“说不会!”
蔺浮庭无奈闭眼,突出的喉结动了动,“不会。”
第38章 圣女(十三到十五并) 码字不易,支持……
整座宅邸都种满了兰花, 兰香馥郁芬芳,月影下花瓣像是幻化出来的,朦朦胧胧蒙上清影。
窗户没关, 用小棒支起, 月光落入房内如一池清水晃荡出了涟漪,素白的纱帐被钻进来的微风撩起。
锦被下安睡娇小的身躯,一只素手搭在被子上, 被人双手托起,从指尖往上, 细密密落下冰凉的吻。
脖颈上感到温热时,女子终于难受得嘤咛了一声,偏头抬起了下巴,吻便随之落在她脸侧。
“做什么?”宋舟迷迷瞪瞪睁开眼,趁着月光看清压在身上的人。乌黑的长发铺开,有几缕同她的发丝纠缠不清。那人怔怔抬头, 漆黑的眸子装下一点月光, 将泪痣染得鲜红。
“房间太香, 我不习惯。”他的声音又轻又哑, 俯身含住她的耳垂,灼烫的气息喷在她脖子上。
宋舟已经习惯了蔺浮庭晚上变了一个人的样子, 抬起头方便他亲吻, 困得直咕哝, “哪间房间不香啊……睡吧。”
蔺浮庭便停下了亲吻, 乖巧地翻身躺在她身边,将她露在外面的手臂安妥放进被子里,安静地闭上眼。
***
宅邸的下人都很和善,哪怕是清早起来洒扫的小厮见到宋舟都会笑眯眯叫一声“表小姐好”。
到了京城, 宋舟对外的身份是蔺外的表妹,因为王爷宠爱,府里上下也尊称一声表小姐。
宋舟便也笑眯眯地同他们问好,离开院子几步,就看见一个嬷嬷追在蔺外身后。
“小蔺啊,你瞧瞧这几家的姑娘啊,看这腰,看这屁股,一看就好生养啊。”孔嬷嬷甩甩手里的画像。
白衣少年抱着他的剑,白皙的脸蛋涨得通红,脚下生风,“我不娶媳妇儿!真的不用了!”
在晋南威风凛凛的蔺大人,现在躲个嬷嬷都难于上青天。
孔嬷嬷膀大腰圆,嗓门也大,插着腰不停追他,“那哪儿行,你都多少岁了,男子成家立业最重要。你瞧瞧你现在是王爷身边的大忙人,业立了,怎么算也得成家了,你说嬷嬷能害你吗?”
嶙峋的假山淌着流水,往来的小丫鬟给追赶的两位让出路,三三两两挤在一起偷笑。
宋舟也混在其中嘲笑蔺外。
“宋舟你笑什么笑!”蔺外被追得绕圈,眼见看见了人堆里的宋舟,直奔她而来,揪着她的衣领把人拎出去。
那孔嬷嬷昨日接王爷回府时是见过宋舟的,听跟随王爷入京的小厮道是蔺外的表妹,家道中落投奔至晋南,王爷心善,待她如待亲妹一般。
孔嬷嬷闻言尖着嗓子哎呀一声,“小蔺啊,你怎么好欺负自己的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