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看着那个孱弱的背影渐渐没入夜色,媚炔,或者该叫叶恩汐,你今夜被野狗啃了被狼叼了都别怪我,他的眼中从来没有为谁犹豫过,你也不能例外。
“主上不准任何人动她,你敢违抗主上的命令”,不知何时立于身后的青崖出声道。
“主上也很想杀她解恨,我这是在为主上分忧,难不成你要去救她?”冷月回的不慌不忙。
“这么说,本座还要嘉奖你为本座分忧了”,无波无澜的语调,却让冷月不寒而栗,忙跪倒在地,“属下不敢”。
挥挥手打发走冷月和青崖,溶进夜色中的玖尧注视着叶恩汐消失的方向——雪狼谷,久久不动。
蹒跚在漆黑的树林里,叶恩汐一路摸爬滚打,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什么也看不清,衣服刮破了,浑身都泛着疼,耳边的风声像无主的孤魂,夹杂着那些最原始的渴望,如泣如诉。想不到她最终的下场是被野兽分食。实在走不动了,叶恩汐干脆就地坐了下来,远处时远时近的鬼哭狼嚎就当没听见了,她很累,不想再动了。
刚净下心来瞌上眼没多久,就听见几声细微的呜呜声,象某种受伤的小动物的叫声,嗷嗷的,有点像小狗。叶恩汐很奇怪,凝神细听,好像就在附近。忍不住爬起来循声去找,果然,离她走了大概十步左右的草丛里,有一团朦朦胧胧的白色物体再发出细微的嗷嗷叫唤。
会是什么东西呢?叶恩汐紧张到开始发抖,这深山老林半夜三更狼环虎绕的,摒住呼吸,叶恩汐慢慢的向那团白色挪动,近到跟前仔细打量,毛茸茸的一团白毛球,头上一对尖尖的小耳朵,有鼻子有眼,短而粗的两只前爪有气无力的刨着身边的草,一只小白狼,叶恩汐仔细的看了看它后腿,一只受伤的小白狼。看着小家伙白乎乎毛茸茸的可爱模样,叶恩汐暂时的抛掉了她自身难保的处境,小心的将那肉乎乎的一团捧在手里,“你真可爱,怎么会这么不小心伤到了脚呢?”小白狼的右后腿上点点血迹,痛的小家伙哀哀的叫,叶恩汐不由庆幸她刚一路滚过来没有伤到。小心的抱起小白狼,现在她身上没药了,从裙底撕了块布,她只能给小家伙做个简单的包扎。仔细包好,将小家伙扶正细瞧,这小白狼确实长的很可爱,肉乎乎毛茸茸的,通体雪白,一双冒着绿光的大眼睛也正幽幽的瞅着她,突然一伸脖子就舔了她一下,叶恩汐忍不住笑了笑,精神一有松懈倦意立马袭来,抱着小毛球,叶恩汐歪倒在枯叶堆中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中感觉脸上有些庠,叶恩汐不情愿的睁开眼,一颗毛茸茸的头,看到她睁眼,在她脸上舔的越发卖力。
“毛球,别舔啦,都是口水”,伸手拎开小白狼爬起身,一身的露水透心的凉,哈嚏,吸了吸鼻子,像是感冒了,肚子传来咕咕声,唉,叶恩汐叹口长气,昨晚没被野兽逮去祭五脏庙,她今早却得找东西祭自己的五脏庙了。
环顾四周,天光还早,林间薄雾蔼蔼,鸟鸣清脆,少了夜的不安和神秘,平添了份自然之趣。
顺着小白狼柔软的绒毛,叶恩汐叹了口长气,无水无粮,还拖着个残体,难道她真要在此自生自灭?唔,她好像还答应了某人要活下去。不多想了,不死当然只能活着,话说玖尧那么费力的把她拎上山,居然肯放她走,还是笃定她走不出去?还有那块不知打哪来的玉,和玖尧一脸纠结的表情。
俯身放下小白狼,“毛球,回家吧,我要走了。”毛球踏到地上,抖抖毛,弯着脑袋回头看了她一眼,后腿略有颠簸的窜入灌木丛中不见了。叶恩汐朝着毛球的相反方向挪步。
才走了没多久,身后传来呜呜声,似有什么东西拖住了她的裙摆,叶恩汐顿时脊背发凉,老天保佑。惊恐回头,只见白乎乎毛绒绒的一团正卖力的咬着她的裙摆拼命后拖,嘴里发出呜呜的低咆,去而复返的毛球小白狼。
“毛球,你怎么又回来了?差点被你吓死。哎,不要拉了,你这是要拖我去哪啊?”
毛球像是完全没听到,只管一个劲的咬紧裙摆向后拖拖拖……
“好了,好了,你不要拖了,我跟你走……”再拉下去裙子都要咬破了。
毛球象是听懂了她说的话,终于松开了嘴,仰着脑袋睁圆了眼看她,甩了甩尾巴,率先朝前走了两步,再回头看着她,叶恩汐只得跟上去。
毛球在前面左钻右穿身形敏捷,叶恩汐在后头跟的异常辛苦,它当她跟它一样呢?这么小的缝隙,让她怎么钻?这是人走的地么,她哪根筋不对了跟着一只狼仔子走?好不容易钻过茂密的藤蔓,刚想直个身子,一个打滑脚下一空,叶恩汐瞬即象个球一样滚了下去,失去意识前,叶恩汐只觉得她好像掉进了一个什么洞,而这个洞很长很长……一团白影紧跟其后,一路狂奔。
第54章
十里屯是个三面环山的小山村,其实都不能算村,只零零星星的住着几家猎户,时间长了慢慢的象个村子。十里屯名副其实,它离最近一个乡村小市集整整一天的路程,离最近的县城更是十万八千里,村里的猎户把狩到的猎物拿出去卖,来来回回要好几天,基本属于山高路远,人迹罕至的地。
村西头家住半山腰的刘长柱家却在这个人烟稀少的深山老林里捡了个人,还是个女人,还是个长的刘长柱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女人。小时候听爷爷讲的天上的神仙估计就这模样。可是,他知道,她不是神仙,神仙不会伤这么重。为了快点治好她的伤,他进山的次数多了,走的也更深,用的时间也更长。
又是星月高悬,刘长柱一手提着今天的收获一手推开自家的院门。进得院内,搁下手中的东西,长柱她娘掀开门帘招呼了声,“长柱,回来了?”。
刘长柱放好东西回身应道,“嗯,娘,今天收获还不错,明儿一早再去卖了,又可以换点药和粮食回来了”。扶老娘在桌边坐下,刘长柱接过他娘递来的水杯,一口气喝完,抹了抹嘴问,“娘,那位,姑娘怎么样了?”
长柱他娘一边张罗儿子的晚饭一边道,“还行,我刚给她换了药,汤药也喝了点,看着比前两天有了些起色。唉,我们家穷,只能用些草头方,要是有好点的药,兴许能好的快些。一个姑娘家怎么就摔成了这样,以后落个残疾落个疤的,唉……”
“娘,今天我收获好干脆明天进趟县城,看能不能多换点钱,买点见效快的好药回来?”
“嗯,也行,你明天看着办吧,自己路上小心点。”
“诶,知道了,娘”刘长柱边应着他娘边盘算着明天上县城的事情,匆匆吃完晚饭便去睡了。
一片晨光从一方小窗中透进来落在叶恩汐的床头,叶恩汐躺在床上看那一小方天空发呆,视线中偶尔掠过一两只鸟雀。距她滚下山至今已半月有余,这是救她的这户人家的大娘说的,而她是昨天睁的眼。这户人家很简单,一个老娘加一个儿子,老头子过世很多年了。
家里更简单,家徒四壁。
她睡的这间房据说是这家的儿子睡的,救她回来后,这家的儿子去睡了柴房。刘家大娘很朴实,一身粗布衣裳面容慈善,刘家儿子也很憨实,长相普通身形却蛮壮硕,据说打猎很有经验。母子二人尽心尽力的照顾了她这么多天,她乍一醒来,大娘很兴奋,在她床边叨叨了半天,直到她儿子红着脸进来把他娘拉走,她看着他轻轻的道了声谢,他一个跟斗跌出门外,话都没说利索。
枕旁一团白毛蠕动了一上,换了个姿势咕咕两声又睡了,毛茸茸的肚皮一起一伏。
大娘说,这只狼仔子不寻常,还很通人性,它的脚伤早好了,就是怎么也不肯走,一直趴她旁边。叶恩汐恨恨的横它一眼,等她伤好了看她怎么揉捏它,居然让她滚下山,害她断了一条胳膊一条腿,全身的各种擦伤碰伤就不必说了,浑身像重组了一样。
布帘子被掀起,刘家大娘端着今天该吃的汤药与早饭进来了,“姑娘醒了,正好该喝药了”。
叶恩汐微微抬了抬头,刘大娘一迭声的喊,“诶,诶,姑娘躺着莫动,莫动,小心伤口”,给叶恩汐加高了一个枕头,扶她躺好。叶恩汐万分感激的道了声谢,真心诚意道,“大娘,给您添麻烦了。我姓叶,名恩汐,大娘喊我恩汐就好。大娘的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
刘大娘端着药碗回身截住话头,“姑娘这说的啥话,出门在外天有不测,谁都有落难的时候,难道我们还能见死不救?来,先把这碗药喝了,喝完了放宽心安心养着,莫要多想。”
一句话暖进心窝,叶恩汐眼眶微微湿润,现在她一条胳膊一条腿还用木板夹着,另一只手也缠满了布,只好就着大娘的手喝了药,如今就算是黄莲她也得伸着脖子喝了,她不能辜负人大娘家的一片心意。
渐渐的,她能自己吃饭了,能下地了,能拄着刘长柱为她削的拐杖去晒太阳了,叶恩汐大好了。
金秋十月,树叶开始枯黄,洋洋洒洒的落满院子,风吹过,哗啦啦的响,叶恩汐拿着扫帚慢慢的将它们扫在一起,捡到厨房当柴禾。
院墙外走近一个身影,叶恩汐抬头微笑招呼,“长柱哥回来了?”
“哎,回来了”,刘长柱依然不敢直视那张明媚的笑颜,时常让他心跳加速呼吸不能,却又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放下手中的农具,忙忙的接过叶恩汐手中扫帚,“叶姑娘,你才刚好,这种粗活我来做就行,你要多注意休息,伤筋动骨最要紧”,粗糙的手指无意中碰到一点滑嫩的触感,刘长柱像过电一样迅速接过扫帚,感觉指头微微发烫,心砰砰直跳。
叶恩汐却完全没察觉他的异样,只皱着眉略略抱怨道,“我都躺两个多月了,再不活动活动就该废了,再说,我也干不了什么重活,扫扫地只当锻炼一下手脚。老让你们这么照顾着,我也很过意不去。长柱哥还是你进屋歇着吧,这里让我来,要不然我真觉得自己成废人了。”
刘长柱一张黝黑的脸涨成了酱红,“叶,叶姑娘,我,我不是那意思……你千万别误会……我是担心……”
厨房门口刘大娘端着盘菜出来,见此情景笑着说,“来,吃饭了。长柱,你说不过她,一早上,她都跟我磨了半天,让她活动活动也好。恩汐啊,我说长柱回来肯定不同意吧,呵呵,来都先放着,吃饭了。”率先往正屋去了。
叶恩汐应了一声,回头对刘长柱笑了,“大娘都是同意的,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你不反对就是同意了,嗯?”叶恩汐略略歪着脑袋看他。
刘长柱又呼吸不畅头晕乎乎的了,除了点头似乎也不会别的反应了。
一家人围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吃饭一直是叶恩汐的梦想,如今这个梦想就在眼前。刘大娘老爱往她碗里挟菜,这么多年,他们孤儿寡母的也不热闹。因为家里穷,又住在这山坳坳里,刘长柱到现在也没能说上个媳妇,更不要说孙了。现在多了她一个人,刘大娘觉得跟得了个闺女一样,家里一下子热闹多了。
叶恩汐却觉得这地方挺好的,山高水深,人烟稀少。应该没人会认为她还活着了吧,有关苏媚儿的那些纷扰也该结束了吧,那她是不是可以在这里过她叶恩汐想过的生活了,没有约束,没有逼迫,爱怎样怎样。
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叶恩汐心满意足的笑了,顺手就挟了筷菜放到刘长柱碗里,“长柱哥吃菜,别光扒饭啊。”
刘长柱捧着饭碗连声应,“诶,诶,你也吃,也吃”,低头猛扒几口,突然觉得今天的饭菜特别香。
刘家大娘朝两人左右望了几个来回,时喜时愁。
第55章
吃过午饭,叶恩汐帮大娘收拾好碗筷,随刘长柱一起下地。刘家除了靠打猎为生,还在这附近的山坡上垦了一些地,种些红薯玉米之类的,自家院子里则种了些蔬菜,还养了几只鸡,不然,离县城这么远,生活还真不方便,刘长柱说,这里的村民都这样自给自足。
行到地头,叶恩汐已有些累,她其实帮不上什么忙,只是想出来走走,刘长柱这回没拦她,就带她出来了。一路上还特地放慢了速度,配合她的脚步,给她讲些这里的山地山貌。
刘长柱指着北面最高的那座山说,“……那就是北山,我们这里都管它叫狼山,除了经验丰富的老猎手没人敢进去。那天我本打算进去寻些值钱的药草拿去卖,没进多少路就看见了你,……”刘长柱用手挠挠头,一付欲言又止的样,“……你,怎么会在那里?”
叶恩汐望着那座险峰峻岭的山,不知道它是否真能阻断炽影的魔爪。
移开目光,视线胶在远处一团向此奔跑的白影上,“我不认得这里,那天我与家人一起回乡,行得一处山林,突遇强盗……”,叶恩汐垂下眼,“……我娘让我拼命跑不要回头,她和我爹……”,叶恩汐续道,“……我一直往树林深处跑,没敢回头,当我实在跑不动停下来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我在哪里……”。
“对不起,叶姑娘,我……”刘长柱望着那双忧伤的眉眼,心也跟着纠结,“是我不好,让你想起了伤心事,对不起,那个……”手足无措的在叶恩汐身边打转。
叶恩汐抬起眼,笑了下,“没事,我娘让我跑就是希望我能活下去,长柱哥,谢谢你救了我。”
叶恩汐突然跟他正经道谢,刘长柱又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摆了,“不,不客气,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那个,你先这坐着,我去干活了”,转身下地。
叶恩汐坐在地头上,盘算着距离,待那团白影跑到身前,一把揪住摁在怀里,“可让我逮到你了,小毛球,说,为什么让我滚下山?”丫的,她报仇的机会来了,自从她醒后,毛球就不常陪着她了,三五天的才能见它一回,那时她手脚还不能动,哼哼,这回被她逮到跑不掉了吧。说实话,毛球比初见那时大了许多,但还是毛绒绒圆滚圆滚的,照理说,它虽然像个球,但怎么说也是只狼,可不知怎的,也许初见时它还小,也许他们共患难过,叶恩汐不怕它,抱在怀里一顿揉搓,搓的毛球光滑雪亮的毛皮乱糟糟的。
毛球好像很兴奋,一点也不介意叶恩汐的揉搓,只一个劲的想抬起脑袋去舔叶恩汐的脸和手,叶恩汐被它添的手庠庠的,直把它摁在怀里。
“……你是说,是这只小银狼带你下山的?”,一人一狼玩的起劲,不远处传来刘长柱疑问的声音。
叶恩汐抱着毛球抬起头,“嗯,我迷路后就看见了它,它当时脚受了伤,我给它包了下,第二天,它就带我滚下山了,”举起手中的毛球,重了不少,“是不是,毛球?”。
小银狼在她手中四肢扭动,嗷嗷两声,似乎对毛球这个称呼很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