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甫一进入,大门轰然一响关了起来,许蕴灵的背影也随之消失在了门后。
水兰和清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呆了片刻,最后决定清月留下来等着大姑娘,水兰回去通禀许康辉。
另一边,许蕴灵进入门里,又跟着走了几步,瞅准时机从队伍后面跑开。眼下店里生意不多,往来走动的客人也少,正好方便了许蕴灵找人。
许安泽的房间在一楼的角落,屋里笑闹声不断,许蕴灵辨认一会听到了他的声音。她寻了个隐蔽的角落,生生熬到天色转黑,对面紧闭的大门才动了动。
许安泽划拳喝了不少酒,着急小解。他衣领大敞着出门,酒意上头,满脸通红。脚下步履也跟着踉跄。他迷迷道道地往茅房走,以至于没有察觉跟在后面的许蕴灵。
茅房临湖,靠近地方环境越发黑暗,不远处人声高亢,此处却是幽静非常。许安泽无知无觉走着,再往前一步,一团黑影突然兜头盖了上来。他身形本就不稳,这一下直接摔趴在地上。
“——谁!”许安泽慌了大叫,随即下一声,是一连串疼痛的哀嚎,“啊啊!!”
许蕴灵憋着没出声,肃着脸,抬脚就往他身上踹。
刚才她拎手里的砖块迫不得已扔了,但好在找到了一个麻袋。上一回许安泽拿马鞭抽她,这一回竟在背后算计着侮辱她。想到此处,许蕴灵下脚更狠了。
许安泽让人揍得七晕八素,偏偏喝了酒手脚无力,一时挣脱不开,只能躺地上让许蕴灵狂揍。他气急败坏地威胁:“谁打我?你知道小爷是谁吗敢打我!快放开我,不然让我知道你是谁,非得让你好看!”
“快点放开我!我爹是三大营总督,当今圣上身边的红人,你敢打他儿子,小心他把你头砍了!”
“等我找到你是谁老子剐了你!啊!”
许蕴灵无声嗤笑,下脚依旧稳准狠。
“啊啊!哎呦!”许安泽疼得不行,叫骂了一阵发现被揍得更厉害,于是一叠声地讨饶:“别别打了!哎呦!别打了。来人啊——救命啊——杀人了啊——”
许安泽这怂包,发现许蕴灵没有放过他的打算,扯着嗓子开始叫唤。这几声动静不小,惹得许蕴灵动作迟缓了一下。
许安泽察觉到她的踌躇,猛地挣扎起来。他到底身材高壮,缓过劲来力气不小。许蕴灵的小身板不能和他硬碰硬,逼着倒退了几步。
许安泽的动静似乎引起了外边人的注意,有人寻声找了过来。许蕴灵当机立断,往另一个方向跑开,徒留许安泽在原地暴跳如雷。
夜晚的销金窟奢靡迷离,脂粉酒味混杂在空气中。男子轻佻的笑声与女子柔媚的低语屡屡不绝,楼中寻求欢愉的客人多了起来,许蕴灵要想出去,势必要经过楼下大堂。
她垂着脑袋,藏住自己的容貌,矮身放低姿态,瑟缩着往外边走。其中不乏有喝醉酒的人撞到她,她惶恐地低着脑袋,忙不迭地道歉,畏缩胆小的样子,实在让人懒得搭理。
眼见没有被人发现找茬,许蕴灵暗自松了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完全松下来,之前带着美人进门的龟公左右张望,皱着眉头朝她看过来。
下一瞬,他朝许蕴灵走了过来。
许蕴灵心猛地一紧。
“原来到这儿来了。”龟公看到她暗地松了口气,随即拽过她就往里走,一边道,“快点去换衣服,今儿个可是百年难得的机遇,得了贵人的青睐,保准你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
“不是。”许蕴灵脸色微变,手腕挣了挣,“我不是……”
许蕴灵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龟公偏着头,阴测测地看她,“什么不是?”
许蕴灵暗道不妙,不由得紧张起来。手上力气突然加重,龟公看向她的目光里明摆着危险。许蕴灵却不敢有任何动作。这里的人,指不定有什么阴私手段在等着她。她不敢托大。
“您听错了。”许蕴灵笑了笑,立马换了语气。她放低姿态,含糊其辞地试探:“奴是想问,之前奴只听了个囫囵关于贵人。大爷可否告知,那贵人……可是什么身份?”
“问这些做什么。”龟公佝偻着背停了下来,推开眼前的门,一把将许蕴灵推进去,古怪地笑了下,“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房里站了一些人,是她早前跟进来时的几个美人,她们坐在镜子前梳妆打扮,有两个正挑着衣服。看见许蕴灵,她们面上毫无波动,眼神却惊诧的在她身上了转一转。
许蕴灵心口突突直跳,直觉有些诡异。
“还愣着干嘛!”一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中年女人叉腰走到许蕴灵跟前,也不觉得她脸生,伸手推了她一把,“还不进去换衣服。”
许蕴灵冷冷清清地看了她一眼:“不用推,我自己走。”
老鸨让许蕴灵那眼神看得不舒坦,听到她说的话,下意识想动手,不知为何控制住了。她冷哼了声:“还不快去。我告诉你,进了这个地方,就别想逃跑。要知道能看中你是你的福气,别不知好歹。要是敢学着骗人偷跑,里面那个贱蹄子就是你的下场。”
许蕴灵皱眉,她怎么听着这个老鸨的话有些奇怪。不等她细想,老鸨又催着她化妆换衣服。许蕴灵看了眼门口,却发现外面不知何时守了两个壮汉。许蕴灵按捺逃跑的心思,只能先去换衣。
进去了内堂,许蕴灵恍然明白老鸨的话是什么意思。只见里屋的地板上,躺了一昏迷的女人。她被五花大绑,背上红痕一道道,显然是被抽了鞭子。
电光火石间,许蕴灵明白了龟公为何用那种目光看自己。他这是发现她混进来了,顺手推舟将她当做替身了。也不知她们这些人,是准备送给哪个达官显贵的。但看外屋那些美人的行为举止,□□的既规矩又风情,想来要讨好的对方,身份不会一般。
许蕴灵暗自思索着,老鸨看她动作缓慢,只当她是要拖延时间,当即眼一厉,叫上两个粗使丫头按住她,亲自给她上妆。
“放手!我自己来。”丫头力气格外大,许蕴灵动弹不得。
“老实点!”老鸨低喝,没什么笑意地笑了笑,“小姑娘,你当自己混进来没人发现的么。姑娘进了这儿,甭管你愿意不愿意,也别想出来。今天已经是你运气好了,让你得了这份差事。知足吧。”
许蕴灵挣脱不开,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她也不必伪装下去。冷笑说:“随意掳走别人身家清白女儿,你就不怕这地方摊上事么?”
“怕什么。”老鸨不以为然,“这儿官小姐可不少。好了,走吧。就算你想逃,现在也跑不了了。”
老鸨看向镜子里的许蕴灵,面上闪过一丝惊讶。一头青丝如瀑,肌肤欺霜赛雪如凝脂,一双眼睛格外灵动,即便此刻泛着冷光,也好像有星辰般璀璨的光芒。老鸨心里一动。
“人准备好了么?”外面突然有人敲门。
老鸨闻声绽放出一个笑容,转身开门,殷勤地说:“好了好了,人都好了。大人,可是现在要送去?”
“嗯,送过去吧。”
老鸨连连应声,压着许蕴灵跟在队伍的最后。
她们去的地方在销金窟的最高处,越往上声音越静,环境也越风雅。到了一扇门前,里面隐隐有说话声。老鸨敲了敲门,雅间的门从里打开。
前边的美人鱼贯而入,一个接着一个,许蕴灵听到有人在说话,语气极尽讨好之意。
“……今日有一份礼送给您。您尽管挑……”
许蕴灵听着动静,下意识地抵触。今日她要是进去了,怕不是要招惹更多的麻烦事。不过眼下场面已不是她能控制的住。大不了进去就装傻,不承认身份就是了。
她这边想着对策,里面的气氛突然凝重起来。许蕴灵不明所以,人已经被推着进入了雅间。还不等她看清要献身的对象是谁。后面一双手已经推着她投入了贵客的怀里。
许蕴灵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什么也没看清,然后就落入一个陌生的怀抱,淡淡的松木味道笼罩着她。她下意识地抬头,愣愣地和怀抱的主人对视。
可下一秒,她倏然睁大了眼睛,满脸的震惊和一言难尽。
赵长渊?!!!!!
许蕴灵脑子里空白一片,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俊脸,她几乎快不能思考了。
所以这里的贵客是摄政王?
谁来告诉她,怎么赵长渊也爱逛青楼。说好的忠贞不渝的爱呢?原来摄政王也不洁身自好?
许是震惊太多,许蕴灵的百般心思没藏住,交换着全大剌剌地呈现在脸上。
赵长渊接着手里的小姑娘,惊讶之后,眸光渐渐变深。他难得露了一点笑容,沉了声,低头注视着许蕴灵,含笑说:“郑大人,你送的这一位美人,本王笑纳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投怀送抱~
第21章 怀抱【修】
赵长渊的话一出,许蕴灵彻底傻眼了!
什么叫笑纳了?!她还没同意呢!
许蕴灵下意识地要起身,可腰间突然多出了一只手。宽厚的掌心贴在腰侧,温暖的热度仿佛随着薄薄的衣料融入了身躯。那双手倏地用力,紧紧贴住了她。将她往他怀里揽了揽。
这个动作让许蕴灵的身子陡然僵硬,眼底生出些惶然不安。他这是要做什么?不是要真的以身相许了吧。
思及此,她按捺住惶恐,不禁朝他看去。
赵长渊微露的笑容已然褪去,眉梢眼角风过无痕般的平静。只是他低头看她的目光中,透了几分不赞同。
许蕴灵靠在他怀里。他的手仅是贴在腰侧,并无其他动作。她闻着淡淡的松木香,狐疑地看他。她与他几次的见面,其实很难猜懂他的心思。他待她态度虽有不同,却也不知出于何种目的。这会儿赵长渊竟真情地露出些微意思来,许蕴灵虽疑惑,倒也听话的安静下来。
这一刻,两人的姿势在外人看来很暧昧。
赵长渊的视线一直没有从许蕴灵脸上挪开。他低着头仿若深情款款,而怀中的美人亦仰头定定回望,侧脸秀美,灯光下的皮肤好似珍珠晕着一层白光,晶莹透亮。她的睫毛长而浓翘,在赵长渊的注视下禁不住微微颤动,仿佛蝴蝶欲将振翅而飞。
坐在赵长渊对面的少詹事郑多斌神色稍缓,暗暗思忖摄政王也不是完全不近女色,而是喜欢年纪小点,胆子大点,敢投怀送抱的。他禁不住好奇去看许蕴灵,却瞧不清她的模样。不过没关系,王爷肯收下就好说。
郑多斌微笑起来,带了点得意地说:“王爷有所不知,这些美人同咱们京都女子不同,是特地从两淮寻的扬州瘦马。她们自小学习琴棋书画,吟诗写字,既能附庸风雅也能知情识趣,想来进了王府也能服侍周到,陪王爷解闷逗趣。”
陌生的声音一出,赵长渊怀里的许蕴灵回神,终于想到自己为何会投入王爷的怀抱。白衣美人是这个人送给赵长渊的礼物。只是送美人是为何?
许蕴灵窝在赵长渊的怀里思索。她搜刮了一遍小说剧情,却发现书中全无此段描述。与此同时,她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似乎剧情,早已不按原本小说来发展了!
身下温暖舒适的怀抱似乎变得扎手烫背,许蕴灵消失的危机感再度涌上心头。她又忘记这里是古代世界,是肌肤相碰就毁人清誉的年代。她如今躺摄政王怀里,等会是不是就该她替了许蕴纯,要被掳进王府了。
许蕴灵一颗心怦怦直跳,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
另一边,赵长渊在和郑多斌说话,他低头看了眼许蕴灵,倒像是在对她说话似的:“知情识趣……是吗?”
许蕴灵面色一僵。许是心里想着事,她颇为不自在地眨了眨眼睛。
郑多斌眼见摄政王不排斥,说话大胆了起来:“王爷放心,这些美人个个调|教的得体,说话软糯娇滴,脾性也温柔,绝不敢冲撞王爷。”
郑多斌说着,又忍不住抻脖子去看赵长渊怀里的人。他实在好奇,太后口中不喜女色的摄政王,怎么这会儿如此喜爱这个美人,居然搂在怀里不撒手……
“郑大人。”赵长渊倏然抬眼,朝郑多斌直直望过来。郑多斌心里一惊,知道自己僭越了,忙收回视线,讨好地笑笑。
赵长渊阻止了他一探究竟的眼神。他一手揽美人在怀,一手沿着酒杯慢慢滑动。语气不咸不淡,听起来好像什么都知道了。他说:“郑大人还是说事吧。”
郑多斌一听,收了笑,面色凝重,终于透出此行的目的,心急火燎道:“王爷,您也知道,今年遇着百年大水,河安府遭了不少水患,垮了不少河堤。首辅大人盯着户部下拨了一百万辆银子给河安府赈灾,可偏偏就是这些银子,在小儿的属地上出了差错,半路竟让一群匪盗劫了,下落不明。”
郑多斌的儿子郑维均在河安府任职。今年雨水丰沛,多地江水倒灌,淹了不少农田庄户,粮食骤减,朝廷的税收少了大半不说,当地也变得动乱起来,流民匪患多了很多。这些银子好不容易从国库里扣扣索索挤出来,哪里知晓能让人截了。郑维均不敢上报,只偷偷找了他爹。郑多斌虽是李显文一系,可事关赈灾银两,却也不敢与李首辅交待。
百万两银两失窃,这事往大了说,影响的可不止一个河安府。如今国库空虚,远有西夷虎视眈眈,内有天灾水祸,穆文帝亲政没多久,卯足了劲要干出一番政绩来。这笔银子是皇帝咬牙下拨的,定不可能再拨一笔。况且天灾往往带有人祸,祸乱四起,不稳的可是社稷……郑多斌一想就脖子发凉。
“所以?”赵长渊拉长了语调,垂眸漫不经心地说。
郑多斌急急接话:“所以下官想恳请王爷出手。河安府现今盗匪丛生,我听说河安府总督王常安曾是王爷麾下,若是由王总督以剿匪名义暗中查探,想来很快能找到这笔赈灾银两。”
赵长渊指腹摁在杯沿上,他抬眼看向郑多斌。烛光映入他的瞳孔,他眼底变得晦暗不明,“你儿子是河安巡抚,和王常安共驻河安府同僚三年,论远近与关系亲疏,他直接请人更为方便。怎么找银两的事,不亲自同王常安说,还需得让本王出手?”
郑多斌的心咯噔一下,忽然悬了起来。他正思索如何向摄政王解释,赵长渊已经开口,他不紧不慢地说:“而且赈灾这事儿,本王没记错的话,是首辅李大人在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