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扇窗户打不开,但中间有镂空的地方,之前府里的下人忘记修缮,正好方便许蕴灵中间借力爬上去。
许蕴灵哼哧哼哧,背着小包袱费劲巴拉地爬上墙。墙头上的风分外刺骨,许蕴灵刚坐上喘口气,迎面就吹来一阵风,冻得她一激灵,立马打了个喷嚏。
“阿嚏!”
“!”
许蕴灵吓得差点掉下去,赶紧捂嘴,紧张地左顾右盼。
好在许府没有人发现,许蕴灵长长地松了口气。她小心掏出荷包里的夜明珠,准备照亮下方的地面跳下去。
只是夜明珠一照,许蕴灵傻眼了。
谁来告诉她,许府周围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条河?!!!
许蕴灵仔细照了照,只见脚下的地面水纹波动,夜明珠的灯光照上去,一阵波光粼粼。
许蕴灵欲哭无泪,大冬天跳河,不冻死才怪。
许蕴灵坐在墙头哭丧着脸,现在的她感觉就像是满腔热情被一把水浇灭了,顿时没有了刚才逃跑的激情。
她无奈地叹气,颓然地想了想,在生和死之间,她还是决定选择前者。
只是刚动作,一阵熟悉的不祥感突然涌了上来。
许蕴灵瞪大了眼睛。
不是吧?又下不去了????
她试了下,不出意料,又卡住了!
“……”许蕴灵憋屈,整个人在冬风里凌乱。
希望明天她被许府的人找到的时候,还没有变成一座冰雕。
“我说——”
冷不丁的,夜里有人突然出声。
许蕴灵吓得差点一头栽下墙去,她警惕地望向黑暗中,却发现声音的来源来自河上面,警觉道:“谁在那里?出来?”
随着她的话落,一个熟悉的轮廓慢慢从黑暗中走出来,许蕴灵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人在河面上走过,然后立在墙根下,仰头无奈又好笑,拖长了调问她:“许大姑娘,这么喜欢爬墙啊?”
“……”
许蕴灵愣愣地指着突然出现的赵长渊,不答反问:“为什么你没事?”
赵长渊低头瞧了眼,而后抬眸冲她一笑。
在许蕴灵的注视下,他后退了一步。身边忽然有影卫出现,蹲下飞快地卷起地上的水纹般的东西,然后消失不见。
“水面”消失,露出了结实的地面。
许蕴灵:“!!!”
作弊!
“你!”许蕴灵憋红了脸,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她就说呢,许府周围哪来的河,敢情是赵长渊搞得鬼。但他怎么知道自己会在今晚要出门?还提前布置好了障碍?
许蕴灵眸光一沉,皱眉看他:“你监视我?”
听出她话中的防备,赵长渊暗自叹气,纵身一跃,坐在了许蕴灵的边上。
但许蕴灵现在一点也不想他坐在一起,她忍不住动了动,身形却是一晃。
“小心!”赵长渊心一跳,忍不住抬手护着她。
许蕴灵别扭,抗拒他的触碰:“别碰!你坐远点。”
赵长渊知道她现在气头上,但也仅松了手,并未坐远。他注视着许蕴灵。
许蕴灵让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偏偏她下不去,他也没有动手要帮她的意思。她别开头,硬邦邦地又问了一遍:“你还没回答我,是不是在监视我?蝶影?”
赵长渊转着玉扳指,没有被戳穿的尴尬,反而轻笑了声:“不监视,你不是就要跑了。”
“我……“许蕴灵自己被他看出了心思,有瞬间的慌乱,但她很快掩饰过去,口是心非嘴硬道,“我这是觉得墙上空气好,上来吹吹风。”
“哦?大半夜吹风?”赵长渊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似笑非笑,“那等会儿你自己下来?”
许蕴灵:“……”
就知道这个人看了全程,故意不施以援手!和鹤顶楼那回简直一模一样!
许蕴灵气愤地蹬了蹬脚,觉得这人性子太恶劣了,果然选择不嫁是正确的!
“不想嫁我?”赵长渊睨她一眼,仿佛看透了她。
许蕴灵蹬脚的动作瞬间停了。这个问题被他直接摊开来讲,她有片刻的沉默。
半晌,她在风里,不解又别扭地问:“为什么是我?”
“哪有为什么。”赵长渊漫不经心地浅笑,手不经意碰到她的,掌下一片冰凉,他反手握住,不给她挣脱的机会。
赵长渊直视她的双眼,让许蕴灵避无可避,他说:“许蕴灵,你感觉不出来吗?”
这是他第一次完整的喊她的名字。
许蕴灵下意识地与他对视。
四目相对。
他的眼神深而沉,那永不露出情绪的眼底,终于对着她泄露出他的喜爱和占有。
许蕴灵一颗心砰砰直跳,掌心的温度仿佛连着四肢百骸一直烫到了胸腔,她一时有些无法招架,没有正面回答:“我,我能感觉什么……”
赵长渊看了她一会儿,说:“今日的赐婚,是我向皇上求来的。”
许蕴灵闻言一愣。
“本来不想那么急,想等你再长大些。”赵长渊停顿了会儿,揉着额头叹笑,“但我好像——等不及了。”
当蝶影告诉他,许家在给她说亲时,他忽然就不想再等下去。回想当时的自己,赵长渊都觉得这是他几十年来,为数不多的冲动。明知道一说出口会引起怎样的猜疑和轩然大波,但他不想在乎了。
他有能力护她,何须再等下去。旁人的猜测与忌惮关他何事,他要的不过只有她一人而已。
赵长渊松开她的手,看到她脸颊冻得通红,微微皱眉,解下披风盖在她身上。
周身有了温度,冻住的思绪仿佛也能思考了。许蕴灵整个人罩在披风里,慢慢消化赵长渊的话。
赵长渊静静地等着她的回答。
许蕴灵垂着眸,半晌,忽然问道:“那许蕴纯呢?”
许蕴灵的这个问题显然在赵长渊的意料之外,他皱眉:“这和你妹妹有什么关系。我喜欢的人是你,又不是她。”
“哦。”不得不承认,听到他的回答,许蕴灵心里是高兴的,只是这会儿不好深讲关于许蕴纯的事,以赵长渊的精明,她怕自己的秘密被发现。
她很快转移话题,半真半假地说:“你看我妹妹都给人当妾了,你们大户人家都是三妻四妾的,那么多女人我才不要……”
后面的话许蕴灵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看到赵长渊含笑地看着她,立马反应过来,她说这话,倒像是同意嫁给他了一样,甚至还有吃醋的嫌疑。
许蕴灵马上闭嘴。
赵长渊慢悠悠哦了声,眉梢一挑:“你现在是——在吃醋?”
就知道他故意的!
许蕴灵那个气,叉腰大声说:“才!没!有!”
赵长渊笑,提醒她:“小声些,当心把你爹招来。”
“……”
许蕴灵气鼓鼓瞪他。
“许蕴灵,诚实一点。”赵长渊睨了她眼,忽然说。
许蕴灵茫然:“什么意思?”
但赵长渊没说话,反而探过头来。许蕴灵看着他那一大张俊脸凑近,大脑直接宕机,脑海里只有一个下意识的反应:他是要亲她?那她是闭眼还是不闭眼?
赵长渊面色沉静,离她越来越近,许蕴灵呼吸一窒,想也不想选择了闭眼。
就在许蕴灵以为他要亲上来时,耳边忽然溢出一声笑,脖子上有指尖触碰,红绳在皮肤上滑动。
许蕴灵睁开眼,就看到赵长渊轮廓分明的下巴。
赵长渊拉着一根红绳慢慢后退,小狐狸转眼就出现在了他手里。
他露出一双好看的眼睛,与许蕴灵近在咫尺。她看到了他不加掩饰的笑。
而后,她听见他含笑戏谑道:“小姑娘,闭上眼睛做什么,是想亲我吗?”
第73章 【73】 ·
许蕴灵羞愤欲死, 恨不得立刻消失。
她满脸涨红,强撑着磕磕巴巴解释:“才、才不是,我就是吓到了!”
她说完飞快低头, 一看和赵长渊靠得这般近,心乱如麻, 抬手要把人推开。
“别乱动。”赵长渊一把握住她。
他的手里握着那只小狐狸, 一端的红绳系在她的脖子上。赵长渊生怕勒痛了她,微微松了些力道。
许蕴灵这才注意到他拿的是什么。
她顿时怔住。
他怎么发现了?
赵长渊摩挲着小狐狸,眼眸睨了她一眼。
“许大姑娘。”
再开口,赵长渊又是熟悉的调子, 拉长了尾音揶揄道, “不是说收起来了吗?那这是什么?”
“我……”
许蕴灵哑然片刻, 倏然做贼似的一把捂住小狐狸,躲开了他的凝视。
谎言被拆穿,她恍然觉得自己也像被看透了。可她怎么好轻易地承认呢。
许蕴灵颇有点强词夺理的意思, 抬眼义正辞严:“之前是收起来了啊, 就、就今晚戴着,谁让它看起来那么值钱!跑路可不得带上。”
赵长渊不说话,笑盈盈地注视她。
许蕴灵:“……”
摄政王的眼神不是谁都能顽强抗住的。许蕴灵被看得心虚无比, 终是败下阵来, 自暴自弃地松开手, 垂下了脑袋,咕哝低语:“我是没有收起来,那又怎么样呢。”
她是没有说真话,不然她又该怎么办呢。
就算他娶她, 可拿什么保证她是唯一。
喜欢是一回事,可忠于一人的婚姻在这样的古代, 听起来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她不愿意成为旁人眼中的异类,更不想他用另类的目光看她。
与其感情蹉跎变成无休止的争吵,还不如一开始便不曾将心意表露于口,那样至少她能少些难过,就算最后圣旨将他们绑在一起,她能安慰自己,及时止损,不必介怀。
许蕴灵到底在意的,不过是唯一两个字。
她情绪忽然低落,赵长渊心尖蓦地揪紧。
他本意不是逼迫她非要回答,只是小姑娘逃他逃得很是明显,叫他心里不是滋味。
但此刻又见许蕴灵垂头丧气的样子,他心里又滋生出舍不得的情绪,良久他妥协地暗叹声,不再继续追问。
罢了,他们的时间还有很多,他能等。
将她脸颊边吹乱的头发撩至耳后,赵长渊轻声说:“下去吧。”
许蕴灵轻点了头。
赵长渊抱着许蕴灵落了地。
折腾了半宿,许蕴灵也有些累了。原先逃跑的念头,此时已然放弃。
冬日的夜格外漫长,整个许府静悄悄的。
许蕴灵身上罩着他的披风,手指下意识地抠着包袱的带子,踌躇半晌,终是动了动脚先开了口:“那……我先走了。”
赵长渊轻嗯了声,目送她转身。
许蕴灵走了两步,却听见他在身后淡淡开口:“若是你愿意——便只有你。”
一字一句,风轻云淡,却又极为珍重。
他不是看不出她的犹豫和重重心事。有些事她藏的深不愿说,他不逼她,但感情,他非她不可。
许蕴灵脚步一顿,内心极为震撼。可她到底什么也没说,重新迈开步子,原路返回。
翌日醒来,许府一切如常,谁都没有发现昨夜许蕴灵差点逃跑。
许蕴灵回想离开时赵长渊最后一句郑重的话语,竟毫不怀疑话中的真实性。
以摄政王的性格,他亲口做出的承诺,怕是会做到的吧。
许蕴灵趴在桌子上,从脖子里拽出那只小狐狸,呆呆地望着它。
“你说得是真的吗?”她轻声呢喃。
许蕴灵自顾自地发呆,清月和水兰来来回回路过她身边好几回,许蕴灵愣是没感觉。更让她们担忧的是,大姑娘不知从哪里得来了一只玉狐狸,一整天拽着不撒手,一会儿看着笑,一会看着发呆……也不知怎么了。
***
随着赐婚圣旨的落下,京都里的宗亲世家几乎都知道了三大营总督许康辉的女儿要嫁给摄政王为妃。
而且还是正妃!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各家族揣测纷纷,各有各的心思。
一时间各方人马闻风而动,朝中的一些官员反应也是各有不同。
害怕站队的中立派依旧在朝中和稀泥,皇帝不敢得罪,摄政王也不能得罪,只能继续装糊涂。
而与皇帝亲密的文臣则不约而同与许康辉保持了一段距离,既不热切但又不过分冷漠,言行举止倒是十分玩味。
而有些本就妄图投奔摄政王却苦于没有门路的官员,一看到许康辉和摄政王成为了姻亲,心思热络起来,拎上礼品就跑许家来,迫切希望许康辉能在王爷面前美言几句,让他们得到重用。
朝中百态不过如此。
许康辉如今行事更是如履薄冰,下朝后直接回家,闭门谢客,以至于那些拎了礼品上门的人一个个都没能如意。
许家一下成了京都的焦点,不止许康辉,就连许蕴灵都成了各府小姐宴会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源源不断的宴会拜帖递入扶风苑,开始时许蕴灵有些感兴趣的还会看两眼,但到后来,拜帖依旧络绎不绝,许蕴灵一眼都是同样的宴会便兴致缺缺。
左右不过贵女之间的无聊消遣,赏赏梅花,喝喝新茶,应景了顺便抚琴一曲,吟诗一首。
说实话,许蕴灵完全没有艺术细胞,认识的花种一个手数得过来,比不上那些精养的大小姐们对花的品种如数家珍。喝茶她只喝白开水,茶叶什么的,不都一个味道么,至于弹琴和吟诗,她倒是背了不少李白杜甫的诗句,但那是能拿出来用的么,她可不想一朝变成大宣朝流芳百世的女大诗人……还不如留在家里写话本,数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