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热热闹闹太尉府
闵夫人洗了一碟子新鲜水果往太师屋里送的时候,正听到他老人家和孙子聊起应天书院的事。顾长思自从上次逃课被白珏抓了后,断断续续的生病,一直没去书院。
闵夫人推了门进来,见老爷子在吃甜食,一把揪了下来,横了一眼,也没说话。顺手将桌上的一碟芝麻糖拿走,换上果盘。
房门合上,传来老太师讪笑的声音,“朝朝你看你娘多凶。”
朝朝一板一眼的纠正:“是闵姨。”
闵栀让朝朝管白玨的牌位叫娘,每逢年节祭日必然让朝朝恭恭敬敬的给她磕头烧香。府里有那嘴碎的下人,都说闵夫人是个有城府的,心知自己不得太尉大人欢心,这辈子是没什么指望了,便将主意打到了死人身上,这一出鱼目混珠的叫法不就是想让妾生子变嫡小姐嘛。
这事若是放到别人家,也正常,谁家妾生子不是管正经主母叫娘,管自己亲娘叫姨娘。偏顾太尉家情况有些特殊,一门二公,地位显赫,却没有当家主母。看不起闵栀的大有人在,羡慕嫉妒她的更是多不胜数。如此,在旁人家里正常的,到了她这里,一切都是假模假样阴谋诡计。
老太师有午睡的习惯,陪着孙子孙女下了会棋就哈欠连连。
俩孩子都懂事,也没有缠着老人家,行了礼,就退出去了。
朝朝说要带哥哥去看大鲤鱼,二人转过一片月季花木,正好看到闵栀站在池塘边发呆。顾长思本能的就要后退,闵栀听到动静已转了过来。
两边隔空对视。
朝朝低低的叫了声:“闵姨。”
顾长思回神,紧跟着招呼道:“闵姨。”
“为什么不上学?”闵栀站直了身子,忽然道。
“啊,”顾长思怔了怔。这就是他有些怕闵栀的缘故了。旁人都是看破不说破,偏她喜欢在别人伤口上撒盐。
闵栀抬头望了望天,似乎在计算些什么,又道:“眼看着就要入秋了,你们一季一次的季考马上就要开始了吧?”
顾长思一点都不想提考试,一点都不想。他是斌学院的学生,偏他半分武功都不会。上台就是给人当笑话看。
朝朝偏头看向顾长思,眼中都是对兄长的崇拜仰慕之情。
顾长思硬着头皮道:“是。”
闵栀看向他,似乎想透过他看着其他什么人,然而小胖子的大饼脸除了能看出肉包子和大饼。连那人的半分影子都看不出。闵栀失望的闭了眼,仿佛是怕辣了眼睛,再睁眼,已看向了别处。
然后又跟想起来什么似的,冲顾长思说:“我没管你什么,你不用听我的。”她抬脚走开,经过他的时候叹息一声,喃喃道:“我也没资格管你啊。”
她和顾容瑾保持着诡异的和谐,她因着白珏怎么埋汰他都没事,只一样,顾长思是他的底线。旁人碰不得,一句也说不得。
*
顾容瑾感觉每次回去都要脱层皮,闵栀太有招对付他了。
他俩个这样大概可以用一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来形容。
忘记一个曾刻骨铭心的人并不容易,偏他们还喜欢用撕裂伤口这样的方式来铭记。
到了傍晚,父子二人便离开了,这次闵夫人出来相送了。闵夫人论地位,只是自己拎着小包裹自甘做妾的低贱人,不是明媒正娶,连族谱都上不了。她也不在意。后来养了个女儿,自己给她取了名叫顾朝朝。府里都称呼一声小小姐。稍微知些内情的心里都清楚,这位小姐也是没上族谱的。
顾长思趴在车窗冲顾朝朝挥手,直到马车转了个方向,顾长思颇有些感概道:“朝朝妹妹好像特别舍不得我们的样子。”
顾容瑾也不知在想什么,垂着头,没应声。
顾长思坐正了身子,不小心撞到了一个食盒,溅了些水出来,他本能的叫了声:“哎呀。”
顾容瑾:“怎么了?”
顾长思恍然想起,神色不大自然:“就,就是……”
顾容瑾目光落下,心知肚明:“你爱吃就留着吧,本也是你大姑给你的。”
顾长思:“哦。”
*
太尉府的马车哒哒哒不紧不慢的往回走,经过院墙的时候,听到一声高过一声的叫好声。
父子二人原还没在意。
护卫下了马喊了半天才叫开门,应门的小厮跌跌撞撞,一瞅见人,脸都绿了。
喝彩声鼓掌声是从院内传来的。
打头的护卫厉声喝问:“怎么回事?”
小厮结结巴巴说不好话:“是,是,是王思思姑娘……”
顾容瑾眯了眼。
小厮往下一滑,腿软了。
尚未走近就听惊堂木重重拍下,说书先生字正腔圆道:“有道是赠寒衣义女搏新欢,看花灯家人遗密约……”
靠墙的东边院子正中原本就有个戏台子,只不过从来没用过,此刻府内的所有下人都聚到了一处。兴致勃勃,有些手里还抓了炒豌豆磕着瓜子,面上一派喜乐欢悦。
顾容瑾自他们身后过来,不用他开口,护卫已高声呵斥上了:“大胆奴才!翻了天了!”
刘管事先回了头,继而旁边的人,随后所有人都回了头,短暂的空白,悉数变色,有愧有怕还有不知该如何是好,忽而又齐齐看向白玨,气氛一下子冻住了。
那说书先生正说到精彩处,被这一吓,一个高音陡然下滑,成了破音。表情也古怪起来,自戏台子上站了出来,弓着身子垂着手,惴惴不安。
总之,此时此刻,就挺吓人的。
原本人头攒动看不清,现下人都让开了,顾容瑾才看到白玨窝在一张太师椅上,仿似比所有人都迟钝,转过脸来时,情绪不受影响,手里拿着折扇摇来摇去,扬声道:“太尉大人,福寿双全,喜乐安康!”
众人:“…………”
!!!这也行?
继而又朝顾长思挥手:“小宝,回来啦!要不要一起听故事呀?”她面前还摆着一张桌子,桌上还有啃过的瓜皮。
顾容瑾的眼前又出现了幻觉,走神片刻,表情更难看了。
这下不用他说,全顺和刘管事已自动挥赶走了众人,那些下人恨不得背插双翅,闪得越远越好。只眨眼功夫,原本热热闹闹的院子顷刻间零落孤寂。恰好一片枯黄的叶子飘飘荡荡的落了下来,白玨斜靠在椅子上,折扇轻抬,接住了,“啧,入秋了。”
白玨没有她那么白,但侧脸真的很像,非常像。
顾容瑾强撑了一天,紧绷的胸口忽然就裂开了一道口子,眼睛酸涩难忍。
没有一句话,他忽然转身,大步离开。
顾长思被吓了一跳,朝着他的背影喊了声:“爹!”
顾容瑾没理,走的更快了。
顾长思瞅瞅他爹,又看向白玨,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珠子转了转,独自消化了。
白玨心情也不好,她这一整天心情都不好。
今天顾容瑾生辰?好巧哦,也是她生辰!
一大早的,顾容瑾带着她的亲生儿子和他金屋藏娇的小妾一家团聚了。
她想出去散散心,身后还跟了俩跟屁虫。真想跑,也不是谁能拦得住,但问题是她凭什么要跑啊?
她就是气不顺!
后来她回去,全顺正挨个发例银。
白玨跑去了伸手要,全顺想了想,虽然她才来,好像主子也没说不给,而且看她一个女孩子,肯定也要买胭脂水粉头油之类的。因此记了账也给了她一份。
白玨拿着银子又出去了,转头将一月例银给了一位在桥洞底下摆摊的说书先生。
廖凤看得直瞪眼。
说书先生拿了银子跟着她就去了太尉府。廖凤心道这也好,省的跟着她在外面乱窜惹了是非提心吊胆。
说书先生一月里倒有半月不开张,突然接了这么一单大生意,整个人都亢奋了。搜肠刮肚,故事说的卖力又精彩。人还特别逗,连环抛梗,逗得人捧腹大笑。
不知不觉,不知不觉,整个太尉府的人都被吸引了来。
言归正传,现下这情形,虽然太尉大人什么也没说,但白珏犯了错这事板上钉钉。廖凤犹豫了下,“那就请吧。”
得嘞,又是太尉府大牢一日游。
全顺心里羞愧,虽然干出这事的是白玨,但他身为一府总管,没有起到监督提醒的作用。(呃,好像也提醒了,但没人听。)全顺自觉责任重大,难辞其咎,想了想去了太尉的书房请罪去了。
白玨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表情不悦。
原本都已经好了,说书的实在很逗。可顾容瑾一回来就冲她拉脸,白玨心里极为不爽。
常青方才也在看戏,人还没走远,见廖凤押着白玨往牢房那边去,自个儿先迎了上去,面上堆笑:“廖大人,不劳烦您,人我来带去吧。”
廖凤也挺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毕竟他也乐了一下午。都没敢看白玨,脚底抹油,溜了。
倒是连翘远远近近的跟着,面上要哭不哭,这情形倒不像白珏是换个地方待,而是去送死。
整个太尉府安静如鸡,比死了人还恐怖,死了人好歹有人哭一哭,至少还有些动静。
白玨是三进宫,常青从善如流,特意给她准备了一张舒服的椅子。
白玨手里捏着扇子,扇头敲了敲桌子,靠坐上去:“说吧,有什么事求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常青搓着手:“倒也不是有事求您,就是想听您再说说关于我们家夫人的往事。”
白玨懒洋洋的掀了下眼皮子:“你家夫人,闵栀吗?”
常青怔了下,忽然反应很大的跳了起来:“我们家夫人只有一个!武神,白女侠!闵栀?就她也配!”
牢门咯吱一声,一人走了进来。
顾长思瞥一眼常青,语带警告:“闵夫人也是你能非议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20章 。白玨的怒火
白玨抱着腿,心情更不好了。丈夫背叛她,儿子不向着她。
顾容瑾说:“再是刻骨铭心的人,没了十年,也终将会被遗忘。”
儿子说:“我最心疼我爹,我希望我爹能忘了我娘,找个合心意的人和和美美过一生。”
白玨气歪了鼻子,这太尉府简直一刻钟都待不下去了。
她跳下了椅子,胸口起伏,转了方向就往牢门走。
顾长思堵在门口,见她气势汹汹,后退一步。白玨刚好就从那条缝钻了出去。
顾长思莫名心里一慌:“你去哪?”
白玨:“你们一家人齐齐整整,我还在这碍什么事?我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白玨以前不是这般小气的人,她恍恍惚惚想起,曾经牧真的妻子小流儿就跟她提过,说闵栀对顾容瑾的敌意有些没来由,奇奇怪怪的。后来见白珏不放心上,索性直接戳破了,说闵栀心里大概有顾容瑾,不然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不会这般处处针对,除非想吸引他的注意。
白玨当时怎么说的?她说好啊,公平竞争啊,看谁抢得过谁?满京城对顾容瑾虎视眈眈的女人多了去了。她若日日这般防贼似的防着别的女人,那她别的事也别做了。她爹说吃亏是福,她爹还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就不信她对他俩那么好,他们还会背叛她。
遥想当年,少年意气,她可真自信啊!
如今回头看,呸!到底是太年轻了!
不过,她也不想去怪谁。毕竟顾容瑾当年跟了她,也是她抢来的。
就是,气不顺!
这个无解。
顾长思:“你在生我爹的气吗?可是我们太尉府就是这样啊,一年到头安安静静的,我爹不喜欢吵。”
白玨被戳中心事,反驳:“我才没生你爹的气。不值当!”
顾长思:“那你在跟谁生气?”
“我……”白玨:“我就是气你爹又怎么了?我作为你娘……的姐妹,气你爹忘恩负义,气你爹另结新欢不行啊?”呸啊呸,她跟个孩子说这些干吗啊?
顾长思虽然敏。感早熟,可对于复杂的男女之情显然尚未开窍,他说:“我爹也没忘了我娘啊,他很想我娘。”
白玨又没忍住了:“想她还娶了闵栀,娶了也就罢了,还生了孩子?”娶了不生孩子捧回家当摆设啊?白玨自己都觉得最后一句说了等于放屁。
顾长思张了张嘴:“啊,朝朝妹妹很可爱啊,我很喜欢她。”
对于十岁的顾长思来说,他的眼里只有亲情,爹是亲的,娘是亲的,妹妹也是亲的。朝朝妹妹很可爱,他喜欢妹妹,妹妹也很喜欢他。遗憾的是他们没有住在一起。
至于闵姨,虽然他有时候挺怕她的,但她从来没伤害过他。甚至在他还小些的时候,他喜欢的东西,朝朝也喜欢,她一定会让朝朝给哥哥。这不是当着下人的面做出来的,是她发自内心的以他为先。
又或者,顾长思没有意识到的是,闵姨没和他们住在一起,他爹对闵姨也不冷不热,闵姨母女从来没有分走他爹对他的半分关爱。他感受不到闵姨对他的威胁,在旁人说闵姨不好的时候也就自然而然帮她说话。这情绪是本能反应,不过他现在年纪小,还意识不到这点。
白玨先入为主,同样无法理解儿子。肺都气炸了,还没处说理。又觉得跟个孩子说这些太失体统了。
她一个死之前不知“体统为何物”的混混,在当了母亲后,居然也开始讲究体统了。
她有些后悔不该跟孩子说这些。她是他娘啊,心里默念一百遍反省。
顾长思语气认真:“所以,你到底在气什么?难道你也跟她们一样,喜欢我爹?我爹对你不好,你就恼羞成怒了?”
白玨差点气蹶过去了,反省刚起了个头就丢到了九霄云外:“我气什么?你可知今天既是你爹的生辰,也是你娘的冥诞?整个太尉府我犄角旮旯都逛遍了,也没看到你娘的牌位。你个好爹,还说记挂你娘,连个牌位都不立,他用什么记挂?别说分府另住那边有,放个牌位,烧些纸钱摆些祭品能碍他什么事?没心罢了。”一席话说完,心好痛。嘤,我好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