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一提这茬,顿觉自己又可以了,身体不虚了,气不喘了,整个人都骄傲的容光焕发,生机盎然了。
“那是。”这般说的时候,还傲视群雄的瞥了眼同来的几位大人。
徐公公牙疼的龇了下嘴。不自觉往边上移开了一步。偏就那么不巧,跟顾大人站一处了。
老太医顺着徐公公看去,不期然就与顾大人对视了。
顾大人的脸不知啥时候黑的,看老太医一眼,又看看徐公公,脸黑得更吓人了。
“你为什么和我站一起?你什么意思?”
徐公公与老太医吓得腿一软,同时跪了。
“腿好了?”顾容瑾多云转大雪,看向白玨的目光带刀,嘴里这么说着,掌风已随声至,直直打向原本被他安置在内室,现下已能缓慢行走的白玨身上。
“哎,哎!”白玨没有硬接这掌,而是侧身避开,奈何下盘不稳……提起内力倒也不是不行。
算了,索性就地一倒,啪一下,摔得还颇响亮。
屁。股疼。脊椎疼。脑阔疼。
顾容瑾怔住了。
白玨平地一声雷,“顾容瑾,你不是男人!你……”
顾容瑾反应过度,不等众人反应,截口打断:“我怎么就不是男人了?”
众太医:“喔?”
白玨:“你自己说你昨晚干的叫人事吗?屁没干,让老娘看你下了一。夜的棋!老娘腰疼腿疼胳膊疼,好容易躺下歇会了,你又在这叽歪上了。你就给他们看下又能怎么样?有病治病,没病吃药,就你屁事多,推诿不干,吵吵闹闹。我说,你该不会是有什么隐疾怕太医们看出来吧?”
顾容瑾:“胡言乱语,不知所谓!”
白玨一掀眼皮子,眨了下眼,“咦?”了声,“你脸红什么,我说你什么了吗?”
顾容瑾:“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白玨满眼困惑,显然已经忘了自己刚才口不择言说了什么,只盯着他一张红脸看。昨晚她还感慨他没了昔日的少年感,现下一瞧,一脸窘迫,眼神慌乱,白玨猛然间觉得自己又可以磕了。
“你别哭,姐姐我瞧着心疼。不就是心理扭曲无处宣泄嘛,不就是喜欢拿我这个残疾人彰显男人能耐嘛,姐姐懂,姐姐扛得住!要打要骂,来吧!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顾容瑾眼见着众太医眼珠子乱窜,一个个恨不得从眼眶里跳出来集体跳大神。
治她是治不住的,没错,顾容瑾就是这么没来由的自信。
于是他当机立断,扯起其中最年轻的太医就扔出了屋子,倒也没忘喊一声,“姜奴!”
主仆二人心有灵犀,一扔一接,倒不怕真伤了人。
年轻太医啊哇哇一通乱叫。
这一下立竿见影,比动嘴皮子果然见效一千倍。
顾容瑾眼神还没转回来呢,原本挤在屋里怎么都不愿走的人呼啦一声作鸟兽散,毛都没剩。
余下白玨一人,还半躺在地上。
顾容瑾居高临下,轻飘飘看过去。
白玨拱了拱手,“不客气。”继而,慢腾腾爬起了身。
顾容瑾见她艰难,一时不忍扶了她一把。白玨腿发麻,往他这边靠了下。
她的身上永远有股若有似无的寒意,是冰雪天沁人心脾的味道,非常好闻。
或许是他常年不近女色,又或许是她的一言一行总能牵动他的心肠,在她靠过来的时候,他的心也跟着漏跳一拍。
“乖孙儿,真孝顺!”白玨时刻不忘占便宜,挂在他身上“倚老卖老”。
顾容瑾有那么一会心是柔的,嘴角也忍不住翘起,然而当他想说话,看清她的脸时,没忍住抓住她的脸用力一搓。
白玨“啊呜”一声,用力推开他,难以置信,“顾容瑾,你什么毛病?”
顾容瑾看了看自己的手,面上难掩失望之色,“你没易容?”
白玨:“你还没放弃呢?”
顾容瑾站了站,没说话,扭头走了。
白玨龇牙咧嘴的轻揉脸上的皮,不跟他一般见识。
**
她才刚躺下,门口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一睁眼,小白花鬼鬼祟祟的进来了。
白玨装没看见,小白花趴在她床头冲她吹气。
吹气她没意见,但是吹之前能不能先漱个口!
白玨伸出胳膊,将他脸推开。
小白花双眼冒光,偏生透着猥琐,“你俩睡啦?”
白玨气绝,听听,这是一个正常孩子该说的话吗?顾容瑾倒是有句话深得白玨的心,作为亲生爹娘,确实听不得自己孩子油腔滑调,以前她不懂顾太师他们,现在她这个半路出家的娘,竟然也懂了。诚然,当了父母,教养子女的责任,就不知不觉了。
“没睡,”白玨觉得与必要跟小白花掰扯清楚,这崽子就算不是花无心的亲生崽子,也是养子,不是养子也是传人。故人之子啊,想到自己要带大一个孩子,还要教好他,突然感觉压力好大啊。
“你要是把顾爹睡了,那我是不是得管你叫后娘了?”
白玨:“你这猴孩子没完没了了是吧?”
小白花:“不是啊,我是真的不知道啊。我顾爹是我后爹我知道,可你又不是我亲爹后娶的婆娘,换句话说你就不是我后娘。你要嫁给我顾后爹了,我总不能管你叫后娘吧?但不叫你后娘,我也不能叫你娘。要是旁人误会是我亲娘嫁给了我后爹,那就是对我亲娘的大不敬,白娘娘泉下有知,一定会宰了我。那么问题来了,你既然不是我娘,又不是后娘,那我应该管你叫什么?”
大概是早上没吃东西?
又或者一晚上没睡脑子坏掉了?
白玨竟真的被他绕进去了,还跟着他的思路认真思考了起来。
乃至于,顾容瑾回来的时候,小白花又把这问题抛给了他,白玨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脸的求知若渴。
顾容瑾:“我什么时候说要娶她了?”
白玨一惊过后,一拍脑门,对哦!
破镜不能重圆!旧情不能复燃!
好马不吃回头草!
她凭什么要考虑这个问题?
果然是一。夜没睡,脑子都坏掉了。
白玨整了整衣裳,又躺了回去,这次是真打算长睡不起了。
小白花激动的指着她,“顾爹,你不能这样水性杨花,不负责任!”
顾容瑾原是有事找他才找到这的,他刚才踏出房门,这一个白日就没打算再见白玨。言行举止太像,容易影响他判断,他需要冷静下来,好好想清楚。
“花花,这个词不是这样用的,”顾容瑾耐心极好,语调轻缓,细细同他说道:“这个成语的意思是像水流那样异变,像杨花那样轻飘。一般指女子在感情上不专一。”
小白花眨巴着黑溜溜的眼睛,“那我应该用什么词?人尽可夫?狼狈为奸?奸夫□□……”
嘭!
要不是顾容瑾眼疾手快,小白花就被白玨一脚踹飞了出去。
是真飞!
这次是用了内力了。
踹完,白玨就感觉到了体内才积攒一点的内力一空,又是经脉枯竭的迹象。
不过她不后悔,真一点不后悔,甚至还庆幸方才和顾容瑾斗智斗勇的时候,自个宁愿摔倒也没动内力。当时想的不就是怕内力枯竭受制于人吗。
她积攒的那点内力现在还不用更待何时?
什么狗屁孩子!
真,人嫌狗厌!
小白花抱着他顾爹的脖子,这么一会亲得不得了,一脸劫后余生的后怕,小声道:“顾爹,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她成亲?”
顾容瑾只当他被吓到了,正要安慰他不会娶这么凶的女人。
小白花铁齿铜牙,拍板决断道:“顾爹,就她了!我亲爹说,悍妇旺夫。这么凶的女人,命硬,娶回家能镇宅保平安,邪祟不侵!”
要不是顾容瑾跑得快,白玨就弯腰抽鞋底打了。
出了门,顾容瑾径自抱着小白花出了主院,又到了前厅。见一壮汉正跪在地上,九尺的汉子此刻缩着肩膀瑟瑟发抖,竟是比那备受欺凌的弱质女流还要可怜三分。
“这人你认识吗?”顾容瑾问。
小白花早就从他怀里下来了,一眼就被大汉的怨妇相给惊到了,本能拒绝认识这样的人,摇头如拨浪鼓,“不认识!”
那大汉听到声响,睁着一双水雾迷蒙的牛眼,以及一张被揍了变形的脸,一认清小白花就嚎上了,“小公子,小少爷,求您救救小的吧。”
小白花被大汉婉转缠绵的腔调惊到,下意识想躲。顾容瑾只当这汉子吓到孩子了,一脚横过来,踹上大汉。虽看上去不重,却是刁钻的踢断了他一根肋骨。
大汉吃痛,有苦难言,再不敢随意施为,眼泪扑簌簌掉,比窦娥还惨。
顾容瑾走到上首,坐下,没笑的时候,面上的表情就很严肃吓人。
小白花偷偷看去,心里暗自嘀咕,“顾爹人前人后怎么两样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56章 .太尉府日常 ·
“花花,你认识他吗?”顾容瑾又问。
小白花:“不认识。”
顾容瑾点了下头,“好,来人,将他拖下去。”
小白花好奇道:“拖下去干什么?”
顾容瑾:“拖下去打五十大板,以儆效尤。”
大汉又哭了,“小少爷……”他已经被打的够惨了,再打五十大板,命就没了。
小白花没眼看,“算了,我认识。”
顾容瑾抬了下眼,拖着大汉的仆从得令放了手,又站门外去了。
顾容瑾浑身上下写满了慈爱与好脾气,温声道:“花花,你既认识他,为何刚才又不承认?”男子汉当敢作敢当,敢做不敢认那是小人行径。
小白花一指那大汉眼泪鼻涕糊一脸的熊样,气不打一处来,“小爷我不屑与狗熊为伍,不就是挨打吗?哭什么哭!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又不是亲爹死了!我爹死了,我都没哭。”当时是吓傻了,等缓过神,后劲就大了,现在一提到,鼻子就酸了。
“我不是让你在外面等着我吗?等我搞了钱就给你送去。小爷什么身份,还会差你的工钱?”
太尉府的宅邸若是容人探头探脑鬼鬼祟祟,那府内的护院暗卫都可以一并打出府了。况且还用不着太尉府的人出手,邹家人倒是抢先动了手。
隔了一天,邹家主事的估计都从肚子疼拉稀中缓过了劲。按理丢了这么大人,阖府都该闭门谢客,等过了这阵风头再说。可心里到底不甘心,连太后都默许的婚事就这么告吹了。家里人合计一二,还是派了邹二老爷过来赔罪。说是赔罪实则试探顾太尉的态度。
巧了,邹二老爷远远就看到那虎背熊腰的大汉在太尉府门口转悠,认出人来后,他家小子先忍不住了,到底是年轻人,冲动的很。上去就干上了。
大汉起先还是很汉子的,呼喝一声,颇有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的气势。
太尉门口干起了架,简直是不将主人家放在眼里。
下人禀报管家的时候,顾容瑾正从正屋出来,心情不郁。一耳朵听见,心中更烦,也没细问,怒斥道:“谁那么大胆?姜奴你去。”
姜奴是浑霸王,他那蒲扇一般的大手,一巴掌下去,脑袋没掉,那真得感谢亲娘将脖子生的结实。
姜奴领命而去,那是半点没留手。若不是全顺心知不对,追了出去,邹家人也得废。
全顺看到邹二老爷趴在地上神色惊恐,心内叹口气,挤出笑脸,忙上前扶起,“误会!误会!天大的误会!邹二老爷,你还好吧?”
邹二老爷被请去了太尉府。可巧,太医们还磨磨蹭蹭的不愿走,生怕回去早了被太后娘娘怪罪,正无事可做闲得长毛,活就上门了。
邹二老爷长这么大岁数,这还是第一次被这么隆重对待。
他也算个皮糙肉厚的大老爷们,平日里磕着碰着有啥大小毛病,也劳动不了太医。只他家老爷子有位相熟的何太医,偶尔会请他过来给看个诊,但那也是客客气气,不敢有丝毫怠慢。
喏,今日这位何太医可不也在这嘛。平日里冷冷淡淡眼高于顶的一个人。今日刚一打照面就热情的招呼上了,“哟,这不是邹家二老爷吗?您这是怎么了?怎么伤成这样了?过来坐,快过来坐!”
三四个太医将他团团围住,一个切脉,一个作势要施针,还有一个卷了袖子,打算剥他身上的衣裳看伤。
全顺忙说:“几位太医莫急,还有人伤着呢。”
只见邹二老爷的小子一瘸一拐的也进了屋,余下几名家丁,伤势各有轻重。
太医们也不嫌弃,都给看了。
邹二老爷感动的都快哭了。
自从他们家落败后,多得是人捧高踩低,与人结交也多是他讨好别人。今次进了太尉府,才知这作为人上人的乐趣。他一个人被众太医诊治也就罢了。连跟来的家丁都鸡犬升天了。
邹二老爷抓着全顺的手,感动道:“给太尉大人添麻烦了,误会一场,还劳烦大人将宫里的太医都给请来了,邹某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啊。”
全顺:“呵呵……”
话分两头,却说那位大汉可就没这么好运了,几下一捆,还没扔到私牢受审,就豁了嘴的酒壶一般全倒了出来。
事关府里新来的小少爷,虽然大伙儿仍一头雾水,主人家的事又打听不得。但思来想去,还是要禀报一声,让主人拿主意。
顾容瑾听说那大汉是小白花派去显国公府裹乱的,身为人父就忍不住要管一管这闲事,顺便再教教孩子规矩。
他心里其实也想得明白了,小白花就算不是花无心之子也该是徒弟。花无心临死前都不忘交代这孩子来找自己,说明他面上虽然一直跟他不对付,心里还是认可他的。他既稀里糊涂之下认了这孩子做儿子,就理应承担起教养的义务。
言归正传,且说顾容瑾听小白花说不认这大汉只因见他娘么兮兮的嫌丢人,而不是敢做不敢当之后。面上闪过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