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某一个瞬间,她忽然清醒,那人的脸几乎贴到她的脸上。
她想都没想,五指成爪,捅向他的心脏,却被他紧紧攥住了手腕。
“你的手……”
胸口的黑洞化了脓,是浓浓的不甘、恐惧、绝望。
这一刻她的眼里是没有光的,眼珠子又黑又沉,像是死尸的凝视。她奋力挣脱,那人怕伤了她,连忙松手。
她一眼瞥见烛台,扑上前抓住,倒提而起,蜡烛不堪重负旋即掉落。几乎在同时,她猛地朝他刺去,“去死!”
顾容瑾怔住,握住她的手一松,那烛台的尖端狠狠没入了他的胸口。
屋里的打斗声很快引起了守夜人的注意,他们手执长剑破门而入,惊呼:“大人!”然而一眼瞧见主子们衣冠不整,又犹豫着踟蹰不前。
顾容瑾低着头,他没有抵抗,皮肉的疼痛又怎抵得上心口的疼。他慢慢地抬起手按住她的后脑勺,然后慢慢的慢慢的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对不起,我来迟了。”听声音像是哭了。
第92章
像一滴水晕进浓黑的墨,洇出浅淡的痕迹。那一点浅淡逐渐变的透明,迅速向四周晕染出去,黑漆的世界,一片清明。
“顾容瑾?”身边人的温暖让她感到安心。
“嗯,我在。”他轻哄,带镇定人心的力量。
白玨缓缓睁了眼,眼神渐渐有了聚焦,怔了那么一刻,呼吸陡然加重。
“顾容瑾!”她难以置信,握住烛台的手放开又握紧,像烫手的山芋,不知如何是好,“啊,怎么回事啊?啊?”
“没事。”
“你别是要死了吧?”她一下子乱了套,又惊又慌。
顾容瑾握住她的手,拔出烛台,扔了出去。白玨的目光下意识的随烛台移开,又愣愣的收回,抬手按住他的胸口。
顾容瑾捉住她的手,她十指裹满纱布,隐隐有血色洇了出来。坠落山崖时,指甲生生崩断,连血肉,该是怎样的痛啊。然而此时此刻她满心满眼只有顾容瑾的伤。
“阿玨,”顾容瑾叹气,将她重重揽在怀里,“我该拿你怎么办?”
侍卫默默退了出去,打算悄无声息的关上门。
白玨下巴搭在顾容瑾肩头,从她的角度刚好看到,郁闷的火大:“你们俩!喊大夫去呀!”
大夫就在隔壁,很快被请了过来,脚步踉跄,差点摔倒。
顾容瑾的伤不重,就是比较难处理,扒了衣裳,清理伤口。衣裳半遮半露,她看到了他后背纵横的刀剑伤。她还记得她第一次偶然撞见他洗澡,少年一身光洁的皮肤,比之少女凝脂般的肌肤都过犹不及。经历了战火的厮杀,留下了可怖的痕迹。她还看到了浅色的掌印,她不自觉将衣裳往下拉了点,手指贴了上去,那是十五岁的她留下的“罪证”,当时她和姜奴对打,互不相让,顾容瑾试图阻拦,冲入战圈,她一时没收住手。
季崇德曾说过,说她是狼爪子。后来她就养成了剪秃指甲的习惯。
似是心有所感,白玨抬头,顾容瑾正侧过脸看她。
呀,她这样不知羞耻的扒男人的衣服看,也不知看了多久。
要老命了,丢人!
“咳,阿玨……”声音又轻又柔。
白玨当即打断:“夏迎春呢?”
俩侍卫站在不远处,彼此对视一眼,嘿呦喂!这家伙,真会哪壶不开提哪壶。佩服!
顾容瑾一直握她的一只手就没松开,就算是看伤,也是让她在床上躺好,盖了被子。
“在休息,他受惊不小,明日我就派人送他回去。”
白玨作势就要下床,“我去看看他。”
顾容瑾一直握她的手腕,她一动,他也跟动了下。
大夫正打算上药,一动,药撒到了别处。急得“哎哟”一声。他已经尽量降低存在感了,天知道他现在压力多大啊!
白玨:“你撒手。”
顾容瑾:“我陪你一起。”
白玨:“不用,你受伤了,我去去就回。”
“那好,一起。”他另一只手拉起半挂在肩头的衣裳。
大夫:“哎?”
侍卫:“要不我们去把夏公子请过来?”
白玨无语又无奈:“算了,也不差这一刻了,你先上药。”随即,又重新躺下。
大夫不敢乱看,只手忙脚乱的将药上好,又给包扎了,这才抖腿离开了。
屋内又安静下来,白玨盯帐顶看,眼神发直:“对不起啊。”
顾容瑾:“不要和我道歉,一直对不起你的人是我。”
白玨想翻过身,面朝里,一动才发觉,他还是握自己的手腕。
“刚才我不是发疯扎了你嘛,两清了,没有谁对不起谁。”她轻快道,仿似浑不在意。
他侧卧上。床,整个的将她拢在怀里,胸口贴她的后背,脸贴她的脸,“不,我欠了你,所以,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要补偿你。”
姿势太亲密了。
轰得一下,白玨感觉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白玨:“你……吧?”
顾容瑾:“嗯?”
白玨:“能不能起开?”
顾容瑾:“不要。”他刻意撑自己,没压她,但又亲密无间的贴她。
白玨回想了下,想不明白,他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是她又昏睡了十年八年,沧海桑田了?
白玨探出舌尖,一咬。
“嘶!”疼!
“怎么了?”顾容瑾掐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
太近了!
“顾容容,要不是你疯了,就是我疯了。”
顾容瑾:“?”
顾容瑾:“既然醒了就起来吃饭吧。”
又过了会,饭菜上桌,白玨一对爪子拍人可以,抓筷子就不那么灵便了。
顾容瑾喂她,白玨往后躲,抬手遮挡:“不是,大哥,我还是习惯你对我冷淡一点,真的,你突然这样我受不了。”受不了忽冷忽热,一直冷下去也就无所谓了。
顾容瑾默了默:“你先吃,等你吃饱了,我有话对你说。”
白玨:“你说。”
顾容瑾:“我怕我先说了,你就吃不下了。”
白玨想了想:“这么严重?那好吧,你先忍忍。”
白玨没再客气,指使顾容瑾将自己喂了个饱,开心自然是开心的,然而也不容自己想多,很多时候人的不快乐就是来源于自己想太多。
她面上一直挂开开心心的笑,没心没肺的很。
顾容瑾随便喝了一碗汤。
下人进来,又将桌面给收拾整齐。白玨转头看向外头的天,怔怔发呆。
顾容瑾顺她的目光看去:“你在看什么?”
白玨:“没有,就是想待会你要告诉我的话中听还是不中听,要是我被你气跑了,外面会不会很冷。”
顾容瑾自她膝上握住她的手:“我不放你走。”
嘿,突然这样子。白玨的心呐,突然就暖烘烘的。想发脾气都发不出来了。
顾容瑾:“……”……长久的沉默。
白玨:“?”
?
“喂!”白玨手被他握住了,抬脚就要踢他的腿。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她最怕这样被吊不上不下。
“啊,嗯,”顾容瑾只觉得喉头艰涩,千言万语难以成调。
“十年前,我没收到任何消息,也根本无从得知你已怀有身孕。”
“当年虽然战事吃紧,楚王有拉拢之意,但他狼子野心,我怎么也不可能娶他妻妹。”
“我当时就拒绝了,这事我不知怎么就被扭曲了传到你耳里。”
“……十年前,你被太子军围攻,苦等援军不至,是因为有人刻意隐瞒了消息,拖延了时间。”
仿佛一道闪电劈裂暗沉的云层,有些什么东西,她心里早就隐隐有些明白,只是不敢往那处想。
所以呢?
她坐直了身体,表情变冷,眼神也渐渐冷淡了下来。
顾容瑾握住她的手腕,不自觉握紧了,心里止不住的下沉。
所以这段时间才会对她突然冷淡下来,要和她划清界限,对吗?
“呵……”她轻笑,本就冷白的肤色看上去更冷了,像终年化不开的山巅积雪。
顾容瑾心头一慌。
白玨想挣开他,又被他拉住不放,不耐烦已到极点:“你抓我干吗?我又不会打死你!既然要分开就分的好看点。顾容瑾,索性今儿个咱们就把话说开吧。”她挣脱不开,气得只管用脚去踹他的腿,还是气不过,“姓顾的,你也就一张脸长的好看,你真以为老子有多喜欢你?我年轻那会儿不懂事,才会瞎了眼,现在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放开我,放开!”
顾容瑾大概是抱了破釜沉舟的心,此番话已说开,心里早就做了最坏打算,听她这般言语也不意外,虽然心口针扎一般的疼,可有些话还是要说:“阿玨,我喜欢你。”
白玨:“?”
顾容瑾额上的青筋都跳了出来,“我自知罪孽深重,这辈子都无法求得你的原谅,我不配喜欢你,我甚至不配站在你身后,可是阿玨,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怕我不说,往后我就永远没机会说了。”
灯芯忽然啪地跳了一下。
白玨恍恍惚惚道:“为什么?”
顾容瑾:“将来不管你是要嫁给谁谁谁还是谁谁谁,”他每说一个谁都有种咬牙切齿之感,似乎是极难忍受,但又不得不放弃,“我都会祝福你,但是夏迎春真的不行!他是个断袖,你不懂他们这类人,他虽然面上一时喜欢女人,心里还是喜欢男人,你要非得嫁他,我迫不得已还是要阻拦一下。”
白玨莫名就有了想笑的冲动:“那我嫁谁?”
顾容瑾是真的在认真思考了,半晌:“反正夏迎春不行。”
白玨忽然就有种茅塞顿开之感,热烈的提议道:“青龙剑徐宽怎么样?”
顾容瑾皱了皱眉:“他比你还大三岁,他那么大岁数了,肯定已经成亲生子了,不行!”
白玨:“我不介意。”
顾容瑾设身处地为她想:“女人多事多,就你的直肠子,宅斗你肯定吃亏。”
白玨:“唔,那我们那一辈还有我认识没成亲的吗?我都三十了。”
顾容瑾一脸严肃,倒是有丧偶的,可他不想说。
白玨:“对了,李益之,郡王之尊,模样也算周正,人也乖。”
顾容瑾一脸吃惊的看向她,定定的看了半晌:“你什么时候看上他的?”
白玨嘴角一勾,露出一个笑容。
顾容瑾又道:“他爹当年差点害得你身死,你都不介意?”
白玨大方道:“不知者不罪。”
顾容瑾怔了怔,大概是这句话给了他极大的鼓励,他想了想,又想了想,颤颤巍巍,战战兢兢,小心翼翼道:“你看我还有机会吗?”
白玨习惯性的撑住脑门看他,手被他握住了,动不了,只歪了歪脑袋。
顾容瑾的眼睫颤了颤,轻声道:“不知者不罪适用于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这本完结后,接档文《我夫人改嫁了,我后悔了咋办》,欢迎预收女主:(男主眼里)白切黑再切白;(某些人眼里):黑切白再切黑。
总之看人下菜。
男主:装逼傲娇忠犬
定远侯世子顾诚矜贵洒脱,半生顺遂,唯一不顺心的大概就是他大破梁军之时诈死。他母亲听信游方道士谗言,在“他”下葬之时,给他办了场冥婚。
好嘛,待他惨胜归来,双方都有意的亲事没了不说,还多了个蛮不讲理的夜叉老婆。
此后半年,世子爷心心念念就一桩事,如果一切重来就好了,就算打死他,他都不会娶这泼妇回家!
突然有一天,愿望成真。
时间重回八个月前。
他一身戎装,意气风发,正领着十万人马奔赴战场。
世子爷一声冷笑,这一次他一定要让那些害他的人都付出惨重的代价。
**
世子爷掐着手指算日子,那些贪污受贿倾吞粮草的,那些通敌叛国谎报军情的,那些欺上瞒下尸位素餐的统统都被他干掉了。
大胜归来,荣耀加身,花团锦簇好不快活,一切都是他曾经希望的样子,可不知为何心里一阵阵的不得劲。
世子爷矜持了一阵子,又一阵子,终于耐不住,决心到那女人面前,耀武扬威一番,好叫她知道自己的厉害。
哼,再要他娶她?
得跪,双腿下跪扯着他衣摆双目含泪那种。
后来,他发现他找不到那个女人了。
第93章
“顾容瑾,你就是个懦夫!”
他轻叹一声,笑容微漾,“嗯,我是。”
“顾容瑾,你窝囊废!”
他将她整个的抱起,嗓音暗哑:“没错,我就是窝囊废。”
我明明那么深爱着你,然而我却干了什么?
因为爱而逃避,因为爱而远离,因为爱而惶惶不可终日,如果这都是因为爱,他又怎配得上她的爱。
“阿姐她……”
双手被他握住,她一急用唇堵住了他。
她像是一团柔软的云,承载了他所有的惊惧,彷徨,不安,胆怯。
她是他的蜜糖,是他追逐的光,是他心之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