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玨一脚踏进去,她上次来这里,还是她初嫁顾容瑾,夫妇二人一同祭拜祖宗。
闵栀熟练的点了几炷香,往白玨手里一塞,眼泪说来就来,哭哭啼啼道:“姐姐,我带新妹妹来看你了。”
白玨定睛一瞧,好嘛,黑底金字端端正正一方牌位——“爱妻白玨生西之莲”。
作者有话要说:
第96章
白玨年少时虽是个混不吝,干过不少匪夷所思的事,可这自己祭拜自己吧,倒还是头一遭,就挺新奇的。
闵栀手里捏着个帕子,露出一只眼偷看她,嘴里不忘嘤嘤嘤。
白玨规规矩矩给自己上了三柱香,决定先演为敬:“姐姐,你走的早啊,妹妹不得不后来居上,鸠占鹊巢,从此后你丈夫我来照顾,你儿子我来管教,你身份、地位、家产我来继承。”
闵栀:“?”
白玨:“你要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晚上托梦给我,做妹妹的一定不负所托,竭尽全力,尽职尽责,睡你的男人打你的娃。”
“撕拉”是闵栀控制不住撕裂帕子的声音。
论宅斗,闵栀从来就没输过,这标准当然是基于这么些年斗那些想给顾太尉说亲的夫人,倾慕顾太尉的小姐们。而这些基本点则是贵族要脸啊!闵栀脱离市井许久,那些尖酸刻薄不要脸都生疏了。突然遇到这么个不按套路出牌的,闵栀除了瞪大眼,一下子就没了反应。
门口忽然传来脚步声,顾容瑾大步进来,先将跪在地上的白玨一把拉起,“你跪谁呢?”也不怕被雷劈。
白玨:“我跪姐姐呀!”
顾容瑾给她气得无力反驳,拉住她的手就往外拽,哄骗她道:“长思在外头。”
白玨立刻收住,不敢再演,只冲闵栀挥了挥手,还眨了下眼。
二人走后没多久,姜奴进来了,一脸担忧的看着闵栀。
闵栀咬着帕子,半天没说话。
姜奴鼓起勇气,结结巴巴,“闵,闵……”
闵栀忽然抬头,暗自嘀咕:“不对劲。”嗞溜一下从他身边滑了过去,就跟没看见他一样。
顾容瑾是在听老太师训诫途中跑掉的,总感觉留白玨一个人面对闵栀,他很不放心,非常不放心。果然,这不就出事了。
白玨被他拉出来,一直在笑。也就她心大,不在乎这些。
顾容瑾想,牌位坟冢这些得想办法处理掉,太晦气了。
老太师话说到一半,心里憋着一股气,顾容瑾拉着白玨过来说要回去。老太师很不爽,背着手说:“怎地?真以为自己分府另住,这里就不是你家了?”
闵栀急匆匆跑过来,忽然热情道:“都别走啊,晚上请了一品楼的厨子过来,一起吃炙烤羊肉啊。”
炙烤羊肉是白玨最爱,再配上烈性的烧酒,人间美味。
老太师和王管家齐齐朝闵栀看去。
顾容瑾快速看白玨一眼:“不用了,我们自己回去吃。”
白玨就很实在了:“人多热闹,把牧真小流儿他们都叫来,不醉不归!”
老太师悚然一惊,目光就变得很奇怪了。
“爹,我们还有些事,吃饭的时候叫我们。”顾容瑾连抱带拉将白玨弄走了。
老太师又去看王管家,后者也是一副震惊不已的表情,缓了缓:“确实像。”
闵栀的目光一直追着白玨远去的背影,闻言,自言自语道:“仅仅只是像吗?”顿了顿,又开始张罗着人去一品楼请大厨过来做饭,过了会,又有了主意,招来贴身的婢女,让她将小小姐送过去,就说让她见见未来继母。
桃红站住不动,红了眼圈,欲言又止。
闵栀见她半晌不动,这才看向她,“你这是什么表情?”
桃红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夫人,新夫人要进了家门,咱这日子往后该怎么过啊?”
闵栀:“什么怎么过?”
桃红:“夫人,您的斗志呢?您不服输的狠劲呢?您不能就这么轻易放弃了啊!”
闵栀忽然心生感慨,这么多年是不是自己演的真,连身边人都入戏太深了?刚巧一抬眼看到姜奴,忙叫住他,吩咐他将朝朝送过去。
桃红流了会泪,又自个儿好了,斗志昂扬道:“我懂了,夫人,您这是以退为进,不管怎么说,咱还有小小姐,不算全盘皆输。”
*
顾容瑾带白玨去了自己以前住的院子,时光荏苒,岁月更迭,熟悉的景熟悉的物,仿佛一切都没变。不过二人都记得,当年夺嫡之战,太师府曾被太子党强占了去,据说毁坏不少。
“我听牧真说过,你家被毁了一半,你的书房都被砸了。怎么感觉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白玨说着话,推门而入。
顾容瑾无限感慨:“后来重建了。”
迎面看到墙上的画,白玨笑了:“啊,我的画!”
那歪歪扭扭的山竹草木,是她曾交的作业,后来被先生一通批,白玨不服,强行装裱,还当作礼物送了顾容瑾。
走到近前,白玨轻轻“咦”了声。转头一看,顾容瑾在笑。
“我记得,这里有一块烂了,怎么好了?”
顾容瑾眸光温柔:“我重新画的。”
白玨吃了一惊,仔细看去,那落款柴禾棍子随意组合一样的烂字,分明就是出自她手。不过仔细看,还是能看出些微差别,毕竟当初是她自己画出来的。
白玨不由心生感慨,连她自己都难以分辨,更何况是旁人了。不过她也很惊奇,顾容瑾竟能复原到这种程度。
“你记性真好。”她由衷赞叹。
顾容瑾摇头:“你真以为我过目不忘到这种程度?”若不是真心喜欢,日日观摩,一笔一划都刻进了脑子,他又怎么可能做到这步。
屋内还有很多小玩意,也都是顾容瑾后来重做的。
每一件虽然都不是曾经那个,却也能勾起很多旧时回忆。
夫妻俩个关在房里,也没人打扰,说说笑笑,开怀又甜蜜。
“主人!”姜奴忽然在外面喊道。
顾容瑾正拿起一个空竹,那是白玨玩的东西,她有一阵子对这小玩意特别稀罕,能玩出各种花样,书也不看了,字也不练了,后来突然有一天不见了,如今才知道,是被顾容瑾给偷藏了。
“我原本还担心我藏了这个,你会再买一个玩。照样玩物丧志,不务正业。”
白玨抓起这个,绳子轻轻一甩,当即就玩了起来,多年不玩,一点都不手生:“那你是太不了解我了,我多念旧啊,喜欢的东西,就算是换了新的也不是曾经那一个了。”
顾容瑾正抱臂看白玨玩,听到姜奴的喊声,也没多想,顺手开了门,还没问话,朝朝提着小裙子,福了福身:“朝朝请爹爹安。”
白玨轻巧一挑,空竹从屋内飞了出来,她飞身一跃,踩着积雪,轻功卓绝,连痕迹都没留下,绳子一甩,又勾住空竹,甩了个好看的花。
“哇!”朝朝没忍住惊叹出声。
顾容瑾一眼看到朝朝就知道是闵栀要作妖,暗暗朝姜奴打眼色。
朝朝惊叹过后,恍然回神,又朝向白玨:“朝朝给新娘娘请安。”
白玨停住,好笑的看着她,“你叫我什么?”
她一过去,姜奴就浑身紧张,那感觉就跟她随时会拍死这丫头似的。
朝朝一本正经道:“我姨娘说,你要嫁了爹爹就是我继母了,但是我觉得继母不好听。”
白玨蹲下身,“唔,为什么?”
朝朝抿了抿唇,小孩子心思单纯,一眼就能看透,那表情分明在说,继母会苛待小孩。
白玨心思一转:“你管闵栀叫姨娘,那你叫白玨做什么?”
朝朝旋即换上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双手合十:“娘,她是我亲娘呀。”
白玨怔了下,捂住脸,顿时哭笑不得。她从来不觉得自己能当好娘,没成想一个两个的都抢着要认她当娘。白玨瞧见小姑娘的目光一直不自觉地滑向空竹,“想玩吗?”
朝朝拘束的两手交叠,不吭声。
白玨拉住她的手,姜奴反应过度,差点站出来,又急急站住,白玨怪异的看了他一眼,姜奴大概也意识到不对,往后退了几步,让开位置。
白玨双手握住朝朝的手,兴致勃勃:“来,我教你!”
白玨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有耐心的人,可在玩这方面又出奇的不厌其烦。
顾容瑾本想一整个下午都能和白玨美美的过二人世界,不想最后会变成这样,他又郁闷又无奈,朝姜奴使了几个眼色,奈何那就是个傻!最后直接问出来了,“主人,你眼睛不舒服吗?”
顾容瑾严重怀疑姜奴是闵栀派到自己身边的探子。
后来小白花带着顾长思也过来了。本来好大儿是最懂事的,见他爹有意避开人,也就自动自觉的将老二给控制住带走了,后来听这边不断传来朝朝的笑声,没忍住也跑来了,这下好了,都过来了。就连闵栀也偷偷摸摸过来了。
晚膳的时候就更过分了,闵栀一直有意无意的在试探白玨。
白玨被她试探的烦了,索性道:“栀栀,你要是觉得我是你玨姐,我就是,别试探我了好吗?”
席面安静了那么片刻。
闵栀扭过脸,老太师咳咳几声,礼貌又不失尴尬地招呼大家:“吃肉吃肉!”
这之后,闵栀明显冷淡了许多。
顾容瑾心里畅快,晚上都多吃了两碗饭。
到了晚间休息,顾容瑾自然要和白玨一个屋,老太师想阻止,未婚男女,成何体统!后来见儿子醉了,抓着人女孩子的手不放,老爷子怕阻止很了,引起孙子孙女的注意,索性假装二人已成婚,自己也装作醉了,眼不见为净。
第97章
白玨将顾容瑾扶进房,随同一起的还有一些小厮婆子,大概是顾容瑾自从搬出去后,就没在家里过过夜,这些看着顾容瑾长大的老人就莫名的激动起来,照顾起他尤其的卖力。进进出出的总也没完,又装作不经意的,逮着机会就打量白玨。
白玨无所事事,翘着一条腿,靠坐在软榻上,看他们忙活。
顾容瑾久等他们不出去,终于耐心耗尽,故作幽幽醒转的架势,将他们都挥退了出去。
婆子手里还捧着一杯蜂蜜,转了一圈,塞白玨手里,叮嘱道:“蜂蜜水,给少爷的。”
房门合上,室内陡然一静。
白玨饮了一口蜂蜜水,甜丝丝的,好喝。顾容瑾捏着额角,说:“那是我的。”
白玨走过去,递给他,顾容瑾一饮而尽,面上通红,眼睛也有点红:“不够。”
白玨伸手够他的杯子:“那我叫她们再给你倒点。”
顾容瑾拉住她的手,将她拽坐到身旁:“我刚看见你喝了?”
白玨无语:“我吐给你?”
顾容瑾笑了,“行啊。”许是他喝了酒的缘故,说话间喷出的热气比之以往都高出好几度,唇上潋滟水色,盯着人一动不动,白玨心头莫名生出一股怪异的感觉。这感觉怪异又躁动。她想说些什么缓解这不正常的气氛。谁知顾容瑾忽然贴了上来,在她张嘴之时含。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比之以往很是不同,更热情,更不可控。
白玨隐隐觉得要发生什么。事态逐渐失去控制,远不是她能应对。
忽然,白玨耳根一动,双手压住顾容瑾,猛得反转将他按回床上,滑落的衣裳随意一拢,几乎在下一刻,突然冲出窗外。
顾容瑾怔怔的反应不过来,直到他也听到不寻常的动静,面上一寒,自卧室的墙上抽出长剑,落在院中。
月色清冷,雪色反射着幽幽微光,白玨听到他也出来了,回头看他一眼,眼神无奈。顾容瑾这才看清躲在屋顶偷看他们的人。
赫然正是闵栀和姜奴。
闵栀是来听墙角的,准确说,她只是想偷听他们私底下会说什么,没想看旁的。都打算走了,被人抓了个正着,现在懊悔的肠子都青了,仍强作镇定,“月,月色真好啊!”
干巴巴的一句话。
白玨一直自比脸比城墙厚,从来不知羞涩为何物,这当口的,忽然情绪不对,心脏咚咚咚跳得厉害。
一声也没吭,转身又回去了。
顾容瑾这是故技重施,好不容易装醉一次,差点得逞,被坏了好事,心里憋着的火可想而知。
姜奴抓了抓脑袋,又抓抓耳朵。
顾容瑾简直不能看他们,“滚!”
姜奴心里也知道错了,垂了脑袋:“主人,奴……”
闵栀一把抓住他,看都不敢看顾容瑾:“快走!走!”
*
再回到屋内,白玨将窗户大开,屋内那一点暧。昧荡然无存。
白玨靠坐在窗户边,目光融进夜色里,顾容瑾将手中的剑插入剑鞘,偷偷看她,试图搭话:“他们真无聊。”
白玨没回应,整个人处于一种诡异的游离状态,在发呆,顾容瑾心虚,没敢明目张胆的观察她的表情,没得到回应,还以为她不想理自己。一时谁都没说话。
二人自从和解后一直甜甜蜜蜜的关系,第一次陷入了古怪的气氛。
白玨心头隐隐有什么感觉要破土而出,心里乱糟糟的难以平静。
顾容瑾如坐针毡,非常不好受。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气氛越来越诡异。
顾容瑾终于忍不住,人都萎靡不振了:“对不起。”
白玨早回过了神,就是气氛拧巴住了,她也不如以往自在,竟然连调节气氛都不会了。好不容易等到顾容瑾开口,她茫茫然:“啊?”
顾容瑾:“你要是不喜欢,我下次再也不会了。”
白玨:“唔。”
谈话到此也算勉强结束了,接下来不管谁说一句“安置吧”,今晚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然而,夫妻间有问题,不是说你不提我不提事情就过去了,有些隐患深埋,迟早也会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