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容瑾垂着头想了想,生怕二人又走了老路。
“你过来,咱们聊聊。”
白玨靠窗坐着,今晚她脑子一直不在状态,反应有些慢。
顾容瑾以为她不愿,低声恳求道:“我只想同你把话说清楚,咱们说好的,从此后不藏心事,有问题就解决。”
白玨:“嗯。”
顾容瑾:“你过来,靠近窗户我怕有人偷听。”
白玨过去了,顾容瑾将她拉到身边,握住她的手,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头浓重的羞耻心,颤巍巍道:“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碰你?”
白玨一颤。
顾容瑾等不到她回答,转过头看她脸,才发现她脸都红了,从脸一直红到脖子,一路延伸下去。
仿佛是被什么敲了下后脑勺,又或许可以用“福至心灵”来形容。就这么一瞬,顾容瑾隐隐明白过来了。
他心脏狂跳,紧张的手心冒汗,然而身为男人的自觉,又让他胆大了起来,没有多余的话,他只是试探着凑了过去,亲了亲她的脸。
白玨深吸一口气,声音都变了:“你干吗?”
顾容瑾的额头贴着她,“你要不喜欢可以推开我。”他不会强迫,但是喜欢一个人真的想要靠近,他控制不住自己。
白玨觉得自己要是能一掌毫不犹豫的将他劈晕就好了,否则她自己都有种晕晕乎乎的感觉了。
“顾容容,我感觉自己很不对劲。”
他闷笑出声:“我知道。”
白玨沉默了会,直到他又靠近,她说:“你别离我这么近,我感觉我呼吸都不顺畅了。”
顾容瑾:“阿玨,我们是夫妻,不要担心,将你自己交给我,好不好?”
他低声哄着,只是额头贴着她,手还是老实克制的放在身边,生怕招她讨厌。
白玨想了想,大概是想通了什么,结结巴巴起来。
顾容瑾耐心很好,他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也不怕再等下去。
“你要是真的想,唔,咱们换个地方好不好?”白玨声音低的像是在哈气,“万一这里有人偷听。”
顾容瑾精神一震,面对面盯紧她,如果眼睛真的有光,这一刻一定是璀璨夺目。
“当真?”
言毕,大概是怕她后悔,拉起她的手,干脆利落:“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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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算日子,今日是大朝会。
顾容瑾失踪这么久,不可能没个交代就一直厮混下去。他敢肯定,今天他要是不去上朝,太后的懿旨一定会立刻下到太尉府。
白玨睡得很沉,他穿衣下床动静那么大,她都一点醒的迹象都没。
要知道,她天生机敏,非常人可及。
看来昨晚真的累到她了。
顾容瑾爱怜的亲了亲她的嘴角,心中难免又涨满了属于男人的得意。
他想,等她醒了,他一定要好好问问她,背地里大肆宣扬男人快到底是夸还是贬?
*
顾容瑾身穿官袍,手里拿着象牙笏,刚入宫门,就有个小太监悄悄靠了过来,轻声说:“顾大人,太后让您下朝后直接去后宫,切记切记!”
顾容瑾点点头,面上无甚表情。
朝堂上,拜顾容瑾前段时间大力惩治贪腐之功,得罪了一帮人。
他这段时间玩忽职守,懈怠朝政,一下子成了这些人揪住的把柄。狠狠的将他一参。
恨不得他能削官降职,以泄他们心头之恨。
顾容瑾只站在武将首位含笑听着,那气定神闲的模样,让参他的人心里也没了底。
外甥亲舅舅,小皇帝装聋作哑,不痛不痒的罚了俸禄以儆效尤。
都快下朝了,谁知顾容瑾忽然行大礼长跪大殿,朝着大周王朝的金龙椅深深磕了个头,自陈为了周国的江山社稷半生飘摇,鞠躬尽瘁。而今天下稳定,自恃才能有限,不足以为万民谋福祉,遂自请辞官归家,让出高位,有能者居之。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季崇德就站在他身后,第一个先冲到他身边,探手就摸他的额头:“早上就看你红光满面的不正常,不是发烧了,脑子烧糊涂了吧?”
顾容瑾挥开他,气得懒得理他。
文臣倒想问问他爹到底啥情况,目光一扫,才想起顾太师自从顾容瑾肃清朝野后,为了避嫌,也好多日不曾来上朝了。
很多人暗自嘀咕,难道是刚才被参了,以退为进?
这招狠啊!
参了他的御史大夫纷纷下跪,都倒戈了。
狠,狠不过你顾容瑾啊!
“各位大人,”顾容瑾笑了笑,面上是一派如释重负的轻松,“大家同朝为官,这么些年,政见不合,互相参本争论也时有之,不过大家都是忠臣良将,无论朝堂上争的如何面红耳赤,也都是为了大周江山。李大人,王大人,方才你们参我参的对,我确确实实玩忽职守……”
李大人王大人冷汗直冒,已经跪在地上的他们,磕碰一声磕了个响头。
“太尉大人言重了,下官只是在其位忠其事,绝对没有半点针对太尉大人的私心啊……”
各种规劝的认错的声音不绝于耳。
甚至连龙椅上的小皇帝都走了下来,将他舅舅扶起。
顾容瑾静静的听着,面含微笑,直到他们车轱辘话都说过一遍了,再要来一遍,顾容瑾才定定的看向皇帝,语气温柔而坚定:“皇上,我累了。”
“这么些年我真的累了,我想退下来歇歇了。”
“我找到了我爱的人,此后余生我只想伴着她,时时刻刻都不要再分开。”
“我不想再留有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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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辞官 ·
尚未走近圣安宫,就听到一阵杯盏摔砸破碎之声。
顾容瑾原本以为要面对这一切,他的心情一定会非常复杂,万丈起伏,难以自持。然而,终于迎来了这一刻却是出奇的平静。
他忽然间就明白了,剧烈的情绪起伏只是因为左右摇摆不定。而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宛若止水,掀不起任何风浪。
顾容瑾大步走进后宫大殿。
殿内烧了碳,热得过分,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以前的这时候,他总是心疼姐姐体质虚弱。然而此时此刻,他脑子里挥之不去的都是寒风肆虐的冰天雪地白玨的绝望无助。这样的绝望,她经历了两次。
她原本可以恣意人生,活得平顺如意,只因认识了自己,她的人生才平添了如此多的磨难坎坷。
他曾想过远离,还她自由平静。如今他不敢再这样想,若是欠下的债都不用还,那人人皆可作恶,人人都能为所欲为。他欠阿玨良多,此后余生都该赔给她,哪还敢轻言远离。更何况本就是相爱的俩个人。一个人拼了命的奔赴,一个人自以为是的背过身去,往后躲,除了自我感动,更是害人害己,活该一辈子孤苦。
随着他的脚步声响起,屋内忽然响起嬷嬷刻意提高的音量:“太后,您消消气,您就把药给喝了吧,太尉大人不可能会辞官,他是您的亲弟弟,宫内宫外还要仰仗他,他不可能就这么撒手不管了……”
宫女挑帘。
顾容瑾站了站,抬手将官帽拿在手里。
宫女原本肃然的脸,忽然睁大了眼。
顾容瑾低头进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顾姝正在发脾气,其中几分真几分假尚不能定论,但当她看到顾容瑾取了官帽,骤然瞳孔紧缩,脸色苍白,嘴唇抖了抖,一时失了声。
“阿姐。”
顾姝这才回神:“你要是还认我是你阿姐,就把官帽戴回去。”
顾容瑾神色平静:“今次过来,我是来跟阿姐道别的。从此后山高水长,也不知何时还能再见……”
“你要走!”顾姝脸色大变,激动的骤然站起身,因为太过猛烈,身子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被眼疾手快的嬷嬷扶住。
嬷嬷急急道:“大人,您说的这叫什么话……”
“我同阿姐说话,何时轮到你这个奴才插嘴!”顾容瑾骤然严厉。
嬷嬷一吓,面色大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顾容瑾在太后这发脾气是不曾有的事,就算俩姐弟偶有聊不下去的时候,以顾容瑾克制的性格也是选择寻了个借口直接离开。
顾姝明显也被吓到了,愣愣的,过了会,缓声道:“你还在气侯嬷嬷和她姊妹的事?我都已经处置她了呀,侯嬷嬷跟在我身边那么多年了,因着你,我都打发去了别处,你还在气我什么啊?”
新晋得宠的嬷嬷虽跪在地上,仍不忘巴结讨好,小声帮腔:“是啊,太后娘娘治下严厉,目下无尘,太后原是好意派人过去帮忙,谁知那茹婆子竟是那等泼辣跋扈的老虔婆。侯嬷嬷欺上瞒下,蓄意放纵,谋得好处……”
人有时候真奇怪,当你真心向着她的时候,她的所言所行都是有理有据或是被逼无奈。一旦心里出了裂痕,再听同样差不多的话,这些内容就会不自觉在心里回味一番。
譬如此时,顾容瑾却听到了心寒的感觉。
他厌憎茹嬷嬷真的只是因为她在他府里作威作福吗?更多的则是,他自以为固若金汤的太尉府原来一直被亲姐姐监视着,这么些年,打着爱护他的名义,一直左右他的人生,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然而,现在这个亲姐姐,为了摘清自己,不惜将跟随自己多年的老奴说舍弃就舍弃了。
从他调查的结果来看,茹婆子作威作福完全是她个人所为,与侯嬷嬷并不相干。若侯嬷嬷有错的地方,顶多也就是失察之责。阿姐要护下这个老奴也不是不能,那么大岁数了,还贬入浣洗房。也是没几年活头了。
所有这些联想都不免指向一个方向——顾姝的心真的狠。
念及此,顾容瑾心里一阵阵难过,有种灯塔破灭的荒凉之感。他抿着唇没有说话,面上紧绷。
高位上,顾姝的嘴张张合合。顾容瑾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忽然之间,只见他朝着前方,深深一揖,一躬到底。而后再不废话,转身就走。
顾姝大概是没反应过来,等顾容瑾大步出了门,顾姝的声音才从屋内惊怒交加的传来:“顾容瑾!”
一路倒还顺畅,也无人阻拦。
后宫不得干政。
皇帝都已经准了的事,没道理太后就有权力强行阻拦。
顾容瑾出了宫门,回头再看一眼,心内一片怅然。
马车缓缓前行,车轱辘滚在积雪上,咯吱咯吱。然后缓缓的停了下来。似是心有所感,顾容瑾掀开车帘,伸出头看去。半空中,与高坐在见雪之上的白玨直直看过来的目光相撞。
一抹红晕忽得爬上她的脸,她略微不自在的移开了目光,又没忍住笑了起来,看向他:“我来接你回家。”
顾容瑾心中那一片苦涩的怅然迅速被满溢的幸福填满。
赶车的廖凤只觉身后人影一闪,顾容瑾已贴着白玨的后背跨坐在马上。
他身上滚热,烫的白玨瑟缩了下,也不知心理作用还是怎的,耳朵瞬间就烧红了。
温香满怀,昨夜种种历历在目,一时变有些心驰神荡,低头瞧见她耳朵鲜红可爱,没忍住轻咬了一口。
白玨轻呼一声,扭过头看他,又惊又羞。
顾容瑾这才回过神,大意了,青天白日的,二人还在大街上呢。
幸而,他一身一品大员的官袍,来往百姓瞧见官家人,都低头回避了。也不知有没有人瞧见他刚才的失态之举。
“你以前从来不会害羞。”顾容瑾忽然说。
白玨:“哦。”
顾容瑾:“你以前还骂我扭扭捏捏。”
白玨:“我有吗?”
顾容瑾一只手圈住她的腰,指头略微划了两下:“有!为何你现在也扭扭捏捏了?”
白玨抓着他胳膊的手反而不好硬掰开了,只好转移话题道:“你辞官没那么顺利吧?”
顾容瑾:“没什么顺利不顺利的,我心意已决。”
白玨:“你爹会不会骂我红颜祸水?”
顾容瑾笑:“关你什么事!是我自己累了。我难道还不能为了自己活?”
白玨:“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顾容瑾:“天下那么大,带着孩子们走走看看吧。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咱们好好培养孩子们,让他们将来报效家国。”
他说的认真,白玨忍不住哈哈大笑。
她这一声笑太过魔性,引得路人纷纷看来,顾容瑾又去捂她的嘴。
白玨被他整个的圈在了怀里,斜睨着他,故意伸舌舔了下他的掌心:“到底是谁扭扭捏捏?”
顾容瑾一僵:“我,是我。”
二人你来我往,信马由缰,等白玨回过神,见雪已自动载着他们回了太尉府。
白玨抬眼望了下巍峨的大门,“错了,我是打算去太师府接长思他们回来的。”
顾容瑾掐住她的腰,打马进府:“有什么好接的,玩腻了自然会回来。”
府里人见状,自动回避,白玨怪不好意思的,挣了几下没挣脱。顾容瑾将她从马背上抱下,又径自带去了书房。脚一踢带上房门。随后将她往书案上一放。
白玨作势要下来,顾容瑾按住她,眸中颜色很深:“我以前看书写字的时候,你不是老爱捣乱,躺在我书案上吗?”
若白玨还是曾经那个白玨,一定不会多想。现而今眼睫一颤,面上登时血红。
如今看来,她曾经的皮厚无耻恰恰是因为本质天真。三教九流学得那些调。戏人的花招不过是照猫画虎。又或者说,她自己不曾真正动过情,才会肆无忌惮。
顾容瑾很满意白玨现在的反应,他低下头,说:“其实我很早以前就想过像现在这样将你按在书桌上……惩罚你。”
白玨惊异的睁大了眼:“很早有多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