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美人——二月梢
时间:2022-01-07 14:42:02

  能在长公主的赏梅宴上出现的男子,家世定然不俗,这一点顾宁暗暗点头。
  思虑片刻,顾宁借着挽发的姿势,用眼角的余光漫不经心地打量过去,指尖滑过耳畔, 拨动了珍珠耳坠, 微微侧了一下头, 视线甫一相触, 顾宁便飞快地低下了头,因动作有些大, 珍珠耳坠扫过粉颈, 不断地晃动。
  女子的娇羞之态, 顾宁琢磨了好久, 生怕自己掉链子,关键时刻做不出脸红心跳的小儿女情态,只好用动作来弥补不足。
  事实证明,顾宁也没白琢磨, 那男子被那一眼看得失了魂,忘记了该守的礼仪,直愣愣地发起了呆。
  顾宁绞了绞帕子,默默算着时间,迫切地想要检验自己的成果,毕竟她也没有经验,不知道效果如何,这种事又不能找人练手。
  当她端起茶杯,再次瞥过去时,指尖一下捏紧了,好险没被茶水呛到。
  萧夙站在那位男子身边,两人正在交谈,好巧不巧,萧夙所站的位置正朝向顾宁这个方向,让顾宁有种做坏事被人抓住的错觉。
  这简直是荒谬,即便是做贼心虚,那这个贼也该是萧夙才是!
  他一向善于伪装,在人前做出一副谦谦君子模样,此刻他的嘴角微微牵起,态度再温和不过,仿佛他对谈话的内容十分感兴趣,无疑可以令谈话的人感到如沐春风。
  顾宁离着这么远都能看出那边融洽的气氛,尤其当他抬起眼眸朝她看来时,顾宁简直想把杯子摔了。
  他什么意思?!
  胸口如同堵了一团棉花,闷闷的喘不上气,顾宁十分确定,他就是见不得她好。
  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目标,多好的机会啊,顾宁恨不得眉目传情,当即就定下来,至于对方本身如何那还是其次。要不是靖武侯有那些见不得人的嗜好,顾宁又因为几年前上元节的事产生了阴影,她不见得会抗拒。
  之所以会匆忙地选择这个不知底细的公子,皆因顾宁没什么时间了,哪有那么多机会由着她挑挑拣拣?无非是迫不得已赌一把的事。
  顾宁气得心口疼,她真想指着萧夙的鼻子破口大骂,她就这么碍着他的眼了?总是来坏她的好事!
  一遇上萧夙,她的心气就不顺,顾宁把茶水一饮而尽,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楼下的梅枝收了上来,众位小姐手里也有梅枝,顾宁把梅枝投给了齐佩瑶,倒不是说齐佩瑶的书法比江心月的诗好,纯粹是不想给江心月罢了。
  江心月和齐佩瑶的梅枝最多,这花主明显是要在这两人之间来选择,这会儿正在清数梅枝,大家在等最后结果。
  顾宁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还收到了两枝梅,小鸡啄米也会有人欣赏么?莫不是扔错了?
  “我觉得你画得就很好,多好玩啊。阿宁,这副画你就送给我吧,我回家挂起来。”贺明珠拿着画纸看了又看。
  “给你就是了。”顾宁顿了顿,“就不必挂起来了吧。”
  “那好吧。”
  贺明珠刚让人收好画纸,那边就有了结果。
  不出所料,是江心月得了花主。
  周念桐欣喜道:“太好了心月,我就知道你会赢,花主非你莫属!”
  江心月淡淡一笑,宠辱不惊,愈发令人钦佩。
  周念桐笑着瞥向齐佩瑶,没有看到齐佩瑶的变脸,她的神色平淡,看起来像是不太在乎的样子,周念桐心里道了一句奇怪。
  顾芸暗自撇了撇嘴。在她身边的顾薇,眼睛转了转,跟着几位小姐去向江心月道喜。
  天香楼里热闹非常,茶点俱全,渐渐地分隔在两边的男女走动了起来,有很多都是自家的兄弟姐妹,没那么多拘束。
  不知是谁提议,玩起了射覆、投壶,一时间欢笑不断。
  顾芸没敢往顾则身边走,大哥罚她写的经文,她拖了许久,至今还没写完,就怕大哥一旦问起答不上来,想到这儿,顾芸就更加怨恨顾宁那个罪魁祸首。
  往人群里找了一圈,顾芸也没看到顾宁的身影,一转头,看到顾薇跟个哈巴狗似的围着江心月,顿时气得翻了个白眼。
  此时顾宁早和贺明珠出了天香楼。
  方才贺明珠突然肚子疼,红着脸跟顾宁说了一句,顾宁这才跟她一起出来找丫鬟。
  “阿宁,你先回去吧,我换好衣服就过去。”
  贺明珠跟丫鬟一起往外走。
  顾宁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在沁凉的冷风中深吸了几口气,她的月事也很不准,贺明珠遇到了突发情况还有丫鬟伺候着,若是换做她,岂不是只有丢脸的份儿?所有说嘛,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就冲着有丫鬟伺候也该费心些。
  “这位小姐,这可是你掉的梅枝?”
  顾宁转过身去,看向那个男子。
  静了一瞬。
  顾宁轻声细语道:“是我掉的,多谢公子了。”
  虽说是她嫌麻烦,随手扔到一边的,但此时此刻,顾宁只想说扔得好!
  维持着姑娘家的端庄,顾宁向他伸出了一只纤细柔白的手。
  顾宁是美的,无一处不美,仅仅是一只手便有难以言喻的美感。
  男子几乎是带着虔诚,将手中的梅枝轻轻地放到了那只玉手之上。
  顾宁刚接过来,男子落荒而逃般跟她匆匆别过。
  打断了她再进一步的计划,走这么快做什么,她连他姓甚名还没问呢!顾宁转了一下手中的梅枝,眸中透出几分疑惑,是她说错什么了吗?
  拿着梅枝敲了敲手心,顾宁郁闷地踢了一下脚下的小石子。
  小石子滴溜溜地滚到了远处。
  顾宁把梅枝一扔,拍了拍手,往楼内走。
  一转头忽地看到了萧夙,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顾宁被他吓了一跳,不知他来多久了,方才的事又看去了多少,心里更加烦躁,压根不想看到他,抬起步子转身就走,她一动他也动了,顾宁提起裙子,几乎小跑了起来。
  他一下攥住了她的手臂,垂眸看着她道:“跑什么?”
  顾宁使劲儿往外挣,她跑什么,他没点数么?!
 
 
第47章 
  要命, 要命,顾宁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这是什么地方, 满京都的少爷小姐都在这儿, 她和萧夙在外头拉拉扯扯,万一被谁撞见了,那她真是百口莫辩, 可以立马去死一死了!
  不说别的,光是吐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顾宁急得不行,着实恨死他了,他轻轻松松地一握,她却怎么也挣不开。
  顾宁抬手去掰他的手指,秀眉紧蹙,压低声音道:“放手!”
  相比顾宁的恼怒紧张, 萧夙淡定得不像话, 他瞧了她一会儿, 缓缓道:“你若是不跑, 我岂会拦你?”
  听听,这是人话么?!
  顾宁的脑子嗡嗡作响, 合着还是她的错了?她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红唇微张, 双眸似水, 不知是羞是急地染红了双颊,明明是被气急了,偏生是一副可怜可爱的娇态。
  他微微一笑,手松了几分力道, 顾宁可感受不到他的体贴,尖尖的指尖一点不留情地抠着他的手,只恨自己的指甲不够长,回去她就留指甲,务必要又尖又长。
  萧夙正要说什么,忽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看了顾宁一眼,将她扯进了梅林。
  顾宁要疯了,她扶着一棵梅树喘息,树上的雪粒子落入了颈间,冰凉得很,她此时已经完全顾不上了,要不是她也听到了脚步声,打死她也不能跟着萧夙这厮往梅林里钻。
  人要有了在乎的东西,那势必就会成为别人可以攻击的死穴。顾宁暗暗腹诽,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萧夙似的不要脸面。
  几个丫鬟端着茶点走入了天香楼。
  他们已在梅林深处,什么也看不到,顾宁冷着脸瞥向萧夙。
  “男女授受不亲,若是被人瞧见,只怕有损世子清誉。”
  这话说得言不由衷,顾宁可不觉得萧夙有何清誉可言,真难为她在恨不得咬下他一口血肉的气恼下还能说得出场面话,如果顾宁的语气能再真诚些大概会令人相信,要不然怎么听都带着一股讽刺意味。
  萧夙不以为意,“那日为何没来?”
  顾宁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虽然没听懂,但她仍然对他这般说话有很大的意见,说得好像他们之间有什么私下来往似的,他会不会说话?
  暗暗撇了一下嘴,脑子里忽然想起了什么,好像是有点印象,那日她从马车上下来,他似乎跟她说了什么,但那会子她都快气傻了,哪里还有心思想别的。
  如今听他这样问,顾宁才知道他当时是说了什么,不由得在心里将他踩了又踩,即便是听清了,她也不会去!
  不去!不去!自个喝西北风去吧!
  顾宁低下头,白嫩的指尖一下又一下地抠着苍老的树皮,指尖泛红了,树皮依然完好无损,什么破树,这么难抠!
  萧夙弯了弯腰,低下头,凑近了看她,“哑巴么?”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和颈间,顾宁的身体比脑子更先做出反应,迅速地往后缩了一下,手指不自觉收紧,浅粉的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仿佛被人侵入领地的小动物,毛都要炸起来了。
  顾宁挺直了腰身,不肯让自己退缩半步,只是耳畔不断晃动的珍珠耳坠泄露了几分心绪,那珠子小小的,挂在白嫩的耳垂上,细细的银线垂在颈间,被冬日的暖阳淬上了一层浅淡柔和的光。
  萧夙垂眸静静地看着她,是顾宁最讨厌的仿佛要把人看穿的目光。
  梅花飘落枝头,飘飘摇摇地落在了顾宁乌黑如缎的发间,萧夙伸出修长的手,顾宁警惕地向后仰头。
  萧夙慢慢地收回手,视线在她嫣红莹润的唇瓣上停留了一瞬,“打扮过?你倒是用心。”
  来参加宴会的小姐们哪个不打扮,他偏偏来了这么一句,简直将顾宁那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心思明晃晃地扯出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加之之前被他撞见的事情,可谓是罪证确凿,叫人无从抵赖。既羞愤又窘迫,顾宁就是再不想理他,也忍不住压着怒意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萧夙蹙了一下眉,“你的火气是不是有点大?”
  顾宁咬紧了唇,红润的唇瓣被洁白的贝齿压得失了娇艳,她火气大?他怎么不看看他做的什么事,他要是做点人事,她至于被他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世子有话就请直说,如果没事阿宁就告退了。”
  萧夙睨着她没有开口,在顾宁转身欲走之际,他才整了整衣袍,慢条斯理地说道:“你觉得我该何时向永安侯开口?”
  顾宁僵住了,她看向萧夙,他撩起眼皮淡淡地回视她,俊雅的眉眼舒展,嘴角微微牵起,带了一丝可恶的笑意。
  “开口?”一瞬间脑海中各种想法太多,以至于出现了片刻的空白,顾宁怔怔地看向他,目光迷茫而动人。
  萧夙见她似是迷惑不解,便好心提醒道:“当然,如果那日马车之内的事你无所谓,我也可以不提。”
  那日之事,事后回想,萧夙也不知自己是那根筋搭错了,但做了便是做了,他不至于不肯负责。只是当时太过匆忙,时间地点都不合适,只好跟她另约时间,谁知她倒好,不仅那日失约,依着今日情景来看,还似乎是另有打算。
  萧夙扯了扯嘴角,垂眸瞥向顾宁。
  他还好意思提那天的事?顾宁回过神来,听到他轻描淡写的话,恼怒地瞪着他,“无所谓?你随便去问问,哪个女子能无所谓?!没有你这么欺负人的!”
  顾宁越想越委屈,气得眼睛都红了,凭什么呀,她不就是没有一个好出身嘛,怎么就被他们这样看低。
  他就不能换个人欺负?她招他惹他了,让他这般看不过眼?此刻顾宁也想像她曾见过的乡野妇人那般呼喊一声,她的命好苦啊。
  萧夙神情专注地看着她,凑近了几分,“怎么办,你越这样,我越想欺负你。”
  指望他良心发现是不可能的,大抵她越是焦灼气恼,他便越是悠然自在,这得是什么仇什么怨啊,顾宁张了张嘴,被他气得哑口无言。什么样?她可以改的!
  他笑吟吟看过来,修长如玉的手指捏起落在顾宁发间的花瓣,顾宁冷着脸,退开一步。
  他笑了笑,不在意地说道:“回去吧。”
  回去?她怎么还能放心地回去?顾宁冷冷地盯着他,心里也是疑惑,不明白她和萧夙怎么就搅和到一起了,简直是匪夷所思。
  萧夙举步欲走,顾宁拉住他的衣袖,在他看过来时,她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不做妾。”
 
 
第48章 
  顾宁漂亮至极的眼睛里带了某种笃定和讥讽, 她厌恶萧夙这般成竹在胸的模样,她就是再没骨气,也绝不会上赶着去给他做妾, 莫非他以为他肯屈尊降贵, 她就得感恩戴德?
  气氛有些凝滞,顾宁在这种沉默的氛围中感到了一丝快意,像是在摆了七八个火盆的闷热屋子里烘得头晕脑胀, 忽地一下推开了窗,清凉的风迎面而来, 瞬间提神醒脑。
  心头郁气消散了几分,这丝快意足以抚慰她的焦灼,支撑她的脊背。
  萧夙微微扬眉,目光凝着她,顾宁不避不闪,心中暗自鄙夷, 不是要担起责任么, 这样就为难了?
  他垂眸睨着她, 忽地牵起唇角, 露出淡淡的笑意,“当然。”
  冷风吹过梅梢, 伴着他的话音拂过她的耳畔, 顾宁一时没反应过来, 极为简洁的两个字清楚地传入耳中, 她却如同听闻天书,一时迷惑住了。
  这、不该是这样,顾宁纤长卷翘的眼睫颤了一下,不敢置信地道:“你要娶我?”
  真是见鬼了, 原来萧夙都是这样哄骗女子的。
  萧夙揉了揉额头,“小声些,你要把大家都叫来听听?”
  顾宁嘲讽道:“让大家听听才好,看看尊贵的世子爷都是怎么哄骗姑娘家的,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也好长个心眼。”
  萧夙低低地笑,顾宁承认他长得好看,当他不讽刺人的时候,眉眼含笑的模样甚是矜贵都雅,尤其是他专注地看人时,那双天生带着几分清冷傲慢的眼眸仿佛染上了无限深情,当然这绝对是错觉,可这样的错觉极容易让女子春心萌动,会渴望将他的目光留在自己的身上,再不肯让他去瞧别人一丝半毫。
  与旁人不同,顾宁只觉得他可恨可恼,见不惯他含笑的样子,因为一般他高兴了,多半是她气恼憋闷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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