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美人——二月梢
时间:2022-01-07 14:42:02

  二人回屋后,余拙把外头送来的帖子递到萧夙手上。
  萧夙看完帖子,换了身衣裳又要出门。
  顾宁摘了璎珞,解开领子,扇着凉风说道:“你可真是个大忙人,刚到广陵就有人给你下帖子。”
  “这次是京中故人。”
  他把玉佩递给顾宁,顾宁接了过来给他系到腰间,不由得问道:“是谁?”
  萧夙看着她雪白的颈子道:“两位皇子相邀。”
  “皇子怎么到广陵来了?”
  他把她揽过去,低头在她颈间深吸一口气,顾宁仰了仰头,他是属狗的不成,爱闻人身上的味儿。
  “来征粮。”
  顾宁愣了一下,满肚子的疑问,因他要赶着出门,只好压了下去。
 
 
第112章 
  一只杯盏被狠狠地摔到地上, 萧夙的脚步微微一顿,厅内传来三皇子萧证的骂声。
  “这是圣上的旨意,你跑到这边跟我说拿不出粮, 是要违抗皇命么!”
  一个中年男人沉稳有力的声音响了起来。
  “下官不敢违抗皇命, 可眼下拿不出粮是事实,锡华发生水灾,良田全被水淹了, 受灾的几个县还在等着朝廷的赈灾粮,百姓吃不上饭, 饿死的人也不在少数。”
  “锡华是锡华,关你什么事,你管的县里也遭了水灾不成?!”
  三皇子的声音很大,压不住火气,几乎是在怒吼,倒是很少见萧证如此气急败坏, 萧夙不再往里走了, 在厅前的一树玉兰前停住脚步, 细细瞧着淡紫花瓣, 引路的小太监听着里头这架势,也默默地站在一边。
  “下官所在的县虽未遭遇水灾也承受不住如此大的供应, 近来已有不少流民涌入县里, 若是不先把这些灾民安抚好, 只怕会引起更大的动乱。”
  “有刁民行凶作乱那就派人镇压, 你不去管好县里的事,跑到这边来诉苦,连这点事也管不好,你这个知县也别干了!”
  “殿下, 如果仍要强制征粮,那下官这个知县也的确当不下去了。”
  “你!”萧证还没见过这种人,在他面前耍横,像茅坑里的石头一般又臭又硬,他气得喘着粗气,一连说了几个好字,“好,好……”
  他倒真想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知县给罢免了,但这也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萧证僵在那里,上不去下不来,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的萧译温声道:“征粮之事是大事,孙知县说的事情皇兄已经知晓,具体如何处理,还要慢慢商议,不如孙知县先退下吧。”
  萧证脸色稍缓,孙知县对两位皇子行了一礼,转身退了下去。
  “他一个小小知县敢跑来跟我叫板,谁给他的胆子?”萧证脸色铁青,怒气未消,“肯见他就是给他脸了,居然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萧译劝道:“皇兄消消气。”
  小太监进去传话,“殿下,世子到了。”
  在外面看了一出好戏的萧夙步履轻缓地走了进去,扫过地上的碎瓷,淡笑道:“这是怎么了?”
  萧证摆了摆手,“别提了,还不是因为征粮的事,这些地方官不办事,一个个脾气倒不小,成天叫苦说没粮食,自己办事不利还推脱到灾民身上,这要有事也是他这个知县鼓动的!改日我定要跟罗芳同谈一下,他作为巡抚,也该管管下面的人了。”
  丫鬟送上茶来,萧夙似是极为认真地倾听,在三皇子话音停住时,他才缓缓地端起茶盏,撩了一下眼皮,不着痕迹地扫过两位皇子,将二人的神色尽收眼底,敛起的眼眸添了几分凝重。
  萧译也饮了一口茶,轻轻地放下杯盏,目光忽然在萧夙腰间的玉佩上停了停,玉佩上的络子打得很是精细,攒心梅花样式,颜色却是极为鲜嫩的柳绿色,更像女子所佩戴的。
  这络子本就是顾宁闲来无事打着玩的,没想着给谁,当然要挑她喜欢的样式和颜色,出门前萧夙让她给他系玉佩,她刚把玉佩系上去,他又嫌玉佩上的络子不好看,从她打得那些络子里挑了一根让她给他换上,顾宁当时也纳闷他怎么挑了个这么娇嫩的颜色。
  萧夙出门不久,顾宁也带着珍珠出了府,在府门碰到了同样要出门的周素心。
  周素心微愣,忙走过去对顾宁福了福身,“世子妃。”
  比之昨日,周素心对顾宁更为恭敬却也显出了疏远,甚至还有几分怯意。
  这就让顾宁万分不解了,昨日对着她侃侃而谈,今日又毕恭毕敬,有郑老夫人疼她,她又什么好怕她的,“素心姑娘要往何处去?”
  周素心答道:“外祖母给素心请了一位夫子,今日是要去夫子那里学习。”
  “既然如此素心姑娘就快去吧,莫让夫子久等了。”
  “是。”
  周素心带着丫鬟走了下去,坐进马车,丫鬟穗儿不平地说道:“小姐,你用得着对世子妃这样恭敬么?昨晚你那么伤心还不是因为她,这世子妃长了一张芙蓉面,心怎么这样硬,她难道还想一个人霸占世子么?”
  “你别说了。”周素心撇过了头。
  “小姐,奴婢是为你着想啊,有些事可不能犯糊涂,好在老夫人肯为小姐做主,即使世子妃有什么想法也不能忤逆了老夫人。”
  周素心低着头,轻声问道:“你说世子妃为什么……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么?”
  “我看不是小姐不好,而是小姐太好了,世子妃才不肯让你进门。”
  周素心不解地看向她。
  穗儿道:“小姐你想啊,你生得美貌,性子又温柔,哪个男子不欢喜,世子与小姐自幼相识,这情分自然不一般,世子妃是怕小姐进了门,夺了世子的宠爱,而且世子妃至今没有身孕,小姐要是比她先诞下长子,她能愿意么。”
  周素心双手交握,张了张嘴道:“我没想跟她争宠,也不在乎什么长子。”
  她要的不多,只希望夙哥哥能给她留点位置,偶尔也能来看看她,分她一点点就好,世子妃为什么就不答应呢。
  穗儿心想,小姐就是太傻了,不争怎么行,世子妃又不是个容人的,不把世子的心笼络住,进了门就得受磋磨,即使有老夫人和周侧妃在,也管不了世子屋里的事,要是世子妃拦着不让世子去小姐屋里,小姐能受得了么,所以还是得去争,到时候小姐就明白了。
  马车驶进一条巷子,在一户人家停住。
  周素心下了马车,穗儿上前去敲门。
  少顷,一个清秀的丫鬟来开了门,笑道:“周姑娘来了,小姐在里面等着你呢。”
  周素心一听江夫子在等她,脚步不由得快了几分,这座院子不大,刚迈入屋内,就看到了那抹淡雅高洁的身影。
  “夫子,学生来晚了,让夫子久等了。”周素心进屋后先致歉,连老祖宗都称赞江夫子有大才,这样的才女给她做夫子,实在是她的荣幸,不敢有任何不敬。
  “不晚。”
  江心月从窗边转过身来,衣着朴素,发饰简单,却叫人觉得她更为出尘脱俗,傲然独立,她走到桌前,挽起袖子磨墨,问道:“昨日为何没来?”
  周素心接过墨锭,轻轻地研磨,“夙哥哥和他的妻子来广陵了,昨日到的府里,所以没有时间过来。”
  平日里两人谈话时曾提到过,因此周素心也不隐瞒,她这话让江心月的心中生起了波澜,当初无相寺的那桩事她不以为意,谁知永安侯府的那位小姐竟然能凭着这事当上了世子妃,在佛寺的山道上往男人身上扑,为了抢一门好亲事,如此不顾脸面。
  想到那个人,江心月心里揪了一下,那一次次的偶遇,怎么会是巧合,连周念桐都看得出来,她又如何不知他的心意,起初她是被他的风姿吸引,比以前她看过的那些大明星还要好看,因此她禁不住多看了几眼,后来他故作偶遇地出现在她面前,她既觉得好笑又忍不住动心,在书肆前,在错风楼里,在赏梅宴上,他的这些用心,她都看在眼里。
  可谁能想到他去娶了别人,而她也差点进宫,皇上一大把年纪了,比她父亲都老,当听到那个消息时,简直就像晴天霹雳,以她的性子当然不会进宫,但她的父亲母亲居然默许了,说什么皇命难违,那一刻她冷了心,再也没有留恋地逃离了京都。
  虽然没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但她并不后悔,她还可以依靠她的才华来谋生,万万没想到的是,请她当夫子的人家居然是他的外祖家,而如今他也来到了广陵。
  “夫子你怎么了?”周素心见江心月神色有异,轻声地问了句。
  江心月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今日我们就来咏菊,你先写一首我看看。”
  周素心道了声好,提起笔沾了沾墨汁,安静地思忖起来。
  此时江心月也拿起笔来在宣纸上写下了一首诗,以诗言志,直抒胸臆,写完后她把笔搁下,又走到了窗边。
  周素心磕磕绊绊写了四句,正想拿给江心月指点,忽然看到了她写的诗,仔细地读了一遍,顿时佩服不已,尤其最后那两句“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足可见高洁孤傲的品性,若是她能写出这样的诗,夙哥哥会不会对她另眼相看。
  此时,顾宁正在一家银楼里看头面。
  掌柜的把最时兴的样式摆了出来,璀璨夺目,满室生辉。
  目光从头面首饰上慢慢扫过,顾宁忽然开口道:“珍珠,我看到街上有卖冰雪冷元子的,你去给我买一碗来。”
  珍珠应了一声,往街上走去。
  掌柜的开口道:“还有几套头面在里面,夫人要不要去看看?”
  顾宁惦记着昨日进入广陵时在街上看到的香囊,那是她给哥哥做的,却戴在了别人身上,那人似是有意引她来此。
  在她迟疑之时,掌柜的拿出了那个香囊,外面有护卫守着,顾宁多了几分底气。
  她跟着走了过去,掌柜的把里间的帘子一掀开,顾宁的目光瞬间顿住。
  顾寒看着她轻声唤道:“阿宁。”
  再也顾不得什么,顾宁疾步走进里间,眼中全是惊讶和疑惑,“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在京都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还有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跟她见面。
  顾寒看着她道:“你坐下,我慢慢跟你说。”
 
 
第113章 
  里间安静至极, 顾宁默默地听完,迷茫地看向他,轻声问道:“那我是谁?”
  叫了两辈子的哥哥忽然跟她说他不是她的哥哥, 她的亲哥哥早已夭折, 他是被徐氏收养的孩子。顾宁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她从记事起就叫他哥哥,他们相依为命, 是最亲的亲人,永安侯府里那些人虽然也跟她有血缘关系, 但都不算亲人。
  侯府里有好多人私底下议论,说她不是侯爷的孩子,顾宁从来不把这话放到心上,是不是永安侯的孩子她不在乎,但她在乎自己是不是顾寒的妹妹,她不想活了两辈子连最在乎的哥哥都是假的。
  顾寒握紧她的手, “你是我妹妹, 永远都是。”
  珍珠把冰雪冷元子买回来时, 顾宁已经坐在了外面的椅子上, 看上去表情平静,藏在袖中的双手却攥成了拳, 此刻她的内心极不平静, 甚至使劲儿掐了掐自己的手, 看看她是不是在做梦, 一下子有些混乱,她还需要一点时间来平复。
  “小姐,您要的冰雪冷元子买回来了。”为了这一碗冷元子,她找了三条街, 也不知道小姐是从哪里看到有卖这个的,端回来都不大凉了。
  顾宁拿起白瓷勺舀了几勺吃,味同嚼蜡地咽下去,不知不觉地吃到了底,把勺子搁下,起身回府。
  马车驶动,顾宁轻倚着车壁,眉头微微地蹙着,为什么哥哥不能跟她流着一样的血,而侯府那些轻视她欺负她的人又跟她有斩不断的血缘,她知道自己有些求全责备了,即使没有血缘,他们也还是兄妹,但她就是不太高兴。
  顾宁把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往心底压了压,想到上辈子从萧译那里听到哥哥的死讯,兴许那时哥哥也没有死,也是像如今这样被人找到,要回到他自己的国家去,这样一想,她好受了不少,不用再担心他会在战场上遭遇不测。
  萧夙上午出去,傍晚时分才回府。
  他进屋后还没靠近,顾宁就先用扇子遮了遮鼻子,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他笑了一下,“我去沐浴。”
  顾宁狐疑地看着他的背影,猜测他知不知道顾寒在战场上失踪的消息,若是知道又为何不告诉她,跟萧夙成婚后,她就没了哥哥的消息,要给哥哥做双靴子还要让他派人千里迢迢地送过去,这次要不是跟哥哥见面,她哪里知道哥哥竟然冒险去了东南战场,还受了伤,听得她心惊胆战,后怕不已,按照哥哥的说法,他受伤后被人救起才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没有再回军营,如此一来军营那边定然会当哥哥失踪或者战死沙场,可她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顾宁感觉自己像被萧夙捂住了眼睛和耳朵,看的是他想让她看的,听的是他想让她听的,分不清真假。
  顾寒失踪的事情萧夙是知道的,从高义县回到船上时他就看到了消息,只是这事告诉她又有何用,让她跟着瞎操心,再一日日睡不着觉?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人还没找到,怎能就下定论,等哪日传来了确切消息再告诉她也不迟。
  顾宁对她这个哥哥在乎得不得了,当初为了张家那事来求他,一个女人去求一个男人,她明知道会发生什么也心甘情愿地上了楼,她那个德性,碰她一下像要她命似的,却为了她那哥哥什么也豁得出去,还有那双破靴子,不睡觉也要偷摸着做,还巴巴给送过去,答应给他做的那双靴子,八百年了也没见着影,两相比较,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萧夙不得不承认他不待见顾寒,桩桩件件没一样能让他舒心的,她别的本事不见长,气人的本事与日俱增。最让萧夙受不了的是,她还给顾寒送了香囊,那玩意儿是随便送的么,本不想搭理她,但实在按捺不住,总想给她个教训,怎知气着气着又还是把她抱了过去。
  萧夙从浴室出来,顾宁问起了早上没来得及问的事情。
  “你早上说的征粮是怎么回事?”
  萧夙凑过了身来,顾宁很有眼力见地拿起扇子给他扇风,清凉的风迎面拂过,萧夙惬意地喝了几口茶,顾宁耐不住性子推了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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