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没一会儿就看见匆匆赶来的曹主任,看情况他显然也不知情,这么说人还是章怀之喊来的,徐漫就更困惑了。
廊桥那边一大块平地,原本是连成片的油菜花田,但由于现在粮食紧缺,就改成了耕田,休耕季节,种上一片片绿肥,现在正开满了嫣红的绿肥花。
不过临近山脚的地方,还保留了部分油菜花,再过去又是一片浓密的小树林。
廊桥靠山一面有个天然大洞,就在小树林后面,劳作的人如果突逢暴雨,来不及赶回家,便会在此处避雨。
此刻洞内,一个年轻女人正在整理着干草,那是为了大家平时歇脚放在洞里的干草剁,平时都是间隔放置,此刻被她整整齐齐平铺在地上。
感觉到洞口一暗,她内心欣喜,偷偷理一下头发,才转头对着来人娇嗔道:“还说约人家看花,你怎么才来?”
而对面的人看清地下人的面孔,整个人面色由喜转怒:“怎么是你?”
这句话把对方吼懵了一瞬,立马反应过来:“不是我还能有谁?你背着我又找别人了?”
她的声音徒然变厉,闻声而来的章怀之等人吓了一跳。
甄伟所看着眼前面容扭曲的秦秀丽,脑海中闪过望新月那年轻娇嫩的面孔,突然开始质疑起来,他当初怎么会觉得这个儿媳漂亮动人。
只是再一细想,他就察觉出不对,是望新月给他下套了!
这个蛇蝎女人!
纵有滔天怒火,眼前脱身要紧,趁还没晾成大祸,他转身就准备逃离现场,不想没出洞口就遇见闻讯赶来的曹主任一行人。
看着眼前的场景,曹主任有些意会了,但他也不想直接戳破,事情闹大了,对他也不是没有影响。
“怎么了这是?”故作好奇地问道。
甄伟所在看到众人时脑子拓机了一瞬,脑子一转立刻找到说辞:“我回家见小宝哭呢,咋哄都哄不住,就想着找家里那兔崽子自己来抱他儿子,听人家说来了这边,我就过来找找,只是没想到……”
说着他老脸一红,一副恨铁不成钢十分窘迫的样子,对众人道:“我们先出去吧”
说着,一副没眼看的样子,自己越过众人抬脚往外走。
小宝,正是他孙子,也就是秦秀丽的儿子。
秦秀丽不傻,这时也反映过来了,连忙低头作出一副羞涩的样子,用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都怪我家那口子,刚才让他去拿点东西过来,磨磨蹭蹭的半天没来,不想他啥也不交待,还和公爹错过了,倒是让大家看见了这容易引人误会的场面。”
徐漫在人群后面听着他们这一唱一和的,都要忍不住为他们的机智鼓掌。
原本一出伦理大戏,现在就成了夫妻情趣,被公公不小心发现,更是让旁人不好意思深入探究。
虽然这年代保守,对作风问题也抓得很严,但人家这是正经夫妻,旁人知道了顶多也就闲话几句,要说怎么处理惩罚的还真没有。
如此一来,这场闹剧也就该草草收尾了。
如果没有后面的变故的话。
就在大家以为是乌龙一场,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见一个中年女人疯了一般地冲过来,冲着甄伟所脸上就是几爪。
“你个天杀的,以前乱搞就算了,现在居然要给那狐狸精养在外面,家里的还不够你糟蹋,你是想别人的戳着我的脊梁骨骂不成。”
她显然还没有看见洞里的其他人,对着甄伟所又打又骂。
甄伟所脸色黑得不能再黑了,一把把朱丹桂扯倒在地:“你在胡说什么,我来这找老二他们,刚好碰见了曹主任他们一行人来考察,你在胡皱皱什么,是不是精神病又犯了?”
被推坐在地上的朱丹桂原本准备站起来反击,见到甄伟所给她使眼色,偷偷往后看去,就看见了以曹主任打头的一群人。
纵使心中怒火万千,她现在也不得不思量一番,正踌躇间,余光瞥见田埂那边走来的二儿子,突然就笑了起来。
说起来朱丹桂还比甄伟所小两岁,今天不过将将四十五,但因为常年劳作,皮肤黝黑粗糙,看起来倒是比他还大上十岁不止。
此刻那布满皱纹与眼泪的脸上,因为她突发的笑,显得有些狰狞。
“呵,对,我就是发病了,你打我呀,打不着,嘿嘿……”
“咦,这个妹妹是哪家的,给我讨回去坐媳妇怎么样?”说着,她向徐漫走过来,“啧啧,看这脸蛋,白嫩嫩的,跟剥壳的鸡蛋似的,让人真想咬上那么一口,尝尝是不是也那么美味!”
说着,突然往前一扑,眼见着就要扑到徐漫身上,章怀之突然侧身一挡,手生受了她一口,同时使力狠狠一脚把人踢开。
其他人显然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怕她再没轻没重伤了人,反应过来连忙跑过去把坐在地上的朱丹桂给控制了起来。
作为事故的当事人,徐漫一时给吓懵了,反而是最后一个意识到现场发生了什么。
“你没事吧!”她忙看向章怀之受伤的手,白衬衫上已经染上一丝丝红,可见里面的伤口不浅。
她一时着急准备拉开人袖子看一看,被他不经意地微微一躲开,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她以前生活的年代。
这时大家还非常讲究男女大防,作风问题抓得严,光天化日之下即便对象或者夫妻都会保持距离,像撸对方袖子这种事情一般都不会做,何况她们还各有家庭,更是容易被人说闲话。
“不好意思,一时情急,忘了注意了,我去卫生所看看有没有双氧……酒精之类的,给你消消毒。”
“没事,不着急,一点皮外伤,我们还是先把这件事情处理完吧,中途离开反而不好。”
严肃地分析着情况,嘴角却忍不住微微扬起,别说,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还真不错。
徐漫顺着他的话想想也是,她现在离开,说不定别人还以为这一切是她预谋的,急着回去清理痕迹。
见她明白过来,章怀之甚是欣慰,又问道:“倒是你,刚才没有被吓到吧!”
徐漫摇头,又想起来他关注着朱丹桂那边的情况,应该没看见,补充一句:“没有。”
章怀之还待再说什么,那边甄伟所的声音已经传来:“实在不好意思,今天因为我的家事,耽误大家时间了,其实我爱人一直有这个病,不过之前只是偶尔才发病,不知道今天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严重。我知道作为一名公社干部,我应当提前说明情况,可是我和我爱人一起从吃不饱饭走到现在,我实在是……”
说着说着,声音哽咽,蹲下身子,以手掩面,泣不成声,把一个男人在爱人和职业道德间的挣扎演得淋漓尽致。
之前还因为甄伟所放任妻子出来撒泼而颇有怨言的几个人,这会儿心里想法已经悄然改变,开始同情起他来。
而那边的朱丹桂虽然被堵住了嘴,但却疯狂挣扎起来,仿佛为了印证他“今天才变得严重”这句话。
众人一看,一边是状若疯癫的老婆子,一边是正直壮年的公社主任,差距那么大,甄伟所还能坚持不离不弃,甚至为了帮妻子隐瞒,不顾自己的前途,一时对他的敬佩更深了。
故事委婉动人,简直见者伤心闻者落泪,徐漫听完,就忍不住直接“哭”了出来。
许是她哭得过于真切感人,格外洪亮的哭声直接把众人吸引了过来。
县里中那位稍微年长者还问了起来:“这位同志,你这是怎么了?是有什么事情吗?”
有,太有了,徐漫掩在手帕后面的双眼放光,总算轮到我上场了!
第100章 . 山海平徐漫巧自证 见大家都望了过……
见大家都望了过来, 徐漫又哭了起来,抽噎着说道:“我是为了我们甄主任落泪的,这是什么神仙爱情啊!”
说着, 又向着甄主任的方向走了几步, 对着他道:“甄主任啊,您别担心,现在县里医疗条件好了啊, 我们把朱婶子送过去看看,相信没多久就能检查出病因, 也能马上治好了!”
县里来的三个人一想也是,而且县里刚进来一台新的医疗设备,还是他们其中一人在卫健那边的时候弄来的,可先进了。
深以为然,他也附和道:“对呀,甄同志, 县里医院那个新设备我还亲自试过, 之前有个老百姓癌症都治好了, 治你爱人这个病实在是小事一桩, 你就放心吧!”
甄伟所嘴角抽了抽,他能让人真去给朱丹桂做检查吗?
“不……不用了吧!她害怕去医院, 她一个人去我也不放心?”
“真的是太感人了!”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人群里的望新月突然道, “我们都该为甄主任对待革/命伴侣这种不离不弃的精神鼓掌!”
说着, 她自己先鼓起掌来, 众人也不由得跟着鼓掌。
甄伟所见大家都对他改变了看法,再一看说话的人是望新月,想着是不是她早看不惯自己家里的老婆子了,又觉得今天的事不一定是她安排的, 那么单纯一小姑娘,懂什么呀!
而且小女人为他吃醋,作为一个男人,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心情顿时变好了,他想,真的让老婆子“疯”了,他再找个地方把人送进去,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正畅想着潇洒的未来生活,只是听到接下来的话,他就笑不出来了。
“所以呀,我建议,组织上能给予甄主任这种好同志以关怀和帮助,特许给他放段时间假,让他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先陪他爱人去治病,也好全了他们这守望相助的感情。”
众人一听,觉得很有道理,纷纷点头。
甄伟所幻想打破,不可置信,继而认清眼前的现实,恶狠狠瞪了对方一眼,有些慌了:“这……就不用了吧。”
但显然没有人听他的。
“王主任。”他只能厚着脸皮再向县里的领导讨饶:“真不用这么麻烦,我爱人的情况一直很稳定,只是今天才突然……”
“甄同志啊,我知道你护妻心切,但不用担心,医院不是洪水猛兽,作为一方公社主任,更应该起好模范带头作用,不要讳疾忌医。”
说着,他拍了拍甄伟所的肩膀,以示安抚。
“王主任,可是这治病要很多钱吧,我们家里情况实在是……”见那套说词行不通,他只能换个方法。
“没事,你家里没有公社还可以报销一部分,实在不行我帮你联系县里看看报销部分,组织不会看着你的困难不管的,尽管放心去吧!”
他也算是看出来了,要说这个甄伟所没问题,他现在也是绝对不信的,可要他凭着这些模棱两可的事,直接处置一个公社主任,难免也会对他今后工作造成影响。
眼下这种办法,无疑是最好的。
想着,他看了刚才发言的两位女同志一眼,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甄伟所有苦难言,话说得好听,可不说他媳妇没病,现在就算装病,也不能马上好了。
而他要等媳妇好了才能回来,一朝天子一朝臣,到时候公社哪里还能有他的位置。
现在说着是职位保留,可是他能在公社站稳脚跟,靠的是自己多年经营的人脉,这些岂是一个副主任头衔可以比拟的。
想到这些,他突然望向罪魁祸首望新月,眼神仿佛淬了毒。
对方却是笑靥如花,情真意切道:“甄主任,我知道你很感动,不过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你不用特意感谢我,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说完,脸红着娇羞低下头。
他一口血呕在心里,很想来个鱼死网破,弄得这女人身败名裂,可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他,真这样做了,他就彻底与主任这个位置无缘了。
所以再气,也只得生生忍下,强迫自己换上一副微笑面孔,银牙咬碎:“该谢谢你才是,为我想得这么周到,你放心,等我爱人好了,我回来一定好好报答你!”
他话里的火药味,在场很多人都听出来了,徐漫有些担忧地看向望新月。
原本事件的焦点在她,虽然可能由她自己出面不好,只是没想到站出来的那个人会是望新月,更没想到她这招居然和她先前的想法几乎是不谋而合。
外人不知,还会以为是她们两人事先串通好的。
事情告一段落,一行人回到公社。
但县里几个人过来的真正目的是因为她的事,她还并不能轻松下来。
“还有半天时间,要不你先回去……”显然章怀之也想起了这件事,有些担忧地看向她。
“不用,如果几位领导不介意,我现在就可以自证清白!”
其他几人闻言倒是一惊,王文敬也没有想到,刚刚这位狡黠的女干部就是这次受到调查的主角。
事情基本情况曹伟的报告中已经说明了,他们也就没有耽搁的意思,让她直接说下去。
“曹主任现在可以把账本拿出来对一对吗?”
见众人都在,也没有谁有做手脚的机会,曹伟点头,转身去自己办公室拿出了盒子,开锁拿出账本。
“这是我来公社这段时间所记的账本,王主任和大家都可以闻一闻!”
曹伟顺着她的话直接把账本递向王文敬,他依言闻了闻,有股淡淡的香味,而且这股香味随着时间越往前反而越浓郁。
他把东西递给旁边人,将自己的发现描述了一遍,然后问道:“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
“字迹可以模仿,但有些个人习惯却不是谁都知道,比如我这个人天生喜欢香,所以会在用的纸上浸上香味,而且账本用的正是不久前调制的新料,越陈香味越浓郁。”
“所以,只要看看举报你的那份账本是否有同样的香味,就可以说明问题了!”
徐漫点点头,众人依言看向曹伟,曹伟这才反应过来,当初这姑娘坚持让自己分开放,原来是因为这个。
甄伟所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的精心部署,最后就因为这么一个小细节的疏漏,毁于一旦。
结果不用说,举报信里那份账本除了纸墨味,什么也没有。
“可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啊!指不定人家弄了个阴阳账本,就防着人检查呢!”老太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