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漫循声望去,这人她有印象,公社里的刺头,年龄大资历高,因为救了某个大人物得了这个职位,稳坐钓鱼台,一贯不把人看在眼里,最爱阴阳怪气。
“老太太这说的,我要有这先见之明,还能被人告着,让你现在坐在这里看笑话?”
老太太一噎,众人显然也觉得她有些没事找事,也没人帮她说话。
角落里坐着的男人脸色阴沉,他向旁边的年轻男人使了个眼神。
年轻男人站了起来,手指着徐漫,义愤填膺道:“徐会计,不是我说,咱们国家现在很多民众因为没吃的而生生饿死,你却在这里用香料,摆明了是资本主义作风,身为干部,如此思想腐坏,作风奢靡,实在是令人心痛呀!”
说着,还十分痛心疾首的以手抚膺,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
徐漫要给他气笑了,这是眼见自己账本问题要说清楚了,又开始安上个作风问题。
还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小黄这话就错了,国家发表的相关数据早已显示,我国早已解决人民群众饥饿问题,现在全国基本上已经没有人饿死,你这是在质疑国家的报告?”
她两眼严肃地看过去,生生把年轻男人的气势压下,声音都弱了很多:“我没有……你别转移话题!”
“嗯!”徐漫往自己的挎包里掏了掏,把掏出来的东西给大家看。
众人好奇地看着几位领导传阅着手里的东西,看过后脸上的表情都欣喜而又激动。
也都翘首以盼,等待着什么时候轮到自己,好一睹为快。
可是就在东西要传到那个男人手里的时候,却被徐漫截住,然后毫不犹豫地收回自己的包里。
男子惊愕,正要发作,就被王文敬制止住了:“行了,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徐同志贪污这事已经查清楚了,却属诬告,至于香料问题,她研制香料向市里提供技术支持,截至目前,仅仅半个月,就为国家创汇三万块多钱,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值得大家为她鼓掌!”
后面这事,就算是章怀之也有些惊讶,他调查她的时候可从来没有查出这个来。
这个人,到底还有多少惊喜等着他。
先前发难的年轻男人脸色苍白,眼下也只得附和众人夸奖徐漫。
可徐漫却不想就这么不痛不痒地结束,她清了清嗓子,问道:“王主任,这个举报我的人算不算诬告,而且他能知道和模仿我的字迹,甚至知道我的记账习惯,这人要是不揪出来,万一以后私冒公社其他人的话,岂不是任他为所欲为,公社直接乱套了!”
王文敬本来想着事情弄明白了就好,毕竟虽然他们是上级,但公社这些人都各有各的势力,能不得罪就尽量不要。
可是听她说到这里,却又不得不管了,这种行为如果真用在这些旁门左道上,岂不是乱套了。
那他这个县歌围会副主任到时候还能坐得稳?
显然不可能。
“徐同志说得也很有道理,这件事情性质还是很严重的,那我们……”
“其实主任,我已经知道这个弄虚作假的人是谁了!”
这话一出,众人齐齐望向她。
第101章 . 山海平甄伟所倒台 “是谁?”有……
“是谁?”有人下意识问道。
其实很简单, 虽然这个人模仿我的字迹模仿得很像,但是再相似,总不免带些个人习惯, 比如……
说着她故意顿了顿, 看一眼几人的反应,只见刚才还趾高气扬的年轻男人这会儿手指攥紧,面色紧绷。
“这个‘料’字, 左下角这一撇,总是习惯行打个勾子, 但是我的字呢,只是喜欢在这里顿一下,其实要想查出来很简单,只要看看大家写的字,就能……”
她话还没说完,刚才那个人已经开始呼吸急促起来。
徐漫心中暗自感叹, 这孩子心里素质也太差了, 就这点胆子还敢做坏事?
众人自然察觉出他的不对, 在曹伟的眼神示意下, 有人拿来他的工作笔记,仔细核对了一番, 然后拿给王文敬。
“你还有什么话说?”王文敬面色严肃, 多年官场历练出来的上位者威严, 直接把人吓得满头大汗。
“我……不是我, 是他,”他突然站起来指着后面角落里的男人,“是他跟我说,只要我挤走徐漫, 就可以给我弄个正式职工名额,还给了我这块表,说是我写字的辛苦费!”
“你在胡说什么?”被指认的钱怀海面色铁青,向着王文敬道,“王主任,您可别听这小鬼信口雌黄,我和他一向不对付,他这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只是也不想想,我干爹在县里做书记,这您是知道的,我何苦为难徐同志,对我又没有什么好处。”
他这话倒是说得合情合理,只是特意强调一下自己的干爹,未免没有敲打王文敬的意思,毕竟他口中的书记干爹正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王文敬看着他,突然就玩味地笑了笑,没想到这次过来,倒是还有大收获。
最后年轻男人被带走了,被指认的男人也以协助调查的名义,被一起请了去。
许是县里几个人对他态度甚好,他只觉得对方是要找个台阶下,何况县里是他干爹的地盘,免费坐趟车去看看他老人家也不错。
这么想着,男人更加有恃无恐,路过徐漫身边时,还颇为轻佻地吹了吹口哨。
徐漫白眼直翻,不过:“我怎么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啊?”
“老熟人了!”章怀之往椅背上一靠,微微眯起了眼 ,跳梁小丑,连自己马上要被按死了都无知无觉。
徐漫顺着他的话想了想,“哦,”这不是当初陪章怀之去能家村处理她“贪污案”
的白衬衫男吗?
难怪她来公社后反而没怎么见过了,原来不是章怀之一伙的。
只是怎么自己两次出事都和他沾边,真是晦气!
“你之前要几天时间,就是为了去拿那封证明信?”两日到了办公室,章怀之才问起来。
“也不是,”她那时哪里预料到信刚好这两天能来,不过是为了摸清楚那个小黄的底细,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主要还是去查查这个小黄。”
上次被举报时,她们都心知肚明是甄伟所搞的鬼,可是这事他不可能亲自动手,她也就观察了一下旁人,大家都伪装得不错,只有那个男的,身体僵硬。
她随后就托丘葵花去打听了,年纪不到二十,有点窝里横,工作了两三年的临时工,平时把这份工作身份看得很重要。
知道这是个外强中干的,徐漫也就有了主意,就是没想到人家那么不经吓,她准备的很多台词都还没机会出来。
当然,这信在这几天来了,当然更好,她当时也没想到一定会用上,只是觉得带上算了,有备无患。
“嗯,其实以后这种事情可以早跟我说,也怪我,没有早发现黄翔的问题。”
“你说什么?”徐漫瞪大了眼睛。
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可有些话说一次可以云淡风轻,说第二次难免缺乏勇气,只是对方看目不转睛看着他,他只得嗫嚅道:“我说你遇见事情了,可以先和我说……你现在毕竟是我手下的人!”
“不是,后面一句,你说黄什么?”
“黄?黄翔啊!这有什么问题吗?”章怀之被她弄得莫名其妙。
“没……没问题,这个名字很有个性……哈哈哈……黄翔……哈哈”徐漫笑得直不起腰来。
一脸懵逼的章怀之:……
等她终于笑够了,才想起问章怀之:“对了,你的伤没大碍吧!”
对方嘴角抽了抽:所以他的伤还比不上一个名字重要?要等她想起来问问,黄花菜都凉了。
“没事。”多少有些脸色不虞。
“哎呀好了老大,我刚才看到医生给你敷了伤口,不过这个医药费多少,算我的。”她这不是看自己笑得太没形象了,想找点话题缓解一下尴尬嘛!
“不用!”说完低头处理自己的事,一副不再理她的样子。
徐漫悄悄撇嘴,不用就算了,我还节约钱了呢!
话是这么说,但对方到底是因为救自己受的伤,徐漫想着回去把之前泡的果子送些去给秋鸣吃,也算是承了他今日救自己这份情。
解决了一件大事,徐漫一身轻松地准备回去弄晚饭,望新月迎面走来过来。
“漫漫姐,不谢谢我?”她笑道。
徐漫还真是第一次遇见这么直白的人,一直有些诧异,不过很快反应过来,真诚地对她说了谢谢。
“唉我说,你就不好奇为什么偏偏朱丹桂攻击的是你?”她用手肘撞撞她胳膊,颇有些玩味道。
“不好奇,”如果开始她还没想明白的话,现在多少也能猜到了些,“这里面总少不了你的手笔就是了!”
“啧啧,可别说的我那么有本事嘛!”
她不以为意地笑道,“我只是给她描绘了一下那女子,谁知道漫漫姐您会因为长得太漂亮,就让她给认错了呢?”
“所以还是我的错喽!”徐漫轻笑,一时对望新月的观感复杂了起来。
感情因为她对着朱丹桂的那番描述,让对方以为她就是甄伟所准备养在外面的狐狸精,所以才会那么攻击自己。
可你看她这表情,又不像全然无意的样子。
“哎呀,别那么说嘛,我就是开个玩笑。”她亲热地挽着徐漫的手往前走,脸上笑嘻嘻的,远远看去两人倒像是一对好闺蜜。
“好了,别总是这么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开心起来啊!”
“我就说漫漫姐你路走得太顺了,心地善良又容易心软,这不就人让人伤着了?经过这次的事,以后也就会注意着点,能整死对方的时候决不给反扑的机会,不然只会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一路听着她絮絮叨叨,徐漫实在没忍住道:“所以我还要感谢你费心费力磨砺我喽!”
对方像是完全没有听出她这话里略带嘲讽的意味,笑嘻嘻道:“不用不用了,当然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非要感谢的话,我也是可以接受的。”
徐漫:……摔,神tmd过意不去,非要感谢,不揍你一顿就不错了。
“以前还真没看出来,你竟然是这样的性子。”
“一般一般呐!再说以前没看出来那不是因为我们还没有今日这种生死之交革/命友谊嘛!”
徐漫发现说不过她,不想和她胡扯,一路走到家门口了,发现对方依然挽着自己的胳膊,没有离开的意思,问道:“你也住这?”
望新月摇头,而后在徐漫困惑的目光中道:“这不是来您家吃感谢饭吗?知道漫漫姐您性格内敛,想请我呢又不好意思说出口,我就有眼色地主动点,也缓解了您的尴尬!”
徐漫:……放弃挣扎。
望新月真就在徐漫家吃了一顿饭,不好意思什么的,不存在的。
等徐漫把饭闷好,出来就看见她正坐在小石登上,和三个小孩说着话。
“这天晚上妹妹终于在赢过三个哥哥姐姐,可以和外婆一起睡觉了,她很高兴,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而哥哥因为难过,半夜起来尿尿,就看见外婆在‘咯嘣咯嘣’吃着什么东西,他以为是什么好吃的,吵着要,走进一看,结果竟然全是妹妹的脚趾甲!”
她说得抑扬顿挫,绘声绘色,除了小麦还一切正常,其他两人特别是二狗,明显有些害怕。
徐漫头疼,咬牙切齿道:“望新月!”
后者转头过来对她没事人一样笑了笑:“漫姐饭熟了?”
见对方脸色不虞,显然是不赞同自己对着孩子讲鬼故事,但她也没有抱歉的意思。
摸了摸笑得没心没肺的小麦,对徐漫道:“漫姐,我发现你们家小麦是个好苗子,倒是两位小先生嘛,胆子有点小,还有待磨砺!”
“谁胆子小了!”大熊不服。
二狗则是涨红了脸,他确实害怕,没法反驳。
“谁害怕我就说谁呗,略略略!”
不待其他人反应,望新月又十分自来熟地进去摆碗舀饭,一点也不客气。
徐漫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要不是因为今天她刚帮了忙,她都想拿扫把把这人撵出去。
只是没想到故事后遗症这么严重,上了餐桌,刚好徐漫弄了个凉拌佛指甲,就听二狗指着它问道:“妈妈,这个是不是妹妹串起来的脚指甲啊!”
听二狗哥哥喊自己,小麦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妹妹的眼神里有点鄙夷。
徐漫更没想到,到了晚上还听见小家伙呓语,弯着身子手摸着自己的脚趾甲,嘴里喊着:“别吃,别吃!”
她只得坐起来拍背安抚他,一夜鸡飞狗跳自不必说。
直到第二天顶着两个浓重黑眼圈的徐漫,听到甄伟所倒台了,整个人才重新精神抖擞起来。
第102章 . 山海平谋划新事业 甄……
甄伟所不仅倒台了, 还因为作恶多端被拉去批~斗了。
罪名:和儿媳不清不楚,对女干部动手动脚,流氓罪;滥用职权, 扰乱人事任用;贪污, 偷偷收人好处还藏了钱。
听说家里还搜出了香火台鬼神像,封建迷信又加一过。
他的拥趸也被罚了,更让人震惊的, 是,之前那个男人口中的干爹, 也被一锅端了。
徐漫听完后,难免有些呆住了,县里书记,那不是一把手吗?就这么……倒台了。
章怀之点点头,再次确认了徐漫不是耳背听错了。
“那天来的王主任其实有更大背景?”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原因, 能让他一举推翻自己的上司, 还是在这么短时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