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娟兰顿时不高兴了:“你这年纪也不小了,看看村里像你这个岁数的,谁不是都已经说定了亲事?今天不着急,明天不着急,等你晓得着急的时候,好姑娘都给人选完了!”
招海生背过身子不说话。
毕竟亲妈,马娟兰看出来这不是害羞,而是说真的,她围着儿子转了一圈,倒是瞧出点意思来,直截了当地问:“你是不是有相好的了?”
招海生的皮肤黑,脸红了也看不出来,只是他尴尬的表情实在明显得很。
马娟兰笑着啐了他一口:“你妈什么人你还不知道,早说相中了,跟我说一声,差不离地就去提亲不就完事了,给我来这一出是什么意思?”
又问:“到底是哪家?”
招海生犹豫了一下,左右看着没人在,这才小声说:“妈,你看苏净禾怎么样?”
他起了 * 个头,再往下说的时候就顺了很多,掰着手指头一点一点地数:“也是村里长大的,知根知底,相貌也好,家里也干干净净的,下得厨房,脾气又好,人也温柔。”
说到这里,招海生顿了顿:“虽然年纪小了点,不过好饭不怕晚,不如先去找正崖提个亲事,两家说定了,等她到岁数了再办酒领证也没啥……”
马娟兰原本脸上笑眯眯的,听到儿子说出“苏净禾”三个字的时候,那笑容顿时僵在脸上,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她没好气地说:“不怎么样!”
招海生一愣,忍不住抬头看她:“妈,平常你不都说她好……”
马娟兰脑门直突突:“她是别人家姑娘的时候当然好,现在要嫁来我们招家就不行!她几岁?你几岁?”
招海生不服气:“也就大个几岁罢了。”
“等她满了岁数嫁过来,别人家跟你一样大的后生,儿子都能出去帮着砍猪菜了!”
“我晓得你是看上她长得好,脾气又好,但是长相跟脾气能当饭吃?”
“你看看人老夏家的闺女,长得也不差啊,嫁过来就能生,家里七个兄弟,爸妈年纪轻,她爸是隔壁公社书记,她妈是缝纫社的干部,这出身,拿到哪里都摆得上台面。”
“将来你遇得什么难的,要人,一大家子随便出来几个都能给你解决了;要钱,老岳家就算自己给不出,借也能帮你借出来;要做事,好歹能帮着搭把手,哪里差了?”
马娟兰越说越激动:“你再看看那苏净禾,除了一张脸,会做点饭,还挑得出什么好处?!也不说别的,你爸今年想推你上去做个小队长,要是你说了老夏的闺女,都是公社书记,他跟上头说一句,顶别人说好半车话!”
“那苏净禾能帮得上什么忙?一个没爹没妈的……这话倒不是我说得难听,她在苏家的时候苏家不好,到了聂家,老聂两口子都是当兵的,还是打不住,也不知道是她命太硬还是怎么……万一来了咱们家……总之不吉利,这个媳妇要不得!”
当妈的苦口婆心:“听你妈一句劝,我是过来人,不会哄你的,你现在还不懂事,只会看脸,等你再过几年回来看,就不是这个想法了。”
招海生听着难受,却是辩无可辩,也说不出聂家、苏家的事情肯定跟苏净禾无关的话,可一想到刚刚看到的那张脸,那个笑,还有对方百灵鸟一样叫自己“海生哥”声音,怎么都做不到放弃。
他咬着牙把衣服一脱,摔门走了。
马娟兰拿着刚给儿子做的新衣服,脸上的表情难看极了。
儿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
只是这主意太胡来,不能由着他的性子,不然迟早要后悔。
其他人不管,他们家是绝对不能娶这样没亲没故,一点忙都帮不上的媳妇!
第30章 相亲
第二天, 马娟兰一大早就爬起来去叫招海生。
然而一 * 推开门,对方床上空荡荡的,屋里屋外找了一圈,没见到二儿子的人影。
大儿媳妇背着才出生的三女儿正在做饭, 看她婆婆四处喊, 就说:“海生他天还没亮就出门了, 说大队里有事……”
马娟兰立刻就知道, 这是招海生在给自己无声示威。
别看招春平在外面说一不二的,很有威严的样子,一回到家大大小小的事情却是马娟兰拿主意,现在看到招海生这个反应,气倒是不气, 就是觉得有点寒碜。
她换好衣裳, 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揣上两个鸭梨就出了门,径直往大队放粮食的仓库走。
聂正崖跟苏净禾两个把纺织厂的工作卖给了招家,招春平除了给钱, 投桃报李,平常也会力所能及地照顾一下,分配工作的时候,就把大队里仓库会计的工作给了苏净禾。
理由也是现成的,村里没几个人读过书, 苏净禾虽然年纪小, 可她有文化。
这几年两兄妹在大队里做了不少事情,前者做农事,后者帮着扫盲上课,人人都受益, 不少人见面的时候还要叫苏净禾一声小老师,对这种安排自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而进到仓库里头,马娟兰一问,才知道苏净禾今天轮休。
她只好又回了村东头的聂家老房子。
这回倒是顺利地敲开了门。
一进屋,马娟兰就笑着打了个招呼,往里头看了一眼,问:“你二哥不在吗?”
聂正崖虽然平常看起来人很稳重,脾气也好,但是谁都不敢去招惹他,总觉得惹急了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虽然是不是同个父母生的,可他是出了名的心疼苏净禾这个妹妹到了骨子里,马娟兰怕自己一会话说得不好,被对方恨上了,那就真是有点麻烦。
苏净禾不知道对方来意,迎上去说:“二哥上工去了,婶子找他有事?”
马娟兰反身把门关了,又从兜里拿了两个鸭梨出来:“也没啥事,你荷花姐捎回来一箱子鸭梨,我给你拿两个过来。”
苏净禾愣了一下,指了指桌面的木盘,笑着说:“估计海生哥回家的时候忘了说,他昨天路上遇到我,顺手已经给了。”
马娟兰循着她的指点看过去,果然见到木盘里装了七八个大鸭梨,看那形状、大小,显然是仔细挑过的。
她忍不住暗暗骂了一句傻货。
八字还没一撇就把家里东西往外头送,一送还送七八个,通共一箱都没多少!
也没见平常这么惦记她这个老娘,真要娶了回家,怕是一颗心都是媳妇的,哪里还装得下别的东西。
白生这个儿子了,这么自私!
马娟兰心里越发不高兴了,只是脸上丝毫都没有显露,反而把那两个鸭梨一起放进了桌上的盘子里,说:“拿都拿来了,哪有再收回去的道理,你吃了没?甜不甜的?”
又问:“我看这些天正崖忙得很,就喊老二经常过来帮着干点活,不要叫你这个小身板瞎忙活, * 他来了没来的?”
苏净禾连忙说:“昨天还特地来了,又说要挑水,又说要劈柴,客气得很,多谢婶子,只是当真不用,二哥总是归置好了才出门的。”
说完谢了又谢,再从厨房里取了个荷叶包出来递给马娟兰:“前两天做的绿豆糕,婶子拿回去给家里小孩吃着玩吧。”
马娟兰脸上倒是露出几分真心的笑来,接了过去。
苏净禾的手是真的巧,手艺也好,做的东西没有不好吃的,别的人明明有时候就看着她做,也跟着学了,做出来就是没那个味道。
不过没有好嫁妆,没有好倚仗,光有个手艺跟长相,就太吃亏了。
这条件给别人家也许咬咬牙也就应了,可惜遇到了老招家,少不得她要来棒打一回鸳鸯。
马娟兰想了想,起了个话头打听。
她先笑着奉承了一句:“还是小禾手巧,也不知道以后是那家有福气的得了你这个媳妇。”
苏净禾只当没听见,只微微一笑,说:“我给婶子倒杯茶过来……”
马娟兰连忙把她拉住:“不忙,我就跟你坐坐,马上就走了。”
苏净禾只好给她拿了鸭梨过来,笑着说:“昨天海生哥拿来了我还没吃,现在跟婶子一起尝尝味道。”
马娟兰摆手:“家里有!”
然而看到苏净禾拿了刀要削皮,连忙接了过来:“不用削,不用,我都带皮吃!”
她把梨子抓在手上,问:“小禾啊,婶子来这里,其实也有个话想问,这两天有人上来找我打听你的事,说是有心要邀你出去赶个集……”
这年头男女相亲,如果是知根知底的,很多都是坐一坐就定下来了,如果遇到不熟悉的,也有不少先约着去赶集,如果男方有意,就给女方买个东西,女方收了,事情就成了,男方没买,或者女方没收,事情就算黄了。
苏净禾自己虽然没有经历过,却见识过不少,闻言连忙推脱道:“婶子,我还小呢!现在不想这个事情!”
马娟兰笑着咬了一口鸭梨,一边嚼一边说:“哪里小了,过了年底,再一年,就差不多能去领证了!”
这个时候法定婚龄是女性十八岁,男性二十岁,农村普遍早婚,往往十七八岁就开始相看人家,到了岁数直接就去领证,有些甚至还没领证,人已经住到家里了。
又说:“那后生人是真的不错,我看着长大的,人也高大,脾气也好,要不我给你答应一声,先见一见?”
苏净禾哭笑不得,只是话也不能说得太过分,只好笑着摇头:“婶子,我二哥还没找呢,怎么也得等他先……”
马娟兰两口咽下嘴里的果肉:“现在也不讲究这个了,正崖要是想找,村里大把人家都愿意,年底他就能给你领个漂亮嫂子回来!”
苏净禾笑了笑,只做耳旁风。
马娟兰游说了半天,见她不感兴趣的样子,一时分辨不出来真假,只好又问:“你中意什么样 * 子的?婶子给你去找?”
苏净禾无可奈何,只好回道:“婶子,我真还没想这事!”
马娟兰讪讪地笑了笑:“你说你们年轻人,一个两个都说不急,老二也说不急……”
她说到这句话,还特地观察了一下苏净禾的表情,又继续说:“你平常跟海生说话的时候,听没听他说过喜欢什么样的?”
苏净禾摇头,失笑道:“海生哥怎么会同我说这个。”
马娟兰又道:“他现在不肯找,怕是以后再找不着!我等着看他打一辈子老光棍吧!”
苏净禾笑道:“海生哥条件那么好,人也好,怎么会找不到,只是还没遇到合适的吧。”
马娟兰看她果真不知情,不像是装的,可听她口气,又是觉得自己儿子特别好的意思。
她不敢再多问,生怕说得多了,反而点醒了苏净禾,叫她真的沾上来就甩不掉了,三口两口啃完手里的鸭梨,擦擦手告辞走了。
出了门,马娟兰心情反而有点复杂。
原本她担心两个人已经谈上了,想要拆开麻烦得很。
现在看到是儿子剃头杆子一头热,又是送梨子,又是热脸贴冷屁股地要去帮忙挑水、砍柴,对方偏偏还甚事不知的模样,却又有些不高兴。
凭着自家老二的条件,要挑也是他挑别人,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挑他了!
马娟兰转头去了田里。
招海生正跟几个队员弓着身子除草,被他妈一喊,虽然不情愿,还是老老实实站了出来,小声说:“妈,你来干嘛!”
马娟兰说:“昨晚就说好了,喊你今天留在家,你跑来干什么!”
她也不等招海生说出什么话来,又道:“就算你看不上,两家先前就讲定了,好歹都要去见一面,不然你让人家姑娘脸皮往哪搁?这么没礼貌的??”
招海生无法,只好老实跟了回去,换了衣裳跟他妈去隔壁村老夏家相亲。
***
苏净禾送走了马娟兰,还浑然不知背后发生了什么,只是等聂正崖回来之后,随口提了一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聂正崖很快皱起了眉。
“不要理她,你才几岁!说什么亲!”他不悦地道,“以后再有人来跟你提这个事,你就让他们来找我。”
苏净禾自然是不放在心上的,只当做笑话来讲:“马婶子还问我海生哥喜欢什么样的,我哪里知道。”
聂正崖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虽然不知道马娟兰的来意,却是敏锐地察觉到对方这趟单独跑过来并不是像嘴巴上说的那么简单。
在小尾村也住了好几年,一来因为聂建军跟赵金莲这一家子的事,闹得不是很愉快,后来又是分家,又是卖工作,更是直接撕破了脸。
这些日子以来,聂正崖做的事情并不算少,虽然年纪不大,在村里也已经有了不少威望,但是他一直都知道两人不会久待,此时听说马娟兰来问苏净禾婚事,就更动了早点走的念头。
他想了想,说: * “正好有个事,要跟你商量。”
“今天县里来人下来开会,说是省里要修贵枝铁路,打算从各个村子里抽调劳力,县革委的书记之前听说过我,今天见了面,跟我聊了几句,问我愿不愿意去做个小队长,我就想着过来问问你的意思。”
他把好处说了出来:“如果去,一个月能计二十块钱,虽然比不上镇上工厂的工资,但是等铁路修好了,有机会被选去省里培训,要是培训完,说不定可以直接留在铁路队里。”
“但是也有不好,这回修的这一段离家近,还可以回来休息,但是之后可能就要随着铁路走了,我一个人倒是无所谓,只是总不能让你跟着修路队四处跑吧?”
第31章 制造机会
听到铁路队, 苏净禾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上辈子差不多就是在这个时候,贵枝铁路修到了杨坪市,县里从下头各个村子抽调壮劳力,当时聂正崖没有跟自己商量, 直接就去了。
他在修路队里待了足足两年, 期间还立过一次一等功, 一次三等功。
具体的功劳是因为什么原因得到的, 苏净禾并不知道,她只知道聂正崖为此进过两次医院,其中一次还上了手术台,险些没能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