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范围公开,过一阵子就能大范围公开,再过上几个月,说不定就可以直接大大方方对所有人介绍,这是我对象。
然而苏净禾的反应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她耳朵尖红红的,轻声道:“就算说出去也不要紧……”
聂正崖一愣,几乎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整个人被狂喜从头到脚冲刷了一遍,连手都僵了,半晌不会动弹。
苏净禾抿嘴笑:“二哥对我说的话,我最近都在想,觉得我也是一样的,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人,条件好也罢,长得好看也罢,就算对我再好,我喜欢他也不会喜欢得超过二哥啦……”
她说完这一句,只觉得浑身都发热,只是一双眼睛亮亮的,仰头看着聂正崖:“所以就算被他们说出去也不要紧……”
第65章
最后那一顿饭还是没有来得及吃成。
德国方面一份电报拍过来, 说因为总公司的工作安排,专家队的到来会提前两天,总筹备组里几个主要负责人这个时候都还在京中开会, 得知之后, 仓促之间根本来不及回来, 只好把事情统统都委托给了聂正崖来办。
电话里的领导急得声音都哑了:“钱已经给了, 要是他们不肯好好教, 我们都分辨不出来, 也拿那些专家没办法!小聂,你一定统筹要做好接待工作,提供最好的条件,不能让他们挑我们的毛病!”
“上回贵省的清江市引进外国生产线,听说外国专家的意见很大,也不知道沟通上出了什么问题,那条生产线一直都达不到一半的最高产能, 我们这回坚决不能犯同样的错误……”
一天之内,又是电话, 又是电报, 来来回回轮了好几次。
能拿主意的领导都不在, 又遇到这么重要的工作,筹备组上下都有些六神无主,害怕把事情搞砸了, 最后大家一起吃不了兜着走。
苏净禾从前看到过不少七八十年代引进外国新技术、生产线的例子,都是花了大代价,最后成效平平。
这个时候中国整体基础确实比较差,到这个发展中国家来进行生产线、技术对接,对于那些外国专家来说, 可想而知并不是什么好差事,往往都是被迫而来。
他们本来心里就堵着一口气,一到工厂里,看简陋的厂房、没有高楼大厦的城市,甚至吃的东西很多都不合口味,多多少少会觉得雪上加霜。
这种心态固然不对,会导致他们在工作、教授的时候漫不经心、态度恶劣,可说大道理是一点用都没有的,相反,如果据理力争,还会让这些外国专家恼羞成怒。
这个时候,聪明的做法最好就是以柔克刚。
生产线从组装到就位,正常生产,按合同签署的来说,需要专家组在这里待八个月。
时间这么长,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好好想办法,哪里就掰转不过来了?
如果是往常领导们在,自己说话自然没人听,可现在管事的换成了聂正崖,虽然只是暂时的,却也能做主好几天。
既然能使上力,苏净禾就不愿意干等着,而是把自己的想法一一跟聂正崖说了。
“你的意思是说先拆开配件?”聂正崖问道。
苏净禾点了点头:“最好先让我们的专家、技术工人对那些配件、零件先熟悉了解,不要出现到时候找一个东西半天找不到到的情况,还有进行确认,厂房,大小、规格符不符合新生产线的安装、运作要求……”
聂正崖听得很认真,还拿笔一一记了下来,半晌才道:“这不好是很好办,得协调各个部门、条线一起出力……”
苏净禾点了点头:“可是这能省很多力,是效率最高的做法,可以让我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把生产线搭建起来。”
这个年代引进新生产线,很多时候新的设备、配件已经送到,可国内的工厂生怕弄坏了里面的精密零件,造成重大损失,连拆都不敢拆。
有些拆了,也是小心翼翼地按照原样放着,之感围着打转转,看个热闹。
等到外国的专家——说是专家,其实往往只是技术员,来了之后,就会发现中方这也不懂,那也不懂,沟通还经常有障碍,自然会造成许多问题。
甚至出现过,引进方早早就新建了厂房,结果没有预留号位置,有些设备运不进去,只好把墙给拆了的情况。
跟数十年后不同,现在还是卖方市场,落后就要挨打,虽然责任说不好谁该承担更多,外国工厂没有提前强调各种细节,是他们的疏忽,而中方作为弱势购买者,在维护自己利益方面,实在没有经验,也是造成吃亏的原因。
聂正崖并没有听过就算,他很快去往各个车间、厂房、办公室走了一趟,回来之后,特地问苏净禾道:“我把接待工作交给你,可以吗?”
他原本一直只管翻译工作,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自然不知道其他部门的进度,现在得到授权,统管接待工作,筹备组上下都要听他安排,听苏净禾说完之后,各处巡看一圈,才发现问题不是一般的大。
从德国运过来的生产器械,果然如同苏净禾所说的一样,都还原原本本,原箱未拆地摆在仓库里。
别说普通工人了,就是技术工人,对他们翻译组辛苦翻译出来的资料,也多数都只是收到了,并没有怎么认真去学习,更别说掌握其中的知识了。
聂正崖自然没有资格,也不可能去责怪谁,他所能做的只是趁着德国专家还没到的时候,尽快让筹备组里的技术人员、工人熟悉新生产线的各种按键、构架。
除此之外,上上下下还有无数需要协调的事情等着他办。
苏净禾很快答应下来。
她前世在学校的时候,经常被抽调去各种论坛、国际会议帮忙接待外宾,可谓驾轻就熟,一点都不紧张。
接到工作之后,苏净禾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拍电报去往德国公司,要来了对方派来专家的具体信息。
她的电报写得非常详细,包括来人有几个,性别、年龄、家庭背景、饮食忌讳、宗教忌讳等等。
没等多久,对方公司就回了电报过来。
跟以往公事公办的信函不同,这次的回电足足拍了五张纸,写满了两个人的背景介绍。
筹备组到了现在才知道,原来所谓的“专家组”,其实只有两个专家,一个叫诺德,是瑞典人,今年三十一岁,另一个叫贝法的德国人则只有二十三岁。
苏净禾了解到他们希望分开住,都比较喜欢西式饮食之后,先让人按照自己的要求准备了两间独立宿舍,又专程去食堂列了一个菜单。
现在要买到巧克力酱、果酱,时间太过紧张,并不容易,但是这个季节自制一点杏子酱、梅子酱、柠檬酱,却是一点都不难。
这些都是当地就有产的时令水果,无非就是多费点糖而已,筹备组特地给这些外国专家拨出了一笔接待经费,厂里没有烤箱,但是有烤馕、烤饼的坑,苏净禾就让他们用做新疆大列巴的方式改良了一下,除了大列巴,又学做了法棍,还准备了燕麦,并通知附近的牧场每天送牛奶等等。
她考虑到两个人不识汉字,新建的厂区又很大,容易迷路,还特意让人在不少显眼的地方挂了指示牌,哪里是去宿舍,哪里是去办公室,上面写了英语和德语。
除此之外,又做了两个外文版本的菜单,还有一些简单的日常用语对照。
她忙得脚不沾地,等回过神来,忽然发现整个厂区都变了个样。
刘妮雅跟她说:“聂组长要求大家一起搞卫生,说腾出的空房可以当做宿舍,大家就能住得松散些,等生产线上了,厂里还会筹备自建宿舍,到时候可以分配住房,现在在岗的都算老员工,可以把家属接进来……”
搞卫生本来是一件很容易让人抵触的事情,可被聂正崖披了一层糖衣之后,上上下下都像打了鸡血似的,居然只花了两天时间就把厂区打扫干净了。
聂正崖又让人运了几大车小石子过来,填补在原本凹凸不平的地面上。
军需厂是新筹备的,很多厂房都只盖了一半,建筑垃圾、生活垃圾随地都是,看着又脏又乱,经过这一番整理,整个厂看起来焕然一新。
其他人忙着搞卫生,专家、技术工、核心普工则是被要求封闭培训学习。
聂正崖做了大量的沟通、协调工作,才终于做到让他们把运回来的生产线设备的包装都拆开,在上面标上序号,搬进厂房里,按照里面配的说明书一样一样辨认,再试着自己装好。又让翻译组的人给他们反复做培训,熟悉英文原文。
幸好领导们都在京,又早有明言,现在一切以生产设施上线投产为先,所有都要按照外国专家的指示来,聂正崖以此为借口,把整个大筹备组都指挥了起来。
终于,德国工厂拍来电报,说两个专家已经上飞机的时候,一切都收拾出了个模样。
苏净禾带着顾秀玲和另一个副组长去接机。
飞机晚点,落地已经半夜十二点,过了老半天,两个专家才从乘客通道里走出来,都是黑着一张脸,仿佛谁欠了他们一大笔钱似的。
第66章
两个推着行李的日耳曼人种, 左顾右盼、表情烦躁,非常好认,苏净禾举着手里的牌子当先迎了上去, 问明了两人的身份。
她先用德语, 后用英文, 对面二人明显都非常吃惊。
“噢!你会德语!”
苏净禾笑了笑:“我是这次负责接待工作的sue, 我会一些德语的日常对话, 但是再难一点的就不太行了。”
见她搭上了话, 后面的副组长跟司机连忙去接两个专家的行李。
苏净禾给两边简单做了个介绍,领着二人往外走。
加上中转时间,诺德跟贝法足足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的飞机,贝法还好,诺德几乎是一路沉默,黑着一张脸,在车上不安分地扭来扭去, 时不时还发出嫌弃的声音。
苏净禾只当做没有听见。
到厂区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她带着两人到了住宿的地方, 介绍说:“我们准备了两种类型的房间, 两位可以看看喜欢哪一间。”
说着推门而入。
她一开灯, 昏黄的光线从屋顶洒落,映照出屋子里的一应陈设。
诺德跟贝法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阵惊呼。
房间里是全套竹制的用具,包括桌椅、衣柜、床, 甚至桌上的杯子,床头柜的花瓶,都是竹子做的。
床品是白色,看着非常干净,床旗上是笑容可掬的熊猫抱竹子图案, 可爱极了。
“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贝法惊叹地叫道。
诺德虽然没有像同伴这样□□裸地表现出自己对这间屋子的喜欢,可脸上的阴沉也减轻了不少,甚至还露出了笑容。
苏净禾微笑着说:“这是特色房间,还有另外一种是按照普通酒店的标准来布置……”
看完了两种房间,贝法跟诺德毫不迟疑地都选择了竹制主题的住处。
苏净禾给他们介绍了各种用具如何使用,这才跟其他接待的同志一起出了门。
一听到后面的门关上的声音,刘妮雅就忍不住问道:“这房间里什么都没有,隔壁那间套房可是早早就开始装修了,都是最好的家具,他们为什么不选?”
苏净禾只好跟她解释国内现在哪怕是最好的家具,在他们看来也简陋得很,倒是其他具有当地特色,或者看着与众不同的东西,会让这些外国人感兴趣。
刘妮雅叹了口气:“希望有一天,我们也能发展得跟他们一样好。”
苏净禾郑重地点了点头:“用不了多久的。”
两个德国公司派过来的专家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苏净禾安排了一个英文流利的男同志住在他们隔壁,要是遇到什么问题,可以随时解答。
等到筹备组的领导们从京里回来的时候,整个生产线的设备组装已经有了雏形。
苏净禾没花多少时间就跟贝法处熟了,又过了小半个月,诺德也跟她成了朋友,刚到来时始终黑着的一张脸,也变得天天都带着笑容出出进进。
他后来私下跟苏净禾透露,自己是因为在总公司的派系斗争中站错了队,才被发配到了中国。
“他们都说这里的人又落后又野蛮,吃动物的内脏、爪子,工厂里条件差,工人还都是不能沟通的蠢蛋。”说起自己的偏见,诺德的一张白脸都红了,“我来了才发现,都是胡说八道!这里的条件虽然差了一点,可是人都又热情又善良,还勤奋聪明,做事也非常仔细认真,真希望让他们亲眼来看看,才会知道自己以前究竟犯了多大的错误!”
“我以前去英国、法国的工厂里也做过技术指导,他们什么都指望我们去教,也不会主动过来学习,一天只上五个钟头的班,光是组装新机器,都用了半个月,可你们从上到下,不单是技术工人,哪怕是普通工人,也对这次引进的新生产线有很深入的了解。”
苏净禾自然知道这些话里不乏善意的谎言。
比如诺德他们公司卖给英国、法国的,无疑是最先进的生产线,而卖给他们的,则是已经被淘汰的生产线。
而工厂里的工人们之所以能完全做到对诺德、贝法他们的指令,把机器以最快的速度组装起来,又对新的生产线相对熟悉,完全是聂正崖在所有设备配件上都标了数字,并且对工人们多次培训的结果。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英国、法国公司对技术指导不上心,是因为他们自己的生产技术也在同样的水平,就算将来专家走了,也能自己解决。
而国内却没有这样的条件。
诺德是机电双通的专家,贝法虽然弱一点,在机械方面也拿得出手。
新生产线是通过继电器来操作控制系统,相对简单,复杂的是工艺和配方。
苏净禾就跟聂正崖两个人打配合,联合所有翻译组的成员,带上厂里的专家、技术人员,一起拉着诺德、贝法两个人给他们上小课。
合同上专家指导的时间其实只签了八个月,可到了时间之后,在大家的努力下,诺德、贝法两人硬生生拖到了十一个月,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临别的时候,诺德已经学会了啃鸡爪,自己做鸭血粉丝汤,也早就不用饭堂给他单独准备什么面包果酱牛奶了,不但如此,早上去抢豆浆油条的时候,他跑得比谁都快,吃起螺蛳粉来,还会要求打饭的阿姨多放一份酸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