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听了不由蹙眉,继续问:“你认得出他们么?”
黄明利摇了摇头:“不认识,形貌都做了伪装,我从没见过。”
第30章 . 图纸 手艺官
“他们不是把你捆了丢进井里的么?绳子呢?”胡禄好奇。
黄明利说道“这好办”, 折回井边摸索了一番,然后走了回来,摊开手掌,一枚小木尖出现在他手上。
“这些小工具我平时都随身带着……没想到关键时刻竟 * 派上了用场。如果不是用这个小玩意割开绳索, 就算是口废井, 我也要死在里面了。”
黄明利又道:“是他们行事仓促, 太大意了。”
胡禄默然, 其实据他所知,宫里某些娘娘也狗仗人势做过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不时有宫女也被推入不常用水的偏远井下,死得不明不白。这方法有天然的好处:一来比直接白绫赐死更不容易发现,二来不着痕迹,即便发现恐怕也时日久远, 早已无从查起。
所以, 即便李治曾下令追查,依然查不出个所以然。
如今见黄明利没什么事,李治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走,回宫收拾一番, 叫你夫人也进宫。胡禄,给黄明利腾个寝殿住,让他府里人都搬进去,省得再出什么岔子。”
李治细思片刻,很快拍板决定。这位难得一遇的事业合伙人, 怎么也不能再让他出事了。
黄明利一听, 扑通一声连忙翻跪在地,仰头看向李治,受宠若惊道:“太上皇,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我只是个手工匠,能被召唤入宫做点活计已是荣幸,何德何能进宫居住?”
“只是个手工匠?这身份似乎确实不妥。这样吧,接旨,封黄明利为……”李治忽然卡了壳,转头问胡禄,“六品官都有哪些来着?”
胡禄瞬间就明白了李治的意思,连忙报上名来:“正六品有太学博士、诸位左右司阶、朝议郎、骁骑尉……从六品有……”
李治打断他,道:“从六品不用报了,这正六品里,你看看有没有适合黄明利的职官位?”
胡禄转悠着眼珠掰着指头想了想,道:“好像没有。”
李治踱着步子兜圈子,想了一会儿,忽然停下脚步,道:“没那么复杂,我看黄明利不止会做木工,黄府建筑工艺也都不错,的确是可造之材。实在没有就叫手艺官吧,位居正六品。胡禄,晚上就正式对外宣旨。”
黄明利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遭了大劫,竟能捞个正六品的官职。
他跪在地上脆生生叩了几个头,眼泪已是夺眶而出。
用袖子拭了一番,这才抽噎着道了一句:“太上皇隆恩臣无以为报,唯有以命相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别说什么死不死的,那我岂不是白救你了?”李治伸出手臂,扶了黄明利起来,想着笼络到手的合伙人,心中自是暗自欢喜。
“可太上皇先是来救臣,又赏赐臣六品官职,臣……臣实在无以报答!”黄明利面色沉沉,认真说道。
“别被一个小官职冲昏了头脑,咱们今后要做的事可比这分量重得多。”李治说道。
“是,臣遵命。”
*
胡禄动作倒真伶俐,当天就把黄明利一家接进宫中,安排在了离紫宸殿不远的成福殿。
于是,下午回宫后,李治先是赏了侍卫们一桌御膳房首席大厨的拿手好菜,接着便从寝宫抄了一沓染着淋漓墨迹的纸前往成福殿。
养生 * 坊计划必须尽快提上日程了。
及至成福殿,李治将依照养生系统教程画的一堆图纸“啪”地拍在黄明利面前,手指叩敲桌子,说道:“黄大人,你研究下这些图纸,看看第一批产品什么时候能做出来。”
黄明利身子一僵,面色显得十分难堪,连忙说道:“太上皇,叫臣黄大人还真是有些不习惯,还是叫臣黄明利吧。”
李治一只手按在那些图纸上,笑得灿烂:“你本就是黄大人,我亲封的,为什么不能叫?”
黄明利身形一顿:“……”
“工体力学椅的图纸被人顺走,我就再给你一份,还有这些……颈椎枕、保温饭盒、护眼罩、泡脚桶等制作图纸,工序都不算复杂,你看看。”李治道。
这位闻名长安的匠人认真趴在桌上,细细看了看那些图纸,眉头微蹙。
起身时,对李治道:“太上皇,做这些东西倒是不难,可臣有些不明白,譬如,枕头为什么要做成软的?面上还做成这种斜度?何况,做颈椎枕,看起来更像是裁缝的工作啊……”
李治勾起唇角,转头问胡禄:“让你找的裁缝呢?”
胡禄弓腰禀道:“从锦州过来,大概需要两天时间,那可是大唐最好的裁缝了。”
李治拍拍黄明利的肩,说道:“听见没?裁缝、绣娘、铁匠等等,人手都给你备齐了,你要做好分工,组织众人把这些产品做出来,还需要什么人,你直接告诉胡禄,他会帮你搞定。”
顿了一下,他又道,“颈椎枕的原理……自然是因为要适应人*体本身的颈椎曲度。我看你这脖子,大概就是平日弯腰做活的缘故,已经有轻度颈椎曲度变直的症状,需要尽快矫治过来。”
黄明利半信半疑地点点头,又指着画有护眼罩的图纸问道:“那……这又是用来做什么的?”
李治耐心为他解释:“哦,这叫护眼罩,睡觉时用,可以遮挡光线帮助睡眠。冰镇预冷后,还能改善眼部微循环。”
“哦。”听着李治煞有介事的介绍,黄明利半信半疑。
可再不明就里,他也还是收下了那些图纸,恭恭敬敬道了句:“太上皇放心,臣一定尽快将这些物件制作出来。”
“好!”李治面容含笑,欣慰地看着黄明利,“有黄大人在,我大可放心了,毕竟,你可是第一个看懂这些物件构造的人。”
他忽然想到掳走黄明利的两个人,竟能把工体力学椅的图纸,当作某种兵器制作图,实在叫人啼笑皆非。
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这也说明,他们似乎对朝廷加强武器装备,提高军事战斗力十分惶恐。
李治茫然了一会儿,还是了无头绪,索性卸了心思不再去想。
离开成福宫,李治又开始了一天的健身训练。
做完几组热身动作后,李治在两只大桶外又分别加了两只小桶,用一根粗原木悉数串起挑在臂上,深呼吸一次,猛 * 地抓起原木举在头顶。
胡禄已经逐渐习惯起李治这些奇怪的举动,虽然他不太理解举桶可以锻炼身体的说法,更不明白太上皇说的什么增肌减脂。
直到李治的单薄衣衬被汗水打湿,胡禄才颇有眼力见儿地从旁边取出一件干燥衣衫,抖搂开交到他手里。
“太上皇,今天差不多了吧,您看那桶都快裂了。”
李治这才想起,这桶不正是上次砸他脚的那只?
从高处摔下来一次,又被他举在头上承受满负荷水的分量,可不就不大结实了?
看来刚才少给黄明利一份资料:制作杠铃的图纸。
他只好放下这个简易“杠铃”,卸了那桶,眸光一沉,忽而问道:“对了,你这一身功夫是跟谁学的?”
胡禄没想到李治问起这个,沉吟片刻,道:“初时是自学,被唐太宗遴选为贴身太监后,就有幸跟着将军们学。要说奴才现在这身功夫,那是跟着尉迟敬德将军学的……哦,就是玄武门之变时曾助太宗夺取帝位的那位武侯大将军。”
李治双眸一亮,拊掌笑道:“怪不得你竟有如此好身手,父皇这是找高手把你调|教出来了。”
胡禄忙谦虚道:“哪里哪里,宫女太监身手比我好的多得去了,奴才实在算不得什么。”
李治听了也不言语,只绕着他走上一圈,前后左右打量着他。
忽然,他拍了拍胡禄的背,命令道:“腰杆挺直!”
胡禄“唰”地抬头挺胸,个子蓦地高了一截。
“你天天弓腰塌背,年纪大了熬成颈椎病就该后悔了。”李治不无担心道。
“是。”胡禄说道。
“你教我练练功夫吧,我想学。”李治站定在他面前,若无其事道。
胡禄却被这话吓了一跳,垂着脑袋说道:“奴才不敢。”
“有什么不敢?”李治压低声音。
“……”胡禄憋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为什么,但是想想也知道,教学这事儿哪那么容易?
太上皇若是学得不到位,你要不要批评指点?可要是不批评规范,回头他真自觉武艺高强要跟人练练怎么办?到时出了事,那才尽数是自己兜着了。
第31章 . 选址 竞争压力
李治自然知道他这点小心思, 板了脸,冷声道:“这是命令,如果不从,便是欺君之罪。”
胡禄听得浑身一抖, 脸上笼着阴影, 看来没有自己选择的空间了。
李治带着威压倾身上前, 一副他不听话就要将他法办的样子, 胡禄从没见过他这样严肃的表情,看得心里直打鼓,缓缓点了点头。
“害怕就对了。”李治道,“既然不教的后果这么严重,那还不如领了这个任务。”
胡禄心里咯噔一声, 这、这就必须得教了?
“放心, 你只要愿意教我,过程中偶然出言不逊什么的,我都不会怪罪。如果不行可以颁布一道圣旨,白纸……黄布黑字, 板上钉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李治承诺得十足诚恳。
胡禄犹豫 * 了半晌,只好答应了。
于是那日,胡禄劈坏了两个桶, 这全是因为李治在练习过程中非要与他对战, 他只好使出两分力气推了他一掌,结果竟把太上皇推了个倒栽葱。
气恼的李治顺手抄了地上的桶猛扔过来。
胡禄一掌劈开一只大桶,连忙喝止打得殷红了眼的李治:“太上皇,您怎么还急眼了?”
“急眼?我急眼了吗?”李治蓦地转身, 将那根笨重的木棍拿在手里,远远指着胡禄道,“来,试试看你还能不能近身。”
胡禄一把夺过那木棍,用力一拉,再使劲往地上一掼,李治手里便真正空空如也了。
“太上皇……您怎么了?”
李治手上动作忽然一顿,不知想到了什么,敛了玩闹的神色。
沉默良久,才抹了把额上的薄汗,自言自语道:
“你说……究竟是……为什么?”
胡禄一怔,这才明白太上皇是有心事,想学功夫或许不假,但借着练功夫发泄情绪也是真的。
自穿进唐朝,李治就前有狼后有虎,先搞定了媚娘篡位之事,又把各宫娘娘们收拾得服服帖帖,送她们主动出了宫,终于有空琢磨养生问题了,却又遇上个无时无刻不盯着自己的“幽灵”。
那位对自己和媚娘有着深仇大恨的幕后者,像在李治头上悬着的一把锐利的剑,让他总是不胜其寒。
胡禄知道他现在心事重重,便识趣地说道:“太上皇,要不您打我一顿出出气?”
“不用。”
李治沉吟着,利索换下了外衣,几步走至近旁的明镜湖畔。
胡禄已经准备好干净衣服,回身去拿,想着太上皇肯定是汗渍难忍,想再换上一件。
谁料,没等胡禄反应过来,李治却忽然远眺一眼,一个猛子扎进了湖里……
“太上皇!”
胡禄大脑空白了一瞬,大叫着脱了衣服朝湖边跑。
结果却看到了一幕太上皇畅游图……
李治在湖中游得正欢,偶尔探出身子瞧他一眼,又憋气扎了下去。
胡禄停下步子,疑惑道:太上皇什么时候学会游泳了?
游了一刻钟功夫,李治才逐渐向岸边靠拢,胡禄连忙伸手去拉。
“我自己来。”他歪着头拧了湿漉漉的长发,将发尾拢在一起咬在嘴里,一边换下了湿透了雪白的衣衬。
蓦地,李治动作顿了一下,低头看了眼自己打着赤膊的上身……他初步估计了下,要想练出线条分明的肌肉,大概还需要一年时间。
尤其原身病弱,运动必须循序渐进不宜太过剧烈,这就又耽误了一些时间。
见胡禄正偷瞄着看向自己,李治顿时气不打一出来,斥道:“看什么?男男授受不亲知道么?”
胡禄委屈巴巴道:“太上皇,那是男女授受不亲。”
李治狠狠拍了下他的脑袋,道:“衣服给我。”
胡禄顺从地点了点头,顺便把手臂间的那套白色衣衬和靛蓝外袍交给了他。
“走吧,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做。”李治穿 * 好了衣服打道回紫宸殿。
*
两人刚出梨汀院,没走几步,听到孩子的说话声从不远处扬出来。
“李孝?”李治脱口而出,他忽而想起此前偶遇这位二皇子的经历。
“奴才听着大皇子二皇子都在呢。”胡禄笑道。
“走,去看看。”李治犹豫片刻,说道。
见到李治,两位皇子皆是一怔,随即双目灼灼,显然看到父皇后很是兴奋。
大皇子李忠已经十四岁,行为举止间比二皇子成熟稳重一些。
他是最先行礼问安的那个,可李治看得出,他低垂的眼眸和颤动的喉结,藏不住出自己的紧张拘束。
二皇子李孝就不一样了,他踩着一双鹿皮小黑靴,显得精神奕奕,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清朗的自信。
不过细看,两个皇子眉眼间还是有些相似之处,都是标准的鹅蛋脸,眉峰高挑,眼睫浓密。